不~行~了~啦~~~


    怎麽突然說這種喪家之犬一樣的話啊,神父?


    艾絲提布蘭雪厭煩地責備了一臉死刑犯表情,嘀嘀咕咕呻吟著的同行者。走出冒著蒸汽的客車車門,輕輕踏上石造月台,她臉色略有一些發黑地回過了頭。


    比起這個,來,趕快下車吧。站在那裏會妨礙到其他乘客的啦。


    55,艾絲提小姐,就讓我一個人這麽回去了不行嗎?


    透過玻璃頂棚傾瀉下來的夕陽將寬敞的國際線月台染成了一片血色。仿佛魔女之吻般的冷硬的初冬空氣裏,大量的旅客和車站工作人員來回奔忙著。


    透過眼鏡眺望這一景象後更加戀戀不舍地發出呻吟的,是艾絲提的同行者、一個高挑的神父。淩亂的銀發下,閉上嘴就能算的上端正的臉上露出一副世間無情的表情,好像被手上的行李拖下來似地下了客車。


    本來嘛,卡特琳娜小姐說的急事是什麽啊?如果是報告的話,在羅馬匯報不就完了?竟然為了這種事特地把我叫到這裏來讓我有種超級不祥的預感啦。啊啊,反正肯定又是為了什麽無謂的事情生氣了。


    神父被樞機卿斥責不是常有的事情嗎。已經都習慣了吧?


    隨口搪塞掉嘀嘀咕咕呻吟得更加厲害得神父亞伯奈特羅德,艾絲提覺得麻煩似的攏了攏自己略微長長些的紅發。在這一年裏,她已經學會了,隻要一不小心應和了這個沒用的家夥,聽他嘮裏嘮叨地抱怨下去的話,事情就沒完沒了了。兩手提著旅行皮箱,修女一臉冷淡的邁開了腳步。


    國際線月台上人頭擠擠,大概都是來參加預定三天後舉行的儀式的列席者吧。人人都抱著大包的行禮,臉形語言各異,連艾絲提都不懂的語言滿天飛舞。在這混亂的喧鬧聲裏,修女邁開由節奏的步子朝對麵走去,可就在這時


    啊


    深吸了一口已經開始散發出夜色韻味的空氣,艾絲提嘴裏突然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呼聲。好像現在才終於發現自己站在什麽地方似的看了看窗戶,然後停在了原地。


    是嗎我回來了呢。


    窗外鋪展開的街道景觀並不是她這一年裏看慣了的羅馬風景。


    和前兩天滯留的拜占庭還有來這裏的途中路過的斯科普裏景色都不同。四周包圍著小山丘,曲折的大河從中間流過,這種城市地形確實和羅馬還有拜占庭很相似。運用了多重曲線的尖塔和由陶瓷彩磚比牆磚更引人注目的建築構成街道則是本地的特色。而這一切就是艾絲提從懂事起就倍感親切的景色。


    教廷領屬都市伊什特萬。


    位於人類圈最東邊的都市同時對艾絲提來說,這裏也是生她養她的故鄉。


    怎麽好像一點都沒變呢真的,沒變呢。


    隔著玻璃窗張望了一下一年都沒有回來的故鄉,艾絲提再次吐出了白色的吐息。


    自己變了那麽多,故鄉卻一點都沒變。多瑙河的水流、石階的龜裂,所有的一切都保持著艾絲提離開這裏時的原樣,佇立在溫柔的夕陽裏。


    然而又是為什麽,僅僅是生她養她的故鄉毫無改變就能讓她感到如此安心?


    分明在這個城市裏經曆了痛苦悲傷的事情,卻不知為什麽,回想起的盡是些令人懷念的記憶。或者說,這才正是所謂的故鄉嗎


    啊啊,可是,到底是什麽壞事被揭發出來了呢?


    然而某個仿佛從地獄底層泄漏出來的陰沉聲音,撞上了正沉浸在湧上心頭的溫暖思緒中的少女耳朵。滿心厭煩地回過頭,一個長長的身影正發出沉鬱的歎息聲跟了上來。戴眼鏡的神父一臉背負了整個世界的悲哀於一身的表情、或者說一臉不受歡迎悲劇演員似的表情撓了撓銀發。


    是在司祭宿舍裏開墾家庭菜園那件事被人發現了吧。還是借工作之便貪汙了找回的零錢那件事被察覺了哦哦,主啊,請庇護您的仆人犯下的罪吧。要是您能讓它當作沒發生一樣我就高興死了。


    這種行為別說事作為一個聖職者了,就連作為一個人都沒藥可救了。


    啊啊,主啊,隻要和這個人在一起,連我沉浸在悲傷中您都不允許嗎?


    艾絲提深深歎了口氣,同情了一下自己。仔細想來,她和這個神父也是一年之前,就是在這個地方相遇的。而也是那時候起有了現在的自己。本來這些也該是重要的回憶,可為什麽她卻無法產生懷念的情緒呢?


    不過算了,確實神父的話也有些道理。


    一邊極力避免和同行者的視線重合,艾絲提一邊回到了原來的話題上。


    為什麽米蘭公爵特地把我們叫到這個伊什特萬來呢?就算說要出席慰靈儀式,也不用把我們叫過來吧她是想盡快聽到關於帝國的報告嗎?


    如果隻是這樣就好了算了,反正從斯科普裏出發的話,回羅馬和繞到這了,距離上也差不了多少。不過就那個討厭改變計劃的卡特琳娜小姐來說還真是難得呢,像這種命令變更啊啊,果然是什麽壞事被拆穿了吧!


    神父有些冷淡地回答了那個怪異地扭了扭脖子的修女之後,就地蹲下抱住了頭。


    結束了在帝國使命的兩人,兩天前到達了人類圈都市,馬其頓諸侯國的斯科普裏。本來他們是準備從那裏沿陸路西進回羅馬的。可是在斯科普裏收到的一封來自羅馬的暗號電文讓這個計劃急速變更了。


    不回羅馬直接去伊什特萬,出席將要舉行的慰靈儀式。關於任務的報告在當地匯合後提交。


    電文裏提到的慰靈儀式是指,一年前在伊什特萬陣亡的戰死者的追悼儀式,由伊什特萬的大司教主持的這個儀式,預備舉辦成連教皇亞曆山大卓和宣傳聖省長官安東尼奧波爾傑樞機主教都會臨席的大規模儀式。因為艾司緹的長官國務聖省長官卡特琳娜絲佛紮樞機主教也將出席這個儀式,所以現在也來到了這個都市。因此不回羅馬,而是在這裏聽取報告的指示在道理上也是通的不過,就艾絲提來說,總覺得有些牽強。


    出席慰靈儀式為什麽不光指示把他們叫來這個城市,還指示把他們出席儀式呢?儀式的運營是在伊什特萬的大司教和聖省的管轄範圍之內,和國務聖省職員的艾絲提應該沒有任何關係。是要交給她新的任務嗎?要說奇怪的話確實是有些奇怪的一件事。


    算了,還是直接問米蘭公爵比較快吧來,我們快走吧,神父。


    不管怎麽說這裏都太擠了。不趕快簽票出站找一輛馬車或是出租車坐上的話,搞不好會淪落到步行去米蘭公爵住的旅館也說不定一想到這種危險,艾絲提就硬是扯著蹲在地上的同行者站了起來,然後從口袋裏取出兩人的車票,分開擁擠的人群朝剪票口走去。


    你就算在這裏再怎麽妄想也不會有結論的。還是趕快去公爵閣下那裏完成報告吧。


    國際線的剪票口為了防止有人私自出入國境,所以裝了回旋門,和外部是分開的。艾絲提把護照連同聖職身份證明一同出示給剪票人員,動作迅速地穿過了那裏,然後走出了車站大廳,趁著神父追來前的時間,視線四處搜索著待客的馬車


    艾絲提修女!!


    就在那個時候,複數的粗暴叫聲震動了艾絲提的鼓膜。


    同時,眼前像是突然漂白了一樣變成了一片雪白。她甚至來不及意識到那是同時按下的銀板照相機的閃光燈。朝著突然轉過臉去的修女眾口大叫的,是潮水般湧過來的幾十個人影。


    異口同聲叫她名字的,是好幾個拿著筆記本和鋼筆的男女。他們的表情夾雜在片刻不停的閃光燈影裏看不清楚,不過,充滿緊張氣氛的聲音看來不可能是什麽玩笑或誤會。人群把神父和修女團團圍住,無數的閃光燈在周圍燃燒出白光。


    誒?誒!


    這是怎麽回事?


    閃光的暴風中,艾絲提茫然的佇立在原處。


    湧到眼前的這些人,看來應該是報紙雜誌的記者。在那邊抱著看起來很重的留聲機的人是廣播局的吧?雖然年齡外表各異,不過他們每個人胸前都佩戴有閃閃發光的采訪資格證可是媒體找他們到底有什麽事?


    嗬嗬嗬嗬我得時代終於到來了嗎?這就是說我的領導才能廣為世間所知了!


    至今一直和她一樣,白癡似地張開嘴的亞伯開始微微蠢動起了鼻梁。仰天彎到腰都快斷的地步,用一個看來是自己深信最完美的角度側過了臉。


    好!那我就應各位的希望,告訴你們一點我的小秘密好了!全名是亞伯奈特羅德。教廷德巡查神父。星座是處女座,幸運數字是十三。關於履曆,可以參閱預備在近日動筆的自傳哇哎哎哎哎!?


    發出好像被人壓死的癩蛤蟆一樣的慘叫的時候,神父被蜂擁而上的記者們悲慘地踩了過去。記者們一邊無情地踐踏過發出悲鳴的神父,一邊追趕的人則是依然茫然佇立在原地的艾絲提。


    艾絲提修女,請就此次返鄉發表一下感想!


    自從您征戰咎勒以來已經過了整整一年,現在的感想是!?


    一張張嘴剛吼完,閃光燈又一起按了下來。看著把便條本和相機好像來複槍一樣抱在懷裏一步步逼近的報道陣容,艾絲提不知不覺絕地向後退了一步。


    你你們是什麽人?


    轉動到了這個時候才終於恢複正常運轉的回路,認識到了自己已成為目標的現狀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記者們會等著自己!?為什麽會等著一屆修女的自己!?


    艾絲提這些問題的答案,都在稍後給出了。穿著皺巴巴外套的中年記者遞上了一張紙片。


    艾絲提修女,您已經看過這篇新作歌劇的劇本了吧?您對此有什麽評價嗎?


    那、那個,從剛才開始我就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麽。歌劇是什麽呃,這是什麽啊!?


    看到無意識接過來的紙片後,艾絲提的下巴應聲落地。


    那是一張廣告單。以一張廣告單來說紙張高級到浪費,印刷上也算煞費苦心。雖說色彩斑斕的設計就連恭維也談不上藝術,不過種事就算了,比起這些更吸引她目光的是上麵畫著的插圖。


    在花哨的十字架背景下,舉劍的修女將一個男人征服在腳下。修女是位有張亮麗臉龐的美少女。另一方的男人則穿著貴族風的服裝,扭曲著醜陋的臉,翻卷的嘴唇暴出長長的獠牙。另外,紙片的旁邊寫著的說明是


    悲歎之星近日公開。聖女艾絲提和惡鬼咎勒,默示路的死鬥!!這、這是什麽啊!?


    這是為了紀念伊什特萬解放一周年上演的歌劇,艾絲提修女。再現了您和那個吸血鬼的戰鬥難道您還不知道嗎?


    雖然記者們全部都露出了懷疑的神情,不過這些艾絲提都沒有看進眼裏。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握著廣告單的手微微顫抖,她拚命鎮定著自己那混亂的頭腦。


    聖女艾絲提?


    那是什麽鬼話啊!?


    哎呀,這部歌劇還真是部大作啊。


    另一方麵,一副自己是主角似的翹高鼻子吹噓起來的人,是剛才那個中年記者。視線落在另外取出來的一張廣告單上,他又補充說明道。


    無論如何,參眼的人員就不用說了,製片方麵還得到了教廷宣傳聖省的全麵協助。劇本甚至還是伊什特萬大司教達捏茲奧閣下親自執筆的。製作費用更是高達百萬第納爾。首次公演則預定在今晚的大劇場哎呀?難道您這次是配合本次公演回鄉的嗎?


    啊?啊,不


    麵對提問,艾絲提隻能一個勁地搖頭。


    眼前的現實就像夢裏做的夢一樣極度缺乏現實感。她本想回到故鄉的話,就一個人在安靜的街道上散步。然後去為司教他們掃墓,或是一家一家地拜訪過去遊擊隊的夥伴們。這些渺小的設想盤旋在腦海裏,感覺上似乎已經是遙遠的過去了一樣


    艾絲提布蘭雪修女。


    隨著一聲汽車喇叭,一個缺乏抑揚頓挫的聲音把修女的意識拖回了現實當中。


    順著那個似曾相識的聲音發出的方向看過去,記者們對麵,停車場上停著一輛轎車。坐在駕駛席上的,是一張她所熟識的臉。


    伊、伊庫斯神父!?


    我奉米蘭公爵的命令來接你上車。


    托雷士伊庫斯神父a派遣執行官神槍手手握著方向盤,麵無表情地命令道。


    目前不要理會媒體,盡速前往報道以上就是米蘭公爵的命令。趕快上車。米蘭公爵在中央大劇場等你。


    是、是!


    這場騷動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有為什麽米蘭公爵會在歌劇院那種地方的?


    疑問太多了,可是既然有人給她當前的行動指針,艾絲提趕快得救似的點裏點頭。不管怎麽說收到召喚命令是事實,而且卡特琳娜也許能告訴她關於這個惡劣玩笑的詳情。


    來,奈特羅得神父,站起來!我們走了!


    55,我的時代啊我的領袖神父哈唔哈


    像個行李似地拖住還在朦朦朧朧說著夢話的亞伯,艾絲提猛地飛奔了出去。在這期間,記者們還在十字火炮一樣地狂閃著閃光燈,提問聲此起彼伏。無視多有這些窮追不舍的的人,艾絲提衝了出去。


    伊庫斯神父,請打開另一邊的門!


    一鑽進好不容易殺到的較車裏,艾絲提就叫了起來。


    三個月沒見了,她卻連問候都省略掉直接對駕駛席上的機械化步兵說道。


    那些人要找的人是我等一下我會來和你們回合的,現在請先替我引開他們!


    了解。接受請求。


    小個自的神父沒有拒絕修女的請求。看來是因為戰術思考得出的打破局麵犯法和艾絲提的請一致的緣故。他迅速打開另一麵的門,簡短地說道。


    現在六點,米蘭公爵在中央歌劇院。請急速前往那裏報道媒體由我來引開。


    聽了這段冷淡卻可靠的話,艾絲提點了點頭,迅速把行李留在座位上,從另一麵的跳出了車外,一頭鑽進了剛好堆在那裏的建築材料陰影裏。就在她壓著頭巾縮起腦袋之後,車子急速飛馳了出去。


    啊,等一下!艾絲提修女,請等一下!


    計劃順利記者們開始飛奔著追向留下橡膠臭急速奔馳而去的轎車。準備充分的人坐進像是預先準備好的車子,沒車子的人也叫住了待客的馬車或是木炭出租車。然而,沒有一個人注意到藏在路邊的修女。所有人都留下慌張的怒罵以及引擎聲離開了。


    走了呢。


    確認那些人走得夠遠之後,艾絲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


    這些人到底是為了什麽騷動成這樣啊她的視線落在單手握著的廣告單上,咬了咬嘴唇。


    伊什特萬解放一周年紀念祭。


    聖女艾絲提。


    惡鬼咎勒。


    看著這些煽情的詞句,不知為什麽艾絲提在心底深處感到了一種不快的蠢動。她粗暴地把這張紙揉成一團塞進了口袋裏。


    事已至此,還是盡快去見米蘭公爵吧。然後,從她的嘴裏問出這場鬧劇的真相


    哎呀,請等一下,艾絲提修女。我還有事想問您呢。


    慌張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個披著煤黑色外套的男人就是開始的時候把廣告單交給艾絲提的那個記者。也就是說,他沒有被剛才的偽裝行動騙到嗎。


    不愧是和匈牙利侯爵戰鬥過的聖女。真是不能掉以輕心。不過也多虧了這讓我那到獨家報道哎呀,忘了介紹自己了。我是來自阿爾比恩的皮卡迪利公報記者克雷曼。


    中年記者遞出了泛黃的名片,嘴角雖然


    掛著疏散的笑容,視線卻毫無顧忌地上下打量著忍不住後退了幾步的修女。


    就、就像我剛才說過的,無可奉告。


    在那種肆無忌憚的視線,出於本能地護住了自己的臉,艾絲提搖了搖頭。


    關於本次的儀式,您如果有什麽想知道的話請詢問教會方麵,克雷曼先生。從我這裏您什麽也問不出


    哎呀哎呀,我真正關心的其實是您的私人情況,修女。


    阿爾比恩臭名昭著的煽情日報記者輕描淡寫地無視了修女的話。穿過沒有了人煙的大馬路一點點逼近的那張臉,帶著某種仿佛把人當笨蛋一樣的淺笑貼了過來。


    我想采訪一些關於您家人的事據說您是個孤兒,是被去年過世的、叫威特絲的司教養大的八?那您知道您親生父母的事嗎?


    父親的話,稍微知道一點。


    為什麽這個人可以這麽若無其事地談論別人的隱私艾絲提不快的抬起了頭。用不可靠的聲音扔下話來。


    可是除了他是阿爾比恩人以外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您要問的就是這些嗎,克雷曼先生?我還有急事。有話以後再說好嗎?


    哎呀哎呀,不要這麽冷淡嘛。


    不過看來冷冰冰的拒絕對報紙記者來說也不管用。克雷曼微微笑著從口袋裏取出了一個黃色的信封。代表市政廳頒發的公民身份的伊什特萬市章蓋在封蠟上。


    您對這封東西有什麽看法?這封東西其實是存放在市政廳裏的您戶籍本的副本。嗬嗬,根據這本戶籍本,你的父親是愛德華布蘭雪。就是阿爾比恩的最下級勳爵士騎士級的雜碎了呢。


    這、這種東西您是怎麽到手的!?


    看到自己的戶籍本副本拿在記者手裏,艾絲提的腦袋裏一下子血氣上衝。猛地抬起頭,呼吸也紊亂了起來。


    請您還給我!不要擅自看別人的東西!


    要是您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馬上會還給你的。這點小紙片可花了我不少錢才到手的。要我平白還給您可就有點我們接著談吧。


    似乎很滿意短時間內就掌握了談話主導權,克雷曼輕輕笑了笑。誘餌似的把信封在空中揮了揮,他特意擺出了一副悠閑的口吻。


    接下來,說到您的父親愛德華布蘭雪對嗎您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嗎?


    不是說了不知道嗎!


    這樣嗎?實際上我也一樣。不,不止是我。我想多半沒有人清楚那個男人的事哦因為那個男人根本不存在嘛。


    誒?


    作勢要取回信封的艾絲提停下了動作。皺起眉頭回視了公報的記者不存在是什麽意思?


    另一方麵,克雷曼則似乎很享受她那帶著怯意的表情,繼續了自己的話題。


    我問了總社,阿爾比恩並沒有一個叫愛德華布蘭雪的騎士的記錄。從貴族年鑒到紳士錄,最後我連紋章院的機密資料都調查過了,可是完全沒有一個這樣的男人存在過的跡象哦。


    那、那個,那是


    開始語無倫次的艾絲提試著辯駁道。


    事實上,她一直有意識地回避著去了解父親。因為她的工作性質,隻要她有那個心,其實有很多機會可以調查,可是她一直都害怕去了解父親是個怎樣的人。


    然而,就算是當作她的怯懦欠下的債,克雷曼的話也太過嚴酷了根本沒有愛德華布蘭雪這個騎士存在?


    啊啊,當然,捏造身份或經曆是常有的事。從鄉下來的外國人謊稱自己是遙遠國家的騎士大人也並不希奇不過,兩者之間似乎有什麽聯係呢,十八年前這個時期還有愛德華布蘭雪這個假名。?


    這是個陷阱雖然明知道自己已經完全陷入了對方的話術裏,艾絲提卻無法從這個陷阱中逃出來。不僅如此,還怯怯地反問了回去。


    您所說的聯係是?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嗎,克雷曼先生?


    接下來我們做個交易吧,修女。


    換上了一副釣魚老手的笑容,記者再次揮了揮頭上的文件。露出滿是油膩的牙齒,故意放慢了說話的速度。


    跟我一起來一下好嗎?找個沒人打擾的地方慢慢談怎麽樣?


    可、可是我現在一定要走了


    呀,您是說您不願意嗎?


    就像一隻發現獵物的爬蟲類一樣,克雷曼眯起了眼睛。伴隨著一聲刻意的歎息,他把信封收進了外套裏。


    那就沒辦法了。我隻能把我調查到的事發表出來了,就是聖女出生的秘密對了對了,發表了以後我會送您一份樣品的。送到這裏可以嗎?還是要送去羅馬的工作地?


    艾絲提的表情明顯繃緊了。無意識地環住胸口試圖保護自己,然後她發出了呻吟。


    您、您是打算威脅我嗎!?


    對了,就是這樣,修女。


    克雷曼就像享受著少女的表情一樣,抿起了嘴唇。然後突然語帶恐嚇地發出了最後通牒。


    聽好了嗎?你隻能從兩個裏麵選一個。跟我走,讓我拿到獨家報道?還是把你老子的秘密公之於眾


    利用別人親屬的秘密來威脅別人可說不上什麽良好的趣味呢,先生。


    回響在黃昏時分街頭的聲音,平穩的和克雷曼形成鮮明對比。盡管如此,可老奸巨猾的報紙記者為什麽會嚇一跳的轉過身來?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克雷曼身後的男人靜靜地搖了搖頭繼續道。


    更何況對象還是這麽楚楚可憐的修女你們媒體人員的詞典裏難道沒有節製這個詞嗎?


    你、你是什麽人啊?


    轉過身的克雷曼和艾絲緹在那裏看到的,是一個一身黑色的男子。


    年齡大約在三十歲前後。高雅端正的臉加上裹在身上的漆黑長披風使他具備了一種不可侵犯的凜然氣質。黑發下,銀框眼鏡背後靜靜笑著的黑眼給人一種高知性的感覺。


    失敬。沒有向您問候一聲是我的失禮了。我是供職在倫帝尼姆某個貴族家的管家艾伊薩克巴特拉。


    年輕的紳士用手裏的手杖頂了頂大禮帽的邊緣,優雅的行了一禮。


    我本來沒有站在一旁偷聽的意思,不過因為在這裏等人,所以偶然聽到了兩位的談話您是克雷曼先生吧?您的職業道德實在讓人不敢恭維。不僅侵犯別人的隱私,甚至還利用這些脅迫別人就範。請您有點羞恥心吧。


    和你沒關係哦,先生。


    克雷曼用鬣狗一樣的眼神瞪了男子一眼。與其說是一個記者,他吼出的話更像個無賴。


    跟你無關的事放在嘴裏亂講的話要吃苦頭的哦而且我也沒有威脅這個女孩。是這個女孩自己說要聽我說話的。我可沒做什麽壞事。


    隨意查閱別人的戶籍副本完全就是犯罪哦。


    自稱巴特拉的男人低聲說了這樣一句話後嘿地一聲舉起了手。他的動作若無其事,可是當克雷曼看到夾在他指尖的東西後,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你、你這家夥,什麽時候!?


    男人手裏拿的事一個信封。那個蓋了伊什特萬市市章的東西不就是克雷曼剛放入口袋裏的信封艾絲緹的戶籍副本嗎!


    你、你這個混蛋小偷!還給我!


    公報記者的臉一瞬間漲成了青色,接著又染成通紅。一邊齜牙咧嘴的露出醜陋的牙齒,一邊抓住了男人。大概平時有做什麽運動吧,他伸出健壯的手臂試圖使用暴力按到男人然而,克雷曼最後也沒有碰到巴特拉一根手指。一聲鈍拙的聲音後,記者的身體摔在了石階上。


    辛苦了,古迪裏安。


    巴特拉低聲自言自語的時候,痛打了克雷曼的男人已經牆壁一樣的站到了他和記者中間。一頭灰發的陰沉青年中等身材,卻有著鞭子一樣緊繃的身體;瞳孔很小的眼睛閃著肉食動物的光芒。伸出一隻手阻止了繼續


    朝克雷曼走過去的年輕人,巴特拉有禮貌的對正在捂著下巴呻吟的記者說道。


    那麽,克雷曼先生。我的同事古迪裏安雖然和您不同是位紳士,可是他卻不懂得手下留情。我勸您最好不要和他比較肉體的優劣


    給取出的薔薇杆煙鬥點上火,男人一臉倦怠表情的吐著紫煙發出了忠告。


    而且,就算不對這位小姐緊追不舍,您還是有其他可以采訪的對象吧?比如說對了,比如說今年的狼害多過往年?嚐到去年戰亂中曝屍在外的遺體滋味的狼群似乎正在襲擊人畜哦。您不喜歡這樣的新聞嗎?


    眼中射出憎恨的光芒,不過克雷曼還是謹慎的和男人保持距離站了起來。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在石階上,他憤憤道:


    好吧,今天我就告辭了不過,你是叫巴特拉吧?我記住你的臉了。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的。我會好好告訴你,與媒體為敵會有什麽結果。


    我期待著。那我們就改天再見了,克雷曼先生。


    好像轉眼就忘掉了撂下狠話離開的記者一樣,男人回頭看向了艾絲緹。欠身露出一個笑容,恭敬有禮的把那個信封遞給了她。


    真是飛來橫禍呢,修女。


    謝、謝謝您,先生


    她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這個人?


    帶著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艾絲緹低下了頭,小心翼翼的收起遞過的信封,她向男人道了謝。


    多虧了您的幫忙。我一定不會忘記您的這份恩情的。


    沒這回事。為淑女解決煩惱是紳士理所當然的義務。啊對了,更重要的是請您不要誤以為所有阿爾比恩人都是記者那種人,大部分的國民都比他紳士得多的。


    啊,您是從阿爾比恩來的嗎?


    聽到父親國家的名字,艾斯緹的表情本來已經有所緩和,現在又馬上緊繃了起來。


    剛才他似乎說過自己是某個貴族的管家,可是這樣的人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閑逛呢?還是說,又是什麽地方的記者偽裝身份試圖接近自己她的疑問似乎已經不小心寫到了臉上。巴特拉表情平和的微微苦笑,主動補充了自己的自我介紹。


    啊啊,您在懷疑像我這樣的人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吧?實際上我正在找人。我在找主人一個很久以前失去聯係的朋友那位先生實際上是個有點問題的人物,年輕時鬧出醜聞,從本國逃了出去。聽說他似乎逃到了這一帶附近,所以這次我就奉了主人的命令來這裏調查了。


    啊,那可真不好辦啊。


    巴特拉的話條理清晰,語速流暢,看來沒有說謊。艾絲緹終於相信了這個親切男人的自我介紹。


    另一方麵,瞥了一眼年輕同事冷冷遞到他麵前的懷表,巴特拉打了記響指。熄掉煙鬥的火,他有禮貌的取過了艾絲緹的手。


    哎呀,不好。已經這個時候了嗎那麽,修女,如果沒有其他為難的事的話,我們想就此告辭了怎樣?


    啊,是。接下來我也有地方要去那個,您真的幫了我的大忙,巴特拉先生。


    叫我巴特拉就可以了,艾絲緹修女。


    輕輕在修女手上落下一個吻,男人微微一笑,用純正的阿爾比恩語輕聲道。


    itwasingyou.ihopetoseeyouagain(很高興見到您。希望有機會再見。)


    少女慌張地漲紅臉的時候,管家已經有禮貌的點了一下頭,留下一個微笑後轉過了身。名叫古迪利安的青年慢了半步也跟著他走了。


    艾絲緹目送著在落下夜幕的大馬路上越走越遠的兩個身影,不一會回過了神。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啊呀,不好!


    她也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咋了咋舌頭,少女朝著大馬路的另一邊飛奔了出去。


    第2節


    伊什特萬中央歌劇院麵向伊什特萬最繁華的街道安德拉修而建的建築物是大災厄以前六留下的舊時代遺產之一。同時也是去年的解放戰役以後,治理這個城市的伊什特萬大司教首先修繕後向市民開放的公共設施。


    新文藝複興樣式的建築風格絢爛華麗又兼備了纖細。其格調以僅次於米蘭的斯卡拉歌劇院、維也納的歐培拉歌劇院(lopera,巴黎國際歌劇院,此處疑為作者筆誤)、布拉格國民劇院場自誇。外觀雖然小巧玲瓏,可一進到內部,金色與絳紫色完美同意的內裝潢卻稱奢華高雅,奪人眼球艾絲提所進的貴賓席也不例外。可以把樓下寬敞的舞台盡收眼底的包廂裏鋪著高至腳踝的絨毯,簡直可以說連王宮也不過如此。為數眾多的藝術品裝飾在牆上,使用的家具全部是特地從羅馬或佛羅倫薩訂購回來的特購品。


    然而,這麽多華美的用品和坐在沙發上的女性之美一比較,看起來就遜色多了。


    歡迎回來,艾絲提修女。長途跋涉辛苦你了。


    米蘭公爵卡特琳娜絲佛紮主教現任教皇的異母姐姐,同時也是以國務聖省長官身份處理教廷外交事務的麗人柔聲向進入包廂的修女打了招呼。請她座到對麵沙發、已經落座的兩位神父身邊後,馬上在她麵前放上了一杯親手沏的茶。


    我聽說了,你在車站被媒體包圍,遇到了很大的麻煩吧。沒受傷就好。


    是、是!就是稍微有點不,應該說是嚇了一大跳。


    回視了在單片眼鏡背後露出微笑的眼睛,修女用牽線人偶一樣僵硬的動作搖了搖頭。不管怎麽說,對艾絲提來說,米蘭公爵是位等同於聖母的女性。到現在為止,隻要一站到這位麗人麵前,她還是會不可自製地由於過度緊張而繃緊身體。擦了擦根本沒汗的額頭,艾絲提緊張地尖著嗓子說到。


    那麽閣下,那些人把我叫做聖女什麽的,到底是在開什麽玩笑?不,這些先不提,聽說今晚有個什麽歌劇要上演,還說主角就是我根本就搞不懂怎麽回事。


    關於這件事,我以後跟你說。


    輕輕推了推單片眼鏡,麗人望了一眼樓下。看著帷幕緊閉的舞台,她小聲歎了口氣。


    再過不久,宣傳聖省長官就會陪同教皇陛下駕臨此地。本次活動都是由那位大人一手操辦的。與其從我這裏道聽途說,還不如直接詢問他比較快比起這些明顯在我更想聽聽帝國的事。


    樞機主教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然而,視線的硬度卻稍有增加。略顯剛硬的視線掃過神父和修女,鐵之女法衣下的雙腳重新交疊了一下。


    那你們最後見到他們的皇帝了嗎?


    是,關於這件事我有事要報告。


    艾絲提啪地一下挺直了腰身,調整好了自己的聲調,把在回來的車子上,腦子裏練習了無數遍的報告一口氣說了出來。


    到了當地,非常幸運地和皇帝親切


    不,那個啊,非常遺憾我們沒能之間見到皇帝本人。


    艾絲提的熱情最終還是落空了某個輕浮的聲音好象不讓她說話似地半途插了進來。


    什!?


    根本來不及製止。艾絲提忍不住朝對方臉上看過去的時候,妨礙她的人亞伯已經開始口若懸河了。他那語言的奔流簡直就像在堵住同事插嘴的空隙一樣。


    哎呀,雖然我們為了把卡特琳娜小姐的密信送去話了很多心思,不過實在是接觸不到皇帝本人。啊,不過你放心,我們見到了以前和我們有過接觸的對方vip基輔侯爵亞斯塔羅雪阿斯蘭卿,拜托她替我們和皇帝牽了線。卡特琳娜小姐的信應該有好好送到對方手上,這一點你就不用擔心了(心)~


    誒?哈?不,那個,神父,等等


    這個男人到底在說什麽!?


    艾絲提慌忙拉了拉他的下擺,可是亞伯的舌頭卻還在那裏圓滑地翻轉著。看到認真聽取報告的卡特琳娜,他更是手腳並用地滔滔


    不絕。


    不過那之前我們可是吃盡了苦頭。不管怎麽說那裏總是個分不清東西南北的異國他鄉吧?為了完成任務我們每天東奔西走,這個要說起來就是段血淚交織的故事了55。我都瘦了三公斤了。


    這些奇談怪論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啊差點陷入欽佩中的艾絲提險險地恢複了神誌。


    等、等等,神父!你的胡說八道就請到此為止了!


    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可是這樣下去見到皇帝的事就要被他蒙過去了。強行塞住亞伯的嘴,艾絲提立刻對疑惑的卡特琳娜說道。


    不、不是這樣,閣下!我們


    直接尖刀皇帝陛下本人了!!


    救災艾絲提滿臉通紅地要喊出這句話的時候。


    打擾了,絲佛紮閣下。


    伴隨著一個沉悶的男聲,門打開了。朝著抬起頭的麗人恭敬行了一禮的,是進房間來的三人裏,站在最前麵的人身穿係有代表大司教地位藍紫色帶子的中年男人。


    很抱歉打斷了您的歡談,閣下。教皇陛下及波爾傑樞機主教剛才已經駕到了。


    呀啊,甜心(心)~


    第二聲叫聲不但混雜著輕薄這個單詞,還夾雜著刺眼的音感。像他這樣不適合樞機主教紅衣的人大概也很罕見吧。邊從鼻子裏哼出聲音邊進入房間的是一個長發褪了色的年輕人宣傳聖省長官安東尼奧波爾傑樞機主教。


    好久不見了。啊啊,太久沒看見你的美貌,讓我的美學感受性也遲鈍了不少呢!一向還好嗎?


    晚上好,波爾傑樞機主教。您看起來還是那麽健康。不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應該昨天剛在羅馬見過麵吧?


    冷淡地打發了口齒輕浮的年輕人,卡特琳娜的視線轉向了他的身後。剛一找到兩個男人背後低頭縮著身子的少年,原本冷淡的視線裏就亮起了柔和的光芒。


    啊啊,亞曆克。飛行船怎麽樣?有沒有暈船?


    是、是、是,姐姐


    身穿將白布用金銀絲線縫製而成的壯麗法衣的少年現任教皇亞曆山卓十八世的聲音細弱蚊吟。對不僅有對人恐懼症,還有自閉傾向的他來說,離開羅馬,不,離開教皇宮就已經算得上一場大冒險了。似乎因為好不容易看到身為他監護人的異母姐姐所以鬆了一口氣,於是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向她行了一個禮。


    雖、雖、雖然有點不舒服,不、不過已經好了


    是嗎?不過您的臉色還是有點差。我為您準備點藥品吧啊啊,在這之前,先趁這個機會為您介紹一下。這一位是艾絲提修女她是國務聖省職員,同時也是伊什特萬的聖女。


    在卡特琳娜的催促下,艾絲提和藹有禮地向少年行了禮拜禮。


    初次見麵。得以拜見尊顏,惶恐之至,教皇陛下。


    這位沒有任何風采的少年教皇那極端的對人恐懼症,在教廷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了。盡可能地放底聲音不刺激到對方,艾絲提吻了一下那隻瘦骨嶙峋的手。


    此次惶恐,得以會麵陛下,令我這一介卑屈從仆汗顏之至。隻因我本是不夠資格拜見尊顏之身。


    啊、啊不、不


    少女的唇剛一觸到他的手,少年原本一直發青的臉眼看著就泛起了紅暈。一邊像呼吸障礙發作一樣小口地吐著氣,一邊慌忙將手縮了回來。


    啊,我、我我我我我、我那個


    看來陛下是累了。


    輕輕在語無倫次喘著氣的少年肩上落下一隻手的,是開始那個一直保持著沉默的男人。年齡大概在五十歲中旬吧。那張年輕時多半引發過異性騷動的嚴肅臉孔上,浮現出擔心的表情,讓少年教皇坐到了最近的沙發上。


    距離開演還有段時間。陛下請在這邊休息。演說就由不肖在下來接替吧。


    真不好意思,達涅茲奧大司教。


    就在呆然瞪大眼睛的艾絲提眼前,少年教皇好象什麽病情發作似地吐著淩亂的呼吸。一邊溫柔擦拭他額頭的汗珠一邊道歉的人正是卡特琳娜。


    真抱歉,還要你做這種事。本來為了這次的儀式你就已經夠勞心傷神的了


    您在說什麽呢。隻要能為羅馬和絲佛紮閣下稍微盡上一點綿薄之力,我就安心了。


    伊什特萬大司教艾馬奈艾勒達涅茲奧露出柔和的微笑,恭敬地取過了卡特琳娜的手。就像騎士遇到仰慕的淑女一樣在她手背落下一個吻後,深沉寂靜的綠眸望向了那份美貌。


    接下來,比起這些來,今晚的歌劇劇本可是我親自執筆的。雖然不知道符不符合閣下的審美眼光,不過還是請閣下慢慢鑒賞我還是有點信心能入您法眼的


    回應了大司教謙遜的發言的並不是卡特琳娜。現在另一位樞機主教安東尼奧攏了攏劉海,以這個青年來說很罕見,他不太愉快地插了嘴。


    不管怎麽說,這部歌劇的製作可是由我的宣傳聖省全麵支援的吧?舞台監督、導演、演員所有這些都聚集了超一流的人才。如果這樣還弄不好,這才是劇本的錯吧。


    我很感謝波爾傑樞機主教的支援。您為了我的舞台真是盡心盡力。


    看著青年的達涅茲奧口中的話雖然恭敬,表情卻有一絲挑釁。他的表情就像壯年獅子在威脅覬覦地位的年輕獅子一樣,綠眸凝視著對方的眼睛輕輕搪塞道。


    不管怎麽說,本次儀式是為了向內外宣傳我的城市已經成功複興的重要活動。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讓它成功舉辦,將教廷的權威廣告世人我對宣傳聖省今後的支援也很期待哦。


    大司教的發言雖然極具挑撥性,不過禮節卻十分完備,沒有任何話柄落下。安東尼奧很難得地沉默了,其中大概有被駁倒的因素在,另外也可能是感到了和男人資力上的差別。


    今年已五十五歲的達涅茲奧在上一任教皇格雷高裏奧三十世時代就已經是聖界位高權重的實力者了。當時,他作為樞機主教團長艾方索岱斯提的左膀右臂,不到四十歲就擔任了異端審問局局長、教皇官房長等機要職務。另外在個人生活方麵,他也是寫有數十本小說和二百餘首戲曲的著名文學才子。然而,由於他的鋒芒過露,遭到艾方索忌諱,結果從中央被左遷了出去。不過他在地方培植起的勢力和名聲據說僅次於教皇的異母兄姐,梅帝奇、絲佛紮兩位樞機主教。事實上也是,如果沒有他的政治手腕,因悲歎之星事件荒廢的伊什特萬,不可能僅用一年時間就完成複興了吧。


    啊啊,這麽說來還沒有問候過今晚的主賓呢。


    堵得年輕人啞口無言的大司教忽然移動了視線。


    嚴肅端莊的臉扭轉的方向是至盡為止一直屏息看著高級聖職者們唇槍舌戰的修女。


    雖然是初次與您見麵,不過我對您的事很了解哦,艾絲提修女。很抱歉把您長途跋涉地叫過來。


    初、初次見麵,大司教閣下。


    在彬彬有禮地對她露出微笑的大司教麵前,艾絲提慌忙站了起來。麵對他那成熟男性的風采,她忍不住漲紅臉深深低下了頭。


    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此次能蒙您招待,實在非常感謝。能拜會到您更是深感榮幸。


    沒這回事。我才是,能親睹聖女的芳容,實在是榮幸之至。由於我本次擔當了劇本的執筆,所以調查了很多關於您的事。一直以來都很盼望能與您見一麵不過說實話,我很吃驚。原本從沒想過您竟是這樣一位可愛的小姐。


    可、可愛什麽的,您過獎了


    聽著這些甚至有些肉麻的讚譽,艾絲提越發泛紅的臉低的更低了。一半是因為困惑,一半也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於是她朝這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逃到房間角落的神父送去了求救的眼神,然而托雷士,我還是第一次在貴賓席上看歌劇,視角真好呢。哈,哈,哈,神


    是不是每天都這種心情啊?


    神父完全沉醉在翹起雙腳俯視觀眾席的樂趣中,就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視線一樣。在腦子裏往他背後狠狠踹了一腳,艾絲提煩惱已極地搔了搔頭。


    另外,能不能請您不要稱呼我為聖女什麽的?這個稱呼對我來說太過獎了,而且,首先我就完全不是那塊料。


    不是那塊料?怎麽會。謙遜過頭就不好了哦,艾絲提。


    另一方麵,仿佛正在享受少女的反應一樣,達涅茲奧依然保持著微笑。甚至還伸手替修女理了理散亂的頭巾,然後惡作劇似地凝視著渾身緊繃的艾絲提的臉。


    以未成年的少女之身挺身保護了這個城市和城市中的人們,打倒邪惡魔物的聖女作為伊什特萬的大司教,無論如何感謝的都不為過。今晚的歌劇也是,我對劇本很有自信。隻要能對你的功績流傳後世有所幫助,我就很高興。


    是、是很感謝您。


    嘴邊帖著僵硬的笑容,艾絲提生硬地點了點頭。不過早先的紅暈已經急速從她的臉上褪了下去。


    (聖女艾絲提?那人是誰啊?)


    伴隨著內心陰暗的嘀咕,她的視線落到了自己的手上。不過這並不隻是因為對那個誇張的稱號感冒的緣故。


    一年前,有個男人就是在這雙手中停止了呼吸。他是個深愛一名人類妻子、卻為了報複人類殺死那位妻子才挑戰世界的可悲男人。而達涅茲奧所說的邪惡魔物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因為殺死他的功績才被扶上聖女寶座這件事,不知衛生為什麽總讓她覺得不合情理,無法接受。總有種被逼著參與一場惡趣味鬧劇的感覺


    啊啊,對了對了。絲佛紮閣下,梅帝奇樞機主教呢?我本來聽說那位大人也會駕臨本次慰靈儀式的,難道不是嗎?


    很遺憾,兄長他無論如何也抽不出空來,所以留在了羅馬。不過他說了會另外派一名代理人過來人還沒到嗎?


    不知什麽時候起,達涅茲奧大司教已經隔著教皇開始和卡特琳娜寒暄起來了。被冷落在談話內容之外反而讓艾絲提感到心安,於是她的視線轉向了觀眾席的方向。


    千人以上的觀眾席上已經坐滿了盛裝的男女。雖然每一個都是這個城市首屈一指的名流,不過裏麵卻沒有一張艾絲提認識的臉。這也是因為在複興伊什特萬的時候,達涅茲奧積極優待羅馬和威尼斯的產業資本,吸引了許多工廠和銀行來這個城市的緣故。今晚的來賓幾乎都是那些資本家。觀眾席傳來的輕微喧鬧聲裏並沒有匈牙利語,多數是羅馬公用語。


    另一方麵,現在還厚幕緊閉的舞台上,滿是出演演員的開演前的問候。站在舞台中央笑著的藍色修女服少女描繪在廣告單上的那個少女就是女主角吧。而站在她旁邊的高個子駝背男人就是匈牙利侯爵了吧。陰沉的臉通過製作更加強調了怪物的形象,長長的獠牙就像一頭肉食動物。無論怎麽看都是壞人的角色。


    美麗虛幻的女主人公曆經磨難,消滅了那個醜陋的怪物,把和平還給了城市這種簡單易懂的故事,隻要一看角色分配就一目了然了。


    (可是)


    可是,那場戰鬥不是這麽單純的東西無意識地擺弄著中的十字架,艾絲提在新底輕輕念道。


    其實我不想殺他們的,我還沒有惡趣味到享受殺戮的地步。


    這是一場生存競爭。


    說出這些話死去的他決不是什麽邪惡的魔物,而且就連艾絲提自己,到現在也依然會時時懷疑那場戰鬥的正確性。那場戰鬥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戰,這一點是確定的。如果輸了的話,死掉的人就是艾絲提他們了吧。然而,承認了這一點,反而讓某些東西在艾絲提的腦海中更加縈繞不去。


    那場戰鬥真是不可避免的嗎?


    這些話是作為一個修女的她撕裂嘴都不能說出口的煩惱。對,隻要艾絲提人在教廷一天,把這些話訴之於口對她來說就等於是否定了自我


    哎?


    原本沉浸在痛苦思考中的艾絲提,意識突然回到了現實中。


    呆呆眺望這舞台的一角,出演人員聚集的另一側帷幕對麵滑出的一個不顯眼的人影,忽然吸引了她的視線。


    那是一個和艾絲提差不多年紀的少女。膚色是這一帶罕見的褐色,有光澤的黑色卷發,開叉大膽的禮服裙和手掌嵌入大顆寶石的銀絲長手套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不過,吸引了艾絲提目光的並不是她的容貌和時尚穿著。而是那張紫眸炯炯的深輪廓臉龐總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好象在什麽地方見過那個女孩


    哎呀?有什麽事嗎,艾絲提小姐?


    站在疑惑地蹙起眉頭的卡特琳娜背後向她打招呼的,是從剛才起就一直優哉遊哉地在貴賓室裏亂晃地亞伯。眼睛直勾勾盯著放在艾絲提眼前配茶的派,嘴裏問了過來。


    你怎麽突然一臉恐怖表情地沉默下來了啊,難道是肚子痛?要是你願意的話,我替你把這份點心吃掉吧?


    不用了。


    不由分說地擋回了神父的夢話,艾絲提回過了頭。指著那個少女語速急促地問到。


    比起那些事,神父,那邊的女孩是不是有在那裏見過?而且還是最近總覺得腦子裏有印象又想不起來。


    哈,哪個女孩?


    神父的聲音裏帶著點驚訝。朝著艾絲提指的方向看下去,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情。


    下麵不是到處都是女孩嗎啊啊,難道是那邊和大家在一起的女演員嗎?


    不是啦。是對麵哎?


    視線回到舞台上的時候,艾絲提和亞伯一樣也皺起了眉頭。早先那個少女已經連影子也沒有了。


    哎,你說怪不怪?剛才確實有人


    哦哎,那是扮演艾絲提小姐的女演員嗎?雖然在廣告單上已經看到過了,不過親眼見到本人比廣告上還要可愛呢!


    不過,那時候亞伯的已經一臉完全對艾絲提本人失去興趣的表情朝出演演員看去了。一邊毫不客氣地俯視著扮演艾絲提的女主角,一邊沒出息地口水滿地。


    真是位美人呢。而且姿色風韻都比本人高出幾個台階啊,不過不過,你可不要因此就灰心喪氣了,艾絲提小姐。雖然你的臉還有姿色風韻確實都完全輸給了人家,不過就莫名其妙的魅力這一點來說你就比她強了。所以請你安心地抬頭挺胸做人吧。


    被人這樣誇獎,我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就在艾絲提帶點賭氣味道地把喝了一口的茶杯放回了盤子上時。


    啊啊,快到開演時間了。


    抬頭看了眼時鍾的大司教用沙啞的聲音說。他拉著法衣的下擺站了起來,朝教皇和樞機主教行了一禮。


    那麽,就請教皇和樞機主教您們在此欣賞吧。我要去問候來賓那我們走吧,艾絲提修女。


    誒!?我、我嗎?


    這一突然襲擊讓艾絲提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眨了眨眼。為什麽大司教問候來賓她也一定要跟去?


    另一方麵,看到了修女露出懷疑的表情,大司教放鬆了嘴角,繼續用柔和的聲音朝著修女扔出了炸彈。


    接下去,你要和我一起去問候大家已經好好考慮過演講內容了吧?


    問、問候!?演、演、演講!?


    聽到這一晴天霹靂般的命令讓艾絲提眼前一片黑白別開玩笑了。她怎麽可能在那麽多人、而且還是站在歌劇院舞台上發表演講嘛!


    請、請等一下!那個,就算您突然叫我上台做什麽演講


    哎呀,沒有準備過嗎?我的聖女還真是個傷腦筋的孩子呢沒辦法。我也預想過會發生這種事,所以已經替你準備好草稿了。你隻要把這個讀出來就可以了。


    哈、哈啊那個,可是


    看來大司教是認真的。表情極為認真地遞出了一打厚厚的原稿過來。不情不願地接下原稿,艾絲提茫然了。無助地望向窗邊,以眼神向站在那裏的神父求救


    啊,艾絲提小姐,你能上台的話,可以幫我向那位女演員小姐要個簽名嗎?另外,能不能請她寫上給奈特羅德神父(心)?我會很高興的。恩哼(心)~!


    決定把瞬間湧起的殺意留到以後算總帳,艾絲提深深吸了口氣。


    看來是無處可逃了。


    唔,徹底遲到了!


    雖說還隻有十一月初,可伊什特萬的街頭已經封閉在冬日的冷氣中了。戶外陰雲低垂,甚至連應該加了暖氣的歌劇院內,穿行在走廊裏的人們口中都吐著白氣。


    盡管如此,以近乎飛奔的架勢蹂躪過絨毯的巨大身軀上,散發出不輸給盛夏的酷暑氣息。當然,雖然周圍集中過來的視線都像發現了異世界怪物一樣,巨漢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的樣子。一邊用仿佛身在敵陣正中心的眼瞪視著前方,一邊亂撓著頭發。


    唔恩,身為梅帝奇閣下的代理人,這是什麽醜態!真是我佩卓斯一生的失誤!


    身穿特務警察校服的巨漢布拉澤佩卓斯看了眼牆上的鍾低吼到。眼神凶惡地仿佛發現了殺父仇人一樣。開演時間都已經過了二十分鍾了,異端審問局局長卻還沒有拜見過教皇,這真是大大的失態。


    話雖如此,可是事實上,奉命代理在羅馬忙得脫不開身的上司,陪同教皇出席本次儀式的他也是剛到市內。和從空路直接進入伊什特萬的教皇走了不同的路線從陸路來伊什特萬。可是,順道去觀察的軍用設施比預計更花時間,結果他就落到了遲到的下場。


    雖然視察本身取得了很大成效,可是最重要的陪同教皇任務卻從一開始就遲到,這真實不應該發生在教理聖省異端審問局局長身上的不詳事。回去以後不知道會被弗蘭契斯科怎麽斥責呢。不,如果隻是被上司責罵那還好。和佩卓斯擔心的某個不安比起來


    唔恩,貴賓室在哪裏啊!?或者說,這裏是哪裏啊!


    都已經衝進了寬闊的走廊,佩卓斯猛地停下了腳步。好象剛發現自己迷路一樣地環顧了四周然而,映入眼簾的都是掛著內部人員專用牌子的門,到處都找不到他的目標貴賓室。


    看來他是徹底迷路了。盡管從大門到這裏,他已經少走了很多路,可是卻完全沒找到重要的目的地。雖然那也是沒辦法,因為他是摸黑衝進來的;可是連一個擔任教皇保衛的斧槍兵都沒有看到這又是怎麽回事即使把嘴頂成八字形瞪著周圍,除了看到他樣子、的小孩在對麵哭起來以外,還是什麽新發現也沒有。


    實際上,這個歌劇院的貴賓室入口是從大門那裏獨立另建的,所以從這條路走是絕對到不了的。可是這種事毀滅騎士卻不可能會知道。就在他咬著牙,準備原路返回的時候


    呀啊!?


    勇猛果敢的修道騎士身後傳來了細小的痛呼。


    原來是剛好走在他身後的少女撞上了轉過身的騎士。小個頭的女孩發出細小的痛呼聲一屁股坐到了絨毯上,抱在胸前的什麽東西全部散落到了走廊上。


    呀、呀呀!對、對不起,修女!這是我佩卓斯一生的失誤!


    佩卓斯一邊慌忙撿著散落在像是後台入口處門前的紙張原稿紙,一邊向壓著頭巾呻吟的修女道歉。


    是我沒注意後麵。有沒有受傷誒,你是!


    就在佩卓斯準備扶起現在還左倒在地板上的修女時,他的臉色變了。眼珠都要瞪出來似地朝著一副很痛的樣子揉著腰的對方吼到。


    你不是艾絲提布蘭雪嗎!


    啊呃,您是布拉澤佩卓斯先生吧?


    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名字被人吼出來吃了一驚,揉著腰的女孩抬起了頭。微微泛出淚光的眼睛瞥了一眼毀滅騎士,向他點頭打了個招呼。


    好就不見了。一向都沒有聯絡啊啊,對了。迦太基的時候得到您很多關照,多謝了。


    啊,不,我那時才是不、不對,不是這件事!


    佩卓斯不知不覺就跟著低下了頭。不過他又很快回過神來誰會在這種時候悠哉優哉地打招呼啊!


    艾絲提布蘭雪!這裏不是你這種人來的地方!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聽到佩卓斯熾熱的抨擊,好不容易才站起來的修女臉上刹時茫然起來。


    什麽做什麽呃,我不過在做演講的準備而已吧?我接到達涅茲奧大司教的命令,接下去一定要在大家麵前發表演講。所以才在看大司教為我準備的原稿


    大司教的命令?別說蠢話。就憑你怎麽可能會接到這種重大使命


    小聲嘲笑著她那幼稚的胡言亂語,佩卓斯的視線落到了原稿紙上。無心地朝上麵瞥了一眼馬上換了一臉驚訝的表情。蓋在原稿紙開頭的不就是伊什特萬大司教的印章嗎?他慌忙壓平上麵的褶皺,飛速閱覽了起來。


    什麽什麽?此次,我想告訴有幸聚首的各位?


    此次,我想告訴有星幸聚首的各位。這個世界上有著真正的惡意存在。以及,不將他們的存在徹底抹消的話,我們就沒有未來為了保衛我們的大義和深愛的人們,我們必須舍身忘我地投入戰鬥中去。雖然,這可能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然而我們要團結一致,堅守信念,迎接與他們的戰鬥


    雖然很難相信,不過這份稿子看來確實是演講的草稿。加在一起大概有五十頁了吧。辭藻華麗,文筆慷慨激昂,不過最後的落款看來確實是大司教的親筆簽名。


    唔,這確實是達涅茲奧倪下的簽名不過,無法相信!為什麽憑你這種小人物就能上台演講!?


    佩卓斯細長的眼睛裏滿是謹慎光芒地瞪著修女的臉。


    你不會是在誑我吧?現在不說老實話,等下你會後悔的哦?


    那個,從剛才起我就不知道您在說什麽


    露出一臉打從心底感到困惑的表情,少女撓了撓頭。簡直就像安慰一個死纏不休的醉漢一樣對他解釋道。


    本來嘛,我也是事出突然還沒從驚嚇中恢複過來呢。突然被米蘭公爵叫到伊什特萬,這下又來了個演講真是的,我已經完全搞不清楚怎麽回事了。


    米蘭公爵絲佛紮樞機主教嗎?


    佩卓斯對修女的話產生了敏感的反應那麽,是那隻母狐狸又在圖謀什麽了嗎?


    說到底,本次教皇訪問裏,佩卓斯最為警戒的就是陪同教皇一起前來的其異母姐姐的動向。會不會乘著梅帝奇樞機主教不在身邊,就在純真的陛下耳邊鼓吹一些不正經的事,或是耍些肖小的伎倆現在正是這危險的當口。看來,他的擔心是正確的。


    (那隻母狐狸又開始行動了嗎不過,不能重蹈迦太基的覆轍。這次一定要抓主她的狐狸尾巴!)


    低頭看著一臉茫然歎著氣的修女,佩卓斯緊緊握住了拳頭。


    那個女人讓他在迦太基跌了個跟頭。隻差一步就能抓到她陰謀的證據了,結果卻在大規模災難的妨礙下功虧一簣正確來說,是他已經扣住了和那個女人有過接觸的吸血鬼,卻因為自己的菩薩心腸又讓他給跑了。不過,這次決不會再這樣了。雖然不知道那個女人在陛下身邊圖謀著什麽,不過隻要有他佩卓斯在一天,就絕對要揭穿她的陰謀!


    你在那裏做什麽,艾絲提修女?


    朝著激情澎湃的異端審問官當頭撥下一盆冷水的,是一個來自背後的聲音。沙啞的男聲像是為了保護修女似地插了進來。


    你突然不見了,可讓我們好找哎呀?那裏站的人有點眼熟呢。異端審問局局長怎麽有空在這種地方閑聊,皮特羅?奧爾西尼?


    達、達涅茲奧閣下!!


    聽到很久沒有人叫過的自己


    的本名,佩卓斯如遭到電擊地回過了頭。見到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身邊的法衣大司教,他趕忙拉下脖子行了一禮。


    好、好久不見了!那之後就沒有跟您再聯絡過,實在萬分抱歉!


    啊啊,好久不見了。奧爾西尼。最後一次見到你,還是我從異端審問局局長職務上調出去的時候吧?沒想到那時候的小男孩已經當上局長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是!那時候蒙您鞭策,萬分感謝!


    麵歲先代的異端審問局局長,佩卓斯就像個彈簧娃娃似地低著頭。雖然他是作為教廷權利的象征,內外都武名臭名同時遠揚的毀滅騎士,可是就連這樣的他頭上也有四個不可逾越的人物存在過去的上司達涅茲奧就是其中一人。


    今、今、今天報到來遲,實在非常抱歉!實際上我不但在視察市警軍的時候浪費了時間,還在半途迷了路


    可是,麵對過去的部下,大司教隻是冷冷回了一句話而已。低頭看了看吃驚地聽著兩人說話的修女,大司教馬上換了個人似地輕聲細語道。


    比起這個來,艾絲提修女。你已經看過原稿了吧?已經差不多快到演講的時間了。我想你也應該上舞台那邊去了把。


    誒、呃,我看過您的原稿了。


    一邊地麵露難色從毀滅騎士手裏慌慌張張地接過遞過來的原稿紙,修女一邊回答。


    可是,閣下我真的非看這份原稿紙不可嗎?


    恩?你的話是什麽意思?


    盯著艾絲提突然蒙上一層陰影的眼睛,大司教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故意用玩笑似地口吻向她問道。


    不喜歡我寫的原稿嗎?沒能表達出你的文學感受性?


    不、不,決沒有這種事!就文章來說我覺得寫得非常精彩。很簡單易懂可是,內容就有點,那個


    似乎有些話難以啟齒,修女閉上了嘴。猶豫地嘀咕了幾句之後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似地抬起了頭。


    這樣旗幟鮮明地盛讚紛爭,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年前,我們確實和匈牙利侯爵戰鬥過。可是那時候我們隻是拚命想著要活下去而已,說實話,那時候完全沒有想過神的光榮啊人類社會的安寧啊這種偉大的事情


    啊啊,什麽呀,就是這種事啊。


    達涅茲奧麵帶微笑地冷冷打斷了修女笨拙卻拚命試著把自己的想法化為語言的行動。雖然他的笑容依然充滿了魅力,可是回答的聲音裏卻有種血液不暢的感覺。


    這種事不用那麽認真去想的,艾絲提修女。今晚聚集在這裏的各位,並不想知道一年前事情的真相。他們想要的不是什麽現實,而是更加戲劇性的感人故事也就是年輕的聖女達到惡魔般吸血鬼的英雄傳奇。回應他們的這種希望不就是我們的任務嗎?


    可、可是


    好了,你聽我說,我的聖女。


    揮揮手製止了艾絲提嘴邊的話,達涅茲奧搖了搖頭。在這期間,也不斷有路過的來賓向他點頭致意,達涅茲奧一邊一一回禮,一邊放低了聲音。


    你真是個溫柔的孩子,艾絲提。討厭過激言辭的心情我也很明白。不過你想一想。生存在這個城市裏的人們你的同胞們生活依然困苦。在他們的日常生活裏,有一個英雄存在對他們將是多大的心靈支柱你好好想想吧。


    以一個男人來說白皙到幾乎浪費的手抱了抱還在猶豫的少女肩頭,達涅茲奧深深凝視了對方的眼睛。


    你應該成為聖女,艾絲提?布蘭雪。你是支撐他們心靈的巨大支柱。這樣才能成為你重要的人們的或者說是人類社會的希望,救助他們。不,我會讓你成為那樣的一個人的。


    聽了大司教強而有力的說辭,艾絲提似乎更迷惑了。欲言又止地張開嘴又閉上,最後隻能用缺乏生氣的聲音低聲回答。


    是我明白了。


    好孩子。


    看到修女點了頭,達涅茲奧也很滿意地向她點了點頭,然後為她打開了後台的門。


    那麽,上台吧,艾絲提修女。大家都在等你。


    是。


    大家都在等你盡管聽到了這樣的鼓勵,少女的表情卻完全沒有因此而放晴。不,還不如說她的懊惱看起來比剛才更深了。然後,她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後台的微暗走廊裏。


    另一方麵,關上門的達涅茲奧嘴裏則傳出了諷刺的語聲。


    哎呀哎呀,真難伺候的聖女大人別人為了把她頂上英雄的寶座都這麽點頭哈腰了,她還有什麽可不滿的?


    哈?


    聽到這冷漠的語調,佩卓斯抬起了頭,映入眼簾的是大司教充滿諷刺地撇了撇嘴發出的冷笑。達涅茲奧一邊在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的原部下眼前再次打開了通往後台的門,一邊用決不可能聽錯的清晰口齒繼續了剛才的話。


    不管怎麽說,聰明的女人就是麻煩。陪她們討論那些無聊的狗屁理論弄得我腰算背痛素材就應該像個素材的樣子乖乖聽話。


    素材閣下,您說那個女孩是素材是怎麽回事?還有頂上英雄的寶座又是怎麽回事?


    一邊慌張地追上大司教,佩卓斯一邊驚訝地問道。不管她的本性實際是什麽,大司教其實並沒有承認艾絲提?布蘭雪為聖女嗎?


    什麽嘛,你還在啊,局長。


    另一方麵,伊什特萬大司教簡直就像看著一個從沒見過麵的陌生人一樣回頭看了眼原部下,然後用一副發現衣服上汙跡似的語氣回答道。


    就是我說地意思嘛。所謂的聖女艾絲提,是我們創造出來的偶像。動用了巨額資金和所有能動員的新聞媒體創造出來的人造虛象。


    走在微暗走廊裏的達涅茲奧步履穩健。特地為難以理解的原部下補充了說明。


    正如你所知的,至今為止,我們教廷在世俗中的權威不斷下滑。我們必須阻止這個趨勢,再次促使社會的向心力複蘇。為次所做的其中一個嚐試就是,創造出一個聖人也就是說,她,艾絲提?布蘭雪隻是這次偶然被選中的素材之一。


    不可塑造任何全民偶像難道這個大司教不知道聖經裏寫明了這一條的嗎?在他回答的聲音裏,完全感覺不到對於操縱一個少女的人生和眾多人民的信仰這件事的恐懼以及罪惡感。


    不過,就素材來說她還算是一級品。對於履曆沒有什麽抱怨,長相也還算過得去那張臉似乎挺討男人喜歡的。聖女艾絲提你不覺得太適合她了嗎,奧爾西尼。


    不、不,這方麵的事我並不


    大司教輕蔑地俯視著詞窮似地搖了搖頭的騎士。


    不明白嗎?算了。我必須把聖女介紹給大家。奧爾西尼,你快到貴賓席去吧。關於遲到這筆帳,等散場之後我們再來慢慢算。作好心理準備吧。


    冷冷扔下這句話後,他就一副完全忘了佩卓斯這個人的樣子,朝連著舞台兩側的門伸出了手。


    是


    極為恐懼似地縮了縮腦袋,佩卓斯已經準備從原上司身邊落跑了。然而,就在他行了一禮轉過身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必須問的事,於是又轉了回來。


    啊,對了,閣下實際上,有件事我想在拜見陛下之前問清楚。


    聽到死纏不休的原部下聲音,正準備進門的大司教不耐煩地轉過了身。


    什麽事?


    達涅茲奧的聲音就相一個向學生宣告考試不及格的老師一樣,然而佩卓斯最終還是險險阻止了自己轉身逃跑的衝動。跟在朝舞台走去的大司教半步遠的身後,他繼續執拗地追問著。


    我剛才去參觀了市警軍駐紮地閣下那種兵力到底是怎麽回事?經我確認的就已經有一個師團不,聽說還在那之上。而且,他們甚至還配備了戰車和空中戰艦!


    雖然毀滅騎士的聲音已經隱含了非難的語氣,可達涅茲奧卻


    完全沒有在意的樣子,腳步也沒有停下。


    僅耗時一年就把曾一度崩潰的組織重新建立起來,我對閣下的這種手腕感佩已極。然而,那種兵力卻遠遠超過了治安組織的規模。這樣也不會有問題嗎?


    問題?你說的問題是指什麽?


    大司教的腳步第一次聽了下來。仰視著嘴正頂成八字形的佩卓斯,他臉上的表情冷淡又輕描淡寫,可是聲音卻比臉色更冷。


    確實,市警軍的規模和一年前一樣,不,比去年更擴充了。這點我承認。不過,考慮到這個城市的現狀,就連這點兵力都不能說是充足。不管怎麽說,這座伊什特萬是東方防衛要衝,戰鬥力應該是越充足越好難道不是嗎?


    您的話也有一定道理。不過凡事都有個限度吧!現在,這個教區已經有教會兩個師團駐紮,擔任防衛任務了。說到底,當初定好的職務分配就是由教會軍防衛、市警軍維持治安的。盡管如此,您還要把本該是治安組織的市警軍軍隊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然而,佩卓斯的熱烈辯論得到的回報隻有冷笑和歎息。


    哎呀哎呀,你真是什麽都不明白,奧爾西尼


    他的笑容就像惡意和侮蔑凝固在了表情上一樣。與其說是同情對方的無知,不如說是徹底地輕蔑。大司教就這樣撇撇嘴哼了一聲。


    確實,這個教區有教會軍駐紮著。不過,一旦爆發戰爭,他們就會撤出這裏。那種時候,伊什特萬不就需要自衛的武力了嗎?擴充市警軍就是為了這個原因確實,財政上是有些吃緊,不過,卻不能因為這種原因縮小規模啊。


    可是,這樣一來羅馬梅帝奇樞機主教的政策就全亂套了!而且,您雖然口口聲聲戰爭、戰爭的,可是伊什特萬安定下來的現在,到底哪裏有紛爭的火種?周邊諸國都服從與教廷的權威,完全沒有爆發騷動的跡象


    布拉澤?佩卓斯!!


    大司教的聲音就像冰做的鞭子一樣。


    挑釁地抬頭望著不由閉嘴的毀滅騎士,達涅茲奧一個字一個字、用雕琢空氣一樣生硬的語調繼續了自己的話。


    您身負異端審問局局長的重任,卻連這種事也不明白嗎!你是說你忘記了我們人類的仇敵了嗎?我們的天敵,那個恐怖惡魔們的國度就近在眼前你忘了這一點了吧?要是你忘記的話,就給我在這裏好好記住。這裏是伊什特萬是和那群吸血鬼們戰鬥的最前線!


    唔呃


    要是這兩人的對話聽在旁人耳朵裏的話,也許會被當場驚倒也說不定。因為毀滅騎士教廷最凶惡的男人,仿佛被別人的氣勢壓倒一樣地沉默了下去。


    確認佩卓斯已經閉上了嘴,大司教的臉上忽然鬆弛下來。


    那麽,說教就到此為止吧。你可以回自己的崗位上去了。你的本來任務是護衛陛下吧?你也就隻有這點能耐了。至少好好把自己的任務完成吧。


    是,告退了!


    緊咬著牙根,佩卓斯深深低下了頭。雖然這個原上司的話裏,怎麽也無法接受的地方還是有很多,可是他卻找不出反駁的話來。而且有沒有時間了於是他很快轉過身,朝著出口走去


    就在那一瞬間,佩卓斯大步流星走過去的眼前,門發出沉重的聲響關上了。而且,警備人員就像看準實際似地放下了門閂。


    啊。


    難不成,他被關起來了!?


    佩卓斯慌慌張張地環視了四周。通往觀眾喜的門已經全部關了起來,負責的人正在一個個拴上門閂。場內在原地的修道騎士耳朵裏,闖進的是舞台上握著麥克風的主持的聲音。


    聚會於此的紳士淑女們,讓你們久等了!舞台劇悲歎之星即將開演!


    唔,這是我佩卓斯一生的失誤!


    異端審問局局長懊惱不已這下不是去不成陛下所在的貴賓席了嗎!


    盡管他慌忙轉動腦筋試圖找出其他出口,可結果卻沒有一個出口還開著。看來為了方便警備,演出的時候就會關上門封鎖掉觀眾席。雖然動用異端審問官的權限,強行要求打開門閂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這麽一來麵恐怕會比站在舞台上發言更引人注意吧要是引來達涅茲奧注意的話,這次才真不知道會被他怎麽教訓呢。


    那麽,在此開演之際,我真誠希望您能給各位來賓一句問候。有請本次劇本的執筆,伊什特萬大司教艾馬奈艾勒?達涅茲奧猊下!


    大家晚上好。我是達涅茲奧。


    就在被關起來的毀滅騎士大漢淋漓地尋找出口期間,舞台上主辦者已經開始致問候詞了。手握麥克風的大司教,端正的臉上浮現著充滿男性魅力的微笑。而且,和微笑同時傳出的聲音也是與神之仆從身份萬分相稱的穩健。


    那麽,各位。我就任這個城市的大司教以來,已經過去了一年時間。雖然至今為止的裏程決非平坦,然而幸運的是,得到主的恩寵和各位的大力協作,我們終於克服了萬難。守住了這座伊什特萬市守住了一年前,某位女性所帶來的神之光榮。這件事,讓我本人也與有榮焉。


    一口氣說完了長長的台詞,大司教暫時停下了演說。仿佛回憶起這一年來的辛勞似地閉上了眼睛,仰望了天頂。雖然在佩卓斯看來,這些動作總有些做戲的感覺,不過看來在來賓眼裏,他已經是一個稱職虔誠的神前代理人了。上了年紀的婦人中間甚至傳來了感動已極的嗚咽聲。


    然後,等到這靜謐的感動遍及到觀眾席各個角落之後,大司教的眼睛再度睜開了。臉上保持著穩健的笑容,他舉起右手,指向了至今一直不起眼地靜靜站在舞台邊上的小小身影。


    就在今晚,我們迎來了這位複興了這座城市的女性。在能夠親口向她訴說感激之情的喜悅中,我興奮地顫抖讓我來為各位介紹!她就是將伊什特萬從凶殘的怪物手中解放出來的英雄!現在更是遭受惡魔威脅的我們的希望之星!艾絲提?布蘭雪伊什特萬的聖女!


    在雷霆般的掌聲中,接過麥克風的修女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怕光似地眨了眨眼,縮著肩膀走進舞台中央的身影極為嬌小,怎麽看都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少女。


    (想起來真是個可憐的女孩哪。)


    遠遠看著少女寒酸的身影,佩卓斯在心裏自言自語道。


    仔細想來,她也是個很多地方都值得同情的女孩。


    說到底她所屬的單位是國務聖省那個02?絲佛紮率領的魔物巢穴,而她的同事則是派遣執行官至今為止,以各種褻瀆神作為惡名遠播的一群不正經的人。基於這些理由,根本無法想象她能過上一個修女正經的信仰生活。


    另外這次的事也不是出與她本人的願望,而是完全受到達涅茲奧這些周圍人的擺布吧。倒不如說,小小年紀就被冠上聖女頭銜、不得不像這樣在顯赫雲集的場合發表演說,這種境遇對個人來說隻能算是不幸吧。


    那、哪個,各、各、各位,晚上好,我不對,本人就是剛才承蒙大司教介紹的艾絲提?布蘭雪。今晚承蒙各位賞光聚會,萬分感謝。


    就在毀滅騎士暗自同情的期間,舞台上的修女已經怯怯地開始了演說。她的額頭不久就爬滿了汗水,藍眸缺乏自信地轉動著,這副樣子讓人看著就覺得痛心。臉上掛著硬擠出來的親切笑容,艾絲提從桌子上拿起來的,就是那份演說原稿。她將稿子拿到手邊打開,笨拙地翻開內頁讀了起來悲劇就發生在那一瞬間。


    啊!?


    從演說者口中傳來的,最初是一聲短暫的悲鳴。


    就在艾絲提翻開準備讀的演說用原稿紙那一瞬間,稿子散了一地。


    唔,不好!


    就在佩卓斯猛然發出呻吟的時候,原稿紙和如同隨風起舞的樹葉般撒媽媽了整個舞台。


    恐怕是剛才摔在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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