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並不是很好, 大概是因太陽難得偷閑的小憩, 整個天幕看上去格外的低, 那片天總讓人覺得, 下一個不經意的恍神, 就會直接砸到人腦袋上似的。


    付過錢下車, 夏日晨風習習拂身,配合著墓園中座座冰冷的石碑, 寂靜無聲下難免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味道。


    好在這過暗的天氣下,不遠青石階旁的盞盞路燈被點亮,束束暖黃照下,為這寂靜的可怕的環境, 添染了一絲的暖意。


    踏上微含潮濕的青石台階,抱著束藍丁香的褚景然,依照著記憶緩緩前行,終的他停在了一尊墓碑前。


    墓碑上掛著一張男人的照片, 眉宇俊雅,氣質若風,雖隻是不到巴掌大的寸照,但隻一眼就能看出, 當初的他定是個溫柔的人。


    確也如此,應楚非記憶中的男人, 一直溫柔的不像話。


    哪怕是麵對初見時陌生人的自己。


    將臂間抱著的藍丁香放下, 褚景然單膝跪地的蹲下, 抬著微顫的手指, 指腹輕柔的撫摸上了照片中男人的臉。


    輕柔的磨砂,像是在懷念當初初見時,對方指尖上泛著暖的溫度。


    時間一秒秒的跳動著,墓前容貌清麗的青年就這麽用著那雙浸滿著淚花,通紅一片的眶,以一種情深的目光看著那張照片,輕微哆嗦著的唇似乎在小聲的囈語著什麽。


    而你若靠近點,就會聽見他那句飄散在空氣中的話。


    為什麽說話不算話,為什麽……


    轎車低調的停於墓園前,副駕駛座上助理也沒有耽誤,先一步下車,撐開雨傘的同時,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這會兒已下起了雨,細細的雨絲兒雖不大,可密密的連成一片,煙雨朦朧中,仿佛自成一個世界的幻境。


    順著青石階一路而上,段堯司沉默的行走著,整個墓園中回蕩著的就惟有這不大的腳步聲。


    就在這樣一種安靜的氛圍中,段堯司眼角忽的瞥到遙遙二十多米開外的側對角,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


    不同於不久舞台上初見彈奏初戀時,起伏琴音中捕捉不到的真實情緒的曲調,青年失魂般走著,那斂著的墜滿著雨霧的睫輕簌的弧度,像是雨中受傷卻依舊努力撲哧著翅膀想再次起飛的彩蝶。


    一束束暖色昏黃在他頭頂上方而過,於潮濕的青石地麵上倒映出纖弱的斑斑駁駁,相映相疊,雨霧朦朧,那麽一眼望去,像極了連綿江南水鄉中走出的一抹不真實的幻影。


    雖然未所見那人藏於眸眼中真實的目光,但不知為何,段堯司卻總覺得自己能讀懂那雙眸眼中所有的情緒。


    迷茫。


    因為段堯司的突然止步,他周圍的人都停了下來,靜靜的站於男人身側。


    而段堯司就這麽安靜的看著不遠青年,於細密雨幕中步步走遠,直至身影徹底消失。


    他記得那個人的名字。


    “應楚非……”男人低語的呢喃中,帶著幾分道不明的情緒。


    回過神,重新將視線放於前方,段堯司抬步繼續而上,終的,在過了近十分鍾後,他的腳步止於了一尊墓碑前。


    看了眼墓碑前的那抹淺色,段堯司雖有疑惑,卻隻將之認作其他人有先一步於自己來掃過墓。


    微收心神,他將視線放到墓前,因時間的衝刷,段堯司已經差不多忘光了本就不多的童年,但他永遠不會忘記的是,停留在記憶中那人掛在嘴角邊一抹親切的笑。


    無奈中又含著幾分特有的溫柔。


    麵對這抹熟悉的笑,段堯司近幾個月來始終冷硬的眸波動了微小的弧度,緊接著,對著墓碑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被籠罩在延綿密雨中的墓碑上,以漂亮的楷體撰寫著這個因意外而久眠於地底,本應展露屬於他無上光華男人的名字。


    段延謙。


    ……


    天空中的雨點兒慢慢的大了起來,淅瀝瀝的,打在出租車的玻璃上未發出丁點兒聲響,後座戴著口罩的褚景然就這麽定定的看著它們幾簇相疊,最終匯成珠順淌而下。


    而表麵正怔怔出神的褚景然,這會卻正在理著頭腦中520號為他掃清全網後,整理出來的資料。


    段延謙,現任天娛ceo兼總裁段堯司的親哥哥。


    曾經銀屏前的段延謙,謙和有禮,幽默風趣,當時是整個h國無數少男少女心目中絕對的理想伴侶,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卻於十年前一場車禍中,不幸身故,至此長眠地底。


    【沒有了?】褚景然挑眉。


    520號如實回話道:【沒了。】


    眯著漂亮的眸,這資料竟比他想象中要少的多。


    不過……


    一抹挪喻笑意綻放唇角,這樣,故事才能由他重新說的算!


    而天娛總裁的替身情人,從現在起正式更名……


    許是因為身份過於的雷同,所以當初在接收到應楚非全部的記憶時,褚景然就曾經深入的查看過一個問題。


    應楚非進娛樂圈的初心。


    然而,就是這不起眼的一個動作,卻讓褚景然發現了些不得了的東西。


    應楚非進娛樂圈竟然是因為一個男人,一個完美的過份,卻永遠隻能停留於記憶,永遠觸不可及的男人。


    為了他,應楚非不僅將娛樂圈最巔峰視為畢生所向,當初在人生最低穀時期太過想念對方,還想以自殺了結生命,甚至就連劇本中那對段堯司矢誌不渝的愛,最初時竟然是有近過半的悸動,源自於這個男人身上。


    而這個男人名為——段延謙,他是天娛首任ceo,更是段堯司的親哥哥。


    照理來說,段延謙與應楚非就是社會的兩個極端麵。


    一個是受過高等教育,有著常人無法企及的高起點,集優雅於一身的天之驕子,另一個則是出生就被遺棄,父母不詳,從小就在社會的最低層掙紮的小人物。


    這兩人的生命中不應該有任何的交集與重合,但上天就是喜歡開這樣那樣的玩笑,也就是這種無關痛癢的小玩笑,讓原本不可能相交的平形線產生了第一次的交集,甚至改變了應楚非的整個人生。


    一次某企業為孤兒院籌集善款的活動中,應楚非因長的好看,被孤兒院指派當送花人。


    可卻就是因為這張好看的臉,他被對方惦記住了,以至於後來他被對方募捐善款的愰子約出來,差點被強。


    就在應楚非覺得整個人生都快黑暗時,在那樣一種紛亂的花紅酒綠中,一個人若天使的降臨般,救了他……


    剛談完合作打算著離開的男人,腳步微止於走廊。


    他好像聽到了什麽奇怪的聲音。


    側了側頭,他的視線看向了不遠處,一扇虛掩著的安全通道的門。


    聲音好像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未理會帶路服務員的疑惑目光,他抬步走了過去,伸手將虛掩著的門推開了一個小縫。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背影。


    安全通道的燈光有些暗,加上縫隙並不大,男人一時間沒有弄清情況,就在他以為可能是自己多心了,打算離開時,驀地,背對著的中年男人說話了。


    ‘你若乖乖的放下刀,今晚把勞資伺候好了,勞資包你以後要什麽有什麽,若不然……你可以試試……’


    一句不長的話,包含了無數隱晦的暗示,也就是這時,他才注意到,中年男人身前角落處有著一個瘦弱的身影。


    因角度與對方的遮擋,男人沒有看到人的臉,卻看到了他已被扯破的衣衫與纖弱的身形,及那一截纖細的不像話的手腕,而此刻,它正顫顫緊握著一柄鋒利泛著寒芒的水果刀。


    未成年。


    三字在頭腦冒出的那個瞬間,男人在人前向來溫和的眉緊緊的擰起,幾乎沒有任何多想,他推開了那扇隔絕肮髒與醜陋的門。


    為了避免後續係列麻煩,男人選擇亮明身份,接著一番威脅的連敲帶打中,‘要走’了這麽個暖床的漂亮人兒。


    中年男人雖不舍得,卻因忌憚也隻能笑著同意,最後不甘的離去,然而……男人卻在收回視線的瞬間,瞳孔猛縮。


    但見,不遠徹底絕望,慘白著臉的少年,竟握著水果刀,劃向了自己的那張臉。


    如果沒了這張漂亮的臉,就不用被迫做那種肮髒的事了,是不是,是不是……


    千鈞一發,鋒利的刀即將落於肌膚的那刻,男人徒手抓住了它。


    力量的絕對懸殊中,一聲咣當脆響,水果刀掉落在髒兮兮的地上。


    不顧手中的鮮血淋漓,男人將徹底嚇壞了,拚命掙紮的少年緊緊抱在懷中,遍遍安撫。


    ‘我不會傷害你的,現在已經沒事了,沒事了,別怕……’


    後來,少年知道,自己誤會了那個人的初心。


    醫院中,少年想著那人纏滿繃帶受傷的手,不顧醫護的阻攔,執拗的追了出去,攔住他打算離開的腳步。


    ‘為什麽?’想道出的謝謝兩字,到嘴邊後,卻不知為何化作了警惕的這三字。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無緣無故的對另一個人好,而這是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少年,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看著對麵小小少年眸底依舊微不可查的防備,被攔路的他笑了笑,模樣溫潤而美好。


    恩,對麵的小少年就像隻被捋順了毛,卻不願承認依舊想試探性亮爪傷人的貓兒。


    想了想,他說,‘不想可惜了這張難得的美人臉,’


    覺察到對方麵色突然的極度防備,他又笑道:‘就當是預訂吧,將來來天娛,到時候……我保護你。’


    我保護你。


    簡單的四個字,卻將對麵小少年直直的砸愣了,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溫情暖意的話,從來沒有。


    看到對方難得露出隱藏在堅硬殼後的柔軟模樣,男人終是忍不住,抬著未受傷的手揉了把麵前少年的頭。


    不同於對人防備的渾身帶刺,少年的頭發很軟,揉在手心中舒服極了。


    放下手後,看著少年那雙漂亮的不像話的眸子,他認真的道:‘這樣的一張臉,不是罪惡,它是上帝最美的恩賜……’


    一個平常卻異常溫柔的舉動,一句鼓勵式的玩笑話語,就在那天,以那樣的一種形式,在小小的應楚非心中紮了根。


    也讓那個時候對娛樂圈沒有任何概念的他,於大腦中產生了一個根深蒂固再也無法撼動的念頭。


    進娛樂圈,簽約天娛,站在那個人身邊。


    而與這個念頭一同紮根的,還有那個男人的名字。


    段延謙。


    可惜天不遂人願,未待應楚非長大,實現這個目標,那個風姿霽月般的男人,就身故在了一次意外中。


    應楚非人生中惟一一場不為人知的暗戀,就以這樣一種方式強行結局。


    可現在褚景然來了,之前的那所謂黯然的結局,或許……還能繼續書寫更長的篇章。


    想著不久前那抹來自於不遠的不明目光,褚景然微斂的眸底,不明的流光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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