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父,


    沒有人知道子。


    除了子和子所願意指示的,


    沒有人知道父。


    (聖經馬太福音書第十一章27節)


    “喂喂,小姐,那邊的襯衫,還有那個帶著蕾絲邊的裙子,都拿過來。對,就是那個有蕾絲邊的,尺碼……要s的……恩。小姐你也蠻可愛的嘛,以後請你吃飯,怎麽樣?”


    “哎,……這個……。”


    這突如其來的搭訕,把那個被各種各樣裝飾著蕾絲和袖邊的洋服包圍著的年輕店員,弄得無言以對,陷入窘迫之中。


    這個沒禮貌的男人是從哪裏闖進來的?


    就在大約兩米處,一個人回頭看了看這淺黑色皮膚的男人,目光帶著幾分呆滯。可是,那個穿者修道士服裝卻一身桀驁不馴之氣的男士顯得若無其事。他有一副十足男人味的麵孔,胸毛清晰可見,少女服裝店平靜的氣氛被徹底打破之餘,還仍對著驚尤未定的女店員輕聲地喃喃耳語。


    “其實萬神殿旁邊有個能吃到美味料理的店子,我正打算去預約。”


    “裏昂啊,你在幹什麽呢?連自己的行李也讓別人拿著。”


    他正欲用那與其麵容極不相稱的獻媚般的台詞來挑逗女孩子,卻被這憤世嫉俗的聲音打消了興致。這聲音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隻見一位雙手抱著大型行李的神父,在圓眼鏡的襯托下,顯現出蒙朧的眼神。這控訴般的聲音正是出自他口。


    “虧你還說給你女兒買禮物,我還在這寒風凜冽的地方一直等你,要是買完的話快點回司祭房啦!”


    “蠢貨,閉嘴,你這沒有女人緣的生物,別來打擾大爺的興致!”


    這個巨漢——裏昂-迦西亞神父,悠然自得的回國頭來然後對著那邊同受訓斥一般,一臉委屈的同事大喝了一聲。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將自己一直提著的大紙袋掛在他頭上。


    “而且,往後,我還要去米蘭,去跟世界最漂亮溫柔的女孩相遇呢,時刻注意那些美妙如貢品的事物,不正是男人應有的興趣嗎?!”


    “世界上好像有些人被稱為傻瓜父親呢,就是那種糊塗地溺愛自己兒女的父親,小法娜,現在四歲吧,是件好好的貨品呢,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這個正抱怨地低頭看著從頭掉下來的紙袋,滿頭銀發的神父——亞伯-奈特羅德正可憐兮兮地抽著鼻涕。


    那個化妝品店的袋子裏裝滿了化妝品和各樣小孩子的玩具,聖誕已經過去了兩個星期了,即使是聖誕老人的袋子,此時也不會裝這麽多的東西。


    祭夜殘如說的事可以啊,但麻煩請也放在這張貼子裏。


    還有,大家,我並沒有半途而廢呀,由於我是寄宿生每星期才回家一趟,所以沒法每天都更新,真是對不起大家啊哈,但我會盡力的m(_ _)m。


    “比起這個,還是快點回去吧!去米蘭的特急列車就是今晚吧?不快點完成這邊的工作盡早啟程的話,是會遭到卡特琳娜的訓斥的哦!”


    “切,這就沒辦法了。”


    一聽到那個能讓愛哭鬼馬上安靜的“鬼上司”的名字,巨漢很不情願,但又無可奈何地放開了店員小姐的手。


    樞機主教“鐵之女”卡特琳娜·絲佛劄為了整理雜務,正在其所屬教皇廳的歸途上。從這裏前往米蘭的話,肯定會被迫和她碰麵,裏昂看了看這邊堆積如山的禮物,勉強地點了點頭。


    “真是沒辦法呢,禮物這麽少,希望法娜不會介意就好!”


    “哪裏,這些已經足夠多了,比起這個,讓她看看爸爸健康的樣子,那孩子會更高興的,對吧,裏昂!”


    終於從苦差裏解放出來的銀發神父,喜不自禁地向右回轉,想不到,突然向前一摔,他那纖細的身體向著地板倒去,要不是裏昂身手敏捷,那些神父抱著的搭建禮物肯定摔滿一地了。


    “喂喂,沒事吧?”


    巨漢並不是在問候那個被抓住後衣領,拚命掙紮著的同事。他置那個快要窒息而死的亞伯於不顧,伸出沒有拿東西的手去扶身後那個屁股著地的人。


    “小妹妹,在這種地方溜達可是很危險的呢,沒有受傷吧?”


    “啊啊 ……痛死了哦!”


    一個頭發烏黑,戴著蓓蕾帽的少女,一邊輕聲呻吟著,一邊摸了摸腰。看來真的摔的很厲害。帶點東歐人氣息的臉上,鑲嵌著一對翡翠般的大眼睛,那綠色的眼睛裏,晶瑩淚珠正打著滾。但是,她用力摔開巨漢的手,皺了皺眉頭,狠狠地盯著他。


    “你這下賤的東西,不長眼睛嗎?這麽的塊頭礙事得很呢,給我注意點!”


    “喂喂~小妹妹 ,怎麽能這麽說話呢?明明是你撞過來的!”


    呼,我又來更新啦,剛考完期中考試,所以這次更新多一點,請大家看在打字很辛苦的份上祝願我這次的考試總分能排班級第一吧。(嘻嘻,應該不算很貪心的願望吧)


    裏昂繼續置那個快要前往極樂世界,臉色蒼白,滿口胡言亂語的同事於不顧,聳了聳那健壯寬大的肩膀,低頭看了看那個滿臉稚氣的少女。恐怕她是由外國來羅馬遊覽觀光的千金小姐吧。


    “比起這個,你為什麽這麽慌慌張張的呢?別在這裏溜達了,受傷的話,可不是開玩笑的呢!”


    “哼~多管閑事,這是本小姐給你這種低賤的東西的忠告!”


    這個充滿恨意滿口毒舌的少女蹲下來,按了按腳踝,臉稍微扭曲了一下。


    “啊……”


    “看,你就別逞強了!”


    裏昂把那個正在“體驗死亡滋味”的同事粗魯地撞開,這個悲鳴著跌倒的神父跪在了大小姐的旁邊,他用帶著手套的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腳踝。


    “看來沒有骨折呢~隻是扭傷了而已,稍微忍耐一下,我帶你到醫院吧!”


    “啊?醫……醫院?”


    聽了亞伯的建議,少女一直眉頭緊鎖的臉稍微舒展了一下增添了幾分膽怯的神色。


    “告訴你別多管閑事了,醫院什麽的我才不去呢,你看,我不是能好好站著嗎?啊……痛……!”


    “喂喂,不要緊吧?”


    裏昂裝作極不情願地摳了摳耳朵,一邊喃喃說著,敏捷支撐起那呻吟著再次嚐試站起來的少女。


    “你看,如果還繼續逞強的話可要出大問題的,還是好好給醫院診治下吧!”


    “啊!小姐~你在這邊嗎?”


    這次打斷裏昂粗魯的台詞是個從附近傳來的女聲,聲音高雅而不失硬朗。


    視線稍微轉移一下就會看見——幾個穿著黑衣服的男人還有領頭的一位穿著高雅女傭服,披著披肩的年輕女性,他們已經走進了店門。領頭的女人冷冷地凝視著少女,缺乏血色的嘴唇一開一閉動了起來。


    “剛才您走得太快,沒看清楚,我們一直在找你,終於找到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對……對不起,特裏紮……剛才看到一件相當不錯的衣服……所以,一時情急就……”


    少女亂七八糟地解釋一堆,那膽怯的神色,跟先前對待裏昂的態度成了鮮明對比,她的驕傲狂妄一下子煙消雲散了。她靠裏昂的身體支撐著,努力地想要站起來。


    “這個……其實不要緊了,本,本小姐不是就在這裏嗎?”


    “我可是小姐你的女仆長,有責任與小姐隨行。”


    女仆長冷淡地答了一句,站在距少女約五米外,殷勤地撐起太陽傘。


    “比起這個,老爺很擔心您呢,洋服的話交給我來買就行了,小姐您快點回去吧。”


    如被操縱的娃娃般機械地點著頭,少女急忙動身,但剛要起來,就搖搖晃晃地靠


    在裏昂的手臂上——接著就是高頻率地尖叫起來。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我被下劫持了,他要綁架我!”


    “……什麽?”


    這個刺耳的聲音是裏昂無比詫異,但一時卻沒反應過來,少女緊緊地抓住他手,麵部表情扭曲,放聲大喊。


    “特裏紮,救我~這幹等人,都是想誘拐本小姐,而且還準備傷害我的!”


    “喂喂……等等,大小姐!”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本來已經感到厭煩的裏昂搖著頭,無精打采地指責起來。


    “確實,我是很喜歡女人,但是對幼女一點興趣也沒有,雖說我對女生搭訕都有7、8年經驗


    了,要跟女人交往的話,要多少都有!但是……”


    “對不起,讓小姐受驚了!”


    以那個女仆長為首的黑衣男子們立刻站在死角的位置,不敢輕舉妄動。少女輕輕地動了動手


    ,從袖口拿出一塊金屬塊按住裏昂,輕聲說道——


    “這是命令,從這裏把我拐走,敢說不的話,馬上殺了你!”


    “喂喂……大小姐……”


    裏昂看了看這個剛好能收在手掌上的金屬塊,上麵有個短小的發射筒……他不禁苦笑起來。


    這是一種叫帕姆畢斯托爾的護身用手槍。二十二口徑能連發六顆子彈。即使是小孩子也會使


    用,但是射程很短,而且威力極低。


    “用這種竹槍般的東西就打算威脅我的話,就應該對準我的嘴巴或眼睛!”


    “……這個子彈可是加入了劇毒的……”


    麵對裏昂的忠告,少女顯得十分不悅,她搖了搖頭,掂了掂圓盤邊緣的開關,她幼小的聲音


    如短刀般鋒利。


    “聽好了,著可是能讓大熊立即死亡的分量,不想死的話,按我說的話去做!”


    “……”


    麵對突如其來的脅迫,裏昂默然,無奈地回頭看了看少女。


    他瞳孔裏映出來的——少女緊張得蒼白的臉和那握緊凶器,顫抖的小手。裏昂稍微環視了一


    下,就大聲到叫嚷起來。


    “——喂,你們這些家夥,聽好了,這位大小姐說的全是真話。”


    即使大地震動般的咆哮,店裏空氣瞬間凝結並開始顫動起來。剛才一直站在羅莉塔洋服對麵


    的黑衣男人們一下作出戰鬥架勢,裏昂雙目圓瞪,把少女抱在胸前當盾般掩護。


    “這個小女孩就暫時由我來看管了,交贖金的地方遲點再通知你們,在這之前你們就給我老


    實點!敢通知警察的話,這個小女孩就會從世上永遠消失!”


    “裏……裏昂,你在說什麽呢?”


    終於從地上爬起來慌張地發話的亞伯跟張牙舞爪到脅迫黑衣男人們的裏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還沒回過神來——裏昂是發瘋了還是神經錯亂了。


    “啊啊……我們是一起共事的啊……你真的這麽需要錢嗎?早知道的話,我們一起找能貸款


    的人就好了……但是呢,裏昂啊,人有錢也不代表就是幸福了啊,幸福……是什麽,幸福就是愛


    啊!”


    “煩死了,好吧,你也給我過來!”


    裏昂叫嚷著,一拳打在亞伯臉上,一下子,可憐的亞伯就鼻血飛濺向後翻去。他龐大的身軀


    卻有食品店前的盜賊貓般的敏捷,一下子翻身就逃走了。


    “不要逃!我們追!”


    裏昂躍過那華麗的一排排洋服向店內突進,銀發神父也怪叫著尾隨其後。女仆長見狀,立即


    下令追趕,命令一下,黑衣男子們便一起追了過去。


    “……既然我答應過委托人……就應該把事情做得徹底。”


    女仆長一邊看著逃走了神父還有逐漸從視野中消失的黑衣男子們,一邊有回頭看了看留在身


    邊的一個黑衣男人,無視背後嚇得臉色鐵青,呆若木雞的店員,冷冷地下達命令。


    “你們要確保小姐的安全,如果無法確保的話,就把有關人等全部處理掉吧!”


    i


    “這可是非常嚴重的事態!這是我們波希米亞公爵家有史以來最大的醜聞!”


    這裏是貝爾維德雷宮中的一間房間,這座宮殿一般是用來供來訪羅馬的國賓下榻的,而這間房間則一直被用來當作茶室。房間裏擺滿了豪華而又高雅的裝飾品,它們之中每一件都足以證明教廷的財富。


    布拉迪撕拉發伯爵波列斯拉夫悠然地坐在高級皮革麵的沙發上,緊緊盯著剛剛接到緊急召喚從國務院迅速趕來的兩名客人:


    “我的侄女——公爵家的小姐居然在街上被人劫持走了,這簡直是荒唐。羅馬這個城市裏麵到底有沒有治安!?”


    “市內的治安狀況是十分良好的,大人。”


    麵對著波列斯拉夫的指責,兩名客人中較年長的那個人用十分沉穩有禮的語言作出了回答。可以聽出,這名中年紳士說話是略帶有阿爾比恩口音,據說在國務院長官回到自己的領地米蘭的期間內,所有事務都暫由他代理。他現在正若有所思地撫摸著下巴,嘴裏叼著一個沒有點著火的煙鬥。


    “當然,羅馬的治安也並不是完美無缺的。但是,我們的犯罪率之低也是令人驕傲的事實。像殺人或者綁架之類的嚴重犯罪是不怎麽發生的。”


    “哦,那麽這次的事情有該怎麽解釋呢,神甫大人?”


    這名波列斯拉夫大概是波西米亞公國爵位的第二繼承者,他在稱呼對方的時候總是用非常尊敬的口吻,但這並非是因為他是個篤信的教徒,僅僅是因為他忘記了對方的名字而已。他點著了一根雪茄,隨後,譴責的話語同青煙一起從嘴裏噴了出來:


    “沒想到在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讓vip被人掠走……雖然我們波西米亞公國是一個窮鄉僻壤,但是像今天的這種醜聞我們那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我聽說小姐是私自微服出行,去街上玩耍的。”


    麵對著波列斯拉夫伯爵的挑釁,兩名客人中較年輕的那位——將長長的鐵棒靠在身旁的美貌青年——如是回敬道。美男子的碧綠色眼瞳中閃爍著寂靜的光芒,這光芒筆直地射向苦著臉的波列斯拉夫那邊。


    “從今天發生的各種情況來判斷,小姐並不是被卷入了一場偶然的犯罪。我想綁架者在事前已經做好了十分周密的準備。閣下,如果可以的話,我是否能同您手下的那些人談一談呢?我想問他們有沒有遇見過什麽可疑的人物。”


    “我雖然不介意你去問些什麽,但這應該不會起什麽作用。”


    波列斯拉夫用更加冷淡的語調回應道。隨後,他扭頭瞥了一眼坐在旁邊沙發上,從剛才起便一言不發的那個人,再次以事務性的語氣說明道:


    “這也是因為之前發生了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所以,在大約一個月以前,我侄女身邊的人全部被替換走了。新來的這些人恐怕還沒能夠喜歡這個工作……他們當時沒有精力去注意什麽可疑的人物。”


    “哦?不太光彩的事?”


    中年紳士的眼中閃爍著光輝,似乎對這個話題抱有濃厚的興趣。他非常鄭重其事地擰了擰煙鬥,似乎不打算放過這個話題,盡管波列斯拉夫剛才僅僅是打算將其一帶而過。


    “身邊的人全部都被替換掉了?看來處置得相當徹底啊!我想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問題呢?”


    “啊,隻是一點點小事故而已。”


    波列斯拉夫有點煩躁地搖了搖頭,將剛剛吸了一半的雪茄按在了煙灰缸裏。然後又抽出了一根新的,一邊說道:


    “原來的侍女長有一天


    喝得爛醉如泥,結果掉進河裏淹死了。這雖然並不算是件大事,但是作為一名公爵小姐的侍女長,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應該發生的。所以,為了嚴肅紀律,我們將她統領的手下全部都替換掉了。”


    “原來是這樣啊。也許正是因為這種事情,才會有人對公爵家懷恨在心呢。如果可以的話,您能不能給我們一張被免職人員的名單呢?我們也想對此進行調查。”


    “這倒沒什麽……但是,不管怎麽樣,我都希望你們能夠盡全力處理這件事情。我想您也知道,明天早上,公爵閣下要同小姐一起去晉見教皇陛下。”


    “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的。不過,我們還是奉勸您將明天早上的晉見延期到以後進行為好。”


    中年紳士再次將煙鬥銜在嘴裏,深深地點了點頭。但是,對象卻並不是波列斯拉夫。現在,他的視線正望向在波列斯拉夫身邊一直保持沉默的第四個人。中年紳士用略帶殷勤的語氣繼續向對方說明道:


    “要解決這種事件的話,一般都會相當耗費時間的,公爵閣下,我看晉見儀式要不要延期到將小姐殿下救出來之後進行?”


    “……不,那樣的話會很麻煩的。”


    聽到中年紳士的忠告,那名三十多歲的男子——波西米亞公爵奧特卡爾安靜地搖了搖頭。他用雙手托住那張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成許多的臉,用充滿了禁欲色彩的目光望著兩名來客。


    “這次的晉見,目的主要是對教皇陛下在去年的內亂中對我們的幫助表示深深的謝意,可以說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公務。所以我決不允許由於私人的事情而改變整個計劃……我感謝你們國務院對我們的關懷,但是,我仍然希望你們能夠按期舉行晉見儀式。”


    “可是,閣下,這是不是——”


    聽到了波西米亞公爵的話,比較年輕的神父不禁皺了皺眉頭。現在,他的女兒正麵臨生死考驗,作父親的卻毫不猶豫地優先選擇了公務。想到這裏,神父不禁露出了憤憤不平的眼神。但是,他剛要將自己的話繼續下去,卻被中年紳士的平靜聲音搶先打斷了。


    “不,我們已經明白了,波西米亞公爵。”


    紳士拿起手杖,優雅地向對方點了點頭,看來是準備離開了。他悠然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然後低頭望著公爵和公爵的弟弟,再度補充說:


    “既然閣下已經決定如此,那麽明天的晉見就按照預定計劃進行。至於事件的解決——救出小姐這件事情——將同時進行。您看這樣可以嗎?”


    “拜托您一定要幫我們這個忙。”


    奧特卡爾也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仍然用沉著堅毅的表情向對方點了點頭。不愧是一國之君,即使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也能夠保持如此冷靜。從他身上絲毫看不出一貫女兒被綁架了的父親應有的焦急感情。不,也許它根本就沒有感到過焦急。——他那冷漠的神情甚至讓人產生這樣的疑問。


    奧特卡爾接著對客人說道:


    “我作為一國之主,決不能將公務等閑置之。我女兒——莉布謝的事,希望國務院能為我們設法解決,拜托了。”


    “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將小姐救出來的。”


    也不知中年紳士的這種自信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在他向對方保證的時候,話語中充滿了必勝的信心,隨後優雅地轉過身去。年輕神父跟著他一同向門外走去。奧特卡爾也跟上去將客人們送出房間: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在明天晉見之前,我想要遞交一份貢品的目錄,不知應該交付給哪邊比較好呢?”


    “這應該是官邸管理室得管轄範圍。不過,如果現在您就能拿出一份目錄的話,我們也可以幫您提交上去……”


    三個人一邊進行著事務性的談話,一邊走出門外,消失在了走廊盡頭。另一方麵,獨自被留在房間裏麵的那個人望著門的那邊,輕輕地咂了咂舌頭。


    “……哥哥這個人還是那麽無情啊!”


    波列斯拉夫吐了口煙,輕笑了一聲,這笑聲既不像是嘲笑,也不像是苦笑。


    他的哥哥投身於政務,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去年,他的妻子生病倒下,但即使這樣,他也整天忙於公務,根本無暇去照看她。結果,妻子死的時候,甚至都不在身邊。波列斯拉夫本以為,如果哥哥的女兒被人掠走的話,作為父親的他一定會感到驚慌失措,事實上他卻仍然是毫不在乎的樣子。當然,對於波列斯拉夫來說,哥哥毫不關心自己女兒的安危,這件事情反而對自己有利。所以他也沒什麽理由發牢騷了。


    “……在嗎,特裏紮?”(我這個版本倒譯成特雷莎的說,我的天,不同版本最麻煩的就是人名不統一的問題,這裏出現的某某公爵某某公爵他弟弟之類的人名出入肯定也很大~~,——羅嗦的打字機)


    “就在您身邊。”


    正在這位公爵的弟弟一個人如同自言自語的時候,一絲寂靜的氣息在他背後微微晃動起來。


    不知她是從什麽時候起出現在那裏的——暖爐邊安靜地站著一名身著侍女服的年輕女子。她將手中的太陽傘夾在腋下,恭恭敬敬地向對方鞠了一躬。


    “特裏紮在這裏,您有什麽吩咐嗎,閣下?”


    “沒錯,我是有事才叫你來的——那些將莉布謝抓走的家夥的身份查清楚了嗎?”


    “非常遺憾,還沒有查清。”


    侍女長——特裏紮——用非常細微、但卻能夠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音回答道,眼中閃爍著對於一個普通侍女長來說未免有點太過鋒利的冰冷光芒。


    特裏紮繼續用清晰的話語進行著報告。


    “但是現在,我們的人已經滲透到了市內的各個角落。我想抓住他們隻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快點把他們抓住。如果對那個小女孩放手不管,可是十分危險的。”


    波列斯拉夫叼著雪茄,出神地望著前方。


    “上個月被我們幹掉的那個侍女長叫什麽來著?好像是叫索非亞什麽的。那個女人當時已經開始注意到‘聖堂’的秘密了。如果在她死之前,對那個小女孩說過什麽的話,可能會留下麻煩的火種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這次綁架事件對於閣下來說豈不是一次求之不得的好機會嗎?”


    與不快地低語著的公爵弟弟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特裏紮那絲毫沒有表情的臉龐。她隻是十分平靜地分析著當前的事態:


    “這次綁架有可能僅僅是一次意外事故,或者也可能是什麽人抱著某種企圖進行的行動。但是不管怎麽樣,綁架就是綁架。這次的事件中,就算小姐被人殺掉了,那也不會——”


    “不會有什麽麻煩的。責任在綁架者那一邊……嗯,這樣啊,的確是這樣的。”


    還沒等侍女長把話說完,波列斯拉夫便接下去說道,表情一下子明亮了起來,現在的他仿佛一名剛剛做出重大發現的科學家一般。隨後,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向著房間的一角走了過去。


    “不管怎樣,在教皇接見哥哥之前,我們必須守住秘密。雖然現在還不清楚那個小女孩到底知道多少東西,但我們必須將一切不安因素排除掉!”


    公爵的弟弟用陰沉的口氣這樣說道,隨後將手伸向了設在牆上的保險箱,他通過複雜的程序轉動著轉盤,將沉重的鐵門打開。


    波列斯拉夫用小心翼翼的動作將一個東西從保險箱中取了出來,低頭望著它,不禁露出了薄薄的笑容。室內的照明光線已經調到十分昏暗,波列斯拉夫兩手捧著的哪個東西散發出明媚的光輝,照在他那張微笑的臉上,使這張臉看上去十分恐怖不祥。


    在公爵弟弟的手中放出光輝的東西,原來是一個小小的模型——人類


    社會最崇高的聖地——聖彼得大教堂——精密而完美地被複製了出來。但是,這並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模型,它如同冰塊般晶瑩透澈,是波西米亞公國首屈一指的玻璃雕刻家們花了三年歲月精心製作出的波西米亞玻璃工藝品的傑作。


    “機會終於來了。我們絕對不能在這重要關頭遇到麻煩!”


    模型仍在發出仿佛源自其深處的耀眼光芒。波列斯拉夫望著手中模型的那滿是愛憐的目光隨後變得鋒利起來,向身後轉過臉,用充滿了野心和殺氣的聲音對部下下達了命令:


    “特裏紮,將那個小丫頭幹掉——包括跟她在一塊的那些神父們。”


    ii


    雖然還是一月份,但是羅馬的天氣已經如同春天一樣明媚了。如此和煦的天氣誘惑著人們帶著自己的家人或戀人出來遊玩,而比薩小販們也瞄準這個商機紛紛擺出了攤子,這樣一來,整個廣場變得格外熱鬧。


    “混蛋,每個家夥的臉上都一副幸福的表情,真是可惡……”


    坐在樓梯頂上的大個子男子用充滿了悲憤之情的眼神望著下麵,簡直如同一個望著自己葬禮的靈魂一般。他喝了一口易拉罐中的啤酒,陰沉地低聲說道:


    “喂,笨蛋神父……你說,我們在這裏到底是在幹嘛?”


    “這個……咱們不是在吃比薩餅嗎?”


    麵對著大漢的滿心疑惑,坐在他右邊的銀發神父用認真的眼神望了他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他一邊將如同報紙般大的比薩餅狼吞虎咽地吞進肚子裏,一邊用很實在的口氣說:


    “而且,我現在已經在吃第六張餅了。看來我應該去挑戰世界記錄了……你不來一點嗎?要什麽口味的?”


    “不,我想問的不是這個問題。”


    從這裏把你這家夥一拳打下去該是件多麽爽的事情啊!——正低頭望著長長的台階的大漢用沉默向對方傳達了這個信息。不知為什麽,他的眼神一直沒有向左邊移動過。


    裏昂再次開了口,那聲音聽上去就像一名沒能誘惑到聖子的惡魔般低沉而充滿失落。


    “本來,我今天晚上必須趕到米蘭去。那裏有很多工作等著,我必須一件一件把它們處理掉。你知道,我可是一個大忙人……可是,為什麽現在我卻不得不留在這裏和你們吃這頓溫馨的比薩餅呢?!”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吧。因為,你看,咱們不是罪大惡極的綁匪嗎?”


    “嗯,奈特羅德說得沒錯。”


    坐在裏昂左側的那名少女十分鄭重地點了點頭,對亞伯的發言表示讚同。剛才她一直在用優雅的姿勢撕下一小片比薩餅,慢慢放進嘴裏小口咀嚼,現在,她似乎已經吃飽了,從身上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唇,隨後又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不管怎麽說,你們這些人都是窮凶極惡的綁匪。這一點你們千萬不能夠忘記哦!嗯,明白了吧?”


    “……請你還是讓我們忘掉它吧,拜托你了。”


    裏昂轉過頭去,不願再多看這個如同在趾高氣揚宣告神喻的巫婆般的小女孩一眼,他悶悶不樂地將罐中的啤酒一飲而盡,粗俗地打了個嗝,再次訴苦道:


    “我這個人最討厭的東西有兩種,一個是生蔬菜,一個就是小鬼。我寧可死也不願意忍受它們的折磨。你看,即使這樣在近距離坐著也足以叫我身上生出雞皮疙瘩來了。但是,也不知道我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居然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喂,叫迦西亞的家夥。”


    正陷入苦惱的大漢感到一個纖細的手指正在捅他的腰,原來是少女正用她閃閃發光的碧綠色瞳仁抬頭望著他,並且傲然地向他命令道:


    “本小姐的喉嚨有點幹,你快拿一些喝的東西來。”


    聽到人質的要求,窮凶極惡的綁架犯麵容愁苦地長歎了一口氣,隨後,他向另一邊抬了抬下巴,打算將這件麻煩事推給自己的同僚。


    “我早已將照顧這個小鬼的任務全權托付隔你了。我已經不能再忍受她了。不管怎麽樣,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到米蘭——”


    去處理堆積如山的事務——裏昂的後半段台詞突然吞回了肚子裏。


    銀發的神父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了。定睛一望,一個高個子的身影正沿著長長的台階向下飛奔而去。


    “這個混蛋……”


    裏昂眼中發出了殺人的光線,死死地鎖定住那個向比薩店飛奔過去的修長身影。但是不久之後,他便如同放棄一般打開紙袋,取出了一罐果汁。


    “給你這個……但是我提前跟你說好了,這可不是白給你喝的。以後你可要照價給錢。”


    “放心吧,不管怎麽說,本小姐家也算是波希米亞首屈一指的大富豪了。你可以將這個的錢算在贖金裏麵一起找我家要。”


    聽說,這名小女孩的父親是某個總部設在布拉格的大企業的老總。但是,她身上卻讓人看不到一點可愛之處——在她向裏昂作出這番保證的時候,臉上反而充滿了大人般的嚴肅神情。隨後,她將果汁從裏昂的手中拿了過來,但是,她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麽,並沒有直接打開它喝下去。她將拿在手裏的易拉罐上下左右地觀察了一遍,然後慢慢地搖了搖頭。


    “這個……迦西亞,這個東西的蓋子還沒有打開呢,你先把它打開之後再給我。”


    “……你這家夥,擺架子也該有個限度了啊!”


    裏昂的聲音裏麵蘊藏了冷淡的音符。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少女,同時用略帶嘶啞的聲音斥責著對方。


    “我現在已經非常煩了,所以你就別再給我找麻煩了……哼,真想見見你父母的模樣。自己的事情,你難道自己不會做嗎!”


    “……”


    看到裏昂充滿憎惡地歪起了嘴,少女將易拉罐拿在手裏,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隨後,她的臉開始變得有些紅了起來,小聲地向對方說道:


    “不知道……”


    “嗯?”


    就算聽覺敏銳過人,也沒能聽清小女孩的話語。他彎下了巨大的身軀,低頭將耳朵伸向對方。


    “我聽不見你說什麽,莫非你想發什麽牢騷?”


    “——我說我不知道怎麽樣打開這個東西!”


    這次倒是很容易聽清楚——少女漲紅了臉如同賭氣般衝對方大聲叫著,隨即低下了頭。


    “本小姐從來沒有喝過這樣的東西。以前,我曾經看到過別人家的孩子喝這個東西,但是,今天卻是第一次直接將它拿在手裏……所以,我不知道怎麽樣將它打開。”


    “……那樣的話你應該早點說嘛!”


    少女似乎有點害羞地垂著頭,向裏昂說出了真相,但裏昂卻並沒有嘲笑她。他半強行地將易拉罐從少女的手中搶了過來,麻利地拉開了拉環,然後又遞給了小女孩。


    “看,就是這樣開的……喝的時候不要灑出來啊!”


    “嗯,嗯……辛苦你了。”


    少女擺出一副高傲的模樣,慰勞著大漢的辛苦,隨後將易拉罐送到了嘴邊。她就如同得到了從小一直期盼著的玩具一般,眼睛裏放出喜悅的光芒,接著一口氣喝光整罐飲料,劇烈地咳嗽起來。


    “啊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一下子就全都出來了!”


    “傻瓜!怎麽能喝得那麽猛呢?真沒見過你這樣的笨蛋!”


    小女孩似乎將易拉罐傾得太厲害了。果汁大量地溢了出來,令她不斷地咳嗽。裏昂掏出手帕用粗魯的動作擦著她的臉,然後,他拿過易拉罐,向滿眼含淚的小女孩演示正確的飲用方法。


    “明白了嗎?並不是隻有將罐子傾斜過來就可以了。關鍵是看你怎麽樣讓空氣順利地流入罐子裏去——你要讓罐子中的水


    麵與地麵保持平行,懂了嗎?”


    “……嗯……這……這樣嗎?”


    看了裏昂認認真真地表演完了喝易拉罐飲料的技巧之後,小女孩像一個聽話的學生般也模仿他的動作,笨拙地將易拉罐傾斜過來。


    “哦!這次我可以喝了,迦西亞!”


    “還說得過去吧,比起剛才來已經變得好多了。”


    裏昂伸出大拇指,稱讚著滿臉喜悅的少女。然後,他也將易拉罐裏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突然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


    “那麽,今天的課程也學完了,咱們還是會到嚴肅的話題上麵來吧……好嗎,大小姐?我說你到底想要我們做些什麽呢?你也該將實情告訴我們了吧?”


    “嗯,好吧。接下來,我想讓你們幫我寫一封信,然後將它寄給我父親。”


    小女孩喝了一口果汁,非常誠懇地回答道。她的表情上仍然充滿了天真爛漫。然後她意猶未盡地搖了搖已經喝光了的易拉罐,繼續補充道:


    “也就是說,你們要寫一封恐嚇信。告訴他‘我們已經將你女兒綁作人質,如果你希望她平安回來的話,就要滿足我們的要求’——沒錯,我希望你們威脅我的父親。”


    “也就是說,你要我們協助你捏造出一起虛假的綁架案?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正在說些什麽?這可是非常嚴重的犯罪啊!”


    “你難道在小看不能小姐嗎?我當然知道這種事情的嚴重性了……如果是報酬問題,你不必擔心。本小姐家裏刻有萬貫家財。我可以搞到很多贖金給你們作為報償。正當的勞動應該得到正當的報酬,這是理所應當的事……嗯!”


    “原來是這樣啊……但是,在我答應你之前,能不能先問一件事情?”


    麵對著以蠻橫的態度提出了無理要求的小女孩,裏昂的眼睛裏放出了光芒。他那張充滿男子氣概的臉龐上麵滿是冷靜和沉著,但是他低沉的聲音中卻明顯令人感到某種危險音符的存在。


    “你為什麽要故意做這麻煩事情呢?難道你憎恨自己的父親嗎?”


    “……算是吧。”


    聽到對方嚴厲的詰問,少女似乎有些畏懼。她緩緩地低下了頭,但不久之後她又壯起了膽子,這樣回答道:


    “本小姐的父親總是在忙他的工作。一直在工作工作,對於家裏的事情,他根本就是不聞不問……不管怎麽說,去年在我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居然還在工作,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也許是因為說到這裏時突然想起了去世的母親,少女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陰影。她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同時還略帶了一絲哭音。


    “所以,我想要製造一些亂子,讓我父親也得到一點教訓。不管怎麽說,我父親也是一個有身份的人,他要對社會負責,假如他的女兒被人綁架了的話,他一定會遇到很多麻煩事的……啊,難道你是在擔心善後的事情嗎?你大可不必這樣。等到將恐嚇信送出去之後,你的工作就結束了。剩下是事情就由我來妥善處理。你並不需要為此擔心……”


    “真是不好意思,我拒絕按照你說的去做。”


    還沒等到小女孩說完要求,對方便冰冷地回絕了她——大漢低頭望著少女,他的表情和剛才教授易拉罐飲料的飲用方法時比起來沒什麽變化,但是,他那雙黑漆漆的瞳孔中閃耀著食肉猛獸般的光芒,如同利劍一樣射穿了麵前這張稚嫩的臉龐。


    “你別再開玩笑了。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哪有孩子撒謊威脅自己父親的呢?如果你有時間對自己的父親指手畫腳的話,還不如回過頭找個鏡子來反省一下自己呢,真是個臭小鬼!”


    “臭……臭小鬼?!你說的臭小鬼難道是我嗎?”


    “除了你以外,難道還有別人嗎?”


    裏昂這樣說罷,拍了拍屁股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把身旁的一大堆紙袋抱了起來,冷冷地對對方說道:


    “真是煩人,沒想到我居然會同你這種白癡丫頭待在一起,簡直是浪費我的時間!……再見了,我想咱們再也不會見第二麵了,你還是趕快會到家裏,乖乖地待在你爸爸身邊吧!”


    “喂!迦西亞!你這混蛋,真是無禮!”


    看到大個子男子對自己的計劃完全失去了興趣,小女孩慌慌張張地用稚嫩的聲音大叫著,想再次將他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她一邊揮舞著纖細的手腳,一邊威脅道:


    “要是你不聽本小姐的話的話,我就要喊人了啊!我要喊救命了啊!你就不怕被人抓住嗎?”


    “隨你怎麽辦吧!我今天晚上要去米蘭見我的女兒去了。像你這種被寵壞了的白癡小鬼,我是再也不會忍受一分一秒了。”


    即使受到威脅,大漢的腳步也沒有停下來。他仍然背衝著小女孩,頭也不回得向她擺了擺手。


    “像你這種無聊的小丫頭,不管遇到什麽樣的事情,都與我完全沒有關係。但是,我要替把你當成寶貝的父親說句話——別再玩這種無聊的遊戲了,趕緊回自己家去吧!然後,上完廁所就乖乖上床睡覺吧!”


    “你……你這……”


    對小女孩來說,這麽粗魯的話,恐怕今生還是第一次親耳聽到,一瞬間,血色就從她的臉上消失了,如同被什麽東西漂白了一般。


    “迦西亞!你……你這家夥太讓人討厭了!你才應該被你的胸毛勒住脖子憋死呢!”


    少女說罷,便如同離弦之箭般飛快地跑了出去。


    “啊,索非亞小姐,你現在要去做什麽啊?”


    正在這時,銀發的年輕人抱著小山一樣的比薩餅和紅茶的杯子,慢慢走上台階。看到少女跑了過來,他似乎有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但他還是非常輕鬆地向對方打了個招呼,然而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的少女突然絆了他一下,神父發出了一聲慘叫,摔倒下去。


    “……哼!超級大笨蛋!”


    燙手的紅茶全部澆在了神父的頭上,他發出了一聲奇怪的尖叫,從台階上麵骨碌碌地滾了下去。裏昂絲毫沒有在意他那可憐的同僚,它的視線一直緊盯著正向廣場遠方跑去的少女,同時輕輕咂了咂舌頭。


    頭上的太陽已經開始西斜了。如果今天要趕到米蘭去的話,現在就必須動身去車站。大漢帶著悶悶不樂的神情聳了聳肩膀,然後轉過身去。他剛要邁開腳步,突然似乎想到了什麽,又停下了動作。


    “…………哼!”


    一個充滿了厭惡的感歎詞從他那厚厚的雙唇間漏了出來。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小掛墜,再一次將他那巨大的身體轉了回來。


    “哼,真煩人。所以我才討厭小鬼!”


    裏昂小聲嘀咕了一句,開始快步走下台階。


    這裏是貝佳斯公園的中央,被稱為“湖之庭園”的地方。在池子的周圍種有很多花草,還修築了一些圍牆,這些景觀用幾何學的美感裝飾著湖泊周圍。太陽開始漸漸地躲進了雲層之中,那些葉子已經落光了的大叔在地上留下了長長的影子。也許這種寒冷陰森的氣氛能夠讓人聯想起墓地之類的地方,所以即使今天是禮拜天,公園裏也沒有什麽人。隻有無人的長椅在四處孤零零地站立著。


    “哼!那個男人到底算什麽東西?!裝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來,連自己什麽身份都不清楚……”


    在這些長椅的其中一個上,自稱“索非亞”的小女孩恨恨地咒罵著。她望了望夕陽,再一次輕輕地咂了一下舌頭。


    “混蛋,已經沒有時間了……真是麻煩啊!”


    雖然她拚命地從“敵人”的手中逃了出來,但是,如今半天的時間已經付諸東流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施加簡直比鑽石還要貴重。


    她一邊咒罵著自己的愚蠢,一邊長長地歎


    了一口氣。隨後,“索非亞”從懷中拿出一張便箋。雖然這便箋皺皺巴巴,還有點起毛了,但她仍然小心地將它展平,用略帶悲傷的目光望著上麵的文字。


    “‘聖堂’是個陷阱,請小心您的叔父。”


    也許寫這些字的人當時十分焦急,在這張散發著濃鬱香氣的高級紙張上,也許本應該十分清秀的女性字體卻變得如同亂爬的螞蟻留下的痕跡般,幾乎難以辨認。但是,“索非亞”卻如同審視意見珍寶般用愛憐的眼神望著這些文字,接著又一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索非亞。雖然你拚盡全力,以生命為代價才探察到這個消息,本小姐卻什麽也做不了……”


    現在,究竟該如何是好呢?


    少女望著被夕陽染紅了的萬物,不禁自問道。


    不管怎樣,這是她第一次來羅馬。她在這裏當然沒有什麽知己。雖然來的時候身邊帶了很多隨從,但是,他們之中誰能夠值得信賴,誰和“敵人”有關係,她根本無從得知。所以如果隨便找一個人尋求幫助的話,反而會使自己陷入危機。


    到了這種時候,她便更加痛恨自己的年幼了。“索非亞”的聰明才智在布拉格是有名的,但在這異國他鄉之地,根本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就算她去找警察,也肯定會被認為是一個胡說八道的孩子——沒錯,就像那個無禮的神父一樣。


    “他好象是叫做裏昂.迦西亞吧……”


    “我今天晚上要去米蘭見我的女兒去了”——“索非亞”回想起在說這句話是大漢的表情,不僅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有妻子或者離過婚的人似乎是不能夠擔任聖職的,所以他的妻子應該是由於某中原因過世了吧。也就是說,他所說的那個米蘭的女兒和自己一樣,承受著父女相依為命的不幸命運。


    但是,對於“索非亞”來說,這名尚未謀麵的少女卻令她感到十分的嫉妒。雖然她們的境遇相仿,但她們的父親對女兒的感情卻似乎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自己的父親能夠再多照顧一點自己的話——哪怕有那個大漢的一半也行——那麽她現在也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也許不把他卷進來,反而是件好事。”


    “索非亞”眺望著遠方的夕陽,小聲地自言自語道。


    雖然自己根本沒有必要為一個如此無禮的家夥擔心些什麽,但是那個一直期盼著父親來訪的女兒卻是可憐的。雖然她的父親是個混蛋,但是總比沒有好。


    “——我們一直都在找您,小姐。”


    在開始徐徐降下的黑暗之中,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來,剛才一直沉浸於各種各樣的思緒之中的少女的意識一下子被拉回到了現實之中。


    “您沒什麽事吧?沒是就好了……但是,我還是想問一句,您在這種地方到底在做些什麽呢?”


    “特……特裏紮……!?”


    “索非亞”驚訝地抬起了頭,眼前的情景不禁令她驚地叫出了聲。以為她剛剛發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長椅的周圍已經被穿著黑衣的男子們團團包圍住了。一名穿著侍女服的女子正站在這些人的中間,用她那如同爬行動物般的眼睛緊緊盯著這邊。“索非亞”不僅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由自主地問道:


    “你……你們到底是怎麽發現這裏的……?”


    “因為我是您的侍女長啊——波西米亞公國第一公爵小姐莉布謝.瑪利亞.普熱梅希爾閣下。”


    侍女長麵無表情地回答道,鎮定自若地拿起了手中的遮陽傘。她用彬彬有禮的話語警告著對方。


    “現在請您馬上會到教皇宮去。您的父親大人和叔父大人都十分擔心您的情況。”


    “……不……不要再靠近了!你這條叔父的走狗!”


    少女——不,莉布謝將貝蕾帽連同烏黑的假發一同摘了下來,向後麵拋去,那滿頭的翡翠色綠發在風中飄揚著。正式因為這頭綠色的頭發,她被人們稱為“布拉格的綠珠”。


    然而現在,少女卻在憤怒地大聲叫喊著:


    “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你們這些人全部都是我叔父雇來的間諜,對吧?是的,索非亞也是死在你們的手上!”


    “間諜?死在我們手上?您的這句話說得可不太中聽啊,閣下。”


    特裏紮麵無表情地反駁著對方的斥責,同時慢慢舉起了手裏的遮陽傘。她用一名正在質問犯人的看守一般的語氣對少女說道:


    “就算您是公爵小姐,有些事情做錯了也是不能輕易被原諒的……而且請您不要被一些假象衝昏了頭腦,我聽說前任的侍女長是因為事故而死去的。據說她有一天喝得爛醉,結果掉進了河裏。”


    “爛醉?你不知道索非亞連一滴酒也不喝的嗎?”


    莉布謝拚命地喊著,和陰沉冷靜的侍女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神情激動地將手裏的便箋在對方麵前用力晃了晃,同時也警覺地與對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以防有人從上來把它搶走。


    “這是索非亞在臨死之前給我寫的信!是我命令她去刺探波列斯拉夫叔父的動向的。因為我知道,從很久以前,叔父大人就想將公爵的寶座收入囊中,所以想出了很多陰謀。他不但大量固體用了你們這樣的可以任務,而且和日爾曼方麵的人進行頻繁的接觸……這些活動都被一一記載在這封信上了!”


    “……我看,您還是有一些誤會吧,小姐。”


    莉布謝手中拿著的並不隻有那張便箋。在她的另一隻手中拿著的,是一個如同手掌般大小的小火器——帕姆式手槍。但是,麵對著朝向自己的武器,特裏紮臉上看不出一絲恐懼的神色,她仍然冰冷地搖了搖頭。


    “我們這些人對閣下和波希米亞都是絕對忠誠的,這一點我們可以發誓。另外,波列斯拉夫大人也是一樣的忠誠。但是,每想到您居然說我們在陰謀篡權……閣下,您是不是被索非亞蒙騙了呢?”


    “——不……不要走過來!”


    莉布謝用尖利的聲音發出了警告。但是,對象卻並不是特裏紮——她身邊包圍著的黑衣男子正慢慢地縮小著包圍圈。莉布謝魂東著手裏的帕姆式手槍,試圖恐嚇這些人。


    “要是你們再靠近的話我就開槍了!……我是認真的!”


    “那支槍是不管用的,閣下……”


    特裏紮的聲音裏終於出現了一絲感情波動——一絲細微的輕蔑以及無限的恨意。


    “你還是個小孩子,就算你怎麽耍弄這種玩具手槍,也不會對我們造成任何威脅的。”


    “……?!”


    這時,一個聲音從侍女長的手中傳了出來,就好象是什麽人急速地喘了一口氣一般。緊接著,莉布謝那隻拿著槍的手上感到了一股隱隱的痛楚,不知什麽東西飛了過來,打到了她的手——但在她意識到這一點前,剛才還拿著的那把帕姆式手槍已經飛了出去。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落在地上的手槍居然如同一件紙玩具般變得四分五裂。


    “把她抓住,她手裏的那張紙一定要完好無損地拿回來。”


    看著因為疼痛和驚訝而暫時失語的公爵小姐,特裏紮向她的部下冰冷地發出了指令。莉布謝忍痛抬起了頭,那些無言的黑衣人正開始慢慢逼近,一個個都將手向她伸過來——


    “不……不要!……”


    少女的四肢被伸過來的無數隻手按住,動彈不得,但她仍然拚命抵抗著,掙紮著。可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逃脫出是來個大男人的包圍。她隻有乖乖地被那些人綁住手腳,並將嘴掰開,塞進了一塊破布。


    難道我就要這樣被人綁架,然後殺掉嗎?難道我以後再也見不到父親了嗎?難道我會被人隨便埋到某個荒郊野外嗎?


    少女的心中閃過


    無數複雜的念頭,但是她仍然緊緊地握住了手裏的便箋,仿佛這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沒過多久,陷入了恐怖和絕望的她的意識變開始漸漸地模糊了起來,就在這一瞬間——


    “……你們這些家夥,放開那個小鬼!”


    一個渾厚的男聲如同野獸的咆哮一般凶猛地響了起來。


    少女不由得睜開眼睛,向著那個方向望去,一個巨大的人影正雄壯地矗立在不遠的地方。他那如同獅子的鬃毛一般的黑發在風中瀟灑地飛舞著。莉布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開始懷疑起這是不是一種幻覺。


    “你到底是誰?”


    “我嗎?我啊,隻不過是個窮凶極惡的綁匪罷了。”


    另一方麵,就在少女瞠目結舌的時候,大個子男子卻神情自若地回答了特裏紮那充滿了敵意的詢問,並且撅了撅他厚厚的嘴唇。鐵一邊將手伸向手腕上套著的看上去很瀟灑的手鐲,一邊用挑釁般的語言向對方說道:


    “那個小鬼對我來說是十分重要的人質。你們將別人的獵物搶走,豈不是太沒有禮貌了嗎?”


    “幹掉他。”


    侍女長一聲令下,黑衣人們便迅速行動了起來。他們拔出手槍,將槍口齊齊地瞄準了大個子的男子,但是——


    “喝!”


    大漢僅僅露出了一絲冷笑,在對方開槍前的一瞬間,他的手鐲從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了出去。有著及極其鋒利邊緣的手鐲十分精確地擊中了即將噴出火花的槍口,並在瞬間破裂開來,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糟糕……難道是毒氣?”


    如果是普通的爆炸產生的煙霧的話,是不會這樣迅速彌漫開的——從滾滾升起的白煙之中,傳來了拚命咳嗽的聲音。看來,剛才的戰輪裏麵被安裝上了催淚瓦斯。特裏紮雖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很快捂住了嘴巴,但眼睛裏還是充滿了淚水。


    “糟了……全體人員帶上公爵小姐,暫時撤退!馬上退到上風地區。”


    “……哎呀,很遺憾,我表示不會讓你們這樣做的。”


    正當那些黑衣人接到命令將綁著的莉布謝扛起來的時候,一個悠然自得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


    數發精確無比的子彈,擊穿了他們的肩膀和手臂。黑衣人們發出一聲聲慘叫,向後退去。這時,一個高個子的


    身影站在了他們和公爵小姐中間,將他們隔了開來。原來是一名神父——雖然這樣說,但卻是一名如同電影裏


    的銀行搶匪般用手帕蒙住了臉的家夥——他麻利地將不斷咳嗽的少女扛在肩上,向不遠處的大漢叫道:


    “我已經將她救出來了,裏昂!”


    “好,幹得不錯,笨蛋神父!”


    大漢用雄壯的聲音回答了對方。這時,他有拿出了好幾枚戰輪,提在手中。在那些準備撤退的黑衣人中央,侍


    女長正站在那裏發布著指示。大漢用極快的速度將戰輪向她投了出去——


    “絕對不能讓你這家夥逃掉!”


    ——正當戰輪即將擊中目標的那一瞬間,女子卻突然轉過頭來,打開了她的遮陽傘。遮陽傘——高分子環聚酰


    胺纖維和尼龍交織纖維布材質——展開後的尺寸比想象中要大一些,將飛來的戰輪全部彈了回去。同時,遮陽


    傘的尖端也極為精準地瞄準了裏昂的額頭。


    “唔啊!”


    要不是裏昂迅速地將頭縮了回去的話,從遮陽傘中射出來的短針彈——數萬根玻璃針——肯定早就將他的腦袋


    變成一個仙人掌了。取而代之,他背後的大樹被打出了個大洞,轟鳴著倒了下去。裏昂向旁邊跳了過去,躲開


    倒下的大樹,將下一發戰輪夾在手指間,然而——


    “哼!被他們逃掉了嗎?”


    白煙已經漸漸被風吹散,大漢望著眼前空蕩蕩的景色,不禁苦笑了一聲。


    女子連同她手下的那些黑衣人們已經不在那裏了。隻是從遠處傳來了無數嘈雜的喊叫聲,似乎有人已經發現了


    這裏的異常情況。也許是剛才的那個爆炸聲將他們吸引到智力來的。在叫聲中還摻雜著巡邏車那尖利刺耳的警


    笛聲。


    “喂,你沒事吧,小姐?”


    裏昂在確認了敵人沒有在附近之後,便走到了少女的跟前,望著滿眼是淚的少女。他將塞在少女嘴裏的破布取


    了出來,然後用有力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你的耳朵沒有事吧?真是不好意思,剛才情況實在是十分危急,所以我也沒有時間向你提前警告一下……你


    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還……還行,能夠聽到一點點,迦西亞。”


    由於剛才巨大的爆炸聲的緣故,少女的鼓膜受到了劇烈的震動,現在連聽她自己的聲音都有點困難了——莉布


    謝有點呆然地點了點頭。然而有個想法突然回到她的腦中,對了,這個大漢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呢?


    “迦西亞,你不是說你要去米蘭嗎?”


    “……那個嘛,我實在是犯下了一個愚蠢的錯誤啊!”


    對方問的問題正是裏昂最不想回答的問題——他的表情已經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所以裏昂將臉轉向了別處。


    他一邊用手搔著他那頭似乎從來沒有梳過的頭發,一邊聳了聳肩。


    “本來我以為已經拿到了今天晚上最後一班車的車票,但卻弄了日期,結果車票整整了一天。都因為這樣,今


    天晚上我才能有點空閑——唉……看來亞伯那個大笨蛋居然傳染上了我,真是不可思議啊!”


    “啊,你這樣說太過分了,裏昂。”


    手裏拿著把老式左輪手槍,繼續警戒地望著四周的神父挺到了對方的這句話,不禁發出了嚴正的抗議,但是大


    漢卻裝出一幅根本沒有聽見的樣子,仍然把臉朝向另一邊。莫非他也會感到不好意思嗎?


    “迦西亞……”


    在這種時候到底應該說些什麽好呢?……莉布謝生下來就是一名公爵家的千金小姐,正因為這樣,從出生起到


    現在,她幾乎沒有什麽機會向別人表示感謝,因為所有對她做的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她從來沒有像現


    在這樣強烈地感覺到向別人表示感謝的欲望。


    所以莉布謝用十分不自然的語氣,僅僅向裏昂說了這樣一句話:


    “那個……謝……謝謝。”


    “哎呀,你是在感謝我嗎?不要太心急喲,現在還沒完,我們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工作得做呢!”


    麵對著少女的感謝之辭,裏昂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就好像誰突然搔了他一下癢似的。他又撅起了嘴唇,形成了


    一個“窮凶極惡”的形狀。但是看他的麵容,就如同一名即將踏上戰場的士兵一樣無所畏懼。


    “如果這件事情能夠成功搞定的話,你可得向我道一萬次謝才行——但是,在此之前,絕對不能泄氣!”


    “工作?你說的工作到底是怎麽回事?”


    “喂喂,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不管怎麽說,我們這些人還是一群窮凶極惡的綁匪呢!”


    大漢神情愉快地搖了搖肩膀,不知什麽事情讓他如此高興。隨後,他將一幅太陽鏡從懷裏取了出來,戴在了丈


    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莉布謝臉上,用凶惡的語氣大聲宣布道:


    “既然綁匪劫持了人質,根據行裏的規矩,接下來必須要送恐嚇信了。”


    iii


    暗黑充滿了這個巨大的圓形空間。


    如果仔細凝視的話,也許能夠看到那些在太古時代


    被判處極刑的殉教者們的亡靈。這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壯觀的廢墟——圓形鬥技場。它巨大的陰影常常使人聯想起巨大野獸的屍體,正蜷縮在無人的黑夜的底部……


    “哼……真是磨蹭,讓人等這麽長時間。”


    在林立的石柱間,波列斯拉夫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襟。這片遺跡現在雖然已經無人涉足,但是,在它還是一個大型鬥技場的時代,它的地板曾經被十分豪華地鋪裝過。然而在後來的歲月裏,這些地板石都被人們破壞掉了,變得班駁交錯。現在他站著的位置,正是過去作為牢籠,在下麵關押猛獸的場所。那些在太古時代支撐著頂棚的巨大石柱如今隻不過是空虛地直指著天空,不知為什麽,這裏看上去總令人想到恐怖的墓群。


    “現在幾點了,特裏紮?”


    “二十四點——是恐嚇信上指定的時間。”


    在公爵弟弟的身旁回答他問題的,正是那名穿著侍女服裝的女子。雖然現在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她的腋下卻仍夾著遮陽傘,一邊用銳利的目光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或者他們已經在這附近了……請您多多加以注意。”


    “不用擔心,我也不是外行。”


    公爵弟弟冷冷地笑了笑,同時舉起了手中的手杖,給對方看了看。兩年前,他參加了軍隊的射擊大賽,這個手杖就是那次取得優勝的獎品。這並非普通的手杖,裏麵藏有一支可發射的槍。他相信,隻要在五十米以內,無論是什麽樣的對手他都能準確地命中對方:


    “但是,這寒冷的天氣倒有點讓人受不了……那些家夥莫非想叫我們凍死在這裏嗎?”


    “——非常遺憾,我也不太能忍受寒冷的天氣。”


    這是,一個低沉的男聲響了起來,同時,在二人麵前亮起了刺眼的光芒。


    距離他們十迷左右的廢墟中的一角,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漆黑的身影。他手裏拿著的一盞軍用手電筒正照向這裏。波列斯拉夫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名把一件滿是皺折的法衣胡亂地套在身上的彪形大漢。他戴著副大大的太陽鏡,用十分粗魯的語氣說道:


    “你難道就是公爵的弟弟?沒想到你居然遵守了約定,隻帶了一個人來見我們,真實欽佩欽佩!”


    “……你這個混蛋就是那名綁匪嗎?”


    波列斯拉夫一邊用手遮住手電筒射來的光芒,一邊將手中的皮箱高高舉起來給對方看。隨後,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直截了當地說:


    “根據你們的要求,我已經將‘聖堂’帶來了。快點讓我見見我的侄女吧——莉布謝到底在哪裏?”


    “你要找我嗎?我就在這裏,叔父大人。”


    大漢向身後做了個手勢,另外兩個人影出現在了那裏。他們和大漢一樣,也戴著大大的墨鏡。原來是一名少女的身影,在她的身邊還跟隨著一名個子很高的神父。


    “哎呀,莉布謝……我已經讀過了你的信了。”


    由於臉上戴著大墨鏡,所以看不清楚現在的少女的表情。但是,波列斯拉夫卻仍然用威嚇的目光盯著她的眼睛,臉上浮現出食人鯊般可怕的微笑:


    “‘我知道叔父大人所策劃的陰謀的內容。我想要用索非亞的信和‘聖堂’作交換,今天晚上十二點,我在鬥技場等你——莉布謝’……看來我也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居然會被你這樣一個小孩子所威脅。”


    “……在索非亞寄給我的信上,詳細地記錄著叔父大人策劃的所有陰謀。”


    少女並沒有因為叔父的挑釁而上當。雖然她平時有些急性子,但是今天卻罕見地用十分沉著冷靜的動作從口袋裏麵拿出信件,向她的叔父晃了晃。


    “如果我將這個交給父親大人的話,也許叔父大人您的人生也就全盤皆空了……但是,我是不會將您逼上絕路的。如果叔父大人能夠將‘聖堂’交給我,並且發誓以後不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的話,這次的事情,我可以永遠裝在心裏,不會告訴別人。而且這封信也會交給叔父大人您。”


    “這可真是令人感動的話語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了。”


    波列斯拉夫一邊借著手電的光芒觀察著小女孩因為緊張而變得僵硬的臉頰,一邊故意朝對方冷笑了一下。他此時十分想衝上去將對方手中的便箋搶下來,撕個粉碎,但他極力抑製住了這種衝動,隻是向站在少女身邊的神父們抬了抬下巴。


    “但是,在咱們交易前,我有一點事情想要問你……那些人到底是什麽人?我想應該不是你的朋友吧,這年齡的差距也太大了一點。”


    “他們是我今天剛剛認識的人。”


    莉布謝抬起頭望了望身邊站立著的大個子男子,臉上的緊張神情有了些緩解。隨後,她用略帶自豪的語氣介紹身旁的兩名神父。


    “雖然是我將他們卷入了這場風波之中,但是他們卻義無返顧地幫助了我。所以我想對他們表示感謝。”


    “也就是說,他們隻不過是普通的過路人,並沒有任何背後的組織和計劃性,是嗎?……哦,這正是我剛才想知道的事情。”


    波列斯拉夫的聲音中略微摻雜進了一些勝利的喜悅。同時,在他們身邊亮起了令人目眩的光芒——大漢手中的手電筒的光芒與這比起來,簡直如同螢火蟲發出的光一般微不足道。原來,光線是從鬥技場邊坐席上設置的探照燈發出來的,一個又一個人影從探照燈的周圍慢慢地站了起來,他們身上都穿著黑色的服裝,手裏拿著來複槍。


    “叔……叔父大人……這到底是要做什麽?”


    “你以為我會和你這種孩子認真地進行交易嗎,我的侄女啊?”


    波列斯拉夫這樣說著,同時冷冷地看著對方。另一方麵,綁架犯們都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而他們的人質則顯得更加慌張。看到了這一切,波列斯拉夫的嘴唇不禁彎成了新月的形狀。


    “也許你是受到了兄長的指使,才會前來對我進行挑釁的。也許那些神父們是兄長派來的手下——正因為我當初有這種顧慮,所以才會按照你們的吩咐行事。但是,如果他們隻不過是普通的神父的話,那麽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那……那麽,你從一開始就打算欺騙本小姐了?……你這個卑鄙的家夥!”


    少女抬起頭望著一支支對準了自己的來複槍,不禁發出了痛苦而絕望的呻吟。同時,在她的身旁,銀發的神父也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嗚咽著說道:


    “現在一切都完蛋啦!小……小姐,咱們還是投降吧。如果現在向他們道歉的話,也許他們隻是處罰以下就能原來咱們了……”


    “叔……叔父大人,在我們死之前,請允許我最後再說幾句話。”


    與神經已經發生了錯亂的神父形成了鮮明對比,公爵小姐的表情卻十分冷靜,似乎她已經接受了這不可改變的現實。她麵對著黑洞洞的槍口,隻是略顯遺憾地聳了聳肩,隨後麵帶失落地舉起了雙手。


    “我想問一下,那個‘聖堂’的秘密到底在哪裏呢?你所設下的陰謀究竟是什麽你?”


    波列斯拉夫飛快地望了望握在侄女手中的便箋,用鼻子充滿鄙夷地哼了一聲。因為他現在處於絕對的優勢,所以語氣也變得輕鬆自如起來。


    “其實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秘密。我隻不過在‘聖堂’的台座裏麵設計了一個小小的機關而已……是一個小型的高性能竊聽器。”


    “竊聽器?”


    莉布謝明顯對此感到十分驚訝,她忍不住歪了歪頭。在法王宮中應該有十分嚴密的防竊聽措施,即使他采取了這樣的手段,又能夠起到什麽效果呢?不,就算他能夠竊聽到什麽,對於叔父來說又能有什麽好處呢?


    “沒錯,就算我在那裏安裝上竊聽器之類的東


    西,的確也不會收到什麽效果的。但是,非常不幸的是,那個竊聽器在兄長晉見後不久,就會發生故障,然後發出某種特殊的電波……這種電波馬上會被教廷的那些人發現的。”


    “……也就是說,你打算故意讓他們發現這種電波,是嗎?”


    事情終於有了眉目——站在莉布謝身旁的大漢似乎恍然大悟,揚起了一條眉毛。隨後,他表情凝重地低聲自語道:


    “在覲見時,要是在貢品中發現了竊聽器的話,這可是一個國際性的醜聞啊……這樣一來,波希米亞公爵也難辭其咎。”


    “沒錯,也許兄長就會退位,而公爵之位將會由他的女兒繼承……但是,由於公爵小姐閣下過於年輕,所以必須有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來充當攝政者的角色。這個人也就是我了。”


    波列斯拉夫沒等大漢分析完,便迫不及待地用認真的口氣解釋了起來。但是,當他望向了自己的侄女那充滿了悔恨的麵容時,不禁又笑了起來,同時充滿了自豪地撅了撅嘴唇。


    “然而,莉布謝,由於他們這些人幫助我將你‘綁架’了,所以反而省掉了我不少的麻煩。如果你死掉了的話,第一爵位繼承者可就變成我了。雖然攝政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是到底還是被直接稱為‘公爵閣下’最令人感到快樂了,不是嗎?”


    波列斯拉夫滿心歡喜地抽出了一根雪茄,放在嘴裏,在他邊上,特裏紮已經舉起了手,將遮陽傘的尖端對準了公爵小姐,示意周圍的黑衣人進入射擊姿勢。


    “人質已經被殺害了,我們也綁匪進行了激戰,結果將其擊斃。——隻要這樣向兄長那邊報告就可以了。那麽,我的侄女,咱們隻有說再見了。”


    “射擊!”


    隨著侍女長一聲令下,巨大的爆炸聲接連不斷地響了起來。


    但這並不是來複槍的射擊聲。在那些黑衣人扣動扳機之前,他們所在的觀眾席毫無預兆地發生了巨大的爆炸。


    “什……?”


    波列斯拉夫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去,巨大的火焰柱映射入了他的眼簾。一股刺激性的氣味伴隨著風吹了過來。這是在塑料炸彈中使用的氨氣的味道。觀眾席由於這次爆炸的衝擊而開始崩落,剛才那些雄壯地列著長隊舉著來複槍的黑衣人們一下子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們似乎一個不剩地都掉進了下麵的大洞裏去了。


    “可……可惡!”


    “喂!你站在那裏不要動!”


    侍女長剛要將遮陽傘指向公爵小姐,亞伯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同時,一把老式左輪手槍如同魔法一般出現在他的手中,一道火舌從槍口飛了出來,十分精確地擊中了對方的凶器,將它彈飛了。


    “掉入陷阱的是你們這些人,叔父大人。”


    與神色驚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叔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侄女那冷靜的聲音。她的聲音此時已經顯得更加沉穩,簡直令人感到一絲抑鬱。她一邊從身旁的大個子男子手中接過一個如同八音盒大小的錄音機,一邊用充滿了遺憾的聲音向對方說道:


    “的確,索非亞的信是我在虛張聲勢。但是,我一旦行動,你們肯定會按耐不住,為了殺掉我,多半會不惜一切代價。隻要抓住這一點,就可以作為叛逆罪的證據,與這個相比,竊聽器之類根本就微不足道。”


    “你……你好奸詐啊,莉布謝。難道你從最開始就拿自己當誘餌引誘我嗎?”


    狠狠地望著侄女的叔父臉上寫滿了憎惡和厭惡之情。


    本來,最壞的情況不過是竊聽器的事情被兄長發現而已,波列斯拉夫有信心將這件事情搪塞過去。不管怎麽說,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個東西是他安裝的。——但是,要是大家都知道他企圖殺掉公爵小姐的話,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可以為此辯解。


    “哼!既然事已至此,至少也要殺死你才行!”


    “還是算了吧,大叔。要是你亂動的話,可是會受傷的喲!”


    正當波列斯拉夫準備舉起暗藏槍支的手杖時,裏昂用低沉的聲音製止了他的行動。他一邊向對方亮了亮手中拿著的遙控器,一邊用充滿了嘲諷的聲音向咬牙切齒的公爵弟弟奉勸道:


    “你的腳下也裝了炸彈,所以如果你再動的話,就會砰地一聲巨響。”


    公爵弟弟望了眼腳下,沒有錯,那裏的土壤顏色和周圍明顯有些區別。他苦笑了一聲,隨後咬緊了牙關,將武器慢慢地放了下去。


    “已經完蛋了嗎?”


    另一方麵,莉布謝望著垂頭喪氣的叔父以及在他身邊捂著手低吟著的侍女長,臉上並沒有顯現出任何勝利的神色。終於將令人討厭的作業全部完成了——她的表情恰恰如此,同時還伴隨著一聲長長的歎息。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是至少父親可以就此安心了。接下來隻要叔父關押起來,將竊聽器從‘聖堂’中取出來就可以了。


    但是,莉布謝在感到安心的同時,她的心中也閃過了一絲的失落——結果,從開始到現在,父親根本就沒有來尋找過自己。


    “嘿,辛苦了。”


    雖然少女贏得了這場較量,但是卻仍然不斷地歎著氣。這是,一隻大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轉過頭去,看到了穿著法衣的大漢正低頭望向這邊,豪爽地大笑著。


    “事情已經圓滿結束了,小姐……那麽,現在你可以回到爸爸的身邊去了吧?”


    “……謝謝你,迦西亞。”


    莉布謝一邊從大漢那裏拿過裝有“聖堂”的大箱子,一邊慌忙做出一副快樂的表情,向他表示著感謝。她拚命強裝出了一副笑容,掩飾自己心裏的失落。


    “我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非常感謝你們。不過現在,我的父親已經安全了。接下來就是對這次風波的善後處理問題了——”


    “唔……唔哈哈哈哈哈——!”


    滿懷惡意和侮蔑之情的笑聲突然從他們的旁邊傳了過來,莉布謝的話被打斷了,她用銳利的目光望著打斷自己的聲音傳來的方向。


    “難道有什麽可笑的事情嗎,叔父大人?”


    “不,並沒有什麽可笑的……但是,莉布謝,你也太令人感到可憐了。”


    波列斯拉夫停止了狂笑,表情認真地搖了搖頭。但是,在他那緊閉著的雙唇上,仍然可以看到一絲惡毒的嘲笑。


    “你為了自己的父親,不惜冒了這麽大的風險,不是嗎?哎呀,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孝順女兒啊!我真是羨慕兄長……但是,兄長他會這麽想嗎?”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女兒如此關心父親,可是父親有沒有擔心過自己女兒的事情呢?……兄長根本就是討厭你的!”


    叔父用平靜而自然的,同時又是明顯包含惡意的話語向著自己的侄女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他斜眼望去,看到少女的麵頰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來,於是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更加惡毒的冷笑。


    “本來,那個人想要一個男孩子的,這樣的話就可以由他繼承公爵爵位了。但是,你的母親由於身子太虛弱,所以醫生說它隻能生一個孩子,所以,在你的母親懷孕的時候,兄長為了能夠得到一個男孩,甚至特地舉行了彌撒,向上帝祈禱……可惜,生出來的卻是一個女兒。”


    “……”


    莉布謝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她張著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同時,她也沒有注意到叔父手中的手杖已經開始慢慢地抬了起來,隻是在那裏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公爵弟弟繼續向正經的公爵小姐灌輸著惡毒的話語。


    “兄長的確十分討厭你——雖然他已經聽說了自己的女兒被別人綁架了,但是他卻將搜索你的任務完全交給了教廷和我,難道還有比這更加明顯的證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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