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程詩苗聽到身邊人失去了動靜, 便微微偏頭看了她一眼。視線從汪錦的臉緩緩下滑到她心髒的位置,稍稍頓了頓, 又起身將桌上的杯子和茶壺拿去廚房洗了洗。


    將茶具洗完擱在櫃子裏, 再去王嬸一樓的屋子敲了敲門, 見裏頭探了探身子,便笑了笑道:“嬸子我記得你家裏姑娘最近要搬家吧?”


    “小姐還記得這事兒啊。”王嬸搓搓手,點頭道:“可不是嗎,最近正折騰著呢。”


    程詩苗望著她道:“嬸子這幾年都在我們家勞心勞力的, 平時也沒什麽休息, 今天我就給你半個月的假,你回你姑娘家看看吧。”


    王嬸猛地一驚,有些緊張地道:“小姐,是不是我哪裏做的不好——”


    “沒事的, 這是帶薪假, 我跟錦姨也已經商量好了, 你就這麽先回去吧。”程詩苗擺了擺手,神色雖然平靜,但是語氣卻不容拒絕,“半個月後再回來就行了。”


    王嬸心裏惴惴,但是卻也不好再說什麽, 在屋子裏隨便收拾了點東西便離開了。


    屋子裏唯一的傭人一走, 客廳便隻剩下了她和陷入昏睡的汪錦兩個人。程詩苗站在她麵前, 居高臨下地看著汪錦精心保養的臉, 唇角往上揚了揚, 眼底終於毫不掩飾地向上翻湧起一種令人生懼的戾氣與恨意。


    汪錦醒的時候到處都是黑蒙蒙的一片,她起先是以為天色晚了,但是很快,全身不正常的束縛感讓她知道自己是被用黑布綁上雙眼,並被膠帶捆著禁錮在了床榻上。


    巨大的恐懼在汪錦心裏蔓延開來,她瞪大著眼看著眼前的黑暗,拚命地試圖掙紮著,手上的手銬與床頭不停地發出碰撞的聲響,隻是除此之外,整個屋子都是死寂的,幾乎聽不到半點其他的動靜。


    掙紮了二十分鍾,終於最後一點力氣也用完了的汪錦終於氣喘籲籲地停止了動作,僵直地躺在床上,隻能聽著自己的心跳聲,不斷地猜測著程詩苗到底想要怎麽對待她。


    現在家裏除了他們就一個常住的老傭人,但那個傭人的心明顯偏在那個死丫頭身上,就算她求救,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幫忙。


    至於程磐——汪錦心裏有點絕望。


    程磐最近正在洽談一個項目,忙得腳不沾地。這兩個月都不怎麽著家,接下來的半個多月也應該不在x市。


    ——之前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大著膽子在這個時間裏對程詩苗下手。可是現在偷雞不成蝕把米,程詩苗萬一想對她做什麽,她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在完全黑暗的空間裏一動都不能動的呆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直到汪錦覺得自己就要在這股黑暗裏崩潰時,突然“吱呀——”地一聲開門聲響起,緊接著,便是鞋跟與地麵摩擦發出的“嘚嘚”聲,再緊接著,有人走到她的床頭,扯住她眼上的布條猛地一拉,一道強光直接朝著她的眼睛掃來,讓她痛苦地微微偏過頭閉上了眼睛。


    “錦姨,這一覺睡得好嗎?”程詩苗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邊,微微啜著笑垂眸望著她,聲音柔柔的,“五人份的安眠藥……你真是奢侈。因為你,我可是太久太久沒有敢在晚上安心合眼了呢。”


    好不容易適應了光線,終於睜開眼的汪錦程看著詩苗越看越陰森恐怖的臉,好一會兒,顫顫巍巍地動了動嘴唇:“殺……殺人是……犯法……的……”


    “犯法?”程詩苗重複了一遍,在嘴裏咀嚼了一會兒這兩個字,然後輕輕地笑了起來。


    她垂下眸子,就著手銬拉過汪錦一隻手放在自己掌心裏細細地瞧著。隻見那纖長細膩的手指上,玫紅色帶著亮片的指甲正在光線下閃出瑩潤的光澤,將整隻手襯托得更加白皙誘人。


    “錦姨,你的手可真好看,跟七年前我剛認識你那會兒那雙做慣農活的手完全不一樣了呢……就是這指甲豔俗了點。”唇角揚起的弧度更大,“不過畢竟是靠著臉爬上來的女人,眼皮子淺,我也不能怪你。”


    汪錦看著程詩苗嘴上輕輕巧巧地說著話,手上卻拿出來一個指甲剪,頓時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你……你想要幹什麽!”


    “這指甲不好看,錦姨你要是這樣出去,別家富太太會笑你的。”程詩苗微笑著,“你畢竟對我那麽好,我也不能薄待了你。來,我這來幫你修修。”


    說著,一手捏住她的手指,另一隻手拿著指甲剪毫不猶豫地猛地剪了下去。


    “啊——!”


    指尖上傳來的尖銳的疼痛讓汪錦尖叫起來,程詩苗笑著睞她,輕聲細語地:“錦姨,你好好的動什麽,你這一動我就不好給你剪了。怎麽,剪到肉了不是?”低頭看看那冒出血的指尖,笑著道,“疼不疼?”


    汪錦眼裏飆出淚花,手指上的疼痛倒是其次,但現在的程詩苗實在是太讓她害怕了,她幾乎不敢想象接下來她要對她做什麽。


    “苗苗,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汪錦哭著道,“我不該鬼迷心竅,我不該做那種事!但是苗苗,你這樣是犯法的,你想想你爸,你爸知道你這麽做會多擔心,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爸?”程詩苗笑笑,垂著眼給汪錦細細地剪著指甲,雖然她沒有再剪到她的肉,但是那一聲一聲清脆的“哢嚓”聲,卻像是一下一下剪在汪錦的心裏,嚇得她幾乎暈厥,“你說我爸要是知道你給我灌毒品,你猜猜,除了你,你們整個汪家會怎麽樣?”


    將那剪平的指甲對著光瞧了瞧,滿意地勾勾唇,一雙黑色的眼在慘白的臉色下顯得更加深沉,“我記得你爸不久前已經過了六十大壽了?你說他這個年紀要是出個車禍,這以後還能不能再站起來走路?”


    汪錦臉色慘白:“你……你不能……我爸什麽錯都沒有……你不能……”


    “我能。”程詩苗將指甲刀緩緩地從汪錦的額心上往下滑,然後停在她的眼皮上,笑得甜美,“你爸最大的錯,就是有一個女兒叫汪錦。就這一條,就足夠他死上一萬次。”


    說著朝著她顫抖的眼皮“哢嚓”一聲剪下去。


    汪錦嚇得閉上眼瘋狂地尖叫起來,她叫得實在是太淒慘,聲音幾乎要刺破別人的耳膜。


    但是程詩苗在旁邊聽著卻是愉悅地笑了起來,她將指甲剪收回來,看著指甲剪上被剪斷的幾根睫毛,再看看進閉著眼的她抖似篩糠,大笑不止:“你在怕什麽?怕我虐待你?放心吧,你不值得我髒了手。”


    聲音驀然低沉下來,臉上的笑意明媚而詭異:“我會是世界上最希望你長命百歲的人。”


    汪錦哆哆嗦嗦地睜開眼,她看著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程詩苗,發現自己這麽多年真的是一直沒有看清這個看似有些孤僻的大小姐本性到底是什麽樣,她哭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到底想要……對我……做什麽?”


    “做什麽?”


    程詩苗拽著汪錦的頭發站起來,臉上的笑意甜美中帶著狠戾:“昨天我喝了你給的橙汁後神情恍惚地出門,甚至還夜不歸宿,你是不是很開心?想著我可能一時沒注意被車撞死了或者是不小心失足掉進河裏,最不濟也是被人在外頭‘撿屍’帶回去糟蹋了,是不是美得你一晚上都睡不著,一大早就忍不住出門做了個頭發?”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頭皮拉扯的疼痛讓汪錦崩潰得大哭,她拚命道著歉,“我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竅,你給我一個機會……求求你,我以後不敢了……求求你,你放過我,我等你爸回來就會跟他離婚了,我會滾,滾得遠遠的,以後再不汙你的眼……求求你,你不要害我!”


    “離婚?”程詩苗低低地笑著,她從床頭摸出一把鋒利的美術刀,用刀背在汪錦臉上輕輕地劃著線,“你不是一心想要取代我媽成為整個程家真正的程太太,想著擠進上流圈子裏風光無限嗎?你會舍得離婚?”


    “我會離的,我會離的!”汪錦一雙眼緊張地盯著程詩苗手裏的美工刀,她屏住呼吸甚至連哭泣帶來的喘息死死地壓抑住了,“明天……不,不,今天,我馬上就去簽離婚協議。所有的東西我都不要,我淨身出戶馬上就走!苗苗,苗苗你不要衝動!”


    程詩苗冷笑一聲,舉起手裏的美工刀,猛地朝著她的頭發割了去。


    “啊!!殺人了!救命啊!救命啊!!”


    汪錦看著那把鋒利的刀就要朝著自己刺過來,一時間害怕地拚命垂下頭大哭著尖叫起來,因為極度的恐懼,她甚至下身失禁了,隨著被褥的上淋濕的汙跡漸漸擴大,一股刺鼻的尿膻味也在小小的房間裏擴散了開來。


    程詩苗看著汪錦的醜態,嫌惡地將手裏割下的一縷長卷發丟到一旁的垃圾桶裏,居高臨下地垂眼望著她,聲音冷冷的:“錦姨,有時候我倒也是真的可憐你。”她把美工刀收起來,又漫不經心地笑笑,“我說過,我不會殺你的,我會比誰都更向上蒼祈求你能夠長命百歲。”


    汪錦淚眼朦朧地望著她,雖然並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但是幾次的驚嚇讓她整個人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她聲音嘶啞地:“……你到底想怎麽樣?”


    程詩苗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突然地,像是想到什麽,薄薄的唇勾起一個似有若無的笑,她將重新將視線挪到了她的臉上,聲音輕柔中帶著些許詭秘:“汪錦,你覺得世界上有沒有鬼?”


    汪錦以為程詩苗說這句話是為了諷刺她,但是當她抬了眼向她望去,他們兩人視線相撞的那一刹那,她從程詩苗的眼裏讀到了一種詭異的認真,那種認真的神情讓雞皮疙瘩一瞬間爬滿了她的身上,讓她甚至有些毛骨悚然:“你是什麽意思……你現在問我,是想責難我嗎?”


    程詩苗搖了搖頭,她望著汪錦,神情冷漠而又憐憫:“我以前是覺得沒有的,但是我現在知道了,這個世界上是真的有鬼的。”她倏然一笑,緩緩地抬了抬手,“不信,你看啊。”


    汪錦茫然地看著程詩苗手指的方向,隻見頭頂上懸掛的吊燈突然閃了幾閃,然後熄滅了,整個屋子重歸了一片黑暗。


    但是卻又不是完全的黑暗。


    屋外有路燈燈光透過窗簾斜斜地投射進來,讓整個屋子隱約能看清楚一點東西的輪廓。


    緊接著,汪錦就在一片黑暗中,突然聽到了一陣細碎的聲響,再接著,一陣陰森竊笑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汪錦躺在床上,模模糊糊地看見黑暗裏,原本應該隻有她和程詩苗的屋子裏突然多出來些什麽。


    ——那是什麽?


    汪錦不安地轉動著眼珠:“苗、苗苗,那是什麽?那是什麽!你別嚇我……”


    “是什麽?”黑暗中,程詩苗的笑聲顯得格外陰森,她聲音很慢,一字一句地,“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嗎?”說著,緩緩地走到門邊,又是“吱呀”一聲,推開門走了出去。


    雖然開門隻有一瞬間,但是走廊的光投射進來,卻讓汪錦清楚地瞥見了屋子裏的情況:那些模模糊糊的黑影,竟然是三四個孩子。隻不過與其他的孩子不同的是,這些孩子一些沒有頭,一些沒有腿,全部漂浮在半空中,正在咫尺處望著她,用腐爛的臉對著她獰笑。


    “啊——!!!”


    激烈的慘叫聲透過木門悶悶地傳了過來,程詩苗背貼在門上一點點地滑落下來,雖然毒癮發作的痛苦讓她整張臉都扭曲了,但是她的心情卻異常愉悅。


    低垂的視線裏緩緩出現了一雙腳,她艱難地抬起頭,正對上葉長生那笑成月亮形狀的黑色雙眸,勉強地彎彎唇角,衝著他點點頭道:“謝謝……葉天師,我已經……撐、撐不住了……”她用力咬了下舌頭,利用疼痛讓自己盡力保持一點清醒,“接下來,就……麻煩你們了。”


    葉長生伸出手將程詩苗拉起來:“真的不去醫院?”


    程詩苗搖搖頭,她渾身抽搐著,眼神渙散得厲害,嘴裏語無倫次地斷斷續續:“我、我會……熬過去……”


    葉長生回過頭,看在站在另一旁的賀九重,討好地朝他笑笑:“親愛的過來搭把手。”


    賀九重眯了下眼,看起來似乎全身散發著拒絕的氣息,但是看見葉長生叫他卻還是抬步走了過來:“本尊為什麽要幫你做這種事?”


    葉長生眨眨眼,想了一會兒,鏗鏘有力地道:“因為她還沒付我們尾款!”


    賀九重挑挑眉,覺得這個理由非常充分以及正當,自己似乎找不到什麽拒絕的借口。又低頭掃一眼程詩苗,伸手抓住她的後衣衣領,絲毫不曾憐香惜玉,提溜著她便朝三樓的房間走了過去。


    葉長生在後麵跟著,看著賀九重分外粗魯的姿勢搖頭晃腦感歎一句“注孤生啊注孤生”,隨即回過頭看一眼正不停傳出哀嚎的房間,一抬手,拍了張符紙貼在門上,瞬間將屋子裏所有的聲音隔絕了起來。


    三樓的房間裏苗橙的靈還未散,看著賀九重提溜著程詩苗破門而入,一雙眼直直地便看了過來。


    賀九重也不看苗橙,離得很遠就伸手將手裏的程詩苗粗暴地丟回床上,那頭的身體撞擊在床墊上,發出“砰”地一聲,緊接著便痛苦地□□了出來。


    苗橙將程詩苗痛苦的模樣看在眼裏,心疼的厲害,但是對於賀九重卻也是敢怒不敢言,正焦急地在床頭飄了飄去,就見門又突然被人一把推開,再一看,是葉長生腳步輕快地走了進來,四處環顧一眼,皺皺眉:“都傻愣著幹什麽?親愛的,你沒看見我們的雇主在床上都要抽過去了嗎?”


    說著,去衛生間裏拿了塊毛巾,沾濕擰幹了走到程詩苗的床頭,俯身伸手掰開了她緊緊咬住牙齒,將手裏的毛巾往她嘴裏塞了進去。


    賀九重和苗橙就在一旁看著他,麵上表情各異。


    “你們都望著我幹什麽?我臉上長出花來了?”葉長生掀了眼皮瞧他們一眼,“看我可是收門票的,十塊錢一眼。”又從背包裏拿出兩幅帶絨毛的手銬,將程詩苗的手往床上拷住了,又從床上找出一開始就準備好的繩子將人捆了起來。


    雖然活不算是重活,隻是床上正犯毒癮的程詩苗力氣大的厲害,旁邊苗橙指望不上,賀九重又是個擺明不肯幫忙的甩手掌櫃,隻能一人埋頭苦幹的葉長生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個小時,才氣喘籲籲地勉強將程詩苗捆住了束縛在了床上。


    “繩子綁的不錯。”坐在一旁冷眼望著葉長生忙活了許久的賀九重見那頭終於歇了手,揚著眉頭表揚了一句道。


    葉長生累的直接麵對麵地跨坐在賀九重身上,把下巴癱在他肩頭蹭了蹭,語氣竟有些驕傲地:“那是!你也不看看我當初專研龜甲縛專研了多長時間!”


    賀九重用眼尾瞥他,聲音玩味:“龜甲縛是什麽?”


    葉長生眼睛一眨,直起身子望望他,笑眯眯地:“一種繩藝,以後有空我教你啊。”


    賀九重勾勾唇,意味深長地:“好啊。”


    葉長生看著賀九重猩紅的眸子,不知怎麽的,竟然下意識地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伸手在他肩頭按了按,借一把力趕緊從他腿上跳下來,又晃晃悠悠走到苗橙身邊,陪著她一起看著被結結實實地困在床上,已經出汗出得像是從水裏撈起來一般的程詩苗:“你很擔心嗎?”


    苗橙點點頭,視線卻未從她身上挪開。


    “你雖然不是鬼,但是在她身邊久留,對她也不一定是幸事,你能明白吧?”葉長生繼續道。


    苗橙明顯愣了一下,她微微偏頭,看著身邊這個明明長了一張少年感十足的長相,但是這會瞧起來卻莫名有幾分冷漠的葉長生,許久,艱難地點了點頭。


    她對著葉長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床上麵目猙獰扭曲的程詩苗,眼裏流露出了幾分哀求。


    “你想用你的靈氣幫她?”葉長生撓了撓頭,“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也該知道,你成型不久,其實身上並沒有多少富餘的靈氣的,要是幫了她,這次你就真的會消散了。”


    苗橙深深看了程詩苗一眼,然後對著葉長生點了點頭。


    葉長生歎了一口氣,從口袋摸了一張符,將右手食指指尖咬破,擠了一滴血印上去,又一巴掌拍到床上的程詩苗額頭上,他手上掐了一個訣,低聲念了幾句什麽,大喝一聲“收”,指尖苗橙身上白光一閃,隨即整個人影化作一團白煙全部附在了那張符紙上。


    而與此同時,原本神情痛苦的程詩苗卻在苗橙被符紙吸收的一瞬間麵目逐漸緩和下來,她雙眼微微張開,渙散的視線似乎是在房間裏找尋著什麽,但是沒多會兒,她卻又像是極疲憊了似的,緩緩地沉入了夢鄉。


    賀九重朝她那處望了望,挑眉道:“這就好了?”


    葉長生搖搖頭:“毒癮比你想的要厲害多啦,這才是萬裏長征第一步,以後還有的熬呢。”


    賀九重似乎有些不能理解道:“如果是這樣,那剛才的那隻‘靈’消失的有什麽意義呢?”


    “也許隻是想讓她稍微好受一點吧,至少她以後發作的時候都不會那麽痛苦。”葉長生聳聳肩,回頭望他,“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說過,母性對我來說一直是個偉大而又奇妙的東西。”


    賀九重垂眸冷冷地勾了勾唇:“並不是所有的母親都是這樣的。”


    葉長生想了想,覺得這句話也沒錯,點點頭道:“當然,凡事都有特例。”


    賀九重抬眸深深望他:“你不想問什麽嗎?”


    葉長生笑嘻嘻的回望著賀九重:“你想我問下去嗎?”


    賀九重站起來走到葉長生的身旁,他高大的身材完全能將葉長生覆蓋住,微微低下頭,猩紅的眸子帶來一種要命的壓迫感:“如果本尊說,我想要你繼續問下去呢?”


    葉長生歪著頭思索了一下,然後仰麵地迎上了賀九重的視線,緩緩地道:“那我也還是不問了。”又掂著腳替他將被衣襟壓住的發放了下來,笑眯眯地,“我等著你有一天親自告訴我。”


    賀九重眯眯眼睛,聲音壓得有些低:“你很有信心?”


    葉長生眨眨眼:“畢竟我們的時間還長。”


    他揚著唇,露出一口糯米似得小白牙,理直氣壯地道:“畢竟你還要和我一起過完我的一輩子呢。”


    賀九重望著葉長生彎彎的笑眼,不知怎麽的,對他口中所說的一輩子,突然覺得也不是那麽令他反感起來。


    ——或許更甚一步來說,不僅僅是不反感,或許還有產生了一丁點兒模糊的期待。


    他這麽想著,卻沒有作聲。


    而另一旁的葉長生也不並在意他冷淡的回應,他隻是自顧自地從程詩苗房間裏的櫃子裏又翻出兩床被褥往地上墊了,坐在上麵拍了拍身邊朝著賀九重望過去:“要過來打坐嗎?”


    其實如果說距離的話,無論是在這裏還是在葉長生旁邊,恢複功力的效果都是一樣的。但是看著那頭葉長生微微歪著頭望他的模樣,賀九重心裏稍稍動了一下,沉默了片刻,還是順從著自己的心意起了身,坐到了他身邊去。


    “時候不早了,那我就先睡了。”葉長生在賀九重身邊躺下去,拿個毯子將身上蓋住了,嘟嘟囔囔繼續道,“夜裏要是有什麽情況就叫醒我,到時候我來想辦法。”


    賀九重依舊沒回話,隻是垂下眸來望他一眼,隨即一抬手,將屋子裏的燈熄滅了。


    事實證明,葉長生的話果然不是虛的。程詩苗到了淩晨四點,頭一波壓下去的毒癮又再一次發作起來。葉長生從睡夢中驚醒,四處張望一圈,正看到自家魔尊大人深深地擰著眉頭站在她床頭,視線在她身上掃動這,似乎是在計算動哪裏可以最快地結束她的生命。


    他嚇得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幾步衝了過去:“手下留人,好漢饒命!”他伸手將從側麵將賀九重環腰連兩隻手臂一把抱住了,驚慌地道:“她錢還沒給,你可千萬別衝動!你這一爪子下去可都是錢啊錢!”


    賀九重涼涼地瞥他一眼,淡淡道:“本尊沒想殺她。”


    “……真的?”葉長生半信半疑地望他一眼,見那頭眼神篤定,這才鬆了環住他腰的手,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嫌她吵,所以……”


    “本尊是覺得她有些吵。”賀九重並不否認,他似笑非笑,“所以本尊正在想辦法能讓她永遠地閉上嘴。”


    ——那不還是想殺她嗎?


    葉長生臉上的笑意有些許的僵硬。暗地裏歎一口氣,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臉,隨即又忍不住慶幸:還好他醒的及時,要不然這回算是白幹,一出一進他可虧大發了!


    想到這兒,去衛生間擠了個毛巾替程詩苗擦擦汗,隨口問道:“先前我不是說,如果有什麽情況就把我叫醒的麽,你怎麽不叫我?”


    賀九重眸子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他的手收到了寬大的袖袍裏,臉上卻是神色如常:“本尊叫了。”側頭看他一眼,“但是你沒醒。”


    葉長生怔了怔,不可置信地側頭望著賀九重:“不可能,我睡眠可淺了,別人翻個身我都能醒過來!”


    賀九重揚起唇來笑了笑,瞧他一眼,說出的話頗有一番意味:“你晚上睡著的時候聽過誰翻身了?”


    葉長生想了一圈,確實沒能想出來,撓撓頭:“我就是打個比方。”說完還是覺得有些困惑,低聲嘀咕起來,“難道是因為有你在身邊後,我因為安心了所以睡眠變沉了?雖然我的確世是覺得這幾個月越睡越熟,可這也不應該啊……”


    賀九重看著葉長生嘀嘀咕咕,斂眸冷聲道:“別囉嗦了,快點做事吧。”


    葉長生聞言點點頭,倒也趕緊把這事放到了一邊,又用口訣催動了一次貼在程詩苗額上的符紙,趕緊將她強烈的反應緩解下來。


    雖然通過符紙的效應程詩苗很快又安靜下來,但是比起第一次時那樣迅速的效果,這一次符紙的效力明顯要下降了許多。葉長生收回手看著那符紙,好一會兒小聲嘀咕一句:“消耗比想象中還要快啊。”


    賀九重看著他一副要準備出門的模樣,抬抬眸子,道:“你要去哪兒?”


    葉長生伸手指了指櫃子上的熒光燈道:“都已經五點多了,我去廚房弄點吃的。”又往下麵比了個手勢,“別忘了樓下還有一位已經一整天沒進食了,到時候別一不小心將人餓死了,那就完了。”


    賀九重回憶起了當初在他的強壓下,曾讓葉長生下廚的那一次慘痛經曆,眉心忍不住動了動:“你做?”


    葉長生笑眯眯的:“這麽大清早的,總不能讓人送外賣過來吧。”又皺了皺鼻子道,“還是說你對我的廚藝有什麽懷疑嗎?”


    賀九重一臉冷淡地擺了擺手:“你去準備他們兩個人的份便行了,左右還死不了人。”


    葉長生站在門邊上,無辜地眨眨眼:“你不要嗎?”


    賀九重抬眼望他,皮笑肉不笑地:“你自己吃嗎?”


    “我又不是味覺失常了,活著不好嗎。”葉長生認真嚴肅地與賀九重對視三秒,然後突然笑了,“來的時候我偵查過地形,附近有個包子店,味道還不錯,我待會兒去買點包子過來,豆腐粉絲餡兒的你吃嗎?”


    賀九重手指輕輕在牆上點了兩點:“隻要不是你做的,本尊都可以勉強下咽。”


    葉長生將右手舉至太陽穴往前小小一揚,彎著唇道了一聲“收到”,隨即開了門便迅速地下了樓去。


    程詩苗暫時遣散了屋子裏的傭人和鍾點工,屋裏的雜事就暫時全落在了葉長生一人身上——賀九重天生富貴命,不說他有沒有心思幫忙,反正葉長生是從來沒有指望他能出手的。


    ——他不給他添亂已經是萬幸了!


    兩個人在程詩苗的別墅裏整整住了兩個星期,那頭的毒癮才算初步地戒斷了。隻不過戒毒是個長期任務,這會兒強行戒斷了,以後也還是需要處處仔細就是。


    她讓葉長生將她全身的捆綁束縛除去了,一個人好好地在浴室洗了個澡,又出來換了身幹淨衣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苗橙的靈氣起了作用,雖然這兩個星期戒毒程詩苗過得苦不堪言,但是她整個人的氣色倒是好看了不少,雖然臉上還是缺少了一點血色,可比起半個月前那副慘白似鬼的模樣,這會兒瞧起來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葉長生望著她,笑眼彎彎:“這個時候我應該對你說恭喜?”


    “禮尚往來,這個時候我應該跟你說謝謝。”程詩苗回以一笑,她倚著牆,烏黑的眼裏帶著一絲疲憊和解脫,“這段時間……多謝。”


    “畢竟是我親口答應下來的交易,”葉長生笑笑,煞有其事地道:“作為一個職業的神棍,我靠得就是一個‘誠信’嘛,要不然怎麽會有回頭客光顧呢?“


    程詩苗點點頭:“錢我這幾天就會匯到你賬戶上,”她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很沉,“葉天師,你挽救了我的整個人生。”


    葉長生笑眯眯地:“救你的不止我們,你要感謝的還有另外一個。”


    程詩苗這會兒才像是想起什麽,她道:“我媽……我是說,那個‘靈’呢?”


    “哦,”葉長生道,“她本來就是被我用咒符強行化形的,前些日子看你差不多要康複了,心裏寬慰便又重新回去了。”


    程詩苗眼裏有一抹悵然若失:“我還沒有向她道謝。”


    “你就在這房子裏道謝,她會感應到的。”葉長生眼睛眨都不眨,“本來那個‘靈’就是這個屋子幻化而來的嘛。”


    程詩苗聽了葉長生的話,像是覺得有些道理,她轉過身做了一個深呼吸,伸手貼在牆壁上,閉著眼沉默了好一會兒,像是在心裏默念了什麽,然後轉過身,望著他道:“我以後還能見到她嗎?”


    葉長生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道:“她是你的守護靈,你要是有危險,說不定她還是會現形的。”


    程詩苗聽著葉長生的話,似乎是有些無奈地勉強揚了揚唇:“天師你這麽說,我都不知道該是希望她現形,還是不希望她現形了。”


    葉長生笑著擺擺手:“這也不是能隨你自己的意願而改變的,順其自然、順其自然!”說著,開了門便往外走。見他出門,賀九重緊隨其後,走到他身側壓低了聲音極輕地笑道:“葉長生,這就是你所說的‘誠信’?”


    葉長生瞥他一眼,也壓低著聲音為自己辯解:“這是善意的謊言,你不懂!”


    賀九重不屑地冷哼一聲,用眼尾的餘光睨他:“本尊發現你說謊的時候還真的是草稿都不需要打的。”


    葉長生不服:“你怎麽知道我沒打草稿,說不定我從第一天答應那個‘靈’的要求時我就打好了腹稿呢?沒有做過嚴謹調查的話不能亂說,也就是我包容你,要換做是別人,早就告你誹謗了!”


    兩人說著,一路正走到關著汪錦的屋子,伸手掀開貼在門上的“禁言符”,伸手推開門,屋子裏安靜地近乎死寂,隻有一種惡臭撲鼻而來,叫人忍不住想要奪門而逃。


    但是葉長生和賀九重卻對這種難以容忍的惡臭似乎沒有絲毫的反應。兩人一同走進屋,先是四處瞧了瞧,隨即一人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推開窗戶讓屋內的惡臭稍微消散了些,另一人便彎下腰將地上幾張殘缺不全的人型白符一張張收回來。


    葉長生走到汪錦身邊,連續半個月的驚嚇已經嚇得她三魂七魄都有離體的症狀,要不是他每日還來用符咒替她鞏固魂體,也許這會兒她早就被他的那些符紙做成的惡靈幻覺給活生生嚇死了。


    或許是兩人的動靜將已成驚弓之鳥的汪錦嚇醒了,她猛地睜開眼,眼神渙散,臉上表情似哭似笑:“有鬼啊,有鬼啊!我錯了,嗚嗚嗚,我錯了!有鬼啊……”


    屋子外頭,剛剛從樓上走下來的程詩苗緩緩走進了屋子,她站到汪錦的麵前,突然輕輕地笑了:“錦姨,你還認得我嗎?”


    汪錦看見程詩苗似乎是瑟縮了一下,但是隨即她便嚎啕大哭:“有鬼啊!放我出去!有鬼啊!!”


    程詩苗望著麵色慘白眼底烏青,肮髒憔悴得像一個真正的瘋子的汪錦,恍惚間像是看到了半個月前的自己,她的表情既快意又冷然,她伸手將她伸手的膠帶全部撕扯開來,又拿了鑰匙將她手上的手銬解了開來。終於身子能動彈了,汪錦小幅度地活動了一下,然後迅速將自己抱成團,縮在一旁瑟瑟發抖。


    “看樣子你是不認得我了。”程詩苗笑笑,“無論你是裝瘋還是真瘋,對我來說都無所謂。錦姨,我不像你那麽狠心,我是不會殺你的。”


    汪錦並不敢看程詩苗,隻是抱著自己的腿渾身發抖,嘴裏一直嘀嘀咕咕:“有鬼,我錯了,放過我……”


    程詩苗彎了彎唇:“錦姨,如果不出意外,這將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你以後一個人,會在精神病院過得很好。你放心,不用跟爸爸離婚,到死你汪錦都會是程太太,怎麽樣,高不高興?”又微微欠下身,湊到她耳邊,幽幽地道,“還有,我希望你長命百歲是真的。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衷心地祝你在精神病院裏,長命百歲——生不如死!”


    說著,啜著一絲笑,優雅地起身,轉身便又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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