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紅燈亮起, 看著戴上氧氣罩的男人被推進去,她顫著聲音, 抓住欄杆。


    “等一下。”


    醫生不解地看著她。


    謝粟從口袋裏拿出自己在寺廟求的紅線,吸了吸酸酸的鼻子, 握住他的手, 戴上瘦的皮包骨的手腕。


    “一定要挺過去, 不要丟下我。”她鬆開病榻,轉身跑開。


    一路乘坐車去了夜間拍攝基地,喬湫的夜間戲並不多,算了算時間, 現在應該收工了。


    安迪菲看見她急忙趕來,笑了笑:“剛才去哪裏了?”


    “安姐, 喬湫呢?”


    “她去換衣服了。”


    謝粟直接進了化妝間, 便看見喬湫已經換上自己的衣服,一襲長裙勾勒著她的腰身婀娜多姿, 手伸到發窩下把波浪卷的長發拉出來,甩了甩頭。


    燈光打在她魅惑的麵上, 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一直是尊貴的小公主, 氣質獨特,被人寵在手心。


    喬湫轉身時,登時僵在原地。


    “你怎麽在這裏,有什麽事?”


    謝粟聲音啞然, 透著幾分疲倦, “師兄今天最後一場手術, 醫生說隻有兩種結果。成功他會得生,失敗直接下不了手術台。”


    喬湫驀地瞪大眼睛,麵上極力淡定,理了理衣服,失笑:“那又怎樣,跟我有什麽關係。”


    “我問你,你做過的事情,究竟有沒有後悔過?”


    “怎麽,你是來興師問罪?”


    謝粟走過去,什麽也沒有說,毫不猶豫地抓住她的手往外走,“跟我去見他,即使這是最後一次,我也要你跪在他床邊懺悔。”


    “你個瘋子,快放手!謝粟!你要我說多少次,我不喜歡他了,我不愛他,曾經不過是年幼無知,你給我放手啊!”喬湫氣得臉都漲得通紅,惡狠狠地甩開她的手,揚手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啪!”


    謝粟側過臉,耳畔嗡嗡響,白皙的臉頰頓時浮現幾個掌印,犀利的礙眼。


    她繃著臉,垂了垂眼瞼,咬緊唇忍耐著。


    “你為什麽要這樣?”


    “沒有為什麽,一段感情走到盡頭,沒什麽好解釋。我不會見他,你死了這條心吧。從那一天起,他的死活跟我沒有關係,你可以恨我更可以把我告上法庭,這幾年賠償的地方我自然少不了你。”


    她高高在上已成習慣,尷尬跟丟臉的回憶,讓她隻想離開這裏。


    很多事已經是過去,再糾結又能做什麽。


    謝粟始料未及,她會說出這麽沒良心的話,這個女人究竟還有沒有心。


    “你把師兄當成什麽?一個玩物一份虛榮嗎?”


    謝粟最終吐出口氣,硬生生把寒氣吞進肚子裏,背過身緩了緩氣,回頭說:“有時候我在想,你真的愛過他嗎?一份愛有多偉大,還是……你從來就沒有愛過他,更加不懂什麽是愛。”


    “……”喬湫捏緊拳頭,睜著大眼睛,微微勾了勾眉眼。


    “喬湫你知道嗎。在我心裏,他的存在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勇氣。在我受人欺負時,他時刻保護我;在我傷心難過時,他陪伴我;在他卑微的愛著你時,他還是一樣對我不離不棄,把我當做最重要的親人。”


    “是麽。不過,對我來說,他不過是過眼雲煙。你不是喜歡他嗎?為什麽非要把我帶到他身邊,一個植物人已經失去愛人的權利,他的生命被時間消耗殆盡。”喬湫凜然回道,走了出去。


    ——


    謝粟回到醫院,坐在手術室外雙手緊緊地交疊在一起,眼睛通紅,目光一直盯著手術室的紅燈,除了等待,她什麽也做不了。


    慕北燕不像溫羨那般陽光、自信、有權威,對任何事情都運籌帷幄。


    他是個孤兒,什麽依靠都沒有。


    白手而起,枯骨終結。


    一開始,他就輸在了起跑線上。


    她從小就喜歡他,無論是愛情還是親情不再重要,隻希望上天能垂憐這個人,讓她再一次看見他明媚自然的微笑。


    再一次賜給他活下去的希望。


    手術的燈照亮冷寂的黑夜,久久未逝。


    她一夜未睡,頂著著紅腫的眼睛。


    窗外的太陽打在森涼的走廊,燈一跳,厚重的門終於打開了。


    她忙不迭地趕過去,顧不上僵硬的腿腳。


    醫生摘下口罩,眼底血絲清晰可見,點頭笑:“成功了。”


    良久的等待如同一道曙光劈開重重黑暗,將最暖最亮的光束點燃。


    她怔住,呼吸一滯。


    醫生給她寬慰的笑,“是你救了他,一直以來,你沒有放棄希望。”


    謝粟揚起臉,冗長地吐出口氣,眨了眨睫毛,一時喜極而泣。


    頓然失了所有的力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捂住臉笑了笑,眼角的淚都滾下來了。


    重症監護室。


    她坐在病床邊,擰幹毛巾給他擦臉,擦手,擦身體。


    為了這一天,她努力了四年,終於連老天也大發慈悲憐憫她。


    床上的人心跳很平穩,睫毛顫了顫,有些艱難地睜開眼睛,睡了太久,一時無法適應光亮。


    渙散的目光過了很久,才慢慢地膠凝在一起。


    謝粟手上的毛巾噠的一聲掉在地上,震驚地看著男人側過來的臉。


    “阿粟……”他的聲音像霧,薄地一吹即散。


    她皺了皺臉,彎下身,把臉伏在他的手邊,肩膀顫抖地厲害,嗚咽聲從臂彎裏溢出,帶著幾分無奈與悲涼。


    “師兄……”


    望著她淚流滿麵的樣子,他緩緩閉上眼睛,睫毛微濕。


    一度問自己,為什麽要讓這麽溫柔可愛的小明鏡流淚。


    手背上低落一滴淚,滲透皮膚表皮,指尖微微顫抖,一路撞擊他的心房。


    燙得如岩漿。


    ——


    溫羨落了水頭腦還不是很清醒,回到家便看見溫勁南坐在沙發上,一雙噴火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吞了。


    “爸,你還沒睡?”


    “讓你去查案子,你趟娛樂圈的渾水是做什麽?”


    溫羨坐在旁邊,提壺倒了杯水潤喉,“查案子唄。”


    “查案子查去拍戲,查案子查去跳水潭!這就是你的本職?”溫勁南喘了口氣,臉色鐵青,估摸著被氣的不輕。


    他承認不是為了查貪汙腐敗案,隻是純粹地為了一個女人,可這也不至於讓老頭子生這麽大的火氣。


    “這個案子你不準繼續查下去,即使要查那也是監督局的事情。”


    “我的本職就是監督偵查社會敗類,如果不徹查到底,那當個檢察官有什麽意義。”


    “你都查到了什麽?製片人是你舅舅,你要扒他的皮,還是抽他的骨!你可別做諢事,這罪責誰也擔當不起。”


    “有句話說得好,樹高萬丈不忘根,人若輝煌不忘本。如果他真的脅迫電能集團負責人跳樓,這些事情必然會跟他一輩子扯在一起。”


    溫勁南多說無益,沉重地喘了口氣,對站在旁邊李莉說:“老婆,去把我的高爾夫球杆拿過來。”


    “你……”


    “你再這樣袒護,早晚生事!”


    被他厲聲嗬責,李莉歎了口氣,去房間把他的愛棍拿了出來。


    溫勁南舉起球杆,戳了戳地麵,嚴厲道:“給我跪下!”


    溫羨筆直著站著,紋絲不動,神色不撓不屈。


    “不跪,我做錯了什麽,這次我不會跪下來等你杖責。”


    “你……你這個小崽子!”


    “啪!”


    一杆子滾下,溫羨咬緊唇,額頭青筋突突跳動,腿彎處如同火燒,灼的得刺痛。


    手暗自捏成拳。


    “長大了啊,溫大檢察官!溫大組長!有權跟我抗衡了!是誰辛苦把你捧得這麽高,我溫勁南這輩子做錯的,就是養了你這麽個白眼狼!”


    一杆子接著一杆子砸在背子上,溫羨麵不改色筆直的站著,直到衣服上漸漸溢出血,李莉捂著嘴在旁邊哭,麵對這樣的事情,隻能置身事外。


    “這個案子牽連甚廣,我會讓大院處長交給別人負責,你別插手。”


    “這案子我必然接手。”


    “小崽子!我打死你!”


    李莉勸解道:“別打了!你打死我好了!把我打死,我就看不見你們每天鬥來鬥去,你們這像父子嗎?何來的血海深仇!”


    溫勁南氣得高血壓直飆,腦袋裏灌了鉛一樣沉重,大口大口的喘氣坐在沙發上。


    “婦人啊!”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李莉就是這樣的母親,愛兒子如命。


    溫羨揚起臉,截然道:“案子我是要繼續查下去,無論牽扯多廣。結婚的事情也是一樣。爸,我有喜歡的人,不會聽從你的指示安排過日子,我知道你真心為我好,然而很多事讓我經曆了才知道結果,短時間內我忙著沒時間陪你們,保重。”


    “你這個小崽子,你早晚會被你正義凜然敗的一塌塗地!”


    溫羨走到玄關處,停下腳步。


    打開門微微一笑,明媚如星辰。


    “這樣也好。即使敗了,也很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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