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沒料到賈璉竟敢跟她尥蹶子, 甚是氣憤:“璉兒, 你是何意?”


    正在這時, 外麵丫頭通報:“老太太, 王家三老爺來了!”


    賈璉與鳳姐聞言驚訝不已。賈母卻笑了:“快請進來!”


    王三老爺進了內堂與賈母見禮。


    賈母微笑叫起, 請坐上茶。那一番鎮定的姿態, 似乎天下在握。


    鳳姐緊張的看向她三叔王子騰,難道三叔是來替王氏撐腰?


    王氏雖然禁足,雖然鳳姐拿回了榮府的中饋。但是,王氏經營榮府十幾年, 府中人手被王氏滲透,如同篩子一般,四麵漏風。


    鳳姐短期內無法全麵控製榮府。除非王家拋棄王氏,鳳姐將王氏送進家廟, 不然根本無法隔斷王氏跟王家的通道。


    鳳姐不想跟王家翻臉,故而, 王家的通信渠道不可能斬斷。且鳳姐想要接手這條消息渠道, 根本不想斬斷。


    王子騰明白鳳姐的擔憂, 搖頭示意, 他並非為了王氏。


    這時, 外麵小丫頭又是一聲通報:“回稟老太太,大老爺, 大太太來了。”


    賈赦這時在邢氏攙扶下, 顫顫巍巍進了榮慶堂。


    賈母沒想到賈赦竟然這幅姿態, 以為他這是在外人麵前賣慘, 麵色十分難堪:“老大,你這是怎麽個意思?看著比我這個老婆子還要羸弱?”


    賈赦搭著眼皮不吭聲,他已死心,不屑辯白!


    賈璉一見賈赦,慌忙起身攙扶:“父親,您還病著,如何過來了?”


    賈赦伸手搭著賈璉,由著邢氏賈璉兩人攙扶著,慢慢挪步。他煞白著一張臉,言辭卻十分犀利:“老太太您好算計啊!功勳田豐年才十萬,一般隻有七八萬,按照您說的提出三成給二房,大房每年六萬的欠債也湊不出來。為了讓二弟享受榮華富貴,難道您真要逼迫大房上街去討飯啊?”


    賈母聞言勃然大怒:“逆子!你這是要把你的生身之母打成毒婦不成?我不過是祈求你給兄弟侄子一口飯吃,何來威逼?你們哪個不是身價不菲,討飯之言從何談起?”


    賈璉這時插嘴:“孫兒每月五兩銀子,日常花費也不夠,何來身價?鳳姐有銀子卻是嫁妝。難道祖母的意思,是讓鳳姐依然跟從前一樣,補貼嫁妝養活一家子老小吃吃喝喝?”


    賈母被戳破心機,頓時惱羞成怒,抬手甩出手裏的拐杖:“忤逆不孝的孽障!”


    王子騰這時插嘴道:“璉兒,老太太是你祖母,再是氣憤也不要言辭放肆!”


    這話倒是不偏不倚。


    賈璉拱手:“三嶽父您教訓的是。”回頭又給賈母行禮:“孫兒一時情急,祖母息怒!”


    賈璉沒有說恕罪,他覺得自己沒錯。


    賈母閉閉眼睛,覺得自己的麵子裏子都掉光了,她歎息看著王子騰:“今日請了三老爺來,卻是因為二太太的事情……”


    王子騰擺手道:“老太太的意思我明白,我來此一是為了老太太送信,二是二妹妹給我送信求救。說實話,賈府的事情我本不想插手,可是,我左思右想,兩府幾輩子交情,我不能看著你們內訌而不施援手。四大家族同氣連枝,牽一發而動全身,我怕賈府敗落,會引發四大家族分崩離析,就此衰敗。因此我才決定走這一趟。”


    王子騰的話擲地有聲,振聾發聵!


    賈母、賈赦、賈璉都愣住了:四大家族,分崩離析?


    賈璉首先恢複過來,忙著恭請王子騰就坐。


    賈赦大病在身,額上冷汗涔涔。


    賈璉因此看向他祖母:“祖母見諒,父親大病在身,實在不堪勞累,父親已經吩咐,大房的事情有孫兒做主,還請祖母開恩,讓父親回去歇息,有什麽事情您吩咐孫兒也是一樣。”


    王子騰也看出賈赦不妥,忙著起身問候,他伸手握住賈赦,頓時吃驚不已:“賈恩侯啊,既然身子不舒服,何苦逞強呢?”


    賈赦冷笑:“多謝三老爺,可是母親傳召我不得不來啊,我母親與二弟已經說了,我若不來,要與我魚死網破……”


    王子騰這時候已經沒臉再聽了。


    他已經知悉,賈母之所以這樣搞三搞四,全部因為他的妹妹妹夫與外甥,因此忙著吩咐:“璉兒,速速送你父親回去歇息,我府上有海上得來的仙丹,我這就吩咐他們回去取來。”


    賈赦被賈璉命人抬出去了。


    邢氏哭哭啼啼跟著走了。


    賈母以為賈赦跟邢氏做戲呢,怒道:“這個逆子啊……”回頭衝著王子騰賠禮:“讓三老爺見笑了。”


    王子騰搖頭歎息:“老太太啊,您沒看出來嗎?恩侯兄真的病得不輕啊,若是您今日不管不顧,讓恩侯死在這榮慶堂,不說您這積攢一輩子的好名聲完了,隻怕榮府的前程堪憂啊!”


    賈母悚然而驚:“三老爺,您說什麽?逆子……”


    王子騰盯了賈政一眼:“你沒有把恩侯的病情告訴老太太嗎?府裏請了張太醫診脈,你們都不關心嗎?聖上今日還問了恩侯的病情,說是京都有傳聞,恩侯因為還債,被老太太埋怨。遷怒打罵,故而……”


    賈母嚇得麵色煞白,差點跌倒:“這是誰在胡說八道啊,簡直豈有此理!”


    王子騰不好說賈母,卻是盯著賈政:“存周啊,當初你清俊雅致,讀書上進,不是這樣子啊?如今怎麽成了這樣呢?你想想,在你們府裏欠債的情況下,你唆使老太太勒逼著生病的哥哥討要錢財的事情傳出去,你要如何做人?你讓元姐兒怎麽辦啊?你做事情之前不想想後果嗎?你已經被聖上申斥警告過了,處境本就岌岌可危,如何還要為了些許銀錢,這般爛招迭出不著調呢?”


    這話無異在說賈政是一塊爛泥巴。


    但是,王子騰之言有理有據。賈政張口結舌,無法推諉,不敢辯白。


    他這些日子做的事情實在不光彩。他卻是在縱容或者說慫恿賈母跟大房較勁,究其原因,賈政舍不得從前的那些滋潤的好日子。


    他想要繼續那些有錢有閑的好日子,他需要銀子!


    賈母見賈政被王子騰質問的啞口無言,隻好出言替賈政分辨:“三賢侄,我們府裏的情況你是不知……”


    王子騰擺手道:“老太太,這話我不說,隻怕別人不敢對您說了。你們府裏的情況,我比您清楚。東省地的田莊我們王家也有,說得好聽每年十萬銀子,其實大多數情況下,每年不過七八萬銀子,朝堂走人情就要一二萬,餘下不足六萬。”


    “戶部要求榮國府每年還債六萬,這是老公爺欠下的債務,父債子還,天經地義。您從中插手阻攔,難道是對戶部追債不滿嗎?戶部追債可是當今聖上的決定?”


    賈母嚇得一個哆嗦,忙著撇清:“老身焉有此意,三老爺不要誤會!”


    王子騰道:“我誤會無關緊要。我今日親自走這一趟,不是要幹涉你們的家務事,是給您老捎個信兒,您要謹防聖上誤會您對朝廷追債不滿!”


    王子騰說著話靠近賈母,低聲言道:“您老多年深居簡出,含飴弄孫,估計不了解朝廷風向,這些年來,聖上對四王八公十分不滿,越來越無法忍受,看樣子,聖上早有動手鏟除之意。這一次若非張家顧忌璉兒這個外甥,提醒璉兒先走一步,主動還債,隻怕榮府已經上了聖上抄家鏟除的黑名單了。”


    賈母愕然:“這不可能,我們公爺……”


    王子騰道:“老公爺是太上皇的伴讀,但是,您別忘了,老公爺還是先太子的武師傅!您府上的欠債是怎麽來的,您不會忘記了吧?您要牢牢記住,您對聖上沒有恩情,不僅如此,府上曾經多方替先太子奔走,可以說是今上登基的絆腳石……”


    賈母悚然:“我們奉命……”


    王子騰拂袖而去:“我言盡於此,老太太您仔細斟酌。今後除非有重要慶典,我再不會登門!”


    賈璉鳳姐忙著起身恭送王子騰。


    王子騰拍拍賈璉的肩膀,低聲祖父幾句這才去了。


    賈母得知王子騰竟然從後門潛行回府,頓時驚呆了:“難道真的又要抄家嗎?”


    賈政愕然:“老太太,什麽又要抄家,咱們家何曾抄過家?”


    賈母看了眼賈政,滿眼悲哀,因為當初太子倒台,國公爺為了盡忠,多方奔走替太子謀求起複,那些銀子就是為了先太子欠下。結果不僅沒有達成目的,還因此被太上皇申斥貶謫,斥退朝堂。


    賈代善死了,太上皇親自寫了挽聯,還讓賈政恩蔭出仕,她以為先太子造成的陰影都過去了。加上元春小選成功,她以為榮國府可以揚眉吐氣了。


    孰料,江南一場水災,竟然無端端泛起沉渣,讓榮府再次進入聖上的眼裏。


    王子騰說的不錯,她確實離開京都富貴圈子太久了,失去了對朝廷風向掌控。


    此刻,賈母心中不再是二房的得失,而是榮國府能不能保得住。


    賈母切齒暗恨:“逆子!都是逆子惹的禍,若非這個逆子愛表現,聖上如何會注意榮府?”


    賈母再次選擇性失憶,把一切過錯都推到賈赦身上。她忘記一個月前,她是多麽積極的把大孫女往皇帝龍床上送!


    這日傍晚,鳳姐的奶兄送進來一個匣子,其中一個玉瓶裝著一粒丹藥,據說是救命的蓬萊仙丹。另外還給賈璉鳳姐一封信劄。


    鳳姐剝開封漆,抽出信劄,大吃一驚,信劄中竟然藏著六張一萬麵額的大月朝龍票。


    信劄上王子騰提點賈璉鳳姐,賈政雖然顢頇無能,畢竟是國公爺的後代,分家一點財產不給,傳出去世人必定要詬病賈璉父子。


    王子騰提出兩個方案。第一,維持表麵和平。大房已經奪回了掌家權,不必要趕盡殺絕,兩房暫時不分家,讓賈政依附大房。


    第二,通過順天府衙門分家,各立門戶。將榮府的田產店鋪按照賈母的心願三七開。大房七,二房三,大房承擔所有債務,二房不承擔債務,但是必須搬出榮國府。


    鳳姐將六萬銀票遞給賈璉:“這是三叔借給你的,你寫一張借據給三叔吧。”


    賈璉斜眼看著鳳姐:“你覺得第二個方案比較好?就怕祖母不甘心,不會輕易交出鑰匙啊?”


    鳳姐眼眸含笑:“不會,祖母雖然偏心,但是,大局觀念還有,今日三叔也勸道她了,怕就想通了,二爺先拿著丹藥去東院救治老爺,今日已經跟祖母談崩了,明兒我再去勸慰老祖宗,必定馬到成功。”


    在賈璉心裏,鳳姐比他受寵,鳳姐去勸說賈母,隻怕能夠奏效。


    賈璉收起丹藥,朝著鳳姐躬身一禮:“有勞娘子!父親的情況著實有些凶險,我這一去隻怕要耽擱些時間,午膳不用等候我!”


    鳳姐自然千肯萬肯,賈璉跟著她行事不方便。


    午餐時分,鳳姐不僅吩咐廚房給賈赦熬了鴿子湯,還親自給賈母也送了一盅。結果,鳳姐並未見到賈母。


    鴛鴦對鳳姐十分熱情,收下湯盅,生恐鳳姐誤會,忙著低聲解釋說,賈母身子倦怠午睡了。等下賈母起身,她必定會把鳳姐的孝心轉告賈母。


    鳳姐微笑跟鴛鴦寒暄,耳朵卻是豎著。她如今已經恢複一層的修為,六識敏銳,很快就聽見了賈母紊亂的呼吸聲。


    賈母並未安睡,而是在內室中傾聽自己的動靜。


    鳳姐暗笑,看來賈母不願見自己,或者說她不想給鳳姐勸說的機會。


    看來賈母的偏心依然未改。她並沒被三叔王子騰嚇到,或者說,賈母還想抻一抻,利用大房急切還債的心思,達成功勳田三七開的目的。


    相比功勳田三七開,讓二房好處占盡,還落個顧全大局的美譽,鳳姐更樂意用三成的資產把二房這頭金錢蟒踢出去。


    榮府想要扭轉眼下無錢無勢的尷尬局麵,成為真正的豪門權貴,讓皇家動手之前也要三思後行,就必須盡快結束內耗。


    鳳姐摸摸小腹,她不想再跟賈母磨磨唧唧耽擱時間了!


    為了家宅平安,必須盡快肅清內宅,全麵掌控榮府,那時才好放開手腳,增強實力,儲備人才,爭霸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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