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本著能省則省的原則, 在腦中迅速排除掉所有能夠確保談話空間私密的高消費場所,葉長生考慮了三秒鍾, 果斷地選擇直接將程詩苗帶去了自己的小破屋。


    用鑰匙開了門, 隨意地換了雙拖鞋, 讓程詩苗去沙發坐了,然後踢踢踏踏地走到廚房裏翻出一袋不知道什麽時候買的砂糖,舀了幾大勺放進一個巨型的保溫杯裏,用燒了一壺熱水倒進去衝勻了, 端著水走到客廳遞給程詩苗:“先把水喝了。”


    程詩苗眼珠子微微動了動, 在葉長生遞來的保溫杯上看了幾眼,隨即臉上浮起了一絲下意識的防備:“這是什麽?”


    “糖水。”葉長生回著話,便從那個巨型保溫杯地給自己也用小杯子倒了一杯喝了,又看看身邊的賀九重, 將剩下的半杯遞過去, 笑眯眯的, “你要嗎?”


    賀九重淡淡瞥他一眼,好一會兒,伸手將杯子接過來抿了一口。


    隻是那糖水剛剛沾到唇,還沒潤到喉嚨,就見著那頭皺著眉頭略有些嫌惡地道一聲“太甜了”, 旋即又立刻把杯子還了過去。


    他瞧著葉長生接回杯子, 又樂滋滋地將僅剩的半杯水喝光了, 微微眯了下眸子。偏過頭, 警告似得看了看正坐在沙發上的程詩苗, 隨後倒沒再出聲,轉了身便自顧自地回了房間裏,將客廳讓給了葉長生和程詩苗兩人。


    程詩苗被賀九重那一眼凍得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說實話,她這一輩子都沒曾見過像賀九重那樣好看的男人。別說是現實生活中,就是電視、電影裏的那些當紅男星也絕沒有他那樣幾乎看不見任何瑕疵的俊美。


    ——但是有那樣危險到讓人覺得有些恐怖氣質包裹著,便是好看得臉上開出花來,她卻也是不敢再多看半眼了。


    她這麽想著,再看看葉長生一張清清秀秀、少年感十足的臉,不知怎麽的,竟隱約覺得有些親切起來。


    捧著那巨型的保溫杯喝了幾口糖水,正準備放下,那頭卻突然道:“別停,繼續喝。”他單手托著臉頰側頭望著她,笑眯眯的,“等你喝完了,我再跟你談接下來的事。”


    程詩苗覺得葉長生有些奇怪,但是心裏的直覺卻告訴她這個少年模樣的男人對她並沒有什麽惡意。


    忍耐著將一大瓶糖水喝光了,又上了好幾次廁所,雖然肚子被水撐得有些難受,但是奇怪的是這麽折騰了一下,她先前異常亢奮卻又莫名疲憊的精神卻好像有些舒緩了下來。


    “舒服點了嗎?”看著程詩苗的眼神漸漸恢複了些清明,葉長生比劃了一下腦袋,對著她揚了揚眉問道,“我們可以繼續往下談了?”


    程詩苗一怔,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再看著葉長生的時候表情裏帶了些警惕:“你……”


    “看來藥性已經代謝的差不多了?”葉長生嘀咕一聲,把身子側過來盤腿坐了望她,眼尾彎起來,露出一口小白牙,模樣瞧上去格外的純良無害:“你還記得多少?還記得是怎麽跟我做的交易嗎?需要我將下午的事再給你重複一遍嗎?”


    程詩苗抿著唇,好一會兒搖頭道:“我記得。”但是正是因為記得,那段自己像是被鬼附身了一般的狂躁模樣才顯得更加不可思議,她微微皺著眉頭,緩緩地道,“我讓你幫我抓鬼。”


    葉長生滿意地點點頭:“而且我也已經收了你的定金,確定接受這個單子了。”望著她道,“現在能跟我詳細說說是什麽情況嗎?”


    程詩苗聽著葉長生的詢問,回想起來之前發生的種種,眼神裏驀然又浮上了一絲恐懼,她雙手下意識地抓著自己風衣的衣角,吐出來的聲音帶著略微的顫抖:“事情發生在兩個月之前。”


    她緩緩地道:“我姓程,筆名禾苗,是jj網站的一個寫手。兩個月前,我的一篇靈異題材的小說確定要被出版,那一天我很開心,便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出去吃飯慶祝了一下,但是從那以後,所有的事情就全都不對了。”


    “起先是我的東西回經常莫名其妙的挪動位置。一開始我也沒有在意,隻當是隨手將東西放錯了地方。但是這樣的事情多了,我便特意留了心眼將所有的東西放在了特定的地方——果然,我的東西還是會自己出現在不同的地方,就像是誰在我之後又去使用過一樣……再然後我會在半夜裏聽見走廊上有女人高跟鞋走動的聲音。”


    她聲音帶著些微的顫抖,“我家的房子是獨門獨戶的別墅,傭人住在一樓,我的後母和我爸住在二樓,我獨自住在三樓的房間。我曾在發現了這件事的第二天詢問過他們有沒有上來過三樓,他們都說沒有過。就算我後來偷偷地在走廊安裝了監控,也並沒有查出什麽來。”


    “再後來,除了女人穿著高跟鞋在門外徘徊的聲音外,我又開始聽到嬰兒啼哭的聲音。每天的淩晨一點四十,斷斷續續的哭聲就會傳過來……但是除了我,整個別墅裏卻沒有一個人說聽到過那樣詭異的哭聲——最近兩天,我甚至看到有鬼影出現在了我的房間裏。”


    程詩苗抓著自己的頭發,眼底閃現出濃厚的絕望和痛苦,“我將事情說出來,卻沒有一個人信我。他們都懷疑我的精神因為創作靈異小說而出了問題。”


    葉長生聽著她的話,望著她道:“那你自己覺得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程詩苗抬著頭直直地望著他:“有鬼!真的有鬼纏著我!”她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我不是精神出了問題,那本小說我很久之前就寫完了,我一直好好的,怎麽可能突然精神失常?”


    葉長生沉默了一會兒,又突然道:“如果有人想要讓你覺得自己精神失常呢?”


    程詩苗突然一愣,似乎有些沒能聽懂葉長生在說什麽:“你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隨便說說罷了。”葉長生笑笑,指了指已經走到了“十”的時針:“今天已經很晚了,夜裏陰氣重,讓你一個人回去隻怕又要出什麽亂子,你要是不嫌棄就在我的客廳裏睡一晚,明天早上我帶著我的助手和你一起回你的屋子看看,你覺得怎麽樣?”


    程詩苗聞言似乎是也想到這兩天的遭遇,臉色微微一變,聽見葉長生願意讓她留宿一夜,隨即忙點頭道:“我願意!我願意住下來!請一定要讓我住下來!”


    葉長生點點頭,又從屋子裏抱了一床被子給她:“如果你害怕,客廳的燈就不用關了。新的洗漱用具我給你放在了洗臉台上,你明天自己用。”彎著眼笑了笑,“放心吧,所有的事情都會變好的。”


    程詩苗感激地看一眼葉長生,低低地道了一聲“謝謝”,看著那頭進了屋子,又將這兩個月想了一遍,躺在沙發上翻來覆去好一會兒,然後這才緩緩地躺下睡去了。


    屋子裏頭正半躺著百無聊賴地想著什麽的賀九重看見葉長生進了屋,便微微抬了眼皮去看他。


    葉長生把門掩了,瞧著他難得的無所事事,有些稀奇地揚了下眉,隨即搖頭晃腦地感慨道:“你這個點兒了竟然在房間裏摸魚,真是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湊過去坐了,眨眨眼問道,“怎麽不修煉了?”


    賀九重仰麵半眯著眼瞧著他,好半晌,勾著唇,似真似假地笑了一下,道:“沒有你在旁邊呆著,便是修煉也沒甚進度,又何必做無用功。”


    葉長生聞言,臉上浮現了些小得意,驕傲地昂起下巴笑嘻嘻地:“這麽說來,我這個爐鼎對你還是很重要的嘛。”


    賀九重不接他的話茬了,他直起身坐起來望著他道:“在外麵問出什麽了?”


    葉長生用手指虛虛地指了一下門外,神色微妙:“她說她遇見鬼了。”


    賀九重挑了下眉,道:“你覺得她是在騙你?”


    葉長生脫了鞋上床,將枕頭抱在懷裏盡力拍的鬆軟一些:“她這些日子三魂七魄都快被嚇散了,怎麽敢拿這種事來騙我。”將枕頭豎起來墊在背後靠了,望著賀九重道,“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撞了鬼。”


    賀九重似乎隱隱約約明白了些什麽:“你是說——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葉長生單手托著下巴,像是在思考著什麽:“所有真正撞了鬼的人,無論如何他的麵相上都會有浸染上陰寒邪氣,時間越久、與鬼牽扯越深,他的陽火也就越弱,等到那些陰氣滲透到了骨子裏,除非有高人出手,不然這人便就算是廢了。


    你還記得趙孟嗎,他和謝月在一起呆了幾個月,謝月死後沒幾日他便也就魂魄離散而死了。”


    頓了頓,又想了一會兒才道,“但是外麵那個,雖然看上去麵色青白,三魂七魄也並不穩固,但是身上卻是沒有惡靈的陰邪之氣的。”


    話說到這兒,眨了下眼,卻又像是想到什麽:“不過——”


    賀九重重複:“不過?”


    葉長生抓了抓臉,思索了一會兒又搖頭道:“其餘的我也不敢確定,還是等明天早上那頭醒了,跟她一起去她家裏看看便就知道了。”


    賀九重知道葉長生這大約是看出了什麽,隻是這會兒他不說,他便也就不問。看著那頭抱著枕頭眼睛笑得彎彎地跟他說了句“晚安”,微一垂眸,抬手將屋裏的燈熄了去。


    第二天,葉長生和賀九重出屋的時候,客廳裏程詩苗竟然已經起身許久了。葉長生快速地洗漱了一遍,走到程詩苗麵前同她打了個招呼,然後又問道:“昨天晚上休息得好嗎?”


    程詩苗笑了笑,她的臉色雖然依舊憔悴,但是眼底清明,整個人身上的氣質幹淨了不少,她的聲音裏依舊帶著些疲憊:“這大概是這段時間以來,我睡得最沉的一次了。”


    葉長生笑笑,對於她道:“等這事了解了,你便是躺在床上睡個三天三夜也沒有關係了。”


    程詩苗苦笑一聲,點頭道:“隻希望能早些了結吧。”


    在客廳裏等著賀九重也洗漱完了,葉長生點了三份早餐在一起分吃了,隨後這才三個人一道出了屋。


    外頭是個豔陽天,雖然十一月的天氣已經有些涼了,但是暖暖陽光照在身上還是叫人覺得有些熱了起來。


    這個點程詩苗家除了一個打掃的傭人並沒有其他人在家,隨便將傭人打發了,將兩個人帶到了三樓。站在自己的房間前,程詩苗似乎是又想起了之前那段恐怖的回憶,她深呼吸了好一會兒,才用鑰匙開了門將兩人帶了進去。


    “就是這裏了。”程詩苗指了指屋子道。


    葉長生應了一聲,抬步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典型的女孩子的房間。牆壁是淺淺的藍色,頂上鋪滿了星光燈。一張巨大而柔軟的雙人床上裝了一層帶著漂亮蕾絲的床幔,看上去有一種公主似的夢幻。


    程詩苗看著葉長生的視線落在那層蕾絲床幔上,臉上微微浮起一點不好意思,她過去輕輕扯了扯那床幔,道:“這是我媽弄的。她從小就說我是她的小公主。”


    “小時候條件苦的很,一家人擠在一個三十平的小房子裏,什麽都沒有。後來爸爸生意做大了,日子好了,買了大房子,說是要補償我,我媽都沒聽我的意見,就自顧自地將東西都裝上了。”伸手輕輕在淡藍色的牆壁上摩挲著,“這個房間所有的裝修,包括牆壁的塗漆,都是我媽當年在去世前,自己親手一點一點弄好的。”


    葉長生道:“你喜歡這個房間嗎?”


    程詩苗搖搖頭,神情溫柔下來:“我愛它。這個房間的一切都是我的寶物。”


    葉長生眼神裏劃過一絲微妙,隨即卻又將視線收了回來:“你就是在這裏遇見鬼的?”


    程詩苗點點頭,又指了指床頭的一個位置,神色複雜:“這幾天,我一直都看到有一團模糊的白影在這裏站著,每天、每天,每天都這樣盯著我,可是等我叫別人過來看的時候,它卻又不見了。”


    葉長生蹲下來,將手貼在地麵上,好一會兒,唇角微微一彎,嘀咕道:“果然是這樣。”


    程詩苗緊張地道:“果然是有鬼嗎?”


    葉長生仰麵對著她,頗有些意味深長地道:“你如果說她是鬼,倒也不是不行。”


    程詩苗似乎聽出了葉長生話中有話,忍不住追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要不是鬼,那到底是什麽?”


    葉長生笑道:“要是讓我說出來未免太沒意思,還是讓她現形,親自跟你說吧。”


    說著,也不能那頭拒絕,隻見他從口袋裏掏出幾張咒符,指尖夾著一端猛地往空中一揚,手指再那些符紙上畫了一個什麽圖案,緊接著便見那符紙閃過一陣淡金色的光在地上圍出一個陣來。


    低嗬一聲“聚”,再緊接著,便見原本緊閉著窗戶的房間突然起了一陣古怪的冷風,定睛一看,在那被符紙圍出的陣裏已經隱隱約約顯現出了一個幾近透明的人形來!


    程詩苗認出這就是這幾日她一直看到的那個“鬼影”,忍不住倒退了半步,看著葉長生勉強忍住了湧到嗓子眼裏的驚叫聲,帶著三分害怕和七分解脫地道:“你看,不是我瘋了,不是我瘋了!是真的有鬼!”


    葉長生卻是望著她伸出食指在自己嘴上壓了壓,示意她噤聲。他的聲音低低得,夾雜著一些別的什麽東西,指了指那團在陣法中漸漸變成半透明,隱約能瞧清五官的詭異道:“看。”


    程詩苗忍著心底的恐懼,將視線緩緩地挪到那個離她隻有不足三米遠的鬼影上。


    那是一個身量纖細嬌小的女鬼,她穿著一件淺藍色的棉布裙子,齊肩的長發襯托出她小巧的鵝蛋臉。


    與想象中厲鬼所該有的充滿陰鷙和怨毒的眸子不同,在半透明的鬼影下,程詩苗看到的卻是一雙溫柔得近乎溫暖的眼,她望著她,帶著她熟悉的愛意。


    “媽……?”程詩苗腳下微微打著顫向前走了兩步,她顫顫巍巍地繞過賀九重和葉長生,走到那個鬼影正對麵,一雙眼緊緊地鎖在那張與她有著五分相似的臉上,突然有眼淚從眼眶裏滾落下來,她慌忙地將淚水擦去了,低聲道,“這是怎麽回事?”


    她側頭望著葉長生,臉上帶著些茫然:“……為什麽?鬼……是我媽嗎?是她要害我嗎?”


    葉長生望著那個雖然沒有半絲陰邪鬼氣的淡白色“鬼影”,撓了撓頭解釋道:“我想,大概事實真相恰好相反。”


    程詩苗的臉上更茫然了,她似乎想要伸手觸碰一下那個鬼影,隻是手剛剛伸過去,指尖便就徑直地穿過了她的身體裏。


    她愣了一下,又嚐試了幾次後,終於發現自己的徒勞無功,她用雙手把眼捂住,似是想要掩蓋住自己的無助,嘴巴張張合合好幾下,帶著些鼻音低聲喃喃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葉長生看著那鬼影慈愛地看著程詩苗,伸出手虛虛地摸著她的發,臉上也閃現出來了一點悵然。她似乎是不會說話,隻能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一旁的葉長生。


    葉長生摸了摸鼻尖,覺得自己作為一個來捉鬼的神棍真的不適合應付這種煽情的場麵。歎了一口氣,對著程詩苗道:“她不是鬼。”


    程詩苗抬起頭來,看著那與記憶中的模樣一模一樣的鬼影,喑啞道:“什麽意思?”


    葉長生道:“在這個世界上,不僅僅是物件,其實思念和愛也是有形態的。”


    他的手貼在牆壁上,緩緩道:“當年你母親為你裝修這件屋子的時候,這個屋子就作為載體承載了她的對你的期盼與愛。而這之後,你居住在這個屋子裏,又不斷地回報以對母親的愛與思念,時間久了,這個屋子便自己產生了‘靈’。隻不過在日常生活裏,‘靈’通常是以守護者的形式存在,而普通人也沒有辦法感知到他們的存在就是了。”


    程詩苗有些訝異地瞪大了眼,她看著那個鬼影望著她的溫柔眼神,原本想要拔高的聲音也不禁放輕了下來:“那為什麽我現在能看見她了?”


    葉長生望著她笑眯眯地道:“大約是她感應到了你遇到危險了,想要顯現來提醒你吧。”又看了那個鬼影一眼,“隻不過她的靈力實在有限,連顯現也隻能隱約顯出一點影子來,倒是弄得你反而更加害怕了。”


    程詩苗聽到了這裏,終於隱約意識到了一點什麽。如果說她之前還是一頭霧水的話,現在聯係葉長生對她說的這一切,再回想一下這段時間她不同尋常的精神狂躁,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咬著牙道:“我被下藥了?”


    葉長生攤攤手:“雖然沒有去醫院檢驗,但是根據推斷應該是這樣。你心裏有合理懷疑的對象了嗎?”


    程詩苗雙手緊緊地抓著手下的床單,腦子裏驀然想起最近汪錦對她特殊的友善和關心,還有那一次次親手端來的果汁飲料,她的心底突然油然而生一種說不出的惡心感。


    “可是為什麽?”程詩苗聲音壓得極低,“她汪錦靠著一張跟我媽相似的臉才能嫁進我們家。六年了,我雖然不喜歡她,但是也從沒故意刁難得罪過她!她為什麽非得想我死?!”


    葉長生道:“人心比鬼心要複雜的多,你如果想知道就要自己去問她了。”


    又看一眼那個一臉擔憂地望著程詩苗的鬼影,歎了口氣道,“而且比起別的,現在還有更緊急的一件事。看你出現各種幻覺和精神狂躁的狀態,我勸你最好趕緊去個靠譜的醫院檢查一下血樣。如果你的後媽給你喂的藥不是致幻劑而是毒品的話,經過這麽長時間,你的身體很有可能已經對毒品成癮了。”


    程詩苗的表情有著一瞬間的扭曲,她死死地咬著唇,用力之大幾乎讓她嘴裏都嚐到了血腥味兒。


    “那麽,言歸正傳。”葉長生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皺著,視線掠過程詩苗和那個鬼影,笑眯眯地,“我們的交易是抓鬼,現在‘鬼’已經找到了,你是要抓還是不要抓?”


    “天師,這隻‘鬼’就不勞煩您出手了——”程詩苗咽下喉嚨裏的血腥味,她緩緩站起來,走到了葉長生麵前,“錢我明天會匯到你的卡上。除此之外,我還會再多付你三十萬。這一次,我不求別的,我隻求一點。”


    她的眸底赤紅,一字一頓:“我要讓所有害我的人,長命百歲、生不如死!”


    *


    汪錦從美容院回來已經是下午四點了,將外套脫給傭人到一邊掛好了,視線在屋子裏掃過一圈,微微笑了笑對著傭人放輕了聲音問道:“苗苗回來了?”


    傭人點點頭,對著汪錦道:“上午的時候回來的。”想了想又補充道,“還帶了兩個年輕男人。”


    汪錦的眼裏微微閃過一絲詫異,隻是隨即又趕緊遮掩了過去,側過臉問傭人道:“苗苗這孩子性子一直孤僻得很,平日裏也不怎麽愛出門交朋友。這次怎麽就突然夜不歸宿還帶男人回來了?”微微皺著眉頭有些擔憂地,“她最近精神一直不大對,該不會……是在外麵交了什麽壞朋友吧?”


    傭人一愣,隨即搖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那兩個年輕人一進屋就跟著小姐去樓上屋子呆著,沒多會工夫就又走了,連午飯都沒留下來吃呢。”


    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替程詩苗辯解了一句,“那兩個年輕人我看著規規矩矩的,模樣也好,應該是個正經人家的小少爺……小姐是我看著長大的,向來乖得很,不會交壞朋友的。”


    汪錦微微地動了一下眉頭,看著那傭人,臉上笑著,話裏卻軟中帶著點兒刺:“我也知道苗苗一直乖,但是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王嬸你也知道我這後媽不好當,萬一要是苗苗學壞了,等我先生回來不了解情況,可不得要怪我不把苗苗當親生女兒,平時照顧她不盡心麽!”


    “再者說,知人知麵不知心,王嬸你才見那兩個年輕人幾麵?怎麽就能知道他們是個正經人家的體麵人了?苗苗以前可從沒不告訴家裏就夜不歸宿,我看啊,這事就是被他們教唆的!”


    手指在沙發背上摩挲了一下,“這可不行,苗苗今天能被他們攛掇得晚上不回家,明天就能——”


    “就能什麽?”


    程詩苗站在二樓的樓梯上微微垂著眼往一樓的客廳裏望,慘白的臉上浮著兩團眼底的烏青,襯著她本就纖瘦的身材讓她這會兒看上去憔悴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將她刮跑似的。


    汪錦的眼底微不可查地滑過了一抹快意,她揮了揮手讓傭人退下去了,自己快步走上了樓梯,微微蹙著眉頭道:“苗苗,你昨天晚上去哪了?怎麽不回家也不給家裏打個電話報個平安?你爸也不在家,我一宿沒睡都要急死了!”


    程詩苗微微偏過頭,烏黑的眼睛在那張慘白的臉上顯得似乎格外尖銳,她的視線緩緩在汪錦的臉上望了一圈,然後定格在她精致複雜的發型上,咧開嘴笑了一下:“錦姨,早上做頭發了?真好看,很適合你。”湊過去似乎在她身上嗅了嗅,“‘魅影之都’家的精油味兒還是那麽好聞——這是做了全身按摩?”


    汪錦帶著擔憂表情的臉迅速地僵了僵,她稍稍地退了半步,視線跟程詩苗撞在了一起,被那雙烏黑的眼睛盯著這麽一瞧,她突然有種自己被從內到外看穿了一般的狼狽感。


    她張了張嘴,強笑道:“是張太太今天早上非拉著我一起……你也知道,我們家生意一直受張家不少照顧,她開口,我怎麽好拒絕。”


    程詩苗點點頭,她把視線收了回來:“張家?那確實拒絕不了的。”說著,扶著樓梯,像個幽靈似的晃晃悠悠飄下了樓,隻是走到了底層,又回過頭昂著頭朝著還站在原地不動的汪錦笑了一下,聲音帶著些沙啞的:“錦姨,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的,我又沒怪你。我不會和爸爸告狀的,你怕什麽?”


    說著,又晃晃悠悠地走到沙發上坐了下去。


    汪錦聽到程詩苗提到程磐,眼底又生了怨憤,用力地將手握了一握,隨即又趕緊換上了一個笑模樣下了樓。走到程詩苗身旁坐了,笑著道:“我哪是怕你跟老程告我的狀呢,就算你不想認,但是名義上我好歹還算是你媽,我是真的擔心你啊!”


    汪錦的話音未落,卻見本微微垂著頭的程詩苗突然抬頭朝她望了過來,她的眼瞳很大,這會兒看著人的時候,竟然讓她感覺有一點陰森的鬼氣。


    “錦姨,我的媽隻有一個。”程詩苗聲音幽幽的,讓汪錦覺得背後竟有些發涼,“你去問問我爸,我爸那頭他認不認你是我媽。”


    汪錦整張臉都有一瞬間的扭曲。


    問程磐?她何必自取其辱!


    就算是她未曾正麵去問,但是她也不蠢,從一開始她就知道,憑程家這麽大的家業,他程磐憑什麽能找上她這麽個要學曆沒學曆,要背景沒背景的小護士——還不是全因為這一張跟去世好多年的苗橙幾乎有七分相似的臉!


    剛和程磐搭上線的時候,她是很得意自己的命好,憑借著一張臉輕輕鬆鬆就能從底層翻身,一躍成為富人圈子裏的闊太太。但是沒多久她就知道了,她要想成為真正的程太太,光有這張臉是遠遠不夠的。


    程磐摯愛死去的苗橙,作為他和苗橙唯一的女兒,他幾乎是要將程詩苗寵到天上去。


    她與程磐在結婚前就做了財產公證,為了打消他心底她是圖謀程家家產的顧慮,她也隻能忍氣吞聲,先將所有的要求答應下來——反正她還年輕得很,隻要她以後再為程家生個一兒半女,難道還怕家產沒她的一份嗎?


    但是事實證明,程磐真的是對她狠的下心——至始至終,他就沒想過要和她再生下別的孩子。就在不久前,她甚至已經發現他偷偷立了遺囑,所有的不動產和公司股份全數盡歸程詩苗,而她呢?她這個嫁給他六年的程太太,除了每個月幾萬塊錢的零花錢,他死後她什麽都得不到!


    汪錦終於明白了以前的自己是有多天真!隻要還有程詩苗在,隻要程詩苗還活著,她就永遠不可能成為程家真正掌權的程太太!


    那麽既然這樣,那她為什麽不趕緊將這個眼中釘、肉中刺盡快除掉呢?一旦程詩苗死了,那麽她就會擁有自己的兒子,而這偌大一個程家,遲早也會是她和她兒子的所有!


    這是多麽美妙。


    而現在,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計劃所進行,她已經成功了百分之九十,隻剩最後百分之十——畢竟有了毒癮的富家女一不小心嗑藥嗑大發了不小心心髒驟停,也實在怪不了別人不是嗎?


    汪錦這麽想著,僵硬的身子又緩緩舒展下來,她看著程詩苗微微笑道:“哎,你這孩子,是錦姨說錯話了好不好?哎,其實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關心你呀。”


    程詩苗倒了一杯水,推到了汪錦麵前,又把眼微微垂下來:“嗯,我知道,這幾天我情緒不大穩定,多虧了錦姨在一邊照顧我,我心裏也是明白誰對我好的。”


    汪錦有些驚訝地接過水,這還是程詩苗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在尚算清醒的時候對自己示好,她心裏頓時定了定,先前那些積攢起來的些微不安都暫且放下來了,捧著水喝了幾口,笑道:“我聽王嬸說,你上午的時候帶朋友回家了?”


    程詩苗似有若無地笑了笑:“不算是朋友,才剛剛認識的。”


    汪錦皺皺眉頭,猶豫地道:“那……你昨晚……”


    程詩苗又點點頭:“我昨晚就是在他們家裏睡的。他們說,夜裏陰氣重,我陽火虛得很,出門容易撞鬼,讓我在他們的屋子裏留宿一晚。我想想看,覺得他們說的很有道理就同意了。”


    汪錦一拍茶幾,柳眉倒豎怒道:“哪裏來的小流氓?竟然說這種話鬼話糊弄你!”把手裏的水杯放到一旁,急急忙忙站起來地走到程詩苗麵前,“苗苗,你怎麽這麽傻,這種話都會信!昨晚……有沒有事,你有沒有被他們占便宜?”


    程詩苗掀了眼皮抬抬眼瞧她,幽幽地笑了笑:“沒有,他們都是好人。”


    汪錦的眼裏幾不可見的閃過一絲失望,隻是那神情隻一瞬間便消失了,快得幾乎讓人要以為是自己眼花所看到的錯覺:“你沒吃虧就好。”


    又坐下來,緊皺著眉頭道,“什麽好人,哪有兩個大男人騙小姑娘外頭有鬼,所以讓小姑娘在自己家裏留宿的?這分明是心懷叵測!苗苗,我一直以為你很乖的,你到底是在哪裏認識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的?你是不是去酒吧了?”


    程詩苗揚了揚唇:“錦姨,他們說的是真的,這世界上真的有鬼。”


    汪錦覺得程詩苗的表情有些奇怪:“苗苗,你說什麽呢?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麽可能有鬼。我們這都已經是新世紀了,可不信那什麽鬼啊神啊的。”


    程詩苗深深地望著她,聲音輕輕的:“錦姨,你這話不對。”她異常甜蜜地笑起來,“你天天在我門前走動,找嬰兒啼哭的錄音帶卡著點在我屋外放,可不就是想讓我覺得世界上有鬼麽?”她驀然湊了過去,慘白的臉與她貼的很近,聲音陰冷仿佛吐著毒信子的蛇,“現在我終於信了,也看見了,你怎麽反倒是不信了呢?錦姨。”


    汪錦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覺得不大對勁:“苗苗……你,你在說什麽?”


    她略有些驚慌地伸手推開近在咫尺的程詩苗,猛地站起身,隻是突然席卷而來的暈眩卻讓她踉蹌了一下又一個趔趄倒了下去。


    她伸手死死地按著太陽穴,幾次想要再站起來,但是卻都是還未完全起身就又癱倒了下去。視線掃過茶幾上那個被自己喝了幾口的被子,神情虛弱裏帶著些些凶狠:“程詩苗,你給我……喝了什麽?”


    程詩苗安安靜靜地靠在沙發上,她沒有動,隻是用眼尾輕瞥著身旁已經沒力氣再動彈的汪錦,聲音淡淡的:“不過是幾片安眠藥罷了。比起你給我喝得那些,這些安眠藥應該根本不算什麽吧?是不是,錦姨?”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汪錦聽到程詩苗說起這句話,她才真的徹底驚慌了起來——她知道了多少?知道是她裝神弄鬼?知道她為了弄死她故意給她喂了毒品?


    如果真的知道了,她想對她幹什麽?


    ——她難道也要殺了她嗎?


    但是所有的疑惑還來不及全部問出口,她隻覺得強烈的暈眩感一波混著一波朝她席卷而來,很快的,她就在這陣暈眩中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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