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話音剛落, 滿堂皆驚。


    “什麽?!”小皇帝猛地站了起來,“擺駕雲秋殿!”


    那李彥也是麵色大變, 當下喊了一聲:“皇上!可否容微臣一道前去?”


    李彥與秋善公主雖然和離, 但好歹也曾有過將近八年的婚姻,小皇帝見李彥一副聽聞噩耗的模樣,點點頭, 允了他的要求。


    孟竹整個人都驚呆了, 秋善公主怎麽會突然自盡?


    自從傅家莊回來後,她便聽說秋善公主在雲秋殿中閉門不出,傳言還有了出家的念頭,她也確實沒再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以至於她幾乎都要以為她已經放棄沈令安了。


    “我去看看,綠袖會送你回府。”沈令安站起身, 對孟竹說道。


    孟竹點了點頭, 秋善公主出了這種事,這場瓊林宴自然不可能正常進行下去,她在宮中也無濟於事,也隻能先回府了。


    沈令安走到雲秋殿的時候,聽到裏麵傳來宮女隱隱約約的抽泣聲,他的眉心微微蹙了蹙,抬步走了進去。


    梁上還掛著一條白綾, 秋善公主已經被人抱到床榻上。


    “秋善, 你醒醒, 你醒醒啊!”李彥的神色有點癲狂, 雙眼發紅,不斷地在掐秋善公主的人中。


    可惜,沒有半分用。


    床榻上的女子已經閉了眼,再也不會醒過來。


    沈令安看著那已然香消玉殞的女子,似乎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這麽認真地看她,內心不是沒有波動的,若她隻是一個普通的欽慕他的女子,他可能不會有太大的感觸,可偏偏,他承了她的恩,卻一直未能回報一二。


    沈令安的記憶,不由回到很多年前,那年他十七歲。


    那是一個平靜卻令人不安的夜晚,夜半時分,他被噩夢驚醒,突然便擔心起在深宮中的姐姐尹思安,心中難安。


    於是他穿了夜行衣,獨自一人進了宮,沒想到遠遠地便看到姐姐的寢宮燃起了熊熊大火,而周圍,竟無一人施救,整個宮殿的人都似睡死了過去。


    那一刻,他的心便如當年看到尹家滿門被滅時憤懣悲涼,他孤身一人衝進火海裏,看到姐姐和外甥正艱難地往外爬,就在那一刻,房梁被燒斷,砸到了姐姐的身上。


    他衝上前去,看到姐姐的眼中有意外的喜悅綻放開來,她將懷裏的孩子推給他,跟他說了最後一句話,她說:“令安,泰兒就交給你了。”


    彼時的十三皇子、他的外甥薑承泰不過三歲,在姐姐懷裏哭得稀裏嘩啦的,不斷哭喊著:“母妃……”


    後來他將外甥救出火海,回頭時,便看到整個宮殿被火海淹沒,裏麵傳來轟然的坍塌聲。


    他知道,他已無力回天。


    可笑的是,就在那一刻,皇宮裏的人仿佛都活了過來,救火的救火,喊人的喊人……他抱著外甥逃離,卻意外被人發現,混亂中,他進了雲秋殿。


    那時候距離他推拒掉秋善公主的婚事已經一年,她本可以對他落井下石的。


    堂堂丞相,卻在深夜闖進後宮,一旦被人發現,他必死無疑。


    可秋善公主卻選擇了幫他,她幫他躲過了禁衛軍的搜查,又在危機過後,將十三皇子完好無損地護送到了先皇麵前。


    就是在那一夜,他在雲秋殿裏給了秋善公主承諾,除了感情之事無法勉強,他日她提出任何要求,他都將盡力為她做到。


    正因如此,即便她給他下藥,他亦不曾追究。


    可他終究,還是欠了她一份恩情。


    “究竟是怎麽回事?”小皇帝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問道。


    剛剛的宮女跪到地上,戰戰兢兢地回答道:“今日公主本來要參加瓊林宴的,晚宴之前,公主見了沈相一麵,然後便一直閉門不出了,隻說不參加晚宴了,讓奴婢不要打擾,後、後來……奴婢便聽到一道響聲,奴婢放心不下,闖進了公主寢宮,才發現公主她、她懸梁了……”


    沈令安回過神來,便聽到了宮女的這一番話,而他還沒動作,李彥已經一臉怒氣地衝了上來,吼了一聲:“沈令安!”


    “世子請自重。”沈缺眼疾手快地擋在了沈令安麵前,接下了李彥揮過來的一拳,冷聲道。


    “一定是你!是你害了她!”李彥帶著一臉恨意看著沈令安,原本便有些可怖的臉,更顯得猙獰。


    “本相確實在晚宴之前見過秋善公主,不過是說了兩句話而已,世子何以就此給本相定了罪?”沈令安麵色不變,淡淡道。


    他的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宮女身上,平靜地問道:“你刻意提及公主見過本相,想必還有下文?”


    那宮女聽了,身子一顫,整個人幾乎都伏在了地上,瑟瑟發抖道:“沈相饒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沈令安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不耐,冷聲道:“皇上和世子都在此,你有什麽話大可直言,何必惺惺作態?”


    “沈相說得沒錯,你知道什麽,大可直言,朕自會秉公處理。”小皇帝皺了皺眉,說道。


    李彥也急著道:“你隻管如實說!有本世子在,定保你安然無恙。”


    宮女仍是瑟瑟發抖的可憐模樣,隻見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抽泣著道:“公主她、她對沈相用情至深……四個月前,公主曾追隨沈相去往柯城,回宮後一直鬱鬱寡歡,奴婢時常看見公主伏案痛哭,有一次公主借酒澆愁,無意間吐露了一事,奴婢才知公主為何會如此……”


    “何事?”李彥臉色難看地問道。


    宮女掙紮好久,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道:“公主她、她曾放下身段,向沈相自薦枕席……卻被沈相狠心拒絕……”


    堂堂公主,該有多喜歡一個人,才會將尊嚴踩在腳底,去向那個人自薦枕席?而一旦遭拒,那排山倒海的恥辱勢必便會將她淹沒……她隻是一個弱女子,哪能承受如此打擊?有輕生的念頭,似乎也不足為奇。


    “沈令安,你知道她喜歡你多久了嗎?”李彥聽了宮女的話,整個人都似晃了下,他看向沈令安,雙拳緊緊握起,“你,你可知她與我和離,執意回京,都是為了你?”


    沈令安抬了抬眸,目光平靜,“莫非世子希望本相坦然接受?”


    李彥被沈令安這話問得一窒,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半晌才道:“無論如何,你也不該……”


    “今日本相可是公主最後一個見的人?”沈令安看向宮女,淡淡地問道。


    “是。”宮女沒敢抬頭,隻應了一聲。


    “那便奇怪了,公主見本相的時候,並無輕生之意。”沈令安扯了扯唇,道。


    “沈相見到三皇姐時,她可曾說過什麽?”小皇帝聞言,問道。


    沈令安沉默了會兒,道:“她說已看破紅塵,決定皈依佛門。”


    “不可能!”李彥率先反駁道。


    沈令安看了李彥一眼,“本相所言,句句屬實,世子信也好,不信也罷,本相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李彥大笑出聲,聲音裏隱含一絲悲愴。


    “皇上,秋善公主是自盡還是為人所害,請仵作一驗便知。”沈令安沒有理會李彥,朝小皇帝拱了拱手。


    “沈令安你這是何意?秋善乃堂堂公主,她的千金之軀,豈容仵作查驗?”李彥一聽,立刻反對。


    “難道世子不想知道,公主真正的死因?若是她當真為人所害,世子不準備為她報仇嗎?”沈令安說著,看向小皇帝,道:“皇上,臣記得大理寺今年招了兩個女仵作,不妨將這兩個仵作傳進來。”


    小皇帝沉吟片刻,看向李彥,道:“朕與世子一樣悲痛,但正因如此,更要查清三皇姐的死因。”


    說著,他吩咐了一聲,“傳仵作。”


    回府的路上,孟竹一直覺得心神不寧,秋善公主的自盡太出人意料了,她本來還因為秋善公主執著沈令安一事覺得不舒服,如今聽到她香消玉殞的消息,心裏反倒更不是滋味了。


    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秋善公主是為情而死,那麽沈令安又該如何自處?


    “夫人不必擔心,主子什麽大風大浪沒經曆過,不會有事的。”綠袖看穿了孟竹的憂慮,安慰道。


    孟竹的心卻並沒有得到寬慰,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安,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沈令安是第二天才回來的,他的臉色不是很好,一回府就進了書房。


    “主子,可要繼續查?”沈缺看著沈令安陰晴不定的臉色,問道。


    誰會想到兩個仵作查驗出來的結果竟然都是公主死於自盡呢?


    “查,當然要查。”沈令安渾身都是冷意,他絕不相信秋善公主是自己懸梁自盡的!


    她沒有跟他說過要皈依佛門,她說的是,“此生無法為沈相所愛,但願能為沈相所用,李彥父子野心勃勃,本宮願重回冀州,助沈相和皇上一臂之力。”


    一如當年她決定嫁給李彥的時候,她說:“本宮知沈相心中有宏圖偉業,亦知沈相對冀州李氏多有忌憚,此番下嫁,隻願為沈相耳目。”


    可是不論當年還是現在,他的回答都是一樣的。


    他沈令安,並不需要她去犧牲自己的幸福,來為他謀大業。


    可她也仍如當年一般一意孤行,她說:“本宮既已決定,便不會改變。”


    所以,過去那八年,即便他不曾聯係她,她亦會在必要的時候為他送來冀州的消息,在她回京那日,她來送給他的亦不是什麽書信,而是李氏父子做過的一些事的證據。


    所以,這一次,她不可能就這麽輕易自殺!


    可到底是誰,如此處心積慮,不但膽敢殺害一朝公主,更將暗處的矛頭直接對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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