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帝現在能動的, 隻有眼睛了。


    薛晏坐在他床頭,江皇後站在一旁。他們交流,隻能由他們二人說, 清平帝眨眼。


    方才, 他們束手無策, 這還是薛晏想出來的辦法。


    “你若是同意, 就眨一下,不同意,就眨兩下。”他說。“別弄錯了。”


    清平帝頓了頓,看來並不大喜歡這般被動的交流方式。


    薛晏卻很不耐煩。


    “懂了沒有?”他問道。


    清平帝也確實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他勉強眨了一下眼。


    “我先說好。”薛晏道。“無論讓我幹什麽,別想讓我坐皇位。我好不容易把我夫人追到手,別嚇跑了。”


    清平帝瞪著他, 狠狠地眨了兩下眼。


    薛晏冷聲笑了一聲。


    “你不同意也沒用。”他說。“這點做不到,別的都沒法談。”


    清平帝瞪著他,薛晏淡淡地同他回視。


    “這事你要是答應不了, 就別怪你百年祖宗基業沒人管。”薛晏胳膊一抱,毫不避諱地說道。“反正見了列祖列宗,也是因為你輕信佞臣而起的。”


    周遭人聽到這大不敬的話, 大氣都不敢出,低眉垂眼,隻想當自己不存在。


    旁邊的江皇後也不敢言語。


    片刻後,清平帝咬牙切齒地眨了一下眼,死死瞪著薛晏。


    薛晏哼笑了一聲。


    江皇後在旁側看得頗為心驚。


    即便如今清平帝口不能言、四肢僵勁,但仍舊是皇帝, 是大雍至高權力的象征。


    能這樣對他不敬的,除了薛晏,也沒別人了。


    清平帝瞪著薛晏, 薛晏卻無動於衷。片刻後,清平帝怒極,也泄了氣,重重把眼一閉,隻當眼不見為淨了。


    莫名的,這一幕,倒是使得這兩人近二十年來,頭一遭有幾分像父子。


    薛晏笑了一聲,知道清平帝被逼著默許了。


    在這事上達成了共識,二人便可以接著談下去了。


    “你既想讓我來管,那想必對你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都不放心吧?”


    清平帝毫不猶豫地眨了一下眼。


    薛晏笑了一聲:“不錯,還沒老糊塗。”


    清平帝又開始瞪他。


    但薛晏卻分毫不以為意。


    就連旁邊的江皇後都有些看不下去,拽了拽他的衣袖。


    薛晏半點悔改的意思都沒,清平帝瞪得眼睛酸,幹脆錯開目光,不看他了。


    “那六皇子呢?”薛晏接著問道。


    清平帝沉吟了半晌,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


    江皇後在一邊點頭道:“本宮將允煥寵得過頭了,將他養得性子散漫,又天真了些。他本就不愛讀書,更不懂朝堂之事,即便是本宮,也是不放心他的。”


    她雖貴為皇後,父親又是朝中重臣。但江相為人本就保守刻板,極不喜徇私,故而江皇後自幼起,便也被他教養成了這般心性。


    說完話,她看向薛晏。


    言下之意,便是除了薛晏,再無人可做了。畢竟再之後的幾個皇子,要麽剛剛開蒙,要麽尚在繈褓之中。


    薛晏不耐地嘖了一聲。


    “江南的大夫不日就到。”他說。“等他來了,再看情況吧。”


    清平帝的目光頓時往他身上追。


    薛晏知道他在怕什麽,接著道:“朝中的事,我暫且幫你處理。但我不住宮中,也不做太子。你如果能治好,以後就自己來做,治不好,就看你之後的幾個兒子哪個成才,到時就交給誰。”


    這話,便是答應清平帝,暫時將王朝基業替他看管了。


    清平帝對薛晏的為人,還是有幾分了解的。既然他此時願意接手,那麽在大局已定之前,他就不會撒手不管的。


    清平帝知道,薛晏這是願意為他兜底了。


    他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總算放了下去。不過安心的同時,也有些覺得可惜。


    不得不說,從他醒來開始,或者從一年之前起,隻要他偶爾想起皇位繼承之事,就會覺得,唯獨薛晏最合適。


    這個皇位,是他當年從自己的眾多骨肉手足之中辛苦搶來的。這些年,他費盡心力想要將這個位置坐穩,同時,也一直在提防著他人的覬覦。


    但他卻沒想到,會有一天,他想把這個位置給出去,可是對方,卻根本不想要。


    清平帝看向薛晏,眨了一下眼,隻當同意了。


    薛晏應聲,隻道談妥了,便毫不留戀地起身,告辭走了。


    清平帝看著薛晏的背影。


    他知道,他誰也怪不了。


    如今到了這樣的地步,所有的錯,都是因他而起的罷了。


    ——


    第二日一早,滿朝文武到了朝堂上,便靜候著今日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會是誰。


    眾臣誰也沒有說話,瞧上去各個如常,但細看過去,就能看出,每個人的神色都有些緊張和忐忑。


    如今朝局風雲變幻,雖說如今,廣陵王殿下也算是將朝局穩定住了,但真到了如今蓋棺定論的時候,眾人心裏還是有點沒底。


    就在這時,大殿之外響起了鼓聲,算是朝會正式開始。


    按照往日,皇上便會在這時由太監先行通稟,從正殿之後步出,坐到龍椅上。


    即便那日四皇子上朝,也是這般。


    眾人皆屏息凝神。


    卻聽太監通稟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了。


    “廣陵王殿下到——”


    那太監甚至被驚得打了個磕巴,接著,眾臣大驚失色,紛紛往身後看去。


    廣陵王殿下從宮外的方向來了?


    一時間,眾人瞠目結舌,愣愣地看著他。


    卻見薛晏一身郡王的朝服,目不斜視地路過群臣,又越過了站在群臣之首的江相。


    他踏上了龍椅前的金階,轉身在龍椅前站定。


    進寶耀武揚威地跟在他身後,往龍椅的旁側站定。


    薛晏在龍椅上坐了下來。


    群臣皆驚訝地看著他。


    薛晏既不在宮中居住,自然仍是以郡王的身份出入朝堂。但是,他怎麽又往龍椅上去了。


    眾人一時間皆摸不著頭腦。


    卻見薛晏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愣著幹什麽?”他問道。“是無事要奏,沒事要處理?”


    眾臣這才恍然反應過來一般,紛紛跪下行禮。


    薛晏單手按著扶手,調整了一個舒服些的坐姿。


    “父皇中毒,此事我定然要查清,也會想辦法治好。”薛晏說。


    “不過現在,他什麽都做不了,朝中的事,就由我代為處理。至於誰做太子,皇位給誰,還不是現在商量的事。”


    他掃視了一圈群臣。


    “總之,這個位置上坐的誰,跟你們沒關係。你們隻管做好職責之內的事,其他的,用不著你們操心。我與父皇不同,我脾氣不好,你們應當有所耳聞。”


    群臣連忙紛紛應是。


    薛晏抬手,讓他們起了身。


    此後的早朝,便一派井然有序。


    薛晏的威名,長安的文武百官自然不會不知道。他剛入朝堂時,也不是沒有想辦法和他作對的、彈劾他的。


    不過,這些人的下場,都不怎麽好看。


    此後,百官便知,誰都會做些不得已的、見不得光的事。但凡做過,便絕不可招惹廣陵王半分。要想官途坦蕩、不生事端,首要的一件事,就是莫和廣陵王起齟齬。


    百官知道怕,唯獨許家不知道怕。但是現在,許家的下場,也是有目共睹。


    如今,薛晏坐在了那個位置上,便更沒人敢不遵從他的意思了。


    於是,一場早朝辦得安安穩穩,效率甚至比清平帝在時,高了不少。


    比平日早兩刻,早朝便結束了。


    群臣散去,薛晏單獨把刑部尚書留了下來。


    “許相一家如何定罪,你們決定好了沒有?”薛晏問道。


    刑部尚書忙道:“回王爺,已經擬好,隻等王爺下旨了。”


    薛晏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


    許相一家本就貪汙受賄、勾結藩王,如今還以重兵挾持,包圍國都,意圖篡位。這樣的重罪,夠誅許家九族的了。


    沒什麽爭議,刑部尚書沒有多猶豫,便將刑部擬定的結果告訴了薛晏。


    薛晏嗯了一聲。


    “許家的罪,斷得輕了。”他道。


    刑部尚書一愣。


    這……誅滅九族,已經算是極刑了,還能重到哪兒去呢?


    他沒敢說話,跪在階下等著薛晏的指示。


    薛晏的手緩慢地扣動著龍椅扶手上的龍頭。


    “誅九族的話,許相、許宗綸和許宗緯如何判?”


    刑部尚書道:“自然是斬首……”


    薛晏手頭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們三個另判。”他說。


    昨天夜裏,段十四已經將君家的情況告訴了他。薛允泓為什麽會派人去永寧公府,還要將國公夫人及長女一同抓進獄中,薛晏清楚得很。


    想將永寧公害死在江南的,就是許相一家。如今想趁著永寧公府沒有男丁,便關押女眷,也是因為君家和許家存有齟齬。


    薛晏自然不會這般輕易地放過他們。


    “還請王爺明示。”刑部尚書忙道。


    薛晏看向他,輕描淡寫地說:“換種死法,別太體麵,也別太容易。至於哪種死法,想必你比我清楚。”


    刑部尚書自然清楚。


    “可是……”可是,從滅門的眾人中拎出幾個單獨量刑,可是從沒有過先例的。


    薛晏卻懶得聽他說完。


    “隻管去做。”他說。“那薛允泓呢?”薛晏又問道。


    “這……事涉皇嗣,微臣人微言輕,不敢妄定。”刑部尚書頓了頓,道。“故而,還請王爺示下。”


    薛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既要奪皇位,還能留他的命?”他道。


    刑部尚書懂了,這是要殺。


    卻聽薛晏跟著道。


    “斬首。”他說。


    刑部尚書一驚。


    王子皇孫,即便是身犯重罪,要被處死,也要留有全屍。身首異處,這對四皇子來說,可是滔天的羞辱啊!


    刑部尚書愣住了。


    薛晏卻不耐煩地皺眉:“有問題?”


    沒問題,自然沒問題。


    刑部尚書被驚出了一身冷汗,暈乎乎地走了。


    待刑部尚書出了大殿,薛晏冷聲笑了一聲。


    這些人不光打自己的主意,還敢動永寧公府。讓他們善終,自己還能睡安穩覺嗎?


    旁邊的進寶笑嘻嘻地湊了上來。


    “王爺,早朝結束,咱們上哪兒?”


    按理說,自然是要回府的,哪裏需要他問。


    但他意有所指,也正中了薛晏的下懷。


    他頓了頓,便道:“去國公府看看。”


    進寶笑嘻嘻地哎了一聲,連忙安排去了。


    昨天國公府才遭逢大難,幸而薛晏相助,才能化險為夷。今日薛晏前去探望,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進寶飛速安排好,薛晏一出宮,馬車便馬不停蹄地朝國公府去了。


    進寶將帖子堂堂正正地遞了進去。


    卻沒想到,門房處的下人接過帖子,看了一眼,便塞回到了進寶手裏。


    “公公,您和王爺還請回吧。”


    進寶詫異:“府上沒人嗎?”


    那門房搖了搖頭。


    “夫人有令,但凡廣陵王府的人,不管是誰,全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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