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大夫駭然地張大嘴巴,翻了個白眼就要往地上癱,掐著他脖子的黑衣人“唰”地一下拔出佩劍,冷聲道:“少裝蒜!”


    被識破的靳大夫隻好苦著臉,顫抖著開口道:“女俠……我真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麽啊!”


    男子怒道:“你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嗎!太醫院太醫郎元庭,楊大人親自舉薦,曾為當今太後診病,後改名換姓成了相府奴仆,如今負責看護囚禁於此的太子太傅司馬大人!”


    靳大夫自知躲不過,跪倒在地上磕頭求饒。


    “快些帶我們去找司馬大人!否則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男子上前扯住郎元庭的衣領一把將他揪了起來。


    “宰相府根本就沒有什麽司馬大人啊!”郎元庭嚇得瑟瑟發抖。


    “還在騙人!”男子從腰間拿出一疊紙往地上一扔,“看看這是什麽!”


    朗元庭雙手發著抖撿起地上的紙看了看,“這……這是……”


    “別跟小爺說你沒見過!這是你在福壽齋購買的藥材!掌櫃的可都說了,你很照顧他們這家老字號的生意,十幾年如一日地在福壽齋采買藥材,而且……買的東西還都差不多!”


    “是!我是個大夫,自然要購買藥材!”


    “放屁!這兒是相府,又不是醫館,哪裏會每日都用藥!”


    “是……是我要喝的!我身體一直不太好,常年……服藥。”朗元庭已是滿頭大汗。


    “哼,那這些麻沸散是做什麽的?”


    “是……治療失眠之症的……我年紀大了,晚上睡不著,所以……”


    “那這裏邊還有好些治療外傷的藥材……朗大夫哪兒受傷了?”


    靳大夫再找不出理由來,額上都大的汗珠直往下滴,忽然他靈機一動,“是楊公子用的,楊公子受了箭傷!”


    “可是這個?”黑衣人從袖口摸出了一個掌心大小的藥盒,“噝……這裏邊可沒有你買的那些藥材啊!”


    朗元庭定睛一看,大驚失色,“你,你,你們是何人?”


    男子幹脆將臉上的黑布扯了下來,“看清楚!”


    朗元庭皺起眉頭,想了想道:“你是……你是宋公子!”


    宋子昭撇了撇嘴,“算你有點眼力見!朗大夫應該知道我脾氣不太好,快說吧!把我師傅藏哪兒了!”說著向蘇兔使了個眼色,蘇兔將朗元庭的下巴劃了一道血紅的傷口。


    “別別別!公子息怒!小人是受楊大人的指使,跟小人無關啊!”


    “你是擔心楊相殺了你?”


    朗元庭點了點頭。


    宋子昭挑了挑眉,歪著嘴角道:“你連跑路費都收了,左右也跟我們是一夥的了!現在擔心也來不及了!”


    朗元庭看看宋子昭手中的藥盒,又想了想楊續贈予的銀子,臉上浮現出萬念俱灰的表情來。


    “識時務者為俊傑!考慮好了沒啊?”


    朗元庭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小人……這就領二位去……”


    ……


    朗元庭走在前麵,宋子昭和蘇兔在他身後跟著,三人從他臥房中的一個暗門進入到一條幽深的隧道中,沒走多久就來到一個看似廢棄的地窖中。朗元庭將手中的油燈掛在牆壁上,伸手指了指右前方的一扇門,“司馬大人就在裏邊。”


    宋子昭聞言伸手就要推,可放在門上的手好一會兒也沒動靜,宋子昭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十幾年未見的師傅就在裏邊,他卻心生膽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師傅現在會是什麽樣子?他還能不能認得出他來?自己要說些什麽呢?


    “吱……”房門應聲打開,宋子昭瞠目結舌地看向正推門而入的蘇兔。


    “朗大夫來了?”裏邊一個蒼老的聲音率先響起,宋子昭聽了腳步一滯,心裏酸澀難當,師傅的聲音一點兒也沒變。


    朗元庭咳了一聲道:“司馬大人,有客人來了。”


    “客人?”裏邊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我這裏怎會來客人呢……”


    蘇兔見宋子昭神色有些慌張,幹脆自己走了進去,“見過司馬大人!”蘇兔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抬起頭來,隻見微弱的燈火下一位灰衣老者盤腿坐在一張簡陋的案幾後邊,他滿頭白發垂至地麵,幾乎遮住了整張臉,灰色的袍子鬆鬆垮垮地罩在身上,蓋住了雙腿。


    老者像是在側耳傾聽著什麽,“這位小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陌生,竟然認得出老朽,不知從何而來?”


    宋子昭看見司馬大人住在如此簡陋的地方,一身襤褸、不修邊幅,心裏早把楊相問候了八百遍,張張嘴欲開口,卻突然喉頭一緊,竟然哽咽著發不出聲音來。“來了不止一位客人?”司馬仁希開口問道,“朗大夫,今日這是怎麽了?是否老朽的死期到了。”語氣裏竟然還有些開玩笑的意味,似乎並未因為這十幾年的囚禁而變得遲鈍麻木。


    宋子昭心裏又是難過又是喜悅,這比他預想的要好太多了,師傅還能好好地坐在那裏,說話也中氣足,放個普通人,一定早就瘋了。


    朗元庭見宋子昭愣在那裏,隻好開口道:“司馬大人玩笑了,今日是在下的死期……”


    “哦?”司馬仁希坐直了身子,“朗大夫何出此言呐?”舉起案上的油燈,向他們這邊照過來,蘇兔和宋子昭這才注意到,這屋子裏邊堆滿了書簡。司馬仁希緩緩地站起身來,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十分艱難,腳下發出一陣“叮鈴咣鐺”的聲音。


    看見腳鐐的宋子昭再忍不住,衝上前雙膝跪地,“師傅!”眼淚奪眶而出,他死命地咬著牙才沒讓嗚咽聲傳出來。


    司馬仁希皺起了眉頭,伸手摸向宋子昭的臉,猶豫道:“可是……昭兒?”


    宋子昭高興地抬起頭來,“是!是徒兒來救您了!”


    “好孩子……”司馬大人激動不已地來回摸著宋子昭的頭、臉、肩膀,“快起來!師傅眼神不好,離近些讓師傅好好看看。”


    宋子昭驚痛不已,“師傅的眼睛怎麽了?”曾經明若火炬,仿佛能洞察世間一切罪惡的眼睛,如今卻像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這兒光線暗……師傅年紀又大了……沒想到在眼瞎之前還能見著我的愛徒,都長得這麽高了……”


    “師傅……”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宋子昭這十幾年來壓在身上的大石頭總算是挪開了,此刻也顧不得許多,在師傅麵前哭得像個孩子。


    司馬大人慈愛地笑了笑,“昭兒如今是個堂堂男子漢了,怎麽……還像小時候一樣愛哭鼻子呢。”


    蘇兔站在一邊麵無表情,似乎對宋子昭的失態一點也不感到意外,過了好久,宋子昭才平複下來,抹了一把眼淚道:“師傅,咱們快走吧,楊續還在等著我們呢!”


    “續兒?”


    “是啊,師傅,我們這些年一直在找您。”宋子昭瞥了眼站在一邊的朗元庭,“其他的徒兒稍後告訴師傅,此處不宜久留,我們快走吧。”


    “可是……楊相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司馬大人猶豫道,他已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骨頭,沒幾年可活了,拖累了幾個徒兒可就不值當了。


    “司馬大人放心,我等已經安排妥當,請隨我們離開!”蘇兔當機立斷地開口道。“咳咳……”朗元庭突然小聲開口道,“司馬大人身上的腳鐐重達十斤,連斧頭也奈何不了……”


    “鏗!”朗元庭話未說完,就見蘇兔手起劍落,腳鐐頓時從分成了四瓣……朗元庭嚇得渾身一震,縮著脖子再不敢言語。


    司馬大人驚訝地看了看眼前身材矮小的姑娘,“這位可是……蘇護衛?”


    宋子昭驚喜地開口道:“師傅還記得她!”


    司馬大人笑了笑,“怎麽忘得了,當年常常把你攆得喊救命的不就是她麽!多年未見,武功更加精進了!”


    “師傅……”宋子昭無奈地搖了搖頭,蹲下身來,“徒兒背師傅出去。”


    “好。”司馬大人在蘇兔的攙扶下趴上了宋子昭的後背,感受到背上的重量後,宋子昭心裏又是一酸,師傅竟然瘦弱到了這種地步……宋子昭心裏頓生恨意,看著這囚牢,冷冷地開口道:“燒了這裏!”


    蘇兔點了點頭,“好!”


    “使不得!”司馬大人開口道,“這兒有許多宰相大人借給我的古籍,有些已是孤本,燒不得!”


    宋子昭知道司馬大人愛書如命,便咽下心裏這口惡氣,“好,聽師傅的!朗元庭!”


    “是!是!小人在!”


    “你上前麵帶路!”


    ……


    四人返回朗元庭的臥房,朗元庭剛要回頭就覺得脖子一痛,隨即眼前一黑便什麽也不知道了。蘇兔收回手,看著地上的人開口問道:“如何處置?”


    “蘇護衛,子昭……這些年多虧了朗大夫照顧我,陪我聊天解悶,他也是身不由己,我看就算了吧……”


    “師傅說的是,楊續也有意放他一馬,他暈過去也好,楊相興許能饒他一命!”宋子昭說完就要往屋外走,卻被蘇兔攔住。


    “你等等!”蘇兔扯下一塊衣角,“司馬大人,先把眼睛蒙上,外麵燈火通明,於大人的眼睛有害。”


    “還是蘇護衛想得周到……”司馬大人和藹地笑著。他長年不見光,這樣冒然走出去恐怕眼睛就真的廢了。


    三人準備好了就大搖大擺地往相府外走,相府精銳眼下都在皇宮內外,府裏雖然有不少護衛,但大多不堪一擊,宋子昭壓根沒有出手,蘇兔三下五除二便打通了一條路。三人從正大門走了出去,有一輛馬車前來接應,三人乘著馬車就往皇宮奔去。


    “昭兒……你們如何找到我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師傅,我們找到鳴冤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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