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章超好看!


    司馬琰沉吟片刻, 指著灶房的方向說:“我們在外頭搭個暖棚子,要不然大冬天的可能種不活。”她挑了一包韭菜種子,保守地估計,“不如你明兒多買一些韭菜種子, 這個可能容易活。”


    王雱欣然同意。韭菜炒蛋, 香噴噴,還壯陽!


    兩個人有了主意,便到處找材料。司馬琰選的地臨近灶房, 做飯生火時暖烘烘的, 溫度有保障。透光的薄膜不存在, 用布又肯定會被打, 看來想兼顧采光和防寒肯定得人為操控了。兩個小孩哼哧哼哧地用木柴搭了個架子, 又用結實纖長的細草繩把一撮撮引火用的稻杆、竹葉、幹蕨草捆一起, 做成了可以輕鬆揭開的“棚頂”。


    這樣一來,陽光好的時候可以早早掀開棚頂讓它好好長, 天氣不好和入夜之後可以蓋上棚頂防寒保暖。王雱沒設計過這樣的小工程,不過知道要求之後對他而言自然是小意思。


    可惜他們還太小了, 忙活了一通,司馬琰和王雱額頭上都滲著細汗。


    王雱感歎:“勞動人民不容易啊。”


    司馬琰也覺得兩隻爪子酸酸軟軟的,認同地點頭。時間不早了, 兩個人把頂棚蓋上,洗了手, 回屋裏看王安石他們說話。


    剛才兩小孩在那鬧騰, 幾個當爹當娘的還一起到窗邊偷看過。這會兒見兒子女兒玩夠了, 王安石便笑問:“你們兩個在弄什麽?蓋房子嗎?”


    “對!”王雱負責任地站出來回答,“天氣太冷了,阿琰妹妹說種子在地下覺得冷,肯定不肯出來,所以我們給它們蓋了暖棚子。等它們發現外麵很暖和,一定會乖乖出來啦!”


    司馬光溫言笑道:“這想法倒很不錯。宮中就有暖房專門在冬天種植果蔬,過年時官家還會賞賜一些給有功之臣。”


    對於古人也有溫室種植這件事,王雱和司馬琰都不覺得稀奇,人國子學還像後世一樣有大考小考月考期末考呢!


    司馬光留王安石一家用了飯,親自送他們到門前。


    順利會師,王雱心情棒極了。回家時煞有介事地數了從國子監到公租房的距離,對王安石說:“家裏到國子學,不到兩百步,爹,我明天還想去國子學找阿琰妹妹玩,不用你們帶,我自個兒去。”


    王安石不置可否。


    王雱積極地踮起小短腿給王安石捏肩膀,早想好了說辭:“我今天和阿琰妹妹把種子種下去啦,我得每天去看看發沒發芽!”


    “也成,”王安石斜睨他,“每天背一段《論語》,背出了,早上我出門時便順道把你帶到國子學門口去。”


    王雱眼珠子溜溜轉。偷奸耍滑第一要訣,但凡領導安排的任務,你最好不要表現得很輕鬆,更不要提前做完。否則下回任務一準加倍~


    他頓時一臉難色,小臉皺得不行,為難地說:“還要背下來嗎?我怕記不住。”


    王安石悠悠道:“早上不是記得挺清楚嗎?還非禮勿視、非禮勿言的,振振有詞得很。”


    王雱毅然跑到書桌前坐下,哼哼唧唧地嘟囔:“背就背。”


    第二天王雱才想起自己沒問“一段《論語》”到底是多少,他估摸了一下,意思意思地把學而篇後麵的為政篇給王安石背到“吾十有五而誌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王安石臉色變都沒變,壓根看不出滿意還是不滿意。他睨著王雱:“就背到這?”


    王雱眼巴巴地看著自家老爹,一臉的可憐無助又無辜:“老多了!我背了一晚上,早起還溫習了好幾遍。”


    見兒子不像在說謊,王安石這才點頭:“成,我帶你過去。”事實上昨天看到兩個小孩玩得那麽好,王安石已經跟司馬光提過這事了。知子莫若父,王雱那點兒小心思哪裏瞞得過他?小孩子總是愛玩的,總拘在家裏也不是事兒。王安石道,“司馬叔父家藏書不少,你阿琰妹妹也識字,你倆要是不想玩泥巴了可以多看看書。”


    王雱認真反駁:“我們可不是在玩泥巴!”他們可是正兒八經地種韭菜呢!韭菜多好,割了一茬又長一茬,又好種又好吃,美得很!


    王安石沒再擠兌他,把他領到國子學門口,和門房打了個招呼,幹脆利落地轉身走了。


    這回光明正大進了國子學,王雱挺著小胸脯往裏跑,熟門熟路地摸到司馬光家門前。他剛要敲門,巧了,司馬光正要去講學,從裏麵把門打開了。


    司馬光笑道:“喲,來了。你爹爹昨天就說你今天肯定會過來,我剛還囑咐你嬸嬸記得給你開門呢。”


    王雱一聽,哪還知道自己上當了。他老爹早料到他要跑來找阿琰妹妹玩,都和司馬光打過招呼了!什麽背一段《論語》才給出門,根本是在誆他!


    王雱氣鼓鼓地和司馬光告狀:“原來爹爹早想好讓我來的,他昨晚還和我說要我背《論語》才讓我來,害我背了一晚上!”


    司馬光被王雱氣呼呼的模樣逗樂了,不由問:“背到哪了?”


    “背到孔夫子十五歲立誌要學習那句,”提到自己剛背誦完的內容,王雱興致勃勃地給司馬光做了個算術題,“司馬叔父,孔夫子都十五歲才立誌學習,我是不是還能再玩十二年?”


    司馬光:“……”


    這要是自己兒子,自己肯定也會和王安石一樣變著法兒坑坑他。這小子聰明是聰明,可沒用對地兒啊!


    小小地皮了一把,王雱熱情地揮送司馬光去給國子學生員們上課,進去向張氏問好。司馬琰也早起來用過早飯了,這天沒下雪的跡象,兩個人去給暖棚掀棚頂。


    播了種的泥地還是安安靜靜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兩個人瞅了一會兒,都很清楚一時半會不可能看到韭菜種子發芽。既然不打算一裝到底,王雱和司馬琰便和張氏說了一聲,鑽進司馬光的書房裏找書看。


    兩個小孩到底才三歲,張氏煮了茶水,拿了針線活守在一邊。王雱在家也是有娘專門守著的待遇,沒覺得不習慣,和司馬琰一起在書架前嘰嘰咕咕,小聲討論看什麽書好。比起一窮二白經常要去借書看的王安石,司馬光家底顯然殷實多了,光是史書就擺了整整半架子。


    王雱和司馬琰說:“怪不得你爹能寫出那本大部頭編年史,光是看到這一架子書我就眼暈。”


    司馬琰深以為然。


    兩個人挑挑揀揀,找了些字少圖多的書跑到書桌前繼續嘰嘰咕咕地一起看。偶爾張氏給他們送些蜜餞果子時順帶瞧一眼,看到的都是各種簡明易懂的插圖。


    晚上司馬光回來,張氏與他提起兩個小孩的事,說他們早上先去看種子發沒發芽,隨後便去書房一起看書。張氏誇道:“再沒見過比這小孩更乖的男孩兒了,一點都不搗亂。”


    司馬光想起王安石提到過的一些“光輝事跡”,笑道:“再看看吧。”


    事實證明司馬光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王雱往司馬光家跑沒幾天,就已經不滿足於看看苗兒看看書。


    每天結束閱讀時間,王雱就開始帶著司馬琰去外麵認識新的小夥伴。司馬光家是國子學的“教師宿舍區”,租住的都是國子學的教授們,年紀有大有小,不過家裏沒孫子的有兒子,沒兒子的有女兒。


    經過王雱鍥而不舍的攛掇,這些熊孩子開始準時往外跑,每天跟著王雱上房揭瓦。司馬琰原本性格喜靜,跟著王雱鬧騰了幾天也活潑多了。左右他們才三四歲,再怎麽胡鬧也沒人會罵他們!


    王安石這天正式拒了參加館職試,回到家,便見王雱又蹬蹬蹬地腆著臉跑來給自己捏肩捶背。王安石奇道:“你又幹了什麽壞事?”


    王雱為自己抱屈:“我是那樣的人嗎?”


    王安石斜眼看他,意思是“你不是那樣的人嗎”。


    唉,自己在老爹麵前壓根瞞不住任何事啊,太親近了就是不好!王雱隻能麻溜地從懷裏掏出張紙,對王安石說:“爹您看,有個書商想買我和阿琰妹妹做的牌兒,要拿去印著賣。我叫他寫了契書,您看上頭寫的有沒有問題,沒問題我和阿琰妹妹就簽了,你和司馬叔父當見證!”


    王安石奇了,什麽牌兒還能賣錢?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門熟路地把手洗幹淨,感覺指頭間還飄著淡淡的香。來到這個時代三年多了,他還是頭一回見識到封建時代資產階級的腐敗生活,心裏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當然,隻是一咪咪而已,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則有損他二十一世紀根正苗紅好青年的光輝形象。


    張方平隨後便到,他也長得很帥,而且還比小宋官人多了把烏黑漂亮的美須。


    皇帝也是人,選材用人看才華之餘也看臉,比如真宗皇帝年間,一位狀元郎蔡齊長得格外出色,真宗皇帝見之心喜,立刻叫一旁的金吾衛給他配上禦賜車夫、隨從,一路鳴鑼開道去遊街,以前的狀元可沒這麽熱鬧!


    張方平能得重用,三十來歲就當上國家最高財務長官,長相自也是出眾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請下落座,見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門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這讓我的麵子往哪擱,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愛摻和酒局,張方平和宋祁齊齊勸說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見狀,擠到王安石身邊把那美貌婢女擋開,轉頭一本正經地說:“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見他小臉嚴肅,樂道:“為什麽?”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當然地說,“我爹他喝酒過敏,過敏你們聽說過嗎?揚州的大夫說喝酒過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馬上會長很多紅疹子,難看得很!我娘說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趕出門去!”


    “原來介甫也懼內啊。”宋祁取笑。


    張方平雖與宋祁有些交情,平日裏的作風卻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調和:“有我們的小神童在,酒水還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說,“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這麽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沒勉強。王雱前世參與過的酒局算起來比王安石要多,年紀又小,長著童言無忌輕輕鬆鬆地活躍氣氛。一頓飯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兒子帶過來讓王雱認識認識,告訴王安石有空可以讓人帶王雱過來玩兒。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麽脾氣,宋祁也沒送錢致謝,他叫美婢去他書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給了王雱,還捎帶上一塊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鎮紙。宋祁道:“這是給你的謝禮,多虧了你及時發現,要不然我這笨兒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頭。”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見王安石似乎要開口婉拒,立刻先下手為強地接過宋祁送的寶貝,麻溜地道謝:“謝謝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愛那些虛來虛往的,王雱收得幹脆他更覺這孩子機靈又可愛,親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門。張方平也一同起身離開,在宋家門口與宋祁告辭回了家。


    張方平家中妻兒都已用了飯,見他回來,妻子上前替他掃去肩上的雪花兒,口裏問道:“怎麽樣?見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確實聰敏伶俐。”張方平誇了一句,接著道,“不僅是腦袋轉得快,待人接物也機敏得很,對上小宋官人也敢像個小大人一樣聊天兒。還有那王介甫,我也覺得很不一般。”具體這王介甫哪裏不一般,張方平卻沒與妻子說。


    另一邊,開封的黃昏飄起了雪,金黃色的餘暉頑強地透過層層雲靄透下來,令翻飛的雪花兒都染上了絲絲亮色。王雱一手抱著自己收獲的寶貝,一手乖乖讓王安石牽著。


    走回外城沿著長長的禦街往回走,王安石才問他:“感覺怎麽樣?”


    王雱一時沒明白王安石這問題是什麽意思:“什麽感覺怎麽樣?”


    “羨慕嗎?”王安石問,“高官厚祿,華屋香車,美酒佳人。”


    “我還小,我不曉得。”王雱裝傻。高官他是不羨慕的,高官太累,還是讓他爹去當吧,他隻要享用他爹的厚祿就好。到時什麽華屋香車、美酒佳人還不是手到擒來!王雱美滋滋地在心裏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王安石停下腳步,看著個頭還沒自己腰部的王雱,認真地說:“我當官,不是為了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認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腦袋與王安石對視。餘暉落在王安石的眼睛裏,讓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變換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緊被王安石牽著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歲,可是有些東西顯然已經在他爹心裏紮根。這些東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雖然也跟進著許多據說為國為民的大工程,實際上那些工程對他來說就像小時候組裝玩具一樣,成功組裝出來了,他高興又滿足——這種高興和滿足,跟為國為民沒太大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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