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林宴在禦花園舉行, 孟竹進宮的時候已是傍晚,宴會上已有不少人落座, 不過她並未看到沈令安的影子。


    宮女領著她走到她的席位上落座, 身旁是沈令安的席位,孟竹看著空空如也的席位,回頭看向綠袖, 輕聲問道:“沈相去哪兒了?”


    “主子應當很快就到了, 夫人稍安勿躁。”綠袖回道。


    孟竹點了點頭,目光落到周圍,今日的主角是本屆科考的進士,其中尤以前三甲最為矚目, 故他們的席位便安排在正中間,直接麵對皇上的方向。


    進士席位基本都已坐滿, 他們穿著統一的代表進士的藍色朝服, 一個個看起來精神飽滿、意氣風發,有部分人看起來平靜淡定,也有一些看起來有些許緊張。


    最中間的席位尚還空著,那是新科狀元柳熙之的。


    過了會兒,外麵傳來些許聲音,孟竹抬頭一看,隻見柳熙之穿著一襲大紅朝服走了進來, 那是僅屬於狀元的朝服, 是獨一無二的殊榮。


    這一身朝服穿在他身上, 更顯得他玉樹臨風、意氣風發, 待他走到席位上落座後,在一群穿著藍色朝服的進士中間,便猶如鶴立雞群,引人注目。


    孟竹看著柳熙之,仿佛透過重重的時光,看到了當年的沈令安。


    當年的他,一定也是穿著這樣一件朝服,成為這瓊林宴上最受矚目的那一個人。


    就在這時,孟竹突然發覺柳熙之的目光朝她看了過來,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盯著他看得失神,臉上登時有些發燙,忙收回了視線。


    其餘大臣紛紛到場,孟竹等了好一會兒,沈令安才姍姍來遲。


    孟竹終於鬆了口氣,她第一次以沈夫人的身份參加這種宴會,本就緊張,一個人坐在這裏,幾乎可以感受到四麵八方不斷投過來的打量目光,害她一直緊繃著,連動也不太敢動。


    “你怎麽現在才來?”沈令安剛在孟竹旁邊落座,孟竹就忍不住小聲抱怨道。


    “等急了?”沈令安轉頭看孟竹,唇角挑起一抹笑意。


    “你不在,我會緊張。”孟竹咬了咬唇,輕聲道。


    “是我疏忽了,以後定不教你一個人入宴。”沈令安伸手握住她的手,發現她手心冰涼,他蹙了蹙眉,為她倒上一杯熱茶,遞至她的唇邊,道:“怎的這般涼?喝杯茶暖暖身子。”


    沈令安的這一舉動教一直在往這邊看的人驚掉了下巴,這,這與夫人親昵如斯、還對夫人嗬護備至的人真的是沈相嗎?


    孟竹也發覺了周圍官員的驚詫,臉蛋微微羞紅,也不敢抬頭看別人,默默地低頭將茶喝了。


    就在這時,她的鼻尖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香味,這香味有些熟悉,孟竹看向沈令安,問道:“你去見秋善公主了?”


    沈令安一愣,似是沒想到孟竹會這麽敏銳,更沒想到她會選擇直接問他,不過這倒更令他放心,當下頷首道:“剛剛見了她一麵,不過隻說了兩句話。”


    孟竹應了一聲,沒有多說話。


    “吃醋了?”沈令安輕笑。


    孟竹搖了搖頭,當初秋善公主自薦枕席,他都沒有接納,便知他對她是真的無意,隻是,知道一直有個身份尊貴的公主覬覦自家夫君,心裏總歸不會太舒服。


    “皇上駕到!”就在這時,有太監高聲叫了一聲。


    在座眾人紛紛起身,參拜道:“微臣參加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孟竹悄悄抬眼,便看到小皇帝身穿龍袍,正從外麵走進來,身後跟著一眾太監宮女,隻見他腰板筆直,神態威嚴,是她鮮少見到的帝王之態。


    小皇帝在孟竹麵前,向來不擺皇帝的架子,有時候天真愛鬧似孩童,也許是長了一歲的緣故,孟竹覺得小皇帝越來越像一個帝王了。


    就在這時,孟竹突然看到小皇帝的目光朝她看了過來,然後調皮地朝她眨了眨眼。


    孟竹一愣,眼中有笑意綻出,原來,還是那個一直喚她“孟姐姐”的男孩啊……


    “眾愛卿平身。”小皇帝落座後,開口道,“今日瓊林宴,乃是為諸位新科進士所設,諸位日後都將成為國之棟梁,今日之宴,既是為諸位慶賀之宴,也是為諸位踐行之宴,願諸位踏上仕途之後,可以一展宏圖抱負,有所建樹。”


    小皇帝脆生生的話一說話,所有的新科進士齊齊拜道:“願為吾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孟竹聽到小皇帝的這一番話,心想,不愧是沈令安一手輔佐出來的帝王,即便年齡尚小,但看起來少年老成,該有的帝王氣度也半點也不少。


    小皇帝又說了幾句話,在場眾人都紛紛坐下,絡繹不絕的精致菜肴一道道端到眾人的案幾前,一盞盞美酒也輪番送上。


    鼓樂聲漸起,舞姬隨之魚貫而入,晚宴很快就熱鬧了起來。


    沈令安對這些歌舞早已看膩,他的目光在新科進士上掃了一圈,便專注地給孟竹布菜了。


    孟竹正專心看歌舞,並未注意他的動作,倒是周圍不少官員注意到了,下巴又往下掉了掉。


    柳熙之自然也瞧見了這一幕,眼中有意味不明的笑閃過。


    孟竹看完歌舞,一低頭,就發現碗裏已經滿滿當當了,她窘了窘,見沈令安還要再給她夾菜,連忙製止道:“別夾了,我吃不完這麽多……”


    “這點都吃不完?難怪我最近瞧著你好像瘦了。”沈令安蹙了蹙眉。


    “哪有?”孟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明明還有好多肉。


    就在這時,她看到沈令安又給她夾了一筷子。


    孟竹:“……”


    她轉頭看向沈令安,朝他耳邊湊了湊,輕聲問道:“你以前是不是也經常給皇上夾菜?”


    “沒有經常。”沈令安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可腦子裏回想了一番,默默地改了措辭。


    孟竹的唇角露出一絲揶揄之色,她就說為什麽每次與皇上用膳,皇上都喜歡給她夾菜,敢情是從沈令安這邊學的。


    “吃菜。”沈令安瞥了她一眼,故意板著臉道。


    “好啊,你也吃。”孟竹笑了笑,眉眼彎彎的模樣讓沈令安的眸子裏浮現一絲暖意。


    孟竹說著,也給沈令安夾了幾筷子的菜。


    “學得倒快。”沈令安哼了一聲,也低頭吃了幾口。


    沈相夫婦親昵恩愛的模樣落在了在場眾人的眼中,眾人神色各異,震驚有之,羨慕有之,懷疑有之……但終歸,大家都知道,這位沈夫人在沈相心中的地位隻怕不一般。


    就在這時,沈缺快步走到沈令安身旁,附耳道:“主子,安樂侯世子到了。”


    沈令安的目光閃了閃,唇角挑起一抹笑,“來得倒快。”


    與此同時,已有太監走到小皇帝麵前,匯報道:“啟稟皇上,安樂侯世子在殿外求見。”


    “傳。”小皇帝聽了,笑著說了一聲。


    鼓樂聲漸止,舞姬跳完舞,安靜地退了下去。


    眾人隻見一個身著錦衣的男子快步走上前來,在皇上麵前跪下,道:“臣李彥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孟竹在看到那男子的第一眼便嚇得心頭一跳,隻因那男子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額頭貫穿到左臉,實在可怖。


    原來秋善公主嫁的便是這人麽?可是怎麽會?她怎麽可能會嫁給麵貌如此可怖的男子?是她在嫁人前不知他的長相,還是這道疤,是他們成婚後才有的?


    “世子來得正好,今日新科放榜,朕設瓊林宴為新科進士慶賀,正巧可以一道參加。”小皇帝看著李彥可怖的臉,麵色絲毫不變,反而露出一個笑容,道:“來人,給世子備座。”


    “謝皇上。”李彥站起身,在太監準備的席位上坐下,位子正好在沈令安的對麵。


    “前段時日南穹來犯,多虧安樂侯和世子才能退敵,朕今日敬世子一杯,多謝世子為朕守住冀州。”小皇帝朝李彥舉了舉杯。


    “皇上言重了,此乃臣的本分。”李彥說著,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世子退敵自然有功,不過下官有一事不明,懇請世子賜教。”就在這時,趙煜站起身,施施然開口道。


    “趙大人請講。”


    “冀州雖為侯府封地,兵權卻在陳老將軍手上,陳老將軍縱然戰死,自有直屬將領調動兵馬,敢問世子既無兵符又無兵權,是如何率領將士抵抗南穹亂兵的?”趙煜唇角含笑,問出的問題卻尖銳無比,一時間,整個宴會都變得無比安靜,就連孟竹這種對朝堂之事一竅不通的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劍拔弩張。


    “實不相瞞,本世子此番進京,正是為了向皇上請罪。”李彥說著,從席位上走出,再次跪到小皇帝麵前,拱手道:“啟稟皇上,此番南穹來勢洶洶,陳老將軍措手不及,陷入南穹的陷阱,遺憾戰死,薛錦嵐將軍更是身受重傷下落不明,將士群龍無首,軍心渙散,臣身為大淩子民,實在不能眼看著南穹侵入冀州,隻能事急從權,越矩號召百姓和將士隨微臣和父親一起擊退南穹亂兵,如今南穹退兵,臣也能放心向皇上請罪,請皇上下旨治臣的罪。”


    “世子拳拳之心,何罪之有?”小皇帝尚未開口,沈令安的聲音已然響了起來,“世子也說了是事急從權,更何況南穹亂兵確實因侯爺和世子而退,世子保衛了我大淩疆土,當屬有功才是。若是皇上治世子的罪,豈不教天下人誤會皇上是非不分?更要涼了冀州百姓的心。世子你說是嗎?”


    沈令安此言一出,便有不少大臣附和。


    趙煜喝了口酒,撇了撇嘴,這得罪人的差事他做,明辨是非的反倒成了這位沈相大人了。


    “沈相言之有理,世子和侯爺護我疆土有功,應當獎賞才是。”小皇帝點了點頭,說道。


    李彥正欲開口,突然有宮女踉蹌著奔上前來,噗通一聲跪到地上,顫聲道:“皇上恕罪,奴婢有急事稟報。”


    小皇帝看了眼那宮女,覺得有些許眼熟,“你可是雲秋殿的宮女?怎麽,難道是三皇姐出了什麽事?”


    那宮女流著淚道:“皇上,公主她,她剛剛……懸梁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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