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同她說了,死囚上刑場前不得與家人見麵?”楊續起身道。


    “大人,小人好的殆的都說盡了,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奈何她一句也聽不進,哎……”知縣大人很是頭疼,衙門口看熱鬧的越聚越多,杜小萱要是跪出個萬一來,可是兩條人命,杜家就這麽一個金貴的女兒不說,肚子裏還有個姓顧的,雖說顧清風十惡不赦,但總要給顧家留後的。


    “不如先把杜小萱請到衙門裏,總比跪在大門口好。”秦思俏提議道,雖然規矩不能壞,但也不好放著可憐的杜小萱不管。


    “嗯,暫且將杜小萱安置於茶房吧。”


    得楊續首肯,知縣立馬差人去請,“大人,若是杜小萱死活要見顧清風,可如何是好啊?”


    “我一會兒就去見她,你暫且休息,準備三日後的事宜,杜小萱的事就別管了。”楊續這話說得知縣打心眼裏敬愛他,真是好久沒遇到這麽體恤部下的大人了,前邊被楊續使喚得要死要活的事情早已拋到九霄雲外了。有了楊續出麵,知縣可算是能吃飽喝足,回屋睡個大頭覺了。


    待知縣離開,秦思俏問楊續,“你打算怎麽勸杜小萱啊?”秦思俏對楊續的口才還是很有信心的,那一張嘴,男女老少、各行各業都能唬得住。


    “哦……我還沒想好,不如你去?”楊續彎彎的眼角透著一絲狡猾。


    “啊?”秦思俏張大嘴巴瞪著眼看著楊續,這人又在拿她尋開心了?


    宋子昭為虎作倀,極為認真地說:“你們都是女人,一定聊得來!”


    秦思俏鬱悶至極,這是又把這吃力不討好的難事甩給自己了,“哪裏是什麽聊得來聊不來的問題!你們都沒有法子嗎?”


    宋子昭想都沒想地搖了搖頭,蘇兔更是不願理睬這種麻煩事,楊續看似苦思冥想中……


    “不是你提議讓杜小萱進來的麽!我們還當你胸有成竹了!”宋子昭言下之意是要秦思俏自己解決了。言之有理,難以反駁!


    秦思俏犯了難,低頭想了會兒說:“那我去試試唄……”宋子昭正要拍手稱好,卻見秦思俏昂起頭說:“你們要和我一起!否則我一心軟就放她去見顧清風了也說不定!”一個都別想偷懶!


    “這……”宋子昭拍了拍楊續的肩膀,“我就不去了,我是真怕見到女人家哭哭啼啼,這個還是你比較在行,我先走了,辛苦!辛苦!”說完就要腳底抹油。卻被蘇兔橫過去的劍生生攔住。


    楊續認命地望了望房頂,“我們還是一起去吧,好歹人家也招待過我們,總要把事情說個清楚的。”


    四人不得已抬腳往茶房走去,去見他們最怕見到的人……


    ——————————


    杜小萱坐在茶房中,臉色不太好,但人看起來十分平靜,既沒有悲戚之色,也不見怨恨之情,見到四人時也隻是片刻的驚訝。


    她先起身欲行禮,“民婦見過幾位大人。”看來知縣已經提前告知了杜小萱。


    “顧夫人無需多禮,小心身子……前些日子承蒙夫人招待,還未好好道謝。”秦思俏扶住顧夫人。


    杜小萱卻突然緊緊抓住了秦思俏的衣袖,秦思俏心想杜小萱應該是氣得要打人了吧,畢竟他們在她家裏蹭吃蹭喝,最後還把她家給毀了……可杜小萱卻順勢要給秦思俏下跪。


    “顧夫人!你這是做什麽?快快起來,這可使不得啊!”秦思俏慌張地看蘇兔,她一個人可拉不住杜小萱。沒想到蘇兔居然領會地上前來托了杜小萱一把,秦思俏借力就把杜小萱扶回座上。


    “請大人幫忙,讓民婦見見他。”杜小萱拉著秦思俏的袖子不肯放手,苦苦哀求著。


    “夫人,不是我們不幫你,而是……顧清風乃是要犯,律法規定不得與家人相見。”秦思俏解釋道。


    杜小萱眼含熱淚,“民婦也與各位大人打過交道,大人們都是講情理的性情中人,當日幫民婦追回財物,民婦至今感激不盡,此番還請大人通融一回,再幫民婦這一次吧!”


    聽到杜小萱提起前事,秦思俏更覺得臉上掛不住,簡直無地自容,不知如何是好,回頭看宋子昭和楊續,兩人東張西望地回避秦思俏的視線,這是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觀了。秦思俏正無計可施,卻是蘇兔先開了口。


    “你見了他又能怎樣?”


    此話一出,茶房裏的溫度驟降,秦思俏倒吸一口氣,這蘇兔要麽沉默是金,要麽就一鳴驚人啊!


    杜小萱也沒想到蘇兔會問她這個問題,一時間僵在椅子上。


    秦思俏正想打個岔,蘇兔又是平地起驚雷,“橫豎都是死,刑場上見一麵足矣,還省些眼淚。”稀鬆平常,不帶一絲感情的語氣,叫人聽了直打哆嗦。


    秦思俏還沒回過神來,就聽楊續在身後咳了幾聲,終於是要開口打圓場了,可杜小萱沒有給楊續開口的機會,而是鎮定地回答蘇兔說:“大人說得是,他罪不可赦,天理難容,無論最後如何定罪,民婦都願接受,隻是……可憐了我這腹中孩兒……難道大人要讓這孩子在刑場見他爹爹最後一麵嗎!”說到最後已是失聲控訴。


    秦思俏想想也沒錯,總不能讓身懷六甲的杜小萱去刑場那種血腥恐怖的地方,隻得好言相勸道:“不如三日後過堂時再見吧。”


    杜小萱搖了搖頭,心情似是平複了下來,“民婦實在不忍,何況公堂之上哪能容我們說上話。”杜小萱見秦思俏麵露難色,又說:“各位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看著民婦,隻說兩三句話即可。”


    秦思俏不好做主,隻能盯著楊續,楊續歎了口氣,走上前開口道:“顧夫人既然如此懇切,那本官就破例一回,還望顧夫人遵守諾言。”


    “是,多謝大人!多謝各位大人!”杜小萱喜極而泣。


    “蘇兔,你跟著吧。”


    蘇兔點點頭,看不出情緒,“我這就去安排。”


    秦思俏心想:蘇兔應該是不會留情麵讓他們多聊一會兒的吧……可別真三句話就讓人走啊……也不知楊續是怎麽想的,既然法外開恩卻又讓蘇兔監視,真叫人看不懂,他究竟是個溫情的人還是個寡情的人……


    “顧夫人請安心等候,一會兒便有人來帶你們前往獄中。”


    “多謝大人,大人請留步……”杜小萱說著從袖口拿出錢袋,“這些勞煩大人給朱細細好生安葬了。”


    楊續接過錢袋,“夫人放心。”說完示意秦思俏和宋子昭和他一起離開。


    和杜小萱道別後三人就回了內宅,一路上楊續都一言不發,像是在想什麽心事。


    “楊續,我們要不要在牢房外麵等著。”秦思俏問,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方才根本就沒從杜小萱身上看出她如今對顧清風抱著何種態度,總覺得杜小萱太過平靜了,難道真的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看開了……


    “不用,我們且等著蘇兔回來便可。”楊續語氣平常,可沉思的表情卻叫秦思俏心中不安。


    ———————————————


    宋子昭跟著楊續回到屋裏,還未站定,宋子昭便開口詢問:“殿下那邊真的沒有消息嗎?”神情難得的嚴肅認真。


    楊續臉上也是寫滿了失望,“宮裏的線索斷了。”


    宋子昭坐在桌旁,一手握拳置於桌上,盯著地麵沉思,眼神透著堅定,良久開口道:“師傅一定尚在人世,我總有預感,他離我們並不遠了。”


    楊續舒展開緊蹙的眉頭,對宋子昭說:“現在沒有消息就等於是好消息,我們已經尋到鳴冤鼓,不怕找不到那些人,隻要鳴冤鼓還在我們手上,對方是不敢動師傅的。”


    宋子昭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楊續,我們何不放出鳴冤鼓的消息,引其上鉤呢?”


    “不可,如今對方情況未明,這樣做隻會導致敵在暗我在明,他們能不留一絲痕跡地擄走當朝太子太傅,勢力和實力均不容小覷!我們還需加倍小心,步步為營,容不得半點差錯。何況……”楊續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波動。


    “何況……還卷進來一個秦思俏?”宋子昭接話道,畢竟二人是多年好兄弟,縱使楊續難以捉摸,還是能看出個十有八九來。


    楊續默認,“我們的事情她還是少知道為好,不過也不用刻意避諱她,她表麵上個性爽直,實則心思細膩,免不了多想,產生些不必要的誤會。”


    宋子昭探詢的目光在楊續臉上打轉,“你不想把她牽扯進來,可她早已身在局中,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她是鳴冤鼓命定的主人,就和你天賦異稟一樣,躲是躲不掉的。”


    楊續走到床邊,一手推開窗戶,背對著宋子昭,微斂雙眸,看著天上一枚暖陽,輕聲道:“也不是毫無辦法。”


    “你說什麽?”宋子昭沒聽清。


    “沒什麽,我們還是快些解決眼前的事,早些去玉衡山吧。”


    “嗯!三日後我們就出發。”宋子昭說這話時沒想到後來他們竟然提前離開了金良城。


    ……


    宋子昭起身要走,卻突然想到了什麽,“你不會真打算讓朱細細和鬼魂見麵吧!”


    “有何不可,朱細細是活不久了,倒不如幫她了了這個心願。”楊續理所當然地說,“隻要她能夠保守秘密。”


    宋子昭眉宇間隱有怒氣,“我當初以為找到了鳴冤鼓,你就能少費些心力,如今看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你究竟怎麽想的?若有冤屈,那鼓自會鳴響,你又何必上趕著用黃泉劍去找那些陰晦之物。師傅也曾多次告誡過你我,你是當真不要命了?”說到最後語調又高了幾分。


    楊續閉了閉眼又睜開,眼中一片荒蕪,開口卻十分輕鬆淡然:“我近日修習心法有了些進展,體內真氣流走通暢無阻,反噬亦能輕鬆化解。”楊續說著掀開袖子,露出右手一截手腕,“你看,我並非逞一時之強,這條命還要留著孝敬師傅呢。”


    宋子昭見楊續手腕內側的經脈顏色確實變淺了些,臉色稍霽,“你心裏清楚就好,你的命可不隻是你自己的。”說完推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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