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毀壞你們的偶像,


    把你們屍首堆在你們的偶像身上。


    (利末記二十六章三十節)


    今天,太陽也落山了。


    映出夕陽的河麵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芒,開始沉入剪影花中的城市,早早點起了街燈。


    慰靈意識本身已經於昨天在狂熱和祈禱中結束了。不過興奮的餘熱似乎還覆蓋著整個城市。匆匆穿過馬路的市民們,表情卻頗為悠閑。


    聽說昨晚,達涅茲奧大司教死了。


    站在窗邊的麗人,一臉漫不經心地開口了。


    黃昏的伊什特萬一邊遙望著染成暗紅色的傍晚景色,一邊口齒清晰地對站在背後的兩個身父說道。


    聽說是在送往羅馬的途中,服下了偷偷帶在身上的毒藥。我收到報告說,同行的布拉澤?馬太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斷氣了其實該說是幸運呢。關於他的處置,羅馬的頭腦們都在頭痛。


    假如大司教企圖暗殺教皇的事被新聞機構報道出來的話,就是條大醜聞。


    朝著輕輕咳嗽的卡特琳娜麵無表情地遞出手帕的,是小個頭的神父。他用缺乏抑揚頓挫的聲音分析了大司教的死因。


    我以極高的確率推斷,是異端審問官在護送大司教途中將他處分了。


    我也認為神父托雷士說的不錯。大司教的死是我的兄長梅帝奇樞機主教授意的吧。


    對於托雷士的推測,卡特琳娜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讚同。視線轉到從剛才起就一直保持著不自然的沉默的另一個神父身上,她更加麵無表情地取過了桌子上的報紙。


    公式發表上把大司教當成在吸血鬼襲擊陛下之際殞命了吧。挺身庇護教皇陛下及聖女,殉教身亡這條主旨,羅馬的樞機主教會議也已經諒解了。


    靜靜歎了口氣的麗人單片眼鏡背後那略微欠缺生氣的實現落在了報紙上。


    聖女還在生!覆蓋了整個頭條版麵的是用躍動的字體寫下的煽晴報導。而且在那下麵,伴隨著一張露出拘謹微笑的紅發修女照片,伊什萬特的聖女活躍的小條目遍布了整個頁麵。


    兩天前的慰靈儀式前夜,大教堂遭到邪惡吸血鬼的襲擊這條報導震驚了伊什萬特全市。然而,漆黑的凶報在黎明時又變成了明快的吉報聽說襲擊了大教堂的吸血鬼被漂亮地幹掉了。而且討伐了魔物的還是曾一度被報導為已死的聖女。這條新聞見報以後,吉報頃刻間就化為了狂熱的喜悅。


    起初報導聖女之死,其實是教會為了瞞過吸血鬼的耳目定下的英明策略。聽說在這期間,聖女一直進行著討伐吸血鬼的準備。保護了教皇和樞機主教,漂亮地討伐了凶惡的吸血鬼,聖女的武勳不止讓市民興奮,還通過為了采訪慰靈儀式聚集過來的報導內容,被報導至整個人類圈的每一個角落。那天起都已經過了兩天了,這種狂熱別說是沉靜了,還不如說是溫度剛升上去。她成為教廷門麵的那一天,大概也快不遠了。


    我從羅馬收到了今後需慎重警護艾絲提的通告。不管怎麽說,她現在已經是國際名人。有必要配備教皇陛下級的警護。


    視線還落在報紙上,卡特琳娜自言自語似地呢喃道。仿佛最高級白瓷的美麗容顏上表情一消失,她就對至今一直保持著沉默的另個神父說道。


    總有一天她身邊會配屬專屬護衛隊的吧。不過,當前她的警護工作還是交給你了,神父亞伯


    仔細地疊好報紙,樞機主教把它放到了桌子上。視線微妙地閃避著銀發的神父,她小聲咳嗽了一聲補充道。


    今後,她必須作為教廷的門麵參與一係列活動。我想她會邊得很忙,不過,請你照顧她,不要讓她卷進什麽麻煩裏總之,先和宣傳聖省一起,從媒體的攻勢裏保護住她。


    隻有一件事我想問你可以嗎,卡特琳娜小姐?


    打斷了繼續著事務性會話的麗人的聲音極為平靜。不,也許太靜了也說不定。推了推眼鏡的銀發神父,用就他來說頗為缺乏感情的聲音向上司發問了。


    那時候,我應該拜托過你,一找到艾絲緹小姐的所在地就馬上告訴我吧?可是,卡特琳那小姐命令托雷士他們確保艾絲緹小姐安全的時候,卻沒對我說這是為什麽?您想說忘記了嗎?


    稍稍有些過長的沉默之後,樞機主教回答了神父。仿佛冰雕一樣的美貌沒有絲毫動搖。然而,沉默期間,牆上的鍾走過的聲音還是像她的心跳一樣擾亂了室內的寂靜。


    那時候,自己所下的命令是正確的這一點,卡特琳娜沒有迷茫。


    雖然這次的事件偶然地平安收尾,沒有鬧出大事,可是那時候艾絲提?布蘭血,她的存在對自己來說,不,對整個教廷都可能成為致命的炸彈。不管怎麽說,聖女可是協助吸血鬼、和吸血鬼共同行動了。假如被新聞媒體嗅出個端倪來的話,教廷的權威就會遭受毀滅性的打擊。因此,敢於采取強硬政策組織這一發展的自己,判斷是正確無誤的盡管如此,不知為什麽卡特琳娜卻無法向部下這麽說明。


    為什麽不回答我,卡特琳那小姐?


    就在卡特琳娜因為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思緒糾葛的時候,神父再次開口了。他盯著把視線固定在決不和他重合、可是也不至於背過臉去的微妙角度上的上司,重複問道:


    卡特琳娜小姐。雖然覺得不太可能,可是那個時候,難道你


    得到艾絲提?布蘭雪所在地的情報,是在我於賓館和卿接觸之前不久。


    代替保持沉默的麗人回答了亞伯提問的,是一個平板的聲音。端整的臉還對著主人,隻有視線移向同事,托雷士淡淡地插嘴進來。


    當然,也應該與卿聯係,不過,當時沒有那個時間。我就連米蘭公爵那裏也沒有發去布蘭血發現的報告當地的行動完全是出與我的獨斷。另外,如果令卿蒙受了某種損失,我在次謝罪,奈特羅德神父。


    是真的嗎?卡特琳娜小姐?


    亞伯沒有去看那個難得向自己低頭的同事視線直直灌注在保持僵硬沉默的麗人身上,他用頗有點糾纏不休的口吻再次問了一遍。


    事情就像托雷士說的那樣對嗎?那時候隻是沒法好好聯絡而已,你不是準備舍棄艾絲緹小姐的對嗎?


    是,正如托雷士神父所說。


    對著眼帶哀求,凝視著這裏的神父,卡特琳娜平穩的給了他一個回答。隻有視線微妙的閃開了,可那柔美的口吻還是和平時沒有兩樣。微微俯下身,她靜靜的開口了


    當時我沒有收到托雷士他們的報告知道的話當然已經派你去接她了,亞伯。


    是嗎


    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的亞伯,他的表情也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隻是,她有種感覺,就好像在那雙眼睛深處看到了堅硬冰塊一樣的東西,這是觀察者眼花了嗎還是說,映在那裏的正是她自己的心虛呢?


    然而,在捫心自問的樞機主教找到答案前,亞伯已經變回了平時的他。


    好,那麽,我去艾絲緹小姐那裏了。


    滿不在乎的點了點頭的時候,他已經轉過高大的身軀快步朝門口走去了至少那句話裏麵聽不到任何指責的感覺。


    在媒體那幫人引發奇怪的騷動前,一定要跟在她身邊呢。唔,現在這個時候她應該是在


    那、那個,亞伯?


    注意到的時候,卡特琳娜已經朝著和平時一樣悠閑的神父背後叫了一聲。然後馬上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準備好該對他說的話,於是微微有些狼狽。


    嗯,什麽事?


    另一方麵,被人叫了名字的亞伯悠閑的回過了頭。仿佛冬日湖麵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冰塊。隻是用數十年不變的溫暖視線驚訝的凝視著這位既是上司也是朋友的麗人。


    怎麽了?


    啊,不,沒什麽。


    不知為什麽,卡特琳娜無法回視男人的眼睛。一邊裝作看報紙的樣子逃避了視線,一邊含糊的說道。


    對,什麽事也沒有那個,對不起。過去請小心點吧。


    謝謝,卡特琳娜小姐。


    雖然亞伯不可思議的看了看不自然的陷入沉默的上司,可是他的臉上又恢複了往日溫柔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縮了縮高大的身子走出了門外。


    卡特琳娜凝望著已經看不到部下身影的門,久久沒有動作。


    還是平時那個溫柔的他。而且,他總是對誰都那麽溫柔。即使對那些狠狠背叛、傷害了他的人,他還是會溫柔的報以微笑。這些場麵卡特琳娜從第一次和他相遇以來就已經看到了無數次。他是個明明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傷痛,卻對別人的傷痛敏感到神經質的男人。而自己對他的這些地方


    那麽,莫尼卡修女的事該怎麽處理?


    誒?


    突然背平板的呻吟拉回現實,卡特琳娜猛然抬起了頭。看來她是沉浸到了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中。不知是否是因為沒有回答輸入而感到懷疑,留在室內的托雷士麵無表情地凝視著主人的臉。


    你沒聽到我的問題嗎,米蘭公爵?如果身體不舒服,推薦接受醫生的治療。


    啊?不,沒什麽,對不起呃對了,是莫尼卡修女那件事嗎?根據醫院送來的報告,她隻是單純的骨折


    卡特琳娜慌忙切換了思考準備回答部下的問題。聲音卻忽然停了下來。也不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隻是突然湧上胸口的一團溫熱堵住了她的氣管。令人不快的鐵臭味剛一充滿鼻孔深處,她就前所未有的劇烈咳嗽了起來。


    米蘭公爵!?


    本該沒有感情的機械化步兵,他的聲音裏確實攙雜了慌張。


    在對此感到懷疑之前,卡特琳娜的視野的亮度就急速降了下來。在反射性遮到唇邊的手掌上感到一陣溫暖液體的觸感時,她已經撲倒在桌子上了。


    米蘭公爵!!快叫醫生!馬上!


    什麽人在呼叫的聲音,對卡特琳娜來說似乎已經是從某個遙遠的世界傳來的了。胸口明明像火燒一樣熱,手足卻不知為什麽異樣地冰冷。僵直就像生命從那裏不知流去了何處一樣。盡管時間還遠遠沒到晚上,眼前卻已經被黑暗封閉了。


    那片黑暗裏有人在呢喃著。


    亞伯,對你來說我是


    卡特琳娜最後聽到的,就是身邊的這個聲音。之後,她的意識就中斷了。


    聖女艾絲緹嗎?


    新建成的墓碑前,紅發修女輕聲呢喃道。


    大司教座搬到伊什完特大教堂的現在,市府經營的墓地也搬去了那裏。葬在這片鄰接舊馬恰教會遺址的小墓地的人十分少,也幾乎沒有來探訪的人。


    那兩塊墓碑就仿佛避人耳目似地寂然豎立在這個沒什麽人跡的陵園一角。一塊是剛立的,另一塊則已經有些年頭。隻不過,白得透明的砂岩墓碑,墓誌銘上沒有攜刻埋葬者姓名這一點卻是共通的。還有,兩塊墓碑前都供奉著冬玫瑰的花束這一點也是相同的。


    之前站在這裏的時候,我想知道很多事。為什麽我的家人一定要死。為什麽我一定要為了生存戰鬥。為什麽這雙手一定要染上血汙這些事我都想知道。


    跪在墓碑前,修女沒有對象的、自言自語一樣的呢喃道。


    遠處,夕陽下的天空閃著暗紅色的光輝。深愛那片光輝的少女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即使如此,夕陽還是美麗到殘酷。抬頭看了看那片光輝後,修女把夾在腋下的報紙放在了新墳前。她對沉睡在那裏的人靜靜地、卻堅決的說道。


    可是說實話,我還是不太了解這個世界。我連我們為什麽一定要互相殘殺這一點也不明白。真的有太多不明白的事了可是隻有一件事我明白那就是,這種事絕對是錯誤的。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是因為夕陽西下、氣溫驟降的緣故嗎?然而修女卻目光肅穆的凝視著兩塊墓碑,仿佛那裏鐫刻著自己難以抗拒的命運一樣。


    所以,謝拉我會成為聖女。


    供奉在墓碑前的新聞上刊登著聖女的照片就像瞪著個仇敵似的瞪著浮現出略顯做作笑容的少女肖像,修女站了起來。向著睡在眼前的人,她靜靜低語。


    對,我會成為聖女然後糾正這個錯誤。所以拜托了,在那裏看著我吧。


    聖女再次展開了巡禮之旅嗎。


    撒滿落日殘陽的墓地染上了一片暗紅。


    從灰玻璃內側眺望了一眼佇立角落的少女身影,坐在高級轎車後座的製服男人取過了冰凍過的葡萄酒瓶。這瓶叫做公牛之血的匈牙利葡萄酒,是過去統治這個城市的吸血鬼私家釀造的,解放後就停產了。紳士毫不吝惜的把這種在收集者中間被開出天價的酒注入了玻璃杯。就像為少女的誓言祝福似的,他舉起了放射出如血般光芒的酒杯。


    幹杯,祝聖女旅途萬幸也祝我們的道路再度交叉。


    將紅色液體一幹而盡的時候,佇立在墓碑前的少女也轉過了身。聖女那浮現出暗紅光彩的步伐裏,已經沒有了迷茫。


    愛戀似地看了一眼那仿佛宗教畫的情景,輕輕咧開薄唇的紳士對駕駛席說道。


    命運又為我們準備了戲劇性的相遇呢。人生實在充滿驚喜你也這麽想吧?


    麵對後座傳來的爽朗問題,坐在駕駛室的年輕保持著陰沉的沉默,隻是回望著後視鏡裏的紳士。灰色的頭發下,他的半張臉覆蓋著繃帶,一隻眼睛埋在白布下麵。


    心情愉快的回望著那隻散發出野獸般精氣的獨眼,紳士再次往酒杯中注入了葡萄酒。就像要獻給某個肉眼看不見的人似地舉起酒杯,他對著車窗優雅的笑了。


    這次的旅行取得了超乎預料的收獲。托福,我要開始期盼下次的阿爾比恩出差了啊啊,真的很期待吧,古迪裏安?


    在他發出滿足的笑聲時,豪華轎車已經開始無聲無息地奔馳在黃昏的街頭了。落下的藍色帷幕對麵,那個不祥的影子消失之後,野獸們遠遠的吠聲就像追這那個影子似的此起彼伏。


    夜幕再次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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