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梔從記憶的漩渦裏脫身出來時, 秦燃還蹲在她的麵前。


    可能是閱讀這些記憶耗費了太多的體力,洛梔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困得厲害。


    她眯了眯眼, 猛地向前方栽倒下去。


    秦燃接住她倒下的身子。


    他打開通向陽台的落地窗, 確保自己還能沐浴著月光, 緩緩踏進房間裏。


    陽台距離床還有段距離,秦燃過不去, 隻能先把洛梔放在沙發上。


    沙發很寬大, 洛梔一個人睡在上麵還能來回翻身。


    秦燃乖巧地在沙發旁邊坐了下來。


    他低頭盯著洛梔看了一會兒, 毛茸茸的大尾巴來回晃動,“咚咚”地打在地上。


    洛梔被這“咚咚”聲吵得心煩意亂。


    其實她的身體還沒覺得困, 隻是耗費了太多精神。


    被秦燃弄出的聲音這麽一鬧,立刻皺起了眉頭,有轉醒的跡象。


    秦燃晃動的尾巴停了下來。


    他單手撐在洛梔身側,忽然一個翻身,整個人躍上了沙發。


    睡一個人綽綽有餘的沙發,在秦燃擠上來以後, 立刻顯得十分擁擠。


    偏偏秦燃像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大隻,貼上沙發靠背以後, 腦袋直往洛梔身上擠。


    洛梔一轉身,差點從沙發上掉下去。


    秦燃連忙伸手撈住洛梔,一雙長腿也跨在洛梔身上夾住她。


    洛梔就像個人形抱枕一樣, 被秦燃緊緊摟在懷裏。


    房間裏有中央空調, 溫度還挺低, 但秦燃身體熾熱,在他的懷裏十分溫暖舒適。


    可秦燃還覺得洛梔的體溫太低了。他把洛梔緊緊抱在懷裏,夾著她的大腿,尾巴又從後麵鑽出來,蓋在洛梔的腰上。


    生怕她凍著似的。


    洛梔被他這麽捂著,不一會兒身上就除了一層薄汗。


    剛剛耗費的精神力在緩緩地恢複。


    她費力地睜開眼,發現印入眼簾的竟是一片白皙好看的胸膛。


    洛梔:“……”


    夭壽啦秦燃這家夥在幹什麽啊!


    洛梔動了一下,秦燃立刻摟得更緊,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像是要被主人遺棄的可憐小狗。


    他的尾巴在洛梔腰側掃來掃去,隔著衣服也掃得她癢癢的。


    洛梔癢得心都揪了起來,說話時也尾音發顫:“燃燃,別……”


    秦燃稍稍鬆開她一些。


    他之前解開的襯衫紐扣一顆也沒有扣上,整個上衣敞開,洛梔剛剛就是這樣緊貼在他的胸前。


    她的臉都紅透了,視線不知道往哪兒擺。


    在閱讀他的記憶的時候,她一直是以一個姐姐的視角來看待他的。


    畢竟看光了他從小到大的全部經曆,說是看著他長大也不為過。


    這個時候,母性的光輝完全籠罩了洛梔。


    前麵幾個世界,都是隱約知道一些碎片的經曆。好像在她來臨之前,大家都過得挺慘。


    可這一個世界,她真真切切地,看了秦燃的記憶。


    這種震撼不是聽說和旁觀可以比擬的。


    她歎了口氣,也不舍得再使勁推開秦燃,反而伸手反抱住了他,軟聲哄道:“燃燃,你先放開我,好嗎?”


    秦燃低頭看她,眼睛裏似有幽暗的火焰在跳動。


    他好像又聽不懂她講話了。


    洛梔抬頭一看,才發現,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月亮已經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外麵天氣正好,萬裏無雲,星光閃耀。


    月光也足夠明亮。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月光的方向也發生改變,他們一起擠著的小沙發,此時此刻完全淹沒在了牆角的陰影裏。


    不過秦燃並沒有出現太過明顯的變化。


    他的精神應該已經穩定下來了吧。


    洛梔拍拍他的後背,極為耐心地重複了一遍:“燃燃,先放開我,好嗎?”


    秦燃動了動身子。


    他的腦袋埋在洛梔的耳邊,加大力氣抱緊了她,發出委屈又不情願的嗚咽。


    洛梔忽然發現一件事情。


    之前因為他渾身都滾燙,她就自然地沒有在意,好像他的某個地方,變得愈發滾燙起來……


    秦燃摟著她的手也開始不安分地上下撫摸。


    “燃燃,燃燃。”洛梔連忙道,“我是姐姐,你別亂摸……”


    她是心疼秦燃,可還沒到喪失理智的地步。


    之前有小黑在的時候,她跟沈亦都做不到最後。這會兒可是好幾個碎片都在一條船上呢……


    秦燃的動作頓了頓,磕磕絆絆地在她耳邊說:“姐?姐姐,姐姐……”


    沒有月光,他逐漸又失了神誌,像個未經人事的孩子,隻能低低地喚她:“姐姐,痛……”


    “……我給你揉揉?”洛梔剛說出口,就立刻自己否決掉,“不,燃燃,你得快點兒起來,馬上可能會有人來找我的。”


    話音未落,外麵就響起了拍門聲。


    真不知該說是g還是烏鴉嘴。


    洛梔是當著唐樂蝶的麵出來找秦燃的,自然不可能跟秦燃廝混一整夜。時間一久,唐樂蝶看到她沒回來,肯定會再出來找她。


    說不定還帶了船上的工作人員什麽的。


    想到這裏,洛梔苦著一張臉,不知道該怎麽解決目前這個狀況。


    正猶豫,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沉穩又壓抑,似乎在克製著什麽情緒:“阿梔,你在裏麵麽?”


    洛梔:“……”


    是烏佐。


    烏佐竟然找來了。


    洛梔連忙使勁想要推開秦燃,結果秦燃低下頭,一口咬住了她的耳垂。


    他咬得比之前都要使勁,尖銳的牙齒稍稍刺進去一些,血珠子一下就冒了出來。


    秦燃又放開她,舔舐她的傷口。


    洛梔沉下聲音,做出生氣的表情:“燃燃,放手。”


    秦燃跟她緊緊對視,半晌,才極不情願地放開。


    洛梔起身想去開門,被秦燃一把拉住。


    那眼神分明在說:你又要拋棄我嗎?


    門口傳來滴答一聲,是房卡開門的聲音。


    烏佐腳步急促地走進來,就看見秦燃敞著衣服坐在沙發上,胸前還留了點兒洛梔掙紮時劃出的印子。


    而洛梔就站在沙發前不遠處,衣衫不整,頭發也亂七八糟,耳垂都被舔得亮晶晶的。


    兩個人的手,緊緊地窩在一起。


    洛梔:“……”


    這捉奸現場的既視感是怎麽一回事兒?


    她無奈地瞥了一眼秦燃,語氣又低沉下來:“燃燃,我讓你放手。”


    秦燃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緊盯著烏佐,眼神漸漸變得陰冷狠戾。


    如果說之前在洛梔麵前,他就像是一隻毛茸茸的大狗,那麽現在,他就像是一隻真正的狼。


    秦燃站了起來。


    可能是沒有月光的照射,他還無法習慣這種完全的雙腿直立,站起來時晃了一下。


    但他很快站穩了腳步,手中一個使勁,把洛梔拽進了自己的懷裏。


    洛梔聽見他胸膛裏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的,跳得飛快。


    烏佐動了一步。


    秦燃渾身的肌肉立刻緊繃起來,仿佛守衛自己領地的猛獸。


    洛梔勉強從秦燃懷裏把腦袋伸出來,看見烏佐陰沉的臉色。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很不愉快的回憶,語氣也變得冷硬起來:“阿梔,為什麽你總是這麽不聽話?”


    洛梔一怔。


    烏佐這話也不是毫無由來。


    他冷笑一聲,抱胸看著洛梔,在胳膊上緩緩點著的食指就像在宣告他已經耐心盡失:“每一次都要這樣,接近我不讓你接近的人,從我的身邊逃走……”


    “你冷靜一點。”洛梔在秦燃懷裏扭了一下,“如果你是小黑的話,應該知道的,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什麽。”


    烏佐的笑容頓時苦澀起來:“是啊……你是為了我……”


    “那麽現在。”烏佐斂起笑意,緩緩說道,“能不能請你為了我,離他遠一點?”


    烏佐快要發瘋了。


    秦燃在他眼裏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一想到洛梔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投入的全部感情,都會在秦燃身上再重複一次——他就嫉妒得想殺人。


    她的乖巧的順從、溫軟的話語、跳躍的裙擺……全部全部都是他的。


    秦燃不過是塊不重要的碎片,是個一到月圓之夜就控製不住自己的小畜生!


    憑什麽能夠得到她的關心?


    憑什麽!


    ……


    就在他說出剛剛那一段話的同時。


    大概是源自同一個靈魂的思考模式。


    哪怕是已經無法正常和人溝通的秦燃,也輕輕放下了洛梔,把她推到自己的身後。


    洛梔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就看見秦燃和烏佐深深地對視了一眼。


    兩個人快速靠近對方——


    狠狠地打了起來!


    秦燃身上流淌著狼人的血液,那是上天賜予他的、與生俱來的戰鬥本能。他殺紅了眼,牙齒和指甲都變得銳利,仿佛要從烏佐身上撕下一塊肉來才算解恨。


    而烏佐,竟是跟秦燃打了個平手。


    他利用房間裏的地形,引得秦燃撞上桌角之類的地方,趁他被迫減緩攻勢,再握拳攻擊他的要害。


    秦燃就像不知疼痛,撞了東西哼都不哼一聲、


    洛梔目瞪口呆。


    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兩個人竟然一言不合打了起來——哦不,他們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洛梔跳上床喊:“別打架啊!”


    沒人理她。


    兩個人打得凶狠極了,秦燃一爪子撓在烏佐胳膊上,連帶著烏佐的襯衫都被撕了個大口子,瞬間被血液浸濕。


    洛梔看準時機,跳到兩個人中間:“我叫你們別打了!”


    與此同時。


    秦燃狠狠一口咬在烏佐的小臂上。


    烏佐的另一隻手作手刀狀,劈在秦燃的後頸。


    這一下兩個人同時悶哼一聲。


    烏佐的手上呲溜一下躥過一陣電光,秦燃的身子立刻癱軟下來。


    洛梔連忙想要去接住他,被烏佐當場拉住衣服領子,瞪著眼睛訓她:“你不要命了?他剛剛挨了電,你別去碰他。”


    洛梔眼睛都紅了:“你幹嘛電他啊!你楊永信嗎?”


    烏佐臉色又是一沉:“楊永信又是誰?”


    洛梔:“……”


    “他體質很好,不會有事。”烏佐煩躁地皺眉,“你離他遠一點就行。”


    洛梔偷偷朝烏佐比了個中指。


    這邊秦燃跌倒下來,靠在床邊。


    他就是體質太好了,一個手刀劈昏他根本不可能,烏佐迫不得已才電他。


    昏過去而已,根本沒有多大問題。


    洛梔一使勁兒把秦燃扶到床上。


    烏佐冷眼看著,沒再有別的動作。


    秦燃。


    憑什麽能得到她這樣的對待?


    她的眼睛裏都是秦燃,心心念念的也是秦燃,就沒發現他也受傷了麽?


    想到這裏,他的眼神愈發冰冷,手指不自覺得捏緊。


    胳膊上的傷口有更多的血溢出來,他卻像是絲毫沒有察覺一樣。


    洛梔忽然轉身,盯著他身上的血跡,皺著眉頭數落他:“你說你也是,明知道他現在的狀態,非得跟他計較什麽?仗著自己會電人,了不起了?”


    烏佐愣住。


    洛梔嘀嘀咕咕往外走,走到半路又轉身看他一眼:“你知道哪裏有藥箱嗎?”


    “……知道。”


    烏佐輕車熟路走到衣櫃前,打開櫃門,從下麵拿出一個小型醫藥箱。


    這是秦燃自己帶來的,裏麵各種包紮用的東西一應俱全,堆得最多的就是創口貼。


    因為秦燃體質特殊,受傷以後必須立馬包紮起來。


    不然的話。


    ……過一會兒就愈合了。


    洛梔就拿著秦燃的藥箱,給烏佐包紮傷口。


    說到底,雖然性格有些微妙的差別,但知道真相以後,每一塊碎片在洛梔眼裏,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秦燃和烏佐也是同一個人。


    他們對待某些事情會有不同的反應,完全是因為生長環境和經曆的事情不一樣。


    洛梔有點見不得血,看到傷口時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氣,小聲問他:“你這個能自己恢複嗎?就像燃燃那個——”


    烏佐猛地反手握住了洛梔的手腕。


    他現在心情不快極了,連偽裝的笑容都不願意維持,麵無表情地冷哼:“你叫他什麽?”


    還起愛稱了。


    以前可從沒有過這種待遇。


    洛梔懶得跟這個小心眼的人計較,非常識相地改口:“秦燃,秦燃小朋友。”


    烏佐:“我不想聽見你念他的名字。”


    洛梔:“你可真是——”越來越蠻不講理了。


    烏佐緊盯著她。


    洛梔:“——真是我的大寶貝兒。”


    烏佐:“……”


    洛梔:“……”


    今天也是阿梔求生欲滿分的一天呢,嗬嗬。


    洛梔翻了個白眼,同時手腳麻利地又拆了一塊一次性毛巾打濕。


    船上的一次性毛巾質量很好,比外麵賣的高級毛巾質量都要好,價格也很漂亮,一個就要五美金。


    反正是記在秦燃賬上。


    洛梔給烏佐擦傷口的時候齜牙咧嘴的,一副不忍直視的表情,弄得烏佐也沒法再生氣,無奈道:“我自己來吧。”


    “哦。”洛梔把東西丟給烏佐,又回頭盯著秦燃,琢磨怎麽把他給搬出去。


    按照之前了解到的事情,秦燃得曬月亮,不然就會越來越接近狼的形態。


    烏佐在她身後嗤笑:“你還看他做什麽。”


    “我在想怎麽把他弄出去。”洛梔道,“他得被月光照著,不然馬上醒了,又該發瘋了。”


    “不會,剛剛那一下夠他睡到明天早上了。”


    烏佐把東西一股腦丟回箱子裏,心情又煩躁起來,“太陽升起他就會恢複正常。”


    洛梔瞪大了眼睛:“你早就知道了?那你怎麽不幫幫他,他不就是……”


    “他不是!”


    烏佐語氣不善地打斷了洛梔的話。


    洛梔被他凶得一愣。


    她沒想過烏佐竟然會凶她,立刻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是你告訴我的呀,任務目標都是……”都是靈魂碎片?


    “我不需要,這樣就夠了。”烏佐深呼吸。


    “好吧。”洛梔嘟著嘴巴妥協了,“可他現在還是我的底迪,我不能把他就這麽放著不管呀。”


    他看著洛梔委屈巴巴的表情,心裏立刻軟了一大塊,語氣也不那麽強硬:“阿梔,再等等,再等等我們就能一起回去了……”


    他終於知道係統裏計算的積分是怎麽一回事了。


    是“他”一開始就設計好的。


    那個人擁有完整的靈魂,卻仍覺得不滿足,甚至破解了幾個世界之間的“法則”。


    雖然記憶還差一點,但他很快就能破解最初的係統。


    到時候想要多少積分,也隻是一個小程序的事情。


    洛梔眨眼,不解道:“那我們不把燃……呃,不把秦燃小朋友帶走嗎?”


    烏佐回答得很果斷:“不帶。”


    洛梔:“……”


    哪兒有人這樣的啊,連自己的靈魂都嫌棄。


    洛梔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哄孩子一般:“好好好,不帶他。那我們怎麽回去?你有眉目了嗎?”


    “嗯。”


    烏佐這麽回答著,視線卻不再停留在洛梔的臉上,而是看向了窗外。


    船外是波瀾壯闊的大海,在海中央,晃動著一輪又圓又亮的月亮。


    洛梔順著他的視線看出去,笑了起來:“啊,海底月是天上月,原來是這樣的呀。”


    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句話,但是不太記得了。


    烏佐皺起眉頭。


    他能夠待在這裏的時間有限,剛剛為了把秦燃電昏又消耗了不少能量,能夠繼續使用這個身體的時間已經不多。


    之後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洛梔也不是那種會感慨的人,樂觀得可怕,很快就收拾好心情,笑眯眯地跟烏佐說:“好啦,既然我可愛的底迪沒事,那我們就回去吧……也不知道樂蝶現在在做什麽。”


    “她在找你。”烏佐說,“我叫她去從醫務室開始往十四層找,我直接過來這裏了。”


    洛梔:“……”


    醫務室在四層,是整艘船遊客可以去的嘴底層。


    再往下就是工作人員的生活區,和一些發動機之類的。


    烏佐這是讓唐樂蝶從下往上一個個找啊。


    內心感覺對好基友很抱歉,洛梔連忙說:“那快走快走,我們去找她吧。你怎麽想的啊,讓人家跟著白忙活……”


    她朝著門口走,聲音逐漸遠去。


    烏佐唇邊揚起一個不著痕跡的笑容,跟著站起來。


    他附身湊到秦燃身邊,聲音溫和:“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不會帶上你。”


    “烏佐?”洛梔站在門口叫他。


    “來了。”烏佐緩緩起身,語氣慵懶,惡劣的笑容卻逐漸擴大。


    他隱瞞了一點——秦燃隻是不能動,身體僵硬,意識卻還隱約存留。


    這一招離間計真是屢試不鮮。


    雖然之前有過小小的失誤,不過結局還是好的。


    烏佐轉身,跟著洛梔一起出去。洛梔臨走時還不忘幫秦燃把燈都關掉,輕輕地關上門,哢噠一聲。


    屋子裏黑暗又靜謐。


    床上側躺著的狼人耳朵一抖,緩緩蜷縮起身體,擺出保護自己的防備姿態。


    眼角滾下一滴淚珠,劃過那顆暗紅色的淚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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