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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小小年紀, 怎麽用得到這麽多錢, 雖然最終還了回來,可是到底幹什麽去了呢?


    邱爺爺仔細一看, 正見他臉上的傷, 心裏就“咯噔”一下。


    這孩子是老倆口撿來的棄嬰,大冬天的, 那麽一個藍花的精致繈褓就躺在路邊,他們不忍眼見著這麽小的孩子沒人管,社會福利機構更是不健全,打聽了半天, 也沒有給這棄嬰找到好去處。不得已, 就收養了下來。


    邱明泉從小就乖巧聽話,也從不叫人操心, 可是最近……兩位老人聯想到他近來極其古怪的言行,忽然一下就想岔了。


    ——這孩子,該不會是開始變壞了?!


    早出晚歸, 偷錢私用,身上還有奇怪的傷痕,難不成,是跟了壞人做些什麽不好的勾當!


    邱爺爺心裏一陣恍惚, 忽然就想起了前些天看到的情形。從小就靦腆膽小的邱明泉, 麵對著王大全時, 那種孤注一擲的、悍勇淩厲的眼神。


    和過去,完全就不是一個人啊!


    “你……你給我說清楚!”邱爺爺猛地站起來,喘著粗氣。


    他素來話少,也沒有什麽文化,平時都悶聲不響又木訥,可是一旦發脾氣,卻嚇人得很。


    “怎麽辦?”邱明泉在心裏焦急地問,向封睿求助。


    “你就實話實說唄,說你靈機一動聽到新聞,賣金筆賺的。”封睿再有能耐,此時也沒轍,“別傻到把我說出來就ok,不然他們說不定找道士或者和尚來鎮了我。”


    兩位老人隻瞧見他滿臉焦急,額頭滲汗,邱奶奶心裏一痛,渾濁的眼淚淌了下來。


    “小泉……”她哽咽地道,“我知道咱們家過得苦。可是窮歸窮,你可千萬不能走了歪路啊。”


    邱明泉急得連連搖頭:“沒有!奶奶,我沒做壞事!你信我……”


    “那你跟我們說,你偷錢幹什麽去了?”邱奶奶眼巴巴地看著他。


    不說是瞞不過去了,邱明泉硬著頭皮道:“爺爺奶奶,我……我最近學著人,做了點生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看上去成熟一點:“我買了商場裏的鋼筆,帶金筆尖的那種,然後加價賣了出去。這些天,賺了不少錢。”


    “小泉,你……”邱奶奶絕望地嗚嗚哭了起來,偷錢也就算了,還撒這麽大的謊?!


    邱明泉慌了,一把拉下書包,把裏麵的錢都倒在了床上。


    “爺爺奶奶,你們看,錢都回來了,我還賺了這麽多!”


    一大堆十元的、五元的新舊鈔票鋪滿了床,還夾雜著鋼鏰互相撞擊的脆響,昏暗的燈光下,兩位老人的眼睛都直了。


    這麽多錢!!


    邱明泉忘記了一件事,複利增長的神話,一般人是算不出來的,普通人根本無法接受八十多元在十幾天內,搖身一變,生出這樣的巨款的事實!


    邱爺爺嘴巴張了張,忽然害怕起來:有什麽途徑,能短時間內,叫一個孩子掙到這麽多的錢!


    邱奶奶懷疑地盯著他,忽然就瞧見了他脖頸上露出來的一段紅繩。


    隨手一拉,玉吊墜就露了出來,一片氤氳的寶光在昏暗的燈光下散著光暈,溫潤細膩,就像是凍住的凝脂一樣。


    兩位老人同時揉了揉眼睛,就算他們根本不具備什麽鑒賞能力,也能看得出來,這絕不是什麽便宜東西。


    “這……這是什麽?”


    “我、我撿到的。”邱明泉脫口而出,慌忙撒謊,“我在一個樹洞裏撿到的。”


    就在這夠緊急的當口,封大總裁還在那裏唧唧歪歪:“你看,她摸我沒感覺。也就隻有你摸我,我才有感覺了。”


    邱爺爺四處張望,忽然抄起床邊的小板凳,往邱明泉身上打去:“叫你撒謊!叫你學壞!……”


    這莫名其妙的貴重玉石,這忽然冒出來的巨款,還有那遮掩閃爍的眼神!


    小板凳砸在背上,邱明泉小小的身體就是一個趔趄,背部一片悶痛。


    邱明泉直接就被打傻了。


    他自小就特別孝順聽話,極少淘氣,就算是前世,記憶裏也沒有任何被打過的時候,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邱爺爺的板凳背又落了下來,這一下打在了他的屁股上,又是疼得他一個哆嗦。


    “爺爺,我、我……”


    “哎呀你們家還搞家庭暴力啊,真是越窮困越野蠻——”封睿大吃一驚,“喂喂,你躲啊,是不是傻!”


    邱明泉正想要躲閃,可是一眼看見爺爺那哆哆嗦嗦的樣子,忽然就是心裏一驚!


    前世,爺爺身體不好,窮人家哪有什麽年年體檢的認識,忽然就得了中風,在床上癱瘓了幾年才去世的。這一世,可別因為什麽事兒,把這中風的誘因提前了!


    這麽一想,他可就完全不敢動了,又著急又害怕,眼淚悄然盈滿了眼眶。


    邱奶奶看到邱明泉傻乎乎挨打,急得眼淚直淌,顫巍巍跑上來去阻攔:“好了,老頭子你別打了,有話好好問,小泉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還說他懂事?看看邱明泉這油鹽不進的樣子,邱爺爺急氣交加,手都哆嗦了:“今天他不交代清楚,我打死他算了!”


    “歪理邪說!就算是生養你的父母,也不能動不動要打要殺的吧,小孩子又不是私人財產。”封睿不爽地在那裏吐槽,“更何況你還是收養的嘛。”


    “這來路不明的東西,你交給派出所。”她流著眼淚,伸手去拿邱明泉脖頸上的玉石吊墜,“就算是撿的,丟的人心裏肯定著急得很,咱們還回去。”


    邱明泉猛地大吃一驚,呆呆地怔住了。


    “你給我頂住啊!別聽她的!”封睿氣急敗壞,平時的優雅傲然全沒了。


    見鬼,要是被這老婆婆真的死纏爛打,交到陌生人手裏,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這不是要了他的命嗎?


    “不不……這、這個不行。”邱明泉死死捂住了心口。


    邱爺爺氣不打一處來,忽然劈手搶過他頸上的玉石吊墜,猛地一揚手,竟然從窗戶裏整個扔出了窗外!


    邱明泉整個人徹底蒙了,眼睜睜看著外麵一片漆黑,心口好像被什麽狠狠重擊了一下,猛地大吼一聲:“幹什麽啊?!”


    這一聲吼出口,屋子裏都靜了。邱爺爺舉起來的板凳停在了半空,久久沒有落下,邱奶奶也不吭聲了。


    “爺爺,奶奶,我……”邱明泉看著兩位老人忽然頹然的神態,心裏隱約知道闖了大禍。


    邱爺爺呆呆地看著他,蒼老的臉上從暴怒慢慢變成了木然的悲傷。


    十幾年前在路邊撿到這個瘦弱的棄嬰時,這麽多年來,可是把這小小的生命當成命根子的。


    想著過去這孩子疼人又乖巧的樣子,再想著剛才他怒吼的神態,邱爺爺心裏難受得像是被什麽撕開了。


    他絕望而悲涼地擺擺手:“好,好……我們不管你。”


    他艱難地轉過身,偏腿上了床,伸手把床上的錢都掃到地下。然後,他背著佝僂的身子,不再說一句話。


    邱明泉嚇得魂飛魄散,急切、悔恨、擔憂齊齊湧上心來:“爺爺!我錯了……爺爺你別氣壞了身子!”


    重活一生,他就算沒能力改變命運,沒本事讓家人生活無憂,可總不能提前把爺爺氣死吧?!


    他手足無措,隨手在臉上胡亂抹了抹,蹭破了傷口,流出血來。


    怔怔看著手上的血跡,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焦慮無助湧上他的心頭,叫他徹骨冰寒。


    是的,這根本就不是他的能力掙來的,兩位老人沒看錯他。


    他顫抖著手,跪在床頭,撿起了幾張鈔票。


    “爺爺你別氣了,我撕掉它……撕掉它好不好?”


    邱奶奶在一邊急忙搶過來,猛地拉住了他。狹小破舊的出租房裏一片壓抑的氣氛,直欲叫人窒息。


    邱明泉隻覺得頭腦一片空白,這些天習慣了封睿的嘮叨和訓斥,也習慣了他的譏諷和指點。現在忽然沒了他的聲音,他的心裏卻慢慢平靜了下來。


    那個人假如在,一定很不喜歡看到自己這種茫然無措又沒用的樣子吧?


    不行啊,他要堅強起來。


    跪在地上的邱明泉,沉默了很久,然後終於開了口,聲音喑啞。


    “爺爺奶奶。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他輕聲道,“這些錢,真的是我販鋼筆掙的。因為錢太多,又來得快,所以我也很害怕,不敢和你們說。”


    兩位老人都沒出聲。


    “這是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會瞞著你們了。”


    他輕輕抓起地上的一捧錢,放在了奶奶的手中,直視著老人茫然的眼:“可是這裏的每一分錢,都是清清白白掙的。我沒有昧著良心,更沒有作奸犯科。”


    用手比畫了一個揍人的動作,向城遠遠地豎起漂亮的小眉毛:“小賊,騙得了劉阿姨,你騙不了我!”說完這句,他才噔噔地跟著封睿,跑向了汽車。


    劉淑雁坐在車前座裏,苦笑著搖了搖頭,十來歲的男孩子啊,正是崇尚武力的年紀。


    她從座位上拿起那三隻筆盒,分別遞給了封睿和向城,溫和地笑著:“終於買到了,你們倆一人一支。向城,再帶一支給你姐姐,都要好好學習哦。”


    兩個孩子眼睛都亮了一下,向城毫不忸怩地接過來,嘴角一彎甜甜地道:“謝謝阿姨。”


    這幾天和睿哥一起上這個勞什子英語輔導班,煩都煩透了,要不是看在可以跟在睿哥身邊,他才沒興趣來。


    不過班上的那些同學,的確有好幾個都拿著這新流行起來的金筆顯擺,他看著也有點兒眼饞。


    “媽,不是已經斷貨了嗎?”封睿取下金色筆帽,淡定地審視著,小臉上有點喜怒不露聲色的小大人樣。


    金筆那內斂含蓄的筆尖造型看著很舒服,不像國外的名筆大多是外露出整個筆頭,霸氣張揚,這幾款熱賣的英雄國產金筆,采用了含蓄的內筆尖,金色的小筆舌隻露出一點點,不得不說,非常符合中國人的審美。


    劉淑雁向後隨手一指:“是剛剛那個孩子來敲我的車窗,賣給我的。”


    向城吃了一驚:“什麽,那是個小攤販?那這是正品嗎?”


    他忽然又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道:“阿姨我不是說金筆不好啊,我可喜歡了!”


    他喜滋滋地把自己的金筆和封睿的放在一起比了一下:“是一對呢!”


    封睿淡淡地道:“這種東西,暫時不會有假貨的。與其想著跟著做仿製品,還不如拿著資金現在去爭取做英雄的代理商。”


    “睿哥你好厲害。”向城充滿崇拜地望著他。


    “就會紙上談兵。”劉淑雁嗔怪地笑著道,“你們瞧瞧人家那孩子,小小年紀就知道抓住商機,低買高賣呢。”


    封睿不以為然地道:“我是在說正事,假如你允許我動用我的壓歲錢賬戶的話,我有信心就找人去談一下這個代理權。”


    想了想,他又正色道:“這個不會虧錢的,盈利的概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劉淑雁笑吟吟地看了自家兒子一眼,丈夫的生意做得這麽大,她本身也是蕙質蘭心、名校畢業,耳濡目染之下,對於商業機會的判斷也不差,從心裏自然也是讚同兒子的看法。


    可是讚同歸讚同,她還是嘴角噙笑:“那可不行,你現在的任務當然是學習。”


    向城實在忍不住,悄悄地趴在封睿耳邊問:“睿哥,剛才那個小乞丐明明想要拿你的玉墜,你幹嘛幫他隱瞞呀?”


    封睿淡淡道:“他隻是摸摸,窮孩子,沒見過好東西吧。”


    他心不在焉地把玩著那支金筆,忍不住就心中一動,回過頭去,看向了後麵。


    他們的車剛發動不久,果然,那個古怪的男孩子依舊站在原地,隨著他們的皇冠車越開越遠,那凝立不動的身影漸漸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他在看著他們。


    雖然已經隔得那麽遠,但是封睿心裏,不可抑製地浮起這樣的念頭。


    ……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悄然隱去,寒冬臘月的傍晚,氣溫極低。邱明泉卻攏了攏肩膀,覺得徹骨冰寒。


    他的眼前全是那個少年的臉。


    那位和他一起跌下高樓的封大總裁,並沒有事先知會,就引著他毫無防備地,迎麵撞上了年少時的他。


    可是原先的那個靈魂呢,為什麽毫無征兆地消失不見了?


    那塊玉石吊墜和這個時空裏的那一個,合二為一了嗎?還是說封睿的殘魂,已經找到了自己,回歸到了本體?……


    他心裏有種孤單的、酸澀的痛楚,細瘦纖長的手指茫然地捂住了胸口。


    忽然地,他渾身一顫,如遭雷擊!


    “怎麽回事?剛剛發生了什麽?”熟悉的聲音響起,聲音帶著困惑和無辜。


    邱明泉猛然低頭,看著自己胸前重新出現的、靜靜地散發著美玉光輝的吊墜,連連狂吸了幾口氣!


    “你、你……”他口齒結巴,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因為被冷空氣給嗆到了,“你剛剛到哪裏去了!現在又怎麽冒出來的?!”


    “我怎麽知道。”成年版的封大總裁顯然也非常地困惑和焦躁。


    遠遠地看到那輛記憶中的皇冠車時,他都是有知覺的,那個時候,他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那是他家1988年剛換的新款日係皇冠,記憶中每天傍晚,媽媽就會在這個時候叫司機來這裏,等待他和小時候的向城。


    他倆那時一起在上私人外教英文班,這時,就會差不多一起雙雙出來,坐車回家去。


    直到那車窗緩緩搖下,他看著年輕時的媽媽,正在心旌動搖,可是很快,就轟然一下,失去了任何感知。


    就像是沉在了某種時間的空洞裏,無光無聲,發不出聲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和邱明泉的聯係也完全失去。……


    好在,這種情形並沒有延續太久,不知不覺地,他就恢複了原先的狀態,可這期間發生的任何事情,他都全然不知!


    邱明泉如聽天書一般,隻覺得腦子完全不夠用,而封睿的抓狂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


    玉石憑空消失,現在又完全毫無征兆地重新出現?……這到底什麽情況!


    再一次細細盤問了剛才的細節,封睿終於揣測道:“推測一下時間點,我失去知覺的時候,應該就是小時候的我出現在你附近時。”


    邱明泉想了想:“對,我和你媽媽說話時,你正從遠處走過來。”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我這個穿越回來的靈魂,和我幼年時的自己,不能共存。”封睿沉思道。


    頓了頓,他又否定:“我們已經存在在同一時間了,實際上,應該是不能出現在接近的空間。”


    邱明泉糊裏糊塗地聽著:“啊?”


    封睿已經慢慢理清了脈絡:“這個時空,大概隻認那個幼年的我——畢竟他的存在才符合時空規律。”


    邱明泉想了想,不得不承認這有點道理。


    封睿苦笑起來:“我一直在苦苦思索,我既然回來了,又沒有占據我自己的身體,那麽這個世間的幼年的我,到底和我是什麽關係?”


    這就是一個悖論。


    能容納這個悖論存在的,應該就是這塊祖傳的玉石吊墜。空間法器,時光寶盒?隨身空間?……


    可不管怎樣,他回不去自己的身體!


    一旦和幼年時自己的生存空間重合,他這道來自未來的殘魂,就會自動消失,就像是活該被鎮壓的孤魂野鬼。


    一時之間,封大總裁竟然對於過去的自己,起了一種咬牙切齒的嫉妒心情。


    他這些天,暗暗苦思冥想的,不外就是能夠重新遇到過去的自己,說不定就合二為一,和這個幸運的邱明泉一樣,重新活上一遍。


    所以他才暗搓搓地引誘邱明泉來到這裏,甚至不敢事先告訴他。


    可是現在,一切希望都化為泡影,事實給了他一個貌似合理,卻又讓人抓狂的答案。


    假如幼年的自己過著他的人生,自己也隻能以這種被禁錮的遊魂狀態存活著,這樣的人生,又有什麽意義呢?


    邱明泉好半天聽不到封睿的聲音,不由得有點惴惴不安。


    他緊張地握住了胸口的玉石吊墜,啊,還在。


    封睿有氣無力地開口:“別摸我了,我這輩子,也就隻能和你在一起了。”


    他的前生,一定是太順風順水,所以敗光了一世福蔭。所以這以後,就隻能安心做這個愚笨小民工的貼身保姆、輔佐之臣。


    等到七八十年後邱明泉壽歸正寢,他也就隻有跟著一起進火葬場的命。……


    剛剛嫉妒完自己的封大總裁,又開始自怨自艾起來。


    還不如來一道雷電,把這塊玉石給劈了吧,說不定他還能早點投胎——他怨恨地想。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邱明泉忽然驚訝地叫了一聲:“哎,剛剛還好好的,怎麽就……?”


    狂風驟起,白天還晴空一片的天氣,忽然就烏雲遮蔽了天空,一片漆黑。


    一道銀白的閃電猶如怒龍,從高空閃過,如同鹿角枯枝,蜿蜒而下,直直劈在他們麵前!前方一棵大樹正中雷電,一根粗壯的樹枝“哢嚓”一聲,斷裂掉了下來。


    剛剛還在怨天恨地的總裁先生,忽然閉上了嘴。


    我艸……他心裏湧出來無數泥石流一般的咒罵。


    算了什麽都不說了。說多了也是淚啊!


    在這個靈魂不死、重生轉世、時空扭曲都統統能發生的世界,他現在毫不懷疑自己再埋怨上天幾句,上天就會毫不客氣地給他劈上一道雷擊。


    ——他不、想、死!


    就算隻是一道殘魂,他也想活下去啊!


    ……


    封睿哼了哼:“去唄,賺錢就是要花的。”


    想了想,他又叮囑:“不準多花,省著點!”


    邱明泉愣了一下,悵然地不吭聲了。


    這些錢雖然是他的,可是不知為何,他總是覺得,它們更像是封睿的財產。


    半晌後,封睿這才意識到了什麽。他沉吟了一下,慢慢地開口。


    “邱明泉,這些錢,本來就是你的。”他鄭重地解釋道,“可是既然你問我,我當然會盡好自己的責任,給你最好的建議。”


    邱明泉低著頭,“嗯”了一聲。


    封睿冷靜地道,“不會掙錢是蠢材,掙了不花是守財奴。可是花錢這種事,不要著急現在。”


    “嗯。”邱明泉聽著他沉穩的聲音,心裏莫名地安定下來。


    頭一次,這男人肯這樣認真地向他解釋,他聽得出這些言語中的懇切。


    封睿語氣中帶著傲然:“這些天,你覺得這樣的複利已經很可怕了對不對?可接下來,即將有全中國財富曆史上最狂熱、最誘人的一場場盛宴要開啟,我要保證你在這場盛宴來臨之前,攢到足夠多的錢。懂嗎?”


    最狂熱、最誘人的財富盛宴?……


    邱明泉被衝擊得頭腦一片茫然,他覺得迷糊,可是卻又本能地知道,這個男人,絕對不會騙他,甚至不是在誇大。


    到底是什麽樣的機遇呢,他想不出來。


    前世一直生活在社會底層,沒有經受過任何高等教育的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在2000年左右買入房產,可是那距離現在,還早是嗎?


    對了,好像還有股票。


    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股票這東西該怎麽致富,憑著他有限的知識,隻依稀知道,在中國股市虧得傾家蕩產的,也好像為數不少。


    “放心吧,一切交給我。”封大總裁鄭重地承諾。


    邱明泉點了點頭,心裏忽然放鬆了。


    是的,封睿不會害他。走在精品商廈的二樓,邱明泉貪婪地看著琳琅滿目的商品。在男裝和女裝櫃台,他各選了男女兩套厚實的秋衣,一頂厚厚的毛線帽和棉手套。


    想了想,他又給兩位老人一人添了一雙棉鞋。總共下來,也不過花了兩百多元。


    “你自己呢?”封睿提醒。


    “我不用了。”邱明泉心滿意足,“你說的,要攢錢的!”


    “哦,那我帶你去吃點好的,慶祝一下。”封睿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這孩子……哦不對,明明是好幾十歲的人,怎麽就對自己這麽苛刻呢?


    指點著邱明泉三拐兩繞,他們進了一處偏僻小道。


    這裏距離精品商廈不遠,冬日寒風冷冽,可是封睿指點他進去的這家小店卻生意極好。


    “王記三鮮小餛飩”的招牌樹在門口,邱明泉進來的時候,正是下午五點多。小小的店堂裏,食客坐得滿滿的,一股食物的醇香撲麵而來。


    “這是東申市著名的鮮肉小餛飩攤子,你嚐嚐看。也就八毛錢,裏麵的肉餡是難得地新鮮。”封睿感慨地看著邱明泉麵前熱氣騰騰的餛飩,小時候的記憶再次翻湧上心。


    這家貨真價實的小餛飩店,後來在老城區拆遷大潮中銷聲匿跡了,前世他從國外留學回來,就曾專門來找這家老店,可惜悵然而返,美食已成懷念。


    邱明泉一驚:“外麵的鮮肉餛飩不是才五毛嗎?!”


    “好東西當然貴點。東申市這種地方,啥時候都不缺乏有錢人。”封睿淡淡道,“民以食為天。”


    果然,邱明泉仔細打量一下食客們,都個個衣著整潔漂亮,明顯比棚戶區的那些鄰居看上去體麵。


    一碗熱氣騰騰的三鮮餛飩擺上了桌麵。


    清亮的湯底裏,漂著鮮黃的蛋絲、淺紅的蝦皮、烏黑的紫菜,色香俱全,輕輕用小勺舀起來一隻小餛飩,麵皮半透明,小巧可喜。


    一口一個,吞進嘴裏,邱明泉隻覺得滿口留香,鮮美異常。


    “純肉餡的,豬肉裏混了一點鮮蝦。真材實料,絕對新鮮。”封睿得意地問,“怎麽樣,薄皮包裹著鮮肉,口感是不是鹹香爽滑,堪稱一絕?”


    邱明泉一隻接著一隻,舌尖鮮美滑爽的餛飩餡混著微燙的三鮮湯,差點鮮得把舌頭咬了下來。


    真好吃啊……上一世、這一世,都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那是自然了,我小時候那麽挑食,對這裏的東西都很有好感。”封睿感覺得到邱明泉那驚為天人般的讚歎,忽然有點沮喪。


    就算再食指大動,可是根本連身體也沒有的他,像前世那樣極盡饕餮美食,也是沒有可能了。


    邱明泉吃著吃著,忽然停了下來。


    “你上我的身吧。……”他小聲道。


    封睿沉默了一下,心裏驀然有點滋味萬千。這家夥啊……是在可憐自己吧?


    天人交戰下,他還是飛快地占據了那具身體,當唇齒間滑過那記憶中的美味,他險些落下淚來。


    實在是太丟人了!


    邱明泉看著封大總裁珍惜無比地喝幹了碗裏最後一口鮮湯,把一絲紫菜都吸進了喉嚨間,好奇地問:“你小時候就住在附近?”


    “對,我家就在附近。”封睿的聲音變得有點古怪,輕輕歎息一聲,“走吧。”


    走出了小餛飩店,邱明泉按照封睿的指點,向陌生的街道走去。


    可他心裏的疑惑卻比任何時候都大。


    書包裏,除了那些隨身攜帶的巨款,還有一件奇怪的東西。


    這些天,封睿一再叮囑,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三支高級金雕筆不要賣。


    現在,那剩下的三支金筆,正靜靜躺在他的書包裏麵。


    “待會兒,聽我的吩咐,見到一個女人的話,就把這三支筆賣給她。”封睿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平靜,可是邱明泉卻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這個一向沉穩傲嬌的男人,有著極大的不安。


    快到黃昏了,冬天的冷風漸漸變得呼嘯起來,吹在身上,有種刺骨的冰寒。


    邱明泉走了一陣,漸漸發現,路邊的景色越來越美,路過的行人也越來越少。


    路邊家家都帶著單獨的花園,茂盛的花木和小庭院裏,掩映著帶著國外建築風格的小洋房來。


    就算是在這個年代,就算經過長達大半個世紀的封閉和曆史磨難,這座曆史悠久的城市深處,也不乏居住著富有卻又低調的一些家庭。


    “就在那裏。”忽然,封睿的聲音有點喑啞,竟似有點近鄉情怯般的害怕,“看到街角那輛黑色的新皇冠汽車嗎?你走過去,敲敲車窗。”


    “哦,然後呢?”邱明泉懵懂地問。


    “你就問車裏的女人,要不要買你手中的金筆。”頓了頓,他又有點遲疑,“算了,反正接下來你讓我上身就好了,我來說話。”


    邱明泉“嗯”了一聲,被他的奇怪情緒感染,心髒也忽然奇怪地狂跳起來。


    他慢慢抬步,在夕陽裏,向著那輛小街盡頭的黑色汽車走去。


    那是一輛東申市少見的新豐田皇冠,低調大氣的車型流暢而寬敞,邱明泉雖然完全不懂車,但是也能感覺得出那嶄新車身流露出的優雅。


    走到近前,他猶豫了一下,輕輕舉起手指,叩了叩那暗黑色的車窗。


    ……劉淑雁手中捧著一本泰戈爾詩集,正在開了空調的車中閑適地看著,忽然耳邊傳來車窗的敲打聲。


    詫異地抬起頭,正看見一個清秀的男孩子的臉出現在車窗外,正睜著大大的黑眼睛,顯得純良又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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