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三分白菜價~  弱小無辜的樹攔腰斷了。


    附近的幾個清理機器人習以為常, 熟練地上前來處理。


    西澤爾:“……”


    艾莉愣了一下, 立刻反應過來, 旁若無人地收回那隻看起來很無害的細手, 緊張地撥了撥額前的碎發:“嚇到你了嗎?”


    西澤爾眸中閃過笑意:“沒有, 您發火的樣子很可愛。”


    艾莉的臉微微紅著,假裝無事發生, 帶著西澤爾匆匆路過庭院,進了萊斯利家高大如古堡的屋中。


    見不到那棵橫死當場的樹, 艾莉恢複溫婉模樣,給西澤爾端上一杯自製的愛心果汁。


    西澤爾抿了一口, 被甜齁得大腦發暈。


    他並不嗜甜, 隻是小時候第一次和艾莉見麵, 假裝開心地吃下了她帶來的甜甜的糕點, 此後艾莉一直以為他喜歡吃甜的,做什麽都要費心地讓食物變得再甜一點、更甜一點。


    他不討厭這種感覺,便沒和她解釋過。


    喝了一半, 誠懇地表明自己很喜歡後, 西澤爾解釋道:“是元帥大人向議會提出的。”


    艾莉的手停頓了一下, 揚起了笑容:“原來是蘭斯洛特, 那就好。”


    艾莉對蘭斯洛特的信任讓西澤爾有點納悶, 不過他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深究。艾莉也默契地換了話題:“晚上離開……可能就見不到你父親了。”


    西澤爾避開話茬:“後園的花怎麽樣了?”


    艾莉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沒吭聲, 帶著西澤爾去後院。


    艾莉嫁過來時, 西澤爾還小。


    剛開始蘭伯特不允許她接近西澤爾, 後來見兩人相處不錯,監視了幾年,才放手讓她帶著西澤爾。


    這棟房子是西澤爾長大的地方,後園的花草樹木都是他和艾莉親手種下的。


    “果然……”西澤爾的目光在少了幾盆盆栽的角落裏一掃,露出了然的神色,“您把那幾株花養死了。”


    艾莉道:“是你太嬌慣它了,我多澆點水就不行了……”看著西澤爾,她又笑道,“我跟蘭伯特說這些都是你照顧的,他一點都不信。”


    西澤爾陪著艾莉在花園裏除草澆花,忙到中午,一起吃完飯,艾莉拉他回屋,要像小時候一樣,讀著故事哄他睡覺。


    偏偏西澤爾還真吃這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噩夢連雙,這回西澤爾夢到了遙遠的流放之地——那是聯盟條件最差的地方,沒有智能,沒有機器人,甚至沒有信號。


    整個星球隻有一個港口,星船幾個月往返一次,幾乎是原始社會。


    資源匱乏,終年寒冷,每天都有人病死凍死餓死。


    而被流放到那兒的人,會穿上統一的軍服,成為巡視兵——其實就是搬屍工。


    雖然不是犯人的待遇,但在這種一旦戰爭爆發,十成十第一時間就會淪陷的星球,當什麽都難。


    值得欣慰的是,星球一無地利二無資源,就算淪陷了,敵人也不會多看幾眼。


    就連星盜路過,隻要不是窮凶極惡的,對這種防禦措施接近於零的星球也不會感興趣,浪費炮火。


    實在好奇下來看一眼的,轉了一圈也隻能對這個窮寒酸的破地兒比個中指。


    被送去那裏的都是各種各樣的犯人,殺人犯,搶劫犯,經濟犯……那是個絲毫不講究身份地位的地方,剛去的新人被打死都是常事。


    西澤爾剛到時就被一群人圍攻。


    接送的看管兵也毫不在意,去星船港口的倉庫偷了瓶酒。


    出來就看到那群凶神惡煞的玩意兒鬼哭狼嚎,跪在西澤爾腳下叫爸爸。


    ……那破地方其實也沒傳言裏糟糕。


    西澤爾迷迷糊糊地想,至少不用活得那麽小心翼翼。


    一陣風灌進了窗口。


    西澤爾從睡夢中驚醒,警惕地睜開眼,扭頭看向不知何時坐到床頭的人。


    “……就這樣,拇指姑娘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蘭斯洛特壓著嗓音,低沉的聲音天生帶著深情的味道,像是鋼琴家在用琴聲說情話,慢悠悠地讀出了最後一行字。


    然後忍著笑說:“看來得帶著幾本童話書,不然以後哄不了你睡覺。”


    又揚了揚手裏的書:“西澤爾少尉,多大的人了?居然還要聽著故事才能睡著?嗯?”


    西澤爾閉了閉眼。


    下一刻,他一躍而起,敏捷迅猛地像一頭凶猛的獵豹,掀起身上的薄被蓋住蘭斯洛特,幹脆利落地提起他,毫不猶豫地扔出窗。


    扔人的動作還沒收回,門被敲響了。


    艾莉敲了幾下沒回應,探進腦袋:“西澤爾?我好像聽到了有什麽聲音?”


    西澤爾已經收回了殺氣騰騰的動作,低頭看了眼自己雪白的小兔子睡衣,輕描淡寫:“不知道從哪兒飛進來隻大鳥,扔出去了。”


    天已經黑了。


    他居然睡了這麽久,甚至沒有發覺蘭斯洛特的到來。


    “蘭斯洛特已經來了,我說你在睡覺,他就去後園散步等你,真是個好孩子。”艾莉說完,看著西澤爾,露出陶醉的神色。


    以聯盟人的平均年齡計算,西澤爾無論外貌還是年齡都還是個少年,他的臉色總是冷冰冰的,穿著這件形似兔子的睡衣,黑發乖順,嘴唇是柔軟的紅,頭上……還有兩隻兔耳。


    絲毫沒有違和感。


    “真是太可愛了!西澤爾,喜歡嗎?這是我親手縫的!”


    西澤爾默然幾秒:“……很喜歡,謝謝您。”


    把艾莉哄著推了出去,西澤爾關上窗戶換衣服,思考怎麽殺人滅口幹淨點。


    結果一下樓就看到被他扔出窗的那隻大鳥。


    蘭斯洛特悠哉悠哉地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身邊還疊著一床整整齊齊的被子。


    西澤爾生出不妙的預感。


    “醒了?”蘭斯洛特紳士地衝艾莉一笑,站起來雙手捧起那疊被子,“剛才去後院轉了一圈,看到這個。是你的嗎,西澤爾?”


    西澤爾麵無表情地看著粉紅色的被子上的小碎花。


    感覺每瓣小碎花都變成了蘭斯洛特可惡的笑臉在衝他哈哈哈。


    事實上元帥大人憋笑憋得很辛苦,但是繃住了沒笑出聲。


    然而這樣要笑不笑的樣子反而更顯得惡劣。


    剛才就不該手下留情的。


    西澤爾表情空白地想。


    謀殺聯盟元帥的酬勞好像很高,或許可以試試。


    “喜歡聽故事,穿小兔子睡衣……”蘭斯洛特走到他身前,聲音很輕,眼底浮著笑,“還喜歡這種風格的被子?”


    西澤爾冷冷地盯著他。


    蘭斯洛特戲謔地吹了個口哨。


    簡直就是在邀請西澤爾對著他的臉來一拳頭。


    西澤爾在謀殺長官與要不要在艾莉麵前動粗中掙紮了一下——雖然他毫不懷疑如果他要殺人,艾莉隻會動手幫忙掩埋屍體。


    半秒後,這個極其荒謬的念頭消失,西澤爾的眼神依舊不善,卻向沒個正形的蘭斯洛特抬手行了個一絲不苟的軍禮。


    “長官,我們該走了。”


    蘭斯洛特的親衛隊在魯斯星。


    而德蘭星上的軍隊——按議會各位議員的意思,原地駐守,不能帶走。


    蘭斯洛特心想終於可以擺脫議會的眼線了。


    議會各位議員心想終於把自己人要回來了。


    達成協議時雙方都很滿意。


    所以聯盟元帥回駐守的魯斯星時很沒排麵,隻帶著西澤爾,妥妥的光杆司令。


    要是一不小心走漏了消息……也不會有人湊上來送死。


    一年前蘭斯洛特一人獨對幾百機甲,奪取半數控製權搞得對方陣腳大亂、最終力挽狂瀾反殺的一幕,還時不時在議會上循環播出,澆滅某些人不該有的心思。


    離開前議員代表們來歡送,對蘭斯洛特含蓄地表示“雖然我很舍不得你但是你必須得滾了謝謝”,免得這不要臉的混賬東西順水推舟再多留幾天。


    蘭斯洛特懶得再和他們扯皮,帶著西澤爾直接離開。


    兩人登上機甲,飛向遙遠的高空,很快就變成了一個黑點,直至消失在視線裏。


    平時見麵即眼紅的議員們熱淚盈眶,情難自禁地抱在一起,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名為“蘭斯洛特”的另類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移開了,實在該載入史冊。


    蘭斯洛特嘖了聲,把監控光屏上的畫麵關閉。


    西澤爾抱著臨走前艾莉塞給他的東西,站在旁邊,沒在人群裏看到蘭伯特,眨了眨眼。


    蘭斯洛特難得沒開口嘲諷議會,扭頭古怪地看了眼西澤爾懷裏毛茸茸的動物玩偶。


    耳朵尖尖的,有點像貓耳朵,卻又不太像貓……什麽品種?


    西澤爾絲毫沒覺得自己抱著這種小女孩才喜歡的玩偶有什麽不對,臉色冷冰冰的,寫滿了“別來觸我黴頭。”


    偷偷潛進人家房裏還埋汰了一通的罪魁禍首假裝自己死了,安靜地不吱聲。


    路西飛離德蘭星後,很快進入既定軌道,開始第一次躍遷,宣告兩人的旅途開始。


    在未來一段時間裏,兩人隻能麵對浩渺的宇宙,或者麵對對方。


    蘭斯洛特瞅著西澤爾仿佛失去七情六欲的臉,靈光一閃,打了個響指,施施然出聲了:“應該更新了……路西,上回我看到哪集了?”


    忠誠的機甲沉默幾秒,語氣艱澀地回應:“第三百七十三集。您要繼續看嗎?”


    西澤爾的目光悄悄地飄到了蘭斯洛特身前的光屏上。


    什麽東西?


    蘭斯洛特大大方方地讓開,西澤爾眨了眨眼,隻見光屏上出現了一個相貌柔美的男人,四肢大張被綁在床上,臉色屈辱,在說著什麽。


    蘭斯洛特貼心地加大音量。


    “就算你占有了我的身體,我的靈魂也不會為你燃燒!”


    “……”


    西澤爾身軀一震,不由自主地抱緊了懷裏的玩偶。


    鏡頭轉移,站在床邊的男人臉色冷酷:“你似乎還是沒有弄清楚,你不是高貴的公爵了。聽清楚,我救你不是為了得到你,是為了圈養你,你隻配當我的性.奴……”


    西澤爾:“關了。”


    蘭斯洛特立刻為自己鐵血的“糾正嬌生慣養毛病”的政策動搖了三秒,好不容易從動搖的邊緣掙紮回來,循循善誘:“營養劑不好吃嗎?”


    西澤爾點點頭。


    “可是一劑營養劑的價值比你吃三天的食物還高,我們這兒靠近邊境星,那邊奇形怪狀的窮鬼多,有的鋌而走險,拚死累活,也隻是為了奪點營養劑保命。”蘭斯洛特坐到桌上,側頭看西澤爾吃東西,順手拉開旁邊的櫃子,遞給他幾塊小餅幹,繼續侃侃而談,“當一個人為了活命時,什麽都吃得下去,什麽都得吃下去。挑挑揀揀的可不好,尤其是在戰場上,如果不小心漂泊到信號檢測外圍,與同伴失去聯絡,船艙裏一般都不會有食物,隻有維係生命的營養劑,再倒黴點,墜落到鳥不拉屎的小星球上,別說營養劑,樹皮蟲子都得吃。小朋友挑嘴可不好。”


    聽他洋洋灑灑說了一長串,西澤爾的表情依舊沒什麽變化,廚房冰冷的燈光在他臉側打了層光,秀致的五官顯得更加立體,可以看到他的唇角淡淡地彎了一下:“你說得沒錯,為了活命,什麽都得吃。”


    蘭斯洛特沒料到這位難以攻克的挑食選手居然這麽有覺悟,還來不及欣慰,又聽西澤爾低聲道:“我曾經,為了活命,吃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營養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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