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趕往延禧宮, 就見奴才們有條不紊的忙活著。


    說來也是,馬佳氏已經生育過好幾次,別說她自己經驗十足,便是跟前的奴才們都是經慣了的,毫無緊張之色。


    產房安置在東暖閣, 這房間原本住著一個小庶妃, 一場風寒後去了, 就一直空著, 時不時的被人挪用。


    顧夏立在前頭, 看著延禧宮一水貌美的小庶妃,立在她前頭給她請安, 不由得慶幸景仁宮隻她一個,要不然這麽多人, 也太熱鬧了些。


    想到這裏,不由得想起, 後宮中好像就她一人的宮殿是空著的,包括承乾宮, 裏頭都住著好幾個庶妃,畢竟六宮就這麽大, 滿打滿算要塞進去那麽多妃嬪, 自然擠得慌。


    現在還好呢, 等到以後, 時日久了, 才叫真的擠, 希望她的景仁宮不要有人住進去。


    產房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偶爾會有嬤嬤輕聲細語的囑咐著什麽。


    “庶妃怎麽樣了?”


    顧夏衝侯在門口的小宮女招手,示意她進去看看。


    那小宮女衝她行禮過後,才掀開簾子進入產房,裏頭的動靜也就泄露出來。


    “……開兩指,庶妃多走走……”


    傳出來的話略有些不清晰,顧夏索性起身,往產房裏頭走去,她沒那麽多忌諱,知道產婦並不晦氣,也不會招惹晦氣。


    進去一看,馬佳氏穿著中衣,在大宮女的攙扶下,緩緩的走動著,猛一下停了,顧夏知道她這是突然陣痛,有些受不住,等這一波陣痛過去,她便又會散步,這樣有助於開宮口。


    當初她也是在閨蜜的攙扶下,雖然痛的跟刀劈似的,到底心中有無限希望,一點都不覺得難熬。


    甚至隱隱的有些欣喜,馬上就能見到自己的孩子,這種期盼感是無與倫比的美妙。


    馬佳氏見她進來,趕緊請安行禮,顧夏頷首:“你如今特殊,不必多禮。”


    說著環顧著周圍,仔細的打量著,看是否有遺漏的地方。


    有個接生嬤嬤在整理床鋪,許是覺得她來了,眾人的視線都在她身上,眼光餘光總覺得暗色一閃而過,那嬤嬤順手塞進去什麽東西。


    顧夏微怔,她在看護馬佳氏期間,是容不得一點差錯的,再一個也敵不過良心,朝沈嬤嬤頷首,冷聲道:“去,將鋪被掀開我瞧瞧。”


    她這麽一說,馬佳氏以為她故意為難,心中有些不虞,忍著腹痛笑道:“不敢勞煩嬪主……”


    朝身邊的大宮女一使眼色,她就知機的上前,小心的掀開鋪被。


    除了那嬤嬤,其他人心中對顧夏都有些看法,這都什麽時候了,還不忘給人添堵,平日裏的慈悲都是裝出來得不成。


    還是說,想要做什麽手腳?庶妃落到她手裏,今日怕是懸了。


    馬佳氏也是這麽想的,她坑過這位大名鼎鼎的熙嬪,對方並沒有照著她說的做,說明已經看出她的不良用心,今日落到她手裏,特意報複也是應當的。


    隻她的情況,卻容不下這種報複。


    她的賽因察渾已經沒了,腹中孩子不容有失。


    “婦人生子,不知要耗多久,嬪主還是去外頭休息吧。”雖然柔柔笑著,但是眼底深處包含著不耐。


    她話音剛落的功夫,便響起一陣抽氣聲,馬佳氏不明所以的回眸,就見鋪被下頭,有一個褐色的荷包,一條小蛇探頭探尾的,都快要掙脫出來了。


    銀環蛇。


    縱然還是幼蛇,可身上的白圈誰都認得。


    何其陰毒的心思,她會在這裏頭住上一個月,這蛇在她床上,她生孩子,哪裏少的了血腥氣?


    誅心玩意兒。


    馬佳氏這會子扶著大宮女的手跪地叩頭:“嬪主救命之恩,嬪妾沒齒難忘,若非嬪主……”想到後麵的可能,馬佳氏心中後怕,鼻頭一酸,險些落淚。


    銀環蛇毒性強勁無比,任誰被要上一口,也是神仙難救。


    顧夏擺擺手,也有些後怕,這是她頭一次擔任差事,若這蛇在馬佳氏生產的時候咬傷她,一屍兩命的罪名就扣到她頭上去,那可真是辯無可辯,非得吃瓜落不可。


    這揭開別人的陰謀,又平白得罪人,真真的令她左右為難。


    罷了,算是為前世的孩子積陰德吧,願他投個好胎,頂好的還來做她的孩子。


    “行了,你統統的檢查一遍,莫再出這樣的紕漏才是。”顧夏捏了捏眉心,肅顏看向一旁的嬤嬤:“拖出去,交給慎刑司。”


    後頭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


    那嬤嬤被拖出去,隻剩下一個接生嬤嬤,顯然是無法獨自接生的,幸好還有備用的,免的她為難。


    馬佳氏是經產婦,生孩子的速度很快,剛檢查過宮口開全,沒一會兒就聽到嬰兒響亮的啼哭聲,聽著這聲音,就有小宮女出來報喜:“恭賀嬪主,是個六斤的大胖小子,還請太醫進去檢查呢。”


    顧夏朝著一旁的太醫點頭致意,讓他進去看看馬佳氏的情況,和小阿哥的情況。


    馬佳氏的命真好,估摸著是易孕體製,生孩子跟下餃子似的。


    沈香雨小心翼翼的覷著熙嬪的神色,怕她心裏不高興,這添了小阿哥是喜事,卻是別人的喜事,與她無幹的。


    太醫不過片刻便出來,躬身在一旁稟報:“庶妃並無大礙,隻是生完小阿哥有些血虛,好生養著便是。”


    顧夏等不及問:“小阿哥呢?”


    那太醫露出淺淺的笑意,她還是這般心急,柔聲道:“小阿哥重六斤,是個健康的孩子。”


    輕輕的點頭,既然這樣,她也就放心了。


    這時候產房裏已經收拾幹淨,顧夏眼角餘光瞧著她們將胎盤埋在喜坑中,這才起身往產房走去,勞累了大半天,總要看看自己的成果不是。


    產房裏血腥味有些重,馬佳氏躺在那裏,臉色蠟黃,頭上編的辮子被汗濕透,這會兒正在包頭巾。


    見了她連忙頷首示意,見她好奇的望著孩子,就衝奶母點頭,抱給她看。


    小阿哥紅彤彤皺巴巴的,小手握成拳頭,橫放在耳邊,撅著小嘴滿臉不高興。顧夏摸了摸,他的小手便條件反射的握住她的指尖,能把人萌的心都化了。


    顧夏又給他的小繈褓整了整,含笑誇讚。


    “果然健康又可愛,你好生養著,本宮這便要回去複命了。”


    順利生下還不算完,還要跟太皇太後匯報工作呢。


    去慈寧宮走一趟,天已經黑透了,顧夏躺在軟榻上,累的連晚飯都不想吃,感歎道:“馬佳氏生孩子,我忙前忙後累的跟狗一樣……”


    撓了撓瓜娃子的下巴,有氣無力的逗它:“你說是不是呀~”


    “汪汪汪汪~”多撓幾下,好舒服。


    “喵喵喵~”鏟屎官,看朕!


    “嘰嘰嘰嘰~”撓我呢,我最聰明~


    三小隻全都湊上來,瘋狂的搖擺著尾巴,伸著小舌頭要舔她的手,突然瓜娃子神色凶狠,對著她的手表情凶厲的齜牙咧嘴。


    “汪汪汪!”


    顧夏聽出它聲音不對,試探著將手指又伸到奶豆兒鼻子下頭,奶豆兒這小貓崽也跟著表情凶狠,爪墊上的指甲都伸了出來。


    不由有些愣怔,這三小隻時常吃綠霧氤氳過的東西,養的鬼精鬼精的,隻長腦子不長個子。


    這會兒,都表現的不正常,那說明她在何時何地碰過髒東西了。


    可她一下午就坐著喝茶,以她靈敏的觀感,並沒有發現茶水有什麽不對,馬佳氏那裏,她都是立在一旁指揮,太皇太後那裏,就賞她繡凳坐,並茶水一碗,她沒有碰。


    腦海中浮現的一副場麵,讓她臉色變了。


    小阿哥握過她的手,她替他掖過繈褓。


    若真是如此,那麽小阿哥危矣,說了要替孩子積陰德,她能護著這孩子的時候,便會護著。


    “來人,更衣。”


    香襦有些疑惑,卻還是乖巧的上前,替她從衣櫃中尋衣裳,顧夏想著,孩子那麽稚嫩,一點風吹草動都經不得,還是越早越好。


    “哎喲。”


    顧夏走的有些急,剛轉過屏風便撞上人了,一瞬間她就知道是誰了,剛好撞進對方的懷裏,鼻子這會兒還酸著呢。


    仰頭看向明顯有些愉悅的康熙,顧夏來不及解釋,拉著他就走。


    康熙滿腦袋問好,有什麽事值得她這般冒失,連請安都顧不得。


    “去請幾位太醫到延禧宮去,以最快速度,莫要耽擱。”留下匆忙的一句吩咐,顧夏牽著康熙的手,一陣風似的遠去。


    他震驚的發現,他掙不開她的手,雖然說沒有認真用力,可男人和女人之間,是有天生的力氣懸殊,並不能輕易改變的。


    顧夏腳步匆匆,發現他的抗拒,這才回神,有些羞赧的鬆開手,歉然道:“事出突然,臣妾不敢耽擱,冒犯您還請恕罪。”


    “無罪。”他哪舍得治她的罪。


    將剛才自己的發現細細說出,顧夏這才緩了一口氣,最後罪名落不到她頭上,她便滿足了。


    康熙神色冷厲,這次不用她扯著往前走,自己腳下跟踩了風火輪一般快速,恨不得直接飛到延禧宮去。


    若這一次的事查出來是真的,那麽他前頭經曆那麽多次喪子之痛,竟都不是天意,是人為嗎?


    簡直膽大包天!


    顧夏小跑跟在他後頭,她本來想抱著瓜娃子,可是想想,三小隻若是暴露在人前,被人鑽空子弄死的概率太大了,她有些舍不得。


    但凡使手段,是肯定會被查出來的。


    太醫院那些太醫,並不是吃幹飯的。


    兩人行色匆匆的往延禧宮趕,去的時候大家都已經睡下了,整個宮室靜悄悄的,梁九功上前叫門,叫亂了許多人的心。


    萬歲爺深夜來此,怕不是也看馬佳氏,她不能侍寢,她們的機會就來了。


    一時間都匆忙的尋衣服,收拾妝容,等眾人到的時候,就聽到康熙的怒吼:“早先在做什麽?竟毫無察覺。”


    門口的小庶妃心中一突,邁了一半的腳步停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被身後的人擠了一把,哎喲一聲跌倒在地。


    “滾!”


    康熙瞧著她們花枝招展的樣子,心中怒不可遏,他的孩子正在受苦,她們隻想著爭寵,不如熙嬪半分。


    “熙嬪,把孩子抱上,走吧。”


    留下愣怔的眾人,顧夏神色僵硬的抱著手中的繈褓,沒一會兒胳膊就僵硬起來,酸痛的厲害。


    看著盛怒的他,她有些害怕,弱弱的開口:“萬歲爺,臣妾不會抱,您等等我別走那麽快。”


    康熙停住腳步,沒有轉過身來看她,顧夏一時也顧不上他,在沈嬤嬤的指導下,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抱住繈褓,這才快步走上前,跟他並肩而行。


    懷裏的繈褓軟的不可思議,小小的一團縮在懷裏,能引出她內心深處所有的柔軟。


    眼角餘光瞥到康熙,她頓時有些怔住,若她看的沒錯,他的眼眸中有水光閃爍?他心疼孩子,哭了?


    這比她在產房看到銀環蛇還令她詫異。


    許是懷中抱著孩子,心還軟著,在深夜中見到康熙脆弱的一麵,她的心更是又軟的一塌糊塗,他是一代帝王,可在這一刻,他是一個緬懷自己早夭孩子的父親。


    這麽一想,她內心深處的柔軟如潮水般褪去。


    “我可真是一個反複無常的人。”顧夏在心中感歎。


    匆匆回到景仁宮,麵對張著嘴,隻知道嗷嗷哭的小東西,顧夏手足無措,這小東西是怎麽了?餓了尿了拉了?


    沈嬤嬤雖然年歲大,可也沒有生養過,也是一臉無措。


    最後還是海寧這臭小子上前,熟練的打開繈褓,摸了摸尿布,給兩人一個總結:“小阿哥尿了。”


    然後呢?又不是她生孩子,她一丁點的東西都沒有準備。


    最後將她擦頭發的布巾疊成長條狀,給小東西當尿布用。新從織造局要來的,還沒有使用呢。


    馬佳氏挑的奶娘也沒用,連夜拿著腰牌,去內務府要奶娘,還得臨時挑,一下子忙活到半夜,睡也睡不安穩,總掛心著孩子。


    “你自己倒跑的快,留我照顧你的孩子。”顧夏在心中嘟囔,孩子一抱回來,康熙便回乾清宮去了,今兒發生的事,著實令人不寒而栗,不調查清楚,誰也不能安心。


    這後頭還有兩個孕婦呢,總得找出幕後元凶來,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第二日一大早,就聽到小阿哥嗷嗷的哭,他可真健康,哭起來狼吼鬼叫的,魔音穿耳。


    顧夏覺得自己睡的很累,瞧了一眼外頭,天色不過泛著魚肚白,離亮還早著呢。


    就跟她隔著一個屏風,丁點聲音都擋不住,打了個哈欠,兩隻眼睛又酸又澀,跟夢遊似的起身,聽到那邊悉悉索索的聲音,約莫是奶母在喂奶呢,小家夥已經不哭了。


    顧夏去看,就見小東西握著圓嘟嘟的小拳頭,吭哧吭哧用盡全身力氣般,臉都憋紅了。


    “吃奶都能鬧這麽大動靜,可見是個健康的,這就好。”打了個哈欠,今天又不用去請安,索性又倒床上睡去。


    “小阿哥喂完奶抱過來,和本宮一起睡。”腳步頓了頓,顧夏又搖頭:“你哄她吧,不必抱過來了。”


    這是別人的孩子,她若是把自己的心暖熱了,早晚有還回去的一天,她又該如何是好。


    徒增離別傷情。


    待一覺睡醒,已是日上三杆,疲憊頓消的感覺讓她露出笑意。


    香襦過來,一邊給她梳洗,一邊輕聲道:“萬歲爺那裏氣得很了,各宮都有奴才被提去慎刑司,這一次怕是不能善了。”


    顧夏點頭,表示明了。


    出現這樣的事情,沒有人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就是不知道這一次會是誰被拉下馬。


    她心中有些許猜測,但還是有些拿不準,對方身份特殊,縱然做了什麽,最後也會被掩下來,比如——信。


    當初萬歲爺說,是奴才們送錯了,但是給奴才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把瓜嬪聽成皇後,定是被她截了,康熙替她遮掩呢。


    至今不知信中內容是什麽,心中有無數猜測,在看不到的時候,終究是枉然。


    這樣的小事,她犯不著跟皇後明打明的較勁,暗地裏使小絆子的話,她的身份也使不上,隻能默默的吞下委屈。


    將這一切的罪責都歸咎到康熙身上,顧夏心中也才滿意些許。


    這一次,也不知道最終的解決方案會是什麽,如果康熙替皇上遮掩,那麽就要尋替罪羊。


    這樣的話,高位嬪妃中,她和鈕妃姐姐危矣,姐姐懷有身孕,那麽她這個新寵,就是最好的開刀對象。


    吸了吸鼻子,顧夏被自己的想象嚇到了。


    她身邊伺候的人,好幾個嬤嬤都是康熙賜的,若他真的想做什麽,她怕是難以抵擋,這整個天下都會聽他的,她的力量實在太過渺小。


    越想越絕望,顧夏索性放開,好歹在死後多享受片刻寵妃的生活,已經賺了這麽久的壽命。


    又去瞧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小東西,顧夏望著外頭明媚的日頭,笑道:“小阿哥醒了就抱到門口曬會兒太陽,可記住了?”


    奶母年歲不過二十有餘,因著生產,略微有些豐腴,圓盤臉瞧著挺和善的,最重要的是胸脯鼓鼓囊囊,一看便知奶水豐厚。


    聞言趕緊恭敬的垂眸行禮,細聲細氣的應了:“是,都聽嬪主的。”


    月兒不能見風,但顧夏怕他起黃疸,在門後麵曬會兒也是極好的。


    “將布料拿來,本宮接著繡。”


    昨日正在製衣,出這樣的事,隻大致的裁成布片,還沒有繡花呢。今兒時光倒是好,正適合做衣裳。


    香襦點頭離去,轉身去了小隔間。


    顧夏又衝侍立一旁的沈香雨招手,柔聲道:“這事兒事關重大,你且去好生打聽著,莫要驚動旁人,惹禍上身。”


    “鈕妃姐姐那裏,也交代一聲,可別被……”


    未竟之言,沈香雨聽懂了,恭謹的應下,轉身就出了景仁宮。


    將事情交代好之後,顧夏這就放心下來,她剛才也是嚇著了,這會兒想想,這是她揭出來的,以她以前那性子,說她能按捺下來布置,估摸著別人也不會相信她有這個城府。


    手下穿針引線,一刻不停,當第一朵玉蘭出現的時候,果然如她所想,煙綠趁著淺淺的灰,漂亮極了。


    想著姐姐穿在身上的模樣,顧夏心中受了鼓舞,手下愈發的伶俐。


    連著三天,宮中出現一種詭異的平靜,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充滿了壓迫緊張感,顧夏心中倒是安穩下來,一點都不著急,她也想明白了,若是康熙真的想讓她背鍋,那這麻煩的小東西早就抱走,那裏還容得下她禍禍呢。


    “倒成本宮的護身符,這小東西。”顧夏點了點他小小的鼻頭,親昵的笑道。


    經過這幾天,說是不多親近,可到底抱著抱著還是親近了,抱著他香香軟軟的小身子,心裏能柔軟的開出花來。


    昨日康熙派人來傳話,說是小東西起名叫長華,聽到這兩個字,她的心中就是一緊,有些難受的想,在她為數不多的記憶中,沒有一個叫長華的阿哥。


    長華身上開始蛻奶皮,瞧著不複可愛,皺巴巴的小老頭模樣,再到處敲著皮,著實有些嚇人。


    她還大驚小怪的招來太醫,然後被嘲笑一把,說是胎兒就這樣,在出生三四天的時候,會蛻一層奶皮,過幾天就好了。


    姐姐的衣裳,她已經親手做好了,自己的本想交給宮女,後來想著,既然是做閨蜜裝,還是她親自動手來的好,縱然一樣的花樣,不同的人繡出來,也是不一樣的。


    這樣下來,時間又要順延幾天,不過製好的時候,正好能穿。


    又是兩天風平浪靜,顧夏有些看不懂走向,就低聲問沈香雨:“近兩日可有什麽事情發生?”


    沈香雨恭敬的躬身,替她理了理衣領,這才小聲說道:“前兩日給您透過信兒,說是秀女要進宮了,就是今兒。”


    能走到她們跟前的秀女,這以後都是大造化的,這會子還是嬤嬤太監選看,不過這一批一批的,也快的很。


    “這是奴才整理的花名冊,都是裏頭出挑的,您先看看,心中有數才成。”沈香雨從袖袋中掏出一個小劄,雙手捧著遞到顧夏手中。


    這東西看的都是個家庭背景,顧夏想了想,交給沈嬤嬤一個任務:“你把後宮裏頭現有妃嬪的花名冊也整理一個出來,要詳盡的。”


    沈香雨不怕主子給的任務麻煩,就怕不給任務,聞言笑得跟朵花似的,輕輕的應了便退下。


    在屋裏悶了幾天照看長華,又不敢離他的身,就怕一不下心出意外,顧夏想了想,這以後的日子長著呢,她也不能什麽都不做,索性穿上新製的衣裳,將她給鈕妃做的衣裳疊整齊,親自用托盤托著,往承乾宮去。


    一進去,鈕妃手中提著小水壺,正弓腰給小琵琶樹澆水呢。


    “姐姐。”顧夏見著她溫婉的模樣,心中就高興,笑吟吟的喊著。


    鈕妃聽到這軟軟的一聲姐姐,什麽氣都沒有了,一連好幾天都沒有來承乾宮瞧瞧,小沒良心的。


    本想憋著表情,讓她知道自己很生氣,可是看到熙嬪那燦若星辰的笑眼,便再也繃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顧夏獻寶似的抖開自己手中拿著的衣裳,笑吟吟道:“去試試,看合不合身。”


    陽光正好,淺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逆著光,鈕妃恍然間覺得,這一刻會永久的銘刻在她心中。


    煙綠色的旗裝,是她不曾見過的款式,上麵精致絕倫的刺繡讓她眼睛有些發酸,總有這麽一個人,滿腔赤誠,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每做一件事,都能暖到人的心坎中去。


    鈕妃心中發緊,生怕這都是她的幻想。打從記事起,她麵對的就是嚴厲的雙親,嚴苛肅穆的教養嬤嬤,和永遠都背不完的書。


    從不曾有人這般,含笑捧上親手製的衣物,輕描淡寫的讓她去試試。


    接過衣裳,鈕妃轉身,有水滴砸在地上,變成一朵小小的花。


    顧夏立在廊下,看著遠處正在曬被子的一個小庶妃出神,若是地位差些,連曬被子洗床單都要親自動手的嗎?


    聽到細微的腳步聲,顧夏回眸,霎時怔在原地。


    鈕妃相貌清秀,但氣質很好,這她是一直知道的,約莫是自己做的衣裳,有美顏濾鏡,顧夏覺得,姐姐如今越發的有氣度,神態從容,氣質高貴,令人不由自主的就生出自相慚愧之感。


    煙綠色果然襯她,慢步走來的姿勢婷婷嫋嫋,如花間微雨,淡淡青山。


    “帷雲剪水,滴粉搓酥。”顧夏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柔聲讚歎。


    鈕妃臉紅了,斜睨她一眼,笑罵:“油嘴滑舌。”


    見兩人之間的氣氛好,香襦趕緊表功:“從打板、畫花樣,都是嬪主親自動手,為著鈕妃娘娘,心中才有這萬般巧思呢。”


    “是嗎?”


    俊朗的男聲在兩人身旁響起,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香襦嚇得臉都白了,不過一句奉承話,萬歲爺看她得眼神著實可怕。


    鈕妃神色一僵,轉過身來的時候,已經是笑盈盈的,和顧夏立在一起,笑盈盈的請安。


    “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顧夏倒不覺得有什麽,見康熙來了,懊惱的咬唇,她還想陪姐姐去禦花園走走,好生的顯擺一番她跟鈕妃之間的情誼呢。


    康熙抽空冷厲的瞪她一眼,沒良心的小東西,這許久也不曾露麵,還以為她照看小阿哥忙的緊,誰知道召來宮人一問,說是熙嬪娘娘遊刃有餘,還有空給鈕妃娘娘做衣裳呢。


    “起來吧。”兩人還沒有拜下去,就被康熙叫起。


    三人心中同時想起一個成語:左擁右抱。


    “哼。”康熙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端起幾案上的茶盞,懶洋洋的問:“這是打算做什麽去啊?”


    難道康熙要走了?顧夏眼前一亮,柔聲道:“桃杏花期短,眼瞧著就要過了,想著跟鈕妃姐姐一道去看看。”


    這是趕人的意思了,三人湊在一處,她待著不習慣,怕姐姐瞧了傷心,還是趕緊把康熙支走為好。


    誰知道康熙屁股坐的穩穩當當,一動不動。


    “不若萬歲爺同去如何?”


    顧夏想著,他那麽忙,那裏有空陪她們兩個胡鬧。


    “好。”


    康熙掀了掀眼皮,漫不經心的望著她。


    “哦。”顧夏一怔,突然對現在凝滯的氣氛有些不知所措。


    她說錯什麽了嗎?鈕妃姐姐臉上掛著的笑意瞧著清淺可看,實則浮於表麵,回頭細看康熙,也是如此。


    女人心海底針,男人也不遑多讓。


    眼珠子轉了轉,這還沒走呢,氣氛就僵硬成這樣,雖然猜不到緣由,但不妨礙她找借口不去啊。


    “肚子有點痛,臣妾先回去了,萬歲爺好生陪著姐姐。”


    說完匆忙行禮,腳底板抹油就走了。


    心中暗自慶幸,好在自己也蠢的不離譜,皇上來看鈕妃姐姐,自己杵在中間不動,還打算帶著一起玩,兩人肯定不高興。


    自己走了,剩他們兩人獨處,應該高興了吧。


    忽略心底的一絲酸澀,顧夏想,她這也算是成人之美,有眼色一回。


    殊不知在她走後,氣氛更加的凝滯,康熙瞧著她身上煙綠色的旗裝,心中就不大高興,可瞥見她消瘦的臉頰,又起了幾分憐惜。


    “你這一胎懷的艱難,自己且好生照看著,有星點風吹草動,盡管去召太醫便是。”


    “嗯。”


    接著又是一室寂靜,康熙略坐了一會兒,看著鈕妃臉上寡淡的笑意,突然覺得沒意思,就轉身走了。


    後頭是鈕妃四平八穩的聲音:“恭送皇上。”


    康熙扭頭,就看到碧璽扶著鈕妃,她穿著一身煙綠色的旗裝,溫柔恬靜的模樣一如既往。


    他都出了乾清宮的大門,才聽到奴才稟報說,熙嬪並不在自己宮中,去了承乾宮,他想著左右已經出來,索性跟著熙嬪來瞧瞧鈕妃便是。


    誰知道她這麽有眼色,找著借口就溜走。


    走到景仁門邊上的時候,康熙的腳步有些凝滯,要不要進去的問題,深深的困擾著他,若是跟著進去,會不會太過不矜持?


    遲疑了一瞬,腳步不由自主的往裏頭邁。


    都是腳先動的,不是朕自己要進去的,康熙想。


    轉過二門,就能聽到顧夏笑盈盈的囑咐著什麽,接著是一道陌生的應和聲。


    抬眸一看,顧夏手中抱著長華,手中拿著畫著黑白方塊的木片,在他眼前晃著看,聲音柔柔的,聽著很舒服。


    長華長胖許多,小臉蛋肉墩墩的,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層霧,還看不清楚東西,也難為熙嬪逗他半晌。


    康熙走近一瞧,嘿,小家夥笑嘻嘻的,小手一伸一伸的,顯然是想要抓握。


    “皇上,您來了。快來瞧瞧長華,他想您了。”顧夏信口胡謅,實則是抱著香軟的小東西,不想起身罷。


    康熙見過的小孩子不少,自然不會被她的話唬住,卻還是依言走近,坐在她身邊的小繡凳上,暗暗思索,熙嬪帶孩子帶的極好,身份也夠,這孩子留在她身旁,他也放心。


    皇後和鈕妃都有自己的孩子,顯然沒精力去管他人,放到熙嬪這裏倒是正好。


    隻是她如今正當寵,又年輕,若是緊跟著懷上身孕,多一個孩子在身邊,怕是勞累了她。


    “這孩子就放到你跟前,你看怎麽樣?”


    想了想,還是詢問一下她本人的意見,再做決定也好。


    聽到他問,顧夏的心中就是一個咯噔,這意思是什麽?心念電轉間,顧夏試探著問出心中的想法:“這孩子的去留,臣妾做不得主,一是有您這個皇阿瑪在,二是有,馬佳庶妃這個親額娘在,臣妾的意見並不重要。”


    養這許久,她的心中略有些不舍,而且這是別人的孩子,再好,也是別人的。


    “這事不急,先放在你這裏便是,容朕再想想。”


    顧夏點頭,看向無知無覺在她懷中安然睡去的長華,心中酸酸的,若她的孩子好好的,又何苦抱著別人的孩子。


    康熙看她不舍的眼神,心中已經有數了,轉而說起其他的來:“這一次選秀,太皇太後負責,隻是你也要打下手,有一點你要明白,萬事以祖宗的意願來看之餘,更要仔細著秀女家世。”


    顧夏小心翼翼的將長華放在榻上,回眸有些不樂意:“若臣妾去選,定然是些貌若無鹽的,一個小美人也不給你添,後宮要進人已經夠心酸的,還得臣妾親自挑,有自己往自己心口戳刀的嗎?這也太殘忍了。”


    眼刀唰唰的往康熙身上戳,顧夏兀自不解氣,恨不得叉腰揪著他耳朵罵,可惜有這心沒有這膽。


    康熙被她說的心虛,摸了摸鼻子,差點被她帶溝裏去了,聞言趕緊辯白:“是朕沒有說清楚,這一次除了表妹之外,其他秀女都是要賜婚宗親重臣的,你莫要白吃味才是。”


    前朝打仗打的厲害,哪裏有錢養這些後宮美人,一個個的吃的是不多,可是穿戴上頭,也太廢錢了,夠他養許多士兵。


    後宮人數眾多,不必再添,等戰事平定再多做考慮。


    再一個,這一次的調查結果,著實令他心驚,順藤摸瓜的,竟查到皇後身上去,說來也是,除了她的身份,誰又能這麽在後宮隻手遮天的。


    可他不願意相信,她是自己的發妻,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又何苦做這些醃臢事,若是事情敗露,哪裏還有她的好果子吃。


    他有些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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