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章超好看!


    王安石一路上早寫好了工作報告, 也不慌, 從從容容地和其他人相談。


    家裏頭, 王安石前腳一走, 王雱馬上生龍活虎。他們一家三口沒請什麽人, 家裏事事都由吳氏拿主意。


    吳氏早起送王安石出門,便要去些吃的喝的用的。王雱一副乖寶寶模樣, 乖巧聽話地坐在書桌前說:“娘你去吧,我練字!”


    自家兒子自己知道,吳氏可不信他會這麽安分。吳氏道:“這可不是揚州,你忽悠不到衙役帶你出門玩兒。別想胡鬧,跟娘一起出門!”


    王雱沒法子, 隻能垂頭喪氣地跟著吳氏往外走。


    國子學這條街有一點好,臨近南熏門, 不少農夫直接挑了東西進城賣, 便宜又新鮮。


    王雱見偷溜計劃失敗了, 乖乖巧巧地跟在吳氏後頭買這個買那個。他仗著年紀小, 臉皮厚, 一路連砍價帶索要贈品,竟把吳氏本來不準備買的東西都拿下了。


    吳氏雖然喜歡自家兒子的機靈,回去的路上卻免不了擔憂:“照這麽花法,去任上的路費都會花完。”


    錢的問題,王雱也沒法子。沒辦法, 他才三四歲, 有想法也實現不了, 隻能乖乖當個米蟲。


    反正,以後他爹會當大官!當了大官還怕沒錢嗎?不怕!不慫!


    王雱給吳氏鼓勁:“爹爹馬上要發月俸啦。”


    吳氏想到兒子在旁,收起了憂色。王安石雖然有月俸,可這正逢年節,又來了京城,過個好年要錢,朋友走動也不能囊中空空,錢不禁花!


    吳氏笑著摸摸王雱的腦袋,中途買了些繡線回家準備做些繡品幫補家用。


    王雱想說“做繡活傷眼睛”,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吳氏是王安石表妹,嫁給王安石之前就知道這個表哥有這樣或那樣的毛病,比如不通人情,比如不愛打理自己,比如一旦忙起自己的事來就極少關注其他的東西。


    吳氏不是溫良賢淑的性格,相反,她的本性還有一點點小潑辣,可對王安石這個丈夫,她是真心愛著的。


    這種愛也許不是後世那種轟轟烈烈、天雷勾地火的熱烈愛情,但他們之間的相處給王雱的感覺就是細水長流、相濡以沫。


    也正因如此,想讓吳氏不操心實在太難了。


    王雱垂眼看了看自己小小的爪子,有點發愁,唉,當傻小孩雖然舒坦,可除了撒嬌賣萌什麽都做不了啊!


    午間吳氏做繡活累了,放下繡帕哄王雱上床歇著。王雱裝睡,裝到吳氏的呼吸變得綿長平緩,他一骨碌地翻身坐起來,手腳並用地爬下床,跑到書桌前寫字條表示“我想去國子學找點書看看,走幾步就到啦,很快就回來”。


    王雱一筆一劃地把字條寫完,壓在油燈下,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對於一個三四歲的小孩來說,外頭的街道著實很大,王雱左看看、右看看,認出國子學所在的方位便邁著小短腿跑了過去。


    國子學門口有個老頭兒在守門,大中午沒什麽人進出,老頭兒坐在那兒打盹。


    王雱個兒小,悄悄從老頭兒眼皮底下溜了進去。


    國子學裏頭綠化很好,空氣可比他們小小的公租房好多了,王雱在裏頭溜達了一會兒,大致摸清了方位,直奔先生講學的“教學樓”去了。


    國子學和太學比鄰而建,太學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員家的子弟,國子學招收的則是七品以上官員家的子弟。


    換句話說,國子學生員的爹都是朝中大佬,雖然有的是大大佬,有的是小大佬,但最小的也是七品官兒!


    國子學的午休時間已經結束,生員們都回到教室聽先生講課。


    王雱一個個教室跑過去,偷偷摸摸地趴在窗外往裏看。第一間教室,老頭子;第二間教室,老頭子;第三間教室,還是老頭子。王雱一臉失望,再往前走了一間,發現講學的終於變成了個相對年輕的中年人,長著張國字臉,很是正派。


    哇,這不會就是司馬光吧!


    司馬琰要是成了他女兒,女兒隨爹,豈不是也會變得臉方方的?


    王雱想到司馬琰姣好的臉蛋,免不了替司馬琰憂心起來。最好不是吧!


    王雱正天馬行空地想著呢,一把凜如清泉的嗓音從他身後傳來:“你是誰家孩子?怎麽會在這裏?”


    王雱轉頭看去,隻見一個相貌出眾的文士站在自己身後,年紀和他爹相仿,氣質卻大不相同。


    他眉目秀逸,豐神俊朗,更重要的是衣袍整齊而潔白,一看就是個愛洗澡的!


    這是一個老帥老帥的大帥逼!


    王雱眼睛忽閃忽閃,直覺覺得這就是自己想找的人。他小臉蛋上帶上了恰到好處的迷茫和害怕,一臉無辜地說:“我,我迷路了。”


    文士打量著眼前這才三四歲大的小孩,穿得齊齊整整,樣子乖乖巧巧,一張臉蛋兒白白嫩嫩,一雙眼睛烏亮烏亮,瞧著就是被養得極好的。


    文士溫聲道:“隨我來吧,我帶你去找你家裏人。”


    “不行。”王雱眼神兒十分堅定,奶聲奶氣地拒絕,“爹爹說不能隨便跟別人走,會被拍花子拐走賣掉。”


    所謂的拍花子,就是專門拐賣兒童的人販子。


    文士覺得小孩有點警惕心很不錯,臉上露出更加溫和的笑容,耐心十足地向王雱表明身份:“我姓司馬,單名一字光,在這兒任國子監直講,裏頭有不少人都聽過我講學,不是拍花子。”


    王雱兩眼一亮。


    果然是司馬光!


    哎呀,女兒隨爹也不怕了!


    再仔細一看,司馬光這眉眼、這鼻子,和他記憶裏的司馬琰還真有點像。


    一想到有可能得到司馬琰的消息,王雱立刻興奮起來。


    一個人來到與自己前二十幾年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時代,許多話、許多想法都沒法和別人講。


    太孤單了。


    所以哪怕隻是知道世上有一個“同鄉”,感覺心裏也舒坦很多。


    王雱心裏激動不已,麵上卻裝得乖巧小心,乖乖跟著司馬光走。離開了“教學樓”,司馬光便狀似無意地套起王雱的話來。


    王雱隻是性格比前世活潑了點、臉皮比前世厚了點,又沒真傻成小孩,哪會不知道司馬光是想從自己口裏掏出什麽話來?


    於是——


    司馬光問他名字,王雱老老實實回了兩個字:雱兒。


    司馬光問他住哪,王雱老老實實回了兩個字:外麵。


    司馬光問他家裏都有什麽人,王雱也老老實實地回答:爹娘。


    司馬光:“……”


    司馬光隻能說:“還記得是從哪個門進來的嗎?我帶你過去,說不定你爹娘過來找你了。”


    王雱直點頭,邁著小短腿跟著司馬光走。結果還沒走到門口,王雱已經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不妙!是他老爹!他老爹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王雱忙止住腳步,從口袋裏掏出幾個廢紙做成的小玩意,說:“我看到我爹啦!謝謝這位叔父帶我出來!叔父家裏有弟弟妹妹嗎?這個送給弟弟妹妹玩!”


    司馬光看向被王雱塞到自己手裏的東西,隻見那是幾個紙做的小動物,雖不甚精巧,瞧著卻頗為有趣。


    這小玩意給自家女兒玩倒很不錯。想到自家女兒,司馬光到嘴的推拒咽了回去,笑著把那幾個小玩意放進口袋裏。


    收起了王雱的“謝禮”,司馬光抬眼往大門方向看去,隻見一個身材英挺、麵龐俊朗的文士正在與門人說話。


    司馬光問王雱:“那便是你爹爹嗎?”


    “對啊,他就是。”王雱肯定地點點頭。已經從司馬光的反應裏確定他家裏有孩子,王雱開開心心地邁開小短腿往王安石那邊跑,口裏喊,“爹!”


    王安石見到兒子果真在國子學,一顆心放回肚裏,取而代之的是騰騰怒氣。


    這小子在揚州就不安份,經常纏著衙役要人家帶他出去玩,現在到了京城還這麽大膽,沒人帶著都敢說跑就跑!


    注意到還有個陌生文士跟在王雱後頭,王安石暫且壓下火氣讓王雱站一邊,拱手朝司馬光見禮致歉:“對不住了,小兒頑劣,擾了你們講學。”


    司馬光替王雱說情:“沒有的事,令郎誤闖進來而已,不曾吵鬧。”


    “那便好。”王安石也沒揭兒子的底。見司馬光姿儀不凡,他主動報上姓名,“我乃臨川王安石,先生可以喊我一聲介甫。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聽了王安石自報家門,司馬光目露驚訝,顯然從別處聽說過王安石。他笑著說:“陝州司馬光,介甫你喚我君實便好。”


    “這倒巧了。”王安石也覺得驚奇,與司馬光相視而笑,“昨日子固才和我說起君實兄,今日便見麵了。”


    兩人一番寒暄,算是認識過了。王安石還得回去教育兒子,沒多留,與司馬光辭別後便拎著王雱回家去。


    《玩宋》/春溪笛曉


    第十章


    方洪是個行動力頗強的人,正好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有錢沒錢的人家都會擠些錢出來過年。這有閑又有錢的,人又聚齊了,還愁紙牌賣不出去嗎?


    方洪自己手頭就有印刷作坊,紙也能自己製。製紙師傅是個老經驗了,一聽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麽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尋常紙要大些的“卡牌專用紙”出來。既然紙能自己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不過是找幾個模子刻出版子來把牌麵印上去罷了,甚至都不用費多大力氣!


    方洪曉得這生意持久不了,總會有人仿冒的,便聽王雱的慫恿多做了套模子,給背麵也印上了帶著方氏書坊印記的圖樣。這樣工序多了一道,卻能趁過年這機會打出些名堂來。王雱怎麽說來著,說這叫“品牌”,又兼著“廣告”功能。


    方洪聽得霧煞煞,不過王雱和司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釋完,他就動了,堪稱是醍醐灌頂。他煞費苦心想往太學、國子學裏頭塞自己書坊印的書,可不就是為了借太學和國子學的生員們打響名頭,讓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學子們給自己做個活廣告嗎?


    方洪心裏有了底,紙牌又攢了一定產量,立刻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起發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絡,先悄然往各個茶館、閑漢聚集地發了一副牌,教他們認了牌學了怎麽玩,便讓他們好好打打看,喜歡的話順便給宣傳宣傳。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書坊買紙牌了。國子學、太學也陸續結束了課程,有出去買書的士子見一些尋常百姓出入書坊,都覺得稀奇,畢竟許多百姓都不識字。再仔細多看了一會,發現他們都拿著個方方正正的紙盒子出來,呼朋喚友說“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們很快也拿了紙牌回家,拉上家裏人一起玩。這些士子大多在國子學、太學念書,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個兩個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識得幾個大字。


    這種容易學會又容易上癮的博戲向來傳播得最快,一時之間不管是兄弟相見還是閨閣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紙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來的第一筆錢。


    因為這錢是買點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賈之事,王安石幫王雱收下錢時異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來的錢袋子打開。這一開,王安石和吳氏都頓住了,這鼓鼓囊囊的錢袋子裏裝的居然不是銅錢,而是銀子!


    王安石把錢袋子的口子攏好,遞給了吳氏:“你收好。”家裏的錢一直是吳氏管的,沒道理錢多了就他收著。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著呢,聽王安石這麽說立刻說:“爹,我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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