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雲香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麽睡都睡不好。


    一閉眼,不是王爺站在池子邊冷冷地看著她,就是夢到那年春日那個糟踐了她的男人。


    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睡意,隔壁的小公子又嚎啕大哭起來。


    雲香徹底睡不著了。


    她擁著被子,靠著牆靜靜地坐著。


    一牆之隔,雲香甚至都能聽到孫奶娘哄小公子時唱的各種童謠,還能聽到孫奶娘煩躁地斥責小丫鬟的話。


    外頭天光已經大亮,雲香索性就翻身下床,簡單收拾了一番,準備接手孫奶娘,去哄小公子。


    一開門,就瞧見伺候小公子的丫頭錦榮站在牆角,低聲對錦繡哭訴。


    “她自己也不過是個奶娘,有什麽資格罵咱們?明明是她自己貪睡,沒察覺小公子尿床,非要賴在咱們身上……”


    錦繡才要安慰,一抬頭看見了雲香,連忙掐了錦榮一把。


    兩個丫鬟脆生生地給雲香見禮打招呼。


    雲香也忙回了禮。


    錦繡叫住她,道:“宋奶娘是才回來的,不知道這事兒,前日元嬤嬤就吩咐下來,到了年底兒了,小公子的衣裳鞋襪也要早些做起來才好。”


    “外頭見客的衣裳自然有針線上的人做,小公子貼身的小衣裳和鞋襪得叫兩個奶娘分著做了,吳奶娘一走,她的活兒就要落在宋奶娘身上了。”


    雲香忙謝了錦繡,又托錦繡去領針線布料。


    錦繡卻說吳奶娘已經領了東西了,如今吳奶娘還沒走,雲香得自己去跟吳奶娘要。


    雲香不好意思麻煩旁人,聽著屋子裏頭小公子的哭聲漸漸安靜下來,便深吸一口氣,朝著吳奶娘的屋子走了過去。


    見到吳奶娘,雲香很是尷尬,兩隻手捏著帕子搓來搓去,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吳奶娘卻很熱情,一反昨日的暴躁無禮,拉著雲香,先給她賠了個不是。


    “昨日都是我不好,連累宋奶娘了,我那也是一時氣急,當時孫奶娘一直偏幫著你,我就更加生氣了。”


    “昨兒個夜裏,孫奶娘來找我解釋了,說什麽當時都是你指使的,我才不信她呢,宋奶娘,我得警告你一句,孫奶娘這個人最是兩麵三刀了,你要離她遠一點。”


    雲香吃了一驚,原來昨天晚上到現在,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不過吳奶娘說的對,孫奶娘這個人城府太深了,不可相交。


    雲香也沒有打算在王府長待下去,以後對孫奶娘敬而遠之就是了。


    見雲香吃驚,吳奶娘的嘴角微微翹了翹。


    孫奶娘的確來找過她,也說過同樣的話,吳奶娘當時氣得不行,冷靜下來就知道孫奶娘是在挑撥離間。


    她也不是傻子,不會坐等著叫人耍。


    反正都要走了,走之前,她得在雲香和孫奶娘之間插一根刺,叫雲香去對付孫奶娘。


    至於雲香嘛……


    吳奶娘的視線在桌麵上的布料上兜了一圈,眼底的笑容更加歡暢了。


    從吳奶娘屋子裏出來,雲香先是將領好的布料收了起來,才趕去小公子的屋裏接替孫奶娘。


    她和孫奶娘商量好了,兩個人輪流著來,今天輪到雲香照顧小公子了。


    天氣晴好,元嬤嬤叫人傳話來,說是今日要雲香帶著小公子跟王爺一塊出去狩獵。


    有了昨晚溫泉池子邊上的插曲,雲香很懼怕再次見到雲清月,心裏也一直惴惴不安。


    遠遠地見到王爺,她腿肚子都在打轉,腳下一不留神,竟然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小公子還以為雲香是在逗他玩兒,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小孩子的笑聲最是童真,雲香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這股好心情在到了雲清月跟前便蕩然無存。


    “見過王爺。”


    雲香抱著小公子,戰戰兢兢地給雲清月請安行禮。


    她生怕自己惹惱了王爺,恨不得現在就找個地縫鑽進去,叫雲清月看不見自己才好。


    本來以為王爺見了她會怒不可遏,沒想到王爺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接過了她懷中的小公子,抱著小公子走在了前頭。


    溫泉莊子就在湯山腳下,湯山並不高,大早上從溫泉莊子出發,晚上就能回來。


    雲香本來是要和小公子坐馬車的,誰知道小公子瞧見了騎著棗紅馬的雲清月,吵著鬧著要雲清月抱。


    不管雲香如何哄,小公子就是扒著馬車窗哭個不停,嘴裏含混不清地喊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喊父王。


    小家夥的胳膊腿硬朗起來,最近已經開始學走路了,這小胳膊小腿就更有力氣了。


    雲香抱著他都有些吃力了。


    想使勁抱著,又怕傷了小公子,手上鬆一鬆,雲香又怕馬車顛簸起來,小公子從車窗栽下去。


    把雲香給折騰出了一身的汗。


    小公子一點都不體諒雲香的為難之處,哭得越來越大聲。


    這哭聲攪得人心煩意亂,長玉也很是無法,跟著雲香一塊兒哄。


    但是小公子或許是被底下的丫頭給慣壞了,畢竟王爺這麽多年來可就這麽一個子嗣。


    元嬤嬤倒也想對小公子嚴格些,可是一看到小公子哭,自然也就舍不得了。


    再加上顧側妃,雖然這個母親當的並不怎麽稱職,但是卻也始終是小公子的生母,隻要來小跨院來見小公子,那肯定是讓一屋子的人都得順著小公子的意的。


    小公子想聽雞叫,那你就絕不能學狗叫。


    所以小公子眼下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小公子乖,待會兒王爺就會來抱你的。”長玉好聲的哄著。


    王爺畢竟是天潢貴胄、親王至尊是這廣陵的天,平時在府裏抱抱小公子也就罷了,哪能讓王爺出門在外,騎著馬還抱著一個自己的兒子。


    這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讓人恥笑。


    話音剛落,馬車卻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


    車門被打開,一股寒風順勢便灌了起來,一身蓮青色添金線雲紋鶴氅的雲清月,巋然如山的立在馬車外。


    長玉一見,連忙就起身走下了馬車,雲清月踩著腳凳彎腰走進來。


    原本寬敞的馬車因為雲清月的到來,立馬就顯得有些擁擠了。


    小公子看到雲清月也停下了哭聲,但是嘴巴還張開著,皺著一雙眉頭,圓溜溜的眼珠子盯著雲清月看。


    直到雲清月坐定,才慢條斯理的抬眼朝小公子看去,如墨般漆黑的瞳眸中,仿若一麵鏡子般反著光。


    原本鬧著要雲清月抱的小公子,瞬間扭頭就抱緊了雲香的脖子。


    乖巧的很!


    顯然小公子是懼怕雲清月的,同時小公子也並不是真的想讓雲清月抱,就是饞雲清月的馬而已,想騎馬!


    長玉重新上了馬車,關上車門之後,馬車內是一片安靜。小公子不鬧了,也不哭了,老老實實的坐在雲香的懷中,吃著雲香喂過來的水。


    雲清月閉眸靠在車廂上,閉目眼神,修長的手指則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拇指上的祖母綠扳指。


    小公子喝飽了水,又吃了一些點心,許是覺得自己的父王睡著了,就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歪著身子,去夠雲清月手上的那枚祖母綠扳指。


    雲香見狀連忙拿來一個老虎布偶遞到小公子的手上,但是小公子不要,直接丟在了地上,奮力的扭著身子去夠雲清月那枚祖母綠扳指。


    雲香沒辦法,隻能依著小公子,同時又小心看了一眼王爺的臉色。


    小公子夠到那枚祖母綠扳指就抓著不放了,嘴裏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似是想要將那枚祖母綠扳指拿下來。


    雲清月原本曲著的手指伸直開來,由著小公子將那枚碩大的祖母綠扳指從他手上摘下來。


    雲香和長玉見到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這枚祖母綠扳指可是王爺的隨身之物,自打她跟著元嬤嬤出宮以來,這枚祖母綠扳指就一直戴在王爺的手上,其中意義不用說,更是代表著權利和地位。


    誰若是拿著這枚祖母綠扳指,怕是能號令廣陵內所有大小官員,甚至還能調動王爺的私兵。


    王爺竟是將這般這麽重要的東西,拿給小公子當玩具玩,可見王爺是有多疼愛小公子了!而雲香第一個想到的則是小公子若是抓不住,將這枚祖母綠扳指掉在地上給弄碎了怎麽辦?又或者小公子這個小饞嘴,趁著她不留神的時候,把這枚祖母綠扳指


    塞到嘴裏怎麽辦?


    故而雲香和長玉兩個人這一路上,兩雙眼睛是一刻都不敢離開從小公子身上離開。


    但凡小公子的手一放下來,長玉和雲香的手就立馬跟過去,就生怕小公子一鬆手,將這枚祖母綠扳指給掉到地上了。


    雲清月似是並不在意那枚祖母綠扳指,仍舊閉眸養息。


    不一會兒,便到了山上,隨行的侍衛們立即在周圍紮起了白色的帳篷,以供雲清月狩獵回來休息。


    “小公子,把扳指給奴婢吧……”長玉笑哄著。


    如今已經到了山上,可不敢在讓小公子拿著了,若是小公子將這枚扳指給丟了,她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原本小公子已經玩倦了,但是見到長玉問她要,他立馬又將扳指給攥緊了,還往雲香的懷中躲。


    雲香也跟著一塊兒哄,但是小公子就是不樂意,就在這時,一隻白皙、骨節分明的大手伸了過來:“拿過來。”


    語氣低沉而慵懶,同時又極具威懾之力,讓人不敢不從。


    小公子望著麵前的父王,轉動著圓圓的眼珠子,不情不願的將扳指放到了雲清月的掌心上。重新將扳指戴上後,抬手摸了摸小公子的腦袋,就走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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