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離衛辭爹娘的祭日還有兩天,也就是八月十五。


    南方不像北方,天兒雖沒那麽冷,但一遇上潮濕,天再陰沉些,就有點讓人受不了了。


    “主子,姑蘇可真冷。”病嬌坐在小杌子上,一麵和氣一麵搓著手道:“後天是中秋,我聽說街上有燈會,到時候咱們出去轉轉罷!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還沒好好玩玩呢,況且我還是頭一回下江南,往後也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衛辭做在床榻上擺弄著,“後兒個我得去一趟常青山,給我爹娘上柱香。”


    病嬌心裏一驚,道:“是後天麽?”


    她點了點頭,人人都團圓的日子,到了她這兒,卻成了陰陽相隔,但好歹也還算有些慰藉,至少還能到墳前拜一拜,總比困在宮裏強。


    “雲姨。”她抬眼看見進來的雲鳳秋,輕聲喚道。


    她坐在她身旁,拉過她的手,良久才歎氣道:“可憐見的,比小時候那會清瘦點,個子也高挑了不少,這些年在宮裏過得還好麽?”


    她怔了一下,隨即道了聲好,好不好又有什麽關係呢,反正那麽多年也都過來了,再去說好不好也沒什麽意思,她想起一宗事來,吞吐囁喏道:“雲姨,雲華他……”


    雲鳳秋握著衛辭的手一怔,有些緊張道:“衛辭,我原也是個上不得台麵的人,要說是蓮府的當家人,連我自己都害臊,索性這趟你也回來了,以後這府裏還是你打理的好。”她想起那日陸淵的話來,心頭不禁顫畏。


    她乜著眼覷衛辭的眼色,道:“雲華他……還不知道你回來,趕明兒我叫他回來,給你接風。”


    雲華是雲鳳秋的侄子,以前就住在西塘的宅子裏,和她家隻隔了一條街,一塊從小玩到大的。也是因著她和雲華,娘親才把雲姨安排在府裏,照理說她要回來的消息早就一月前就通知了,再加上雲姨又是他的姑姑,沒道理回來這麽多天也不見他上門來。


    她心裏有了打算,淡淡笑道:“總歸從小一塊長大的,也有些許年沒見了,怪惦念的。”她伸手去撚手上的珠串子,有意無意道:“對了雲姨,我想給病嬌置辦一套嫁妝,我在宮裏五年,隻有她陪著我,事事替我著想吃了不少苦,趁著這趟回來,我想好好補償補償她。”


    雲姨立馬支吾道:“這……恐怕不大能夠,府裏這些年開銷上也不太寬敞……”


    “主子,您別替我張羅了,往後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才不嫁人呢!”病嬌站在她身後,看見雲鳳秋的為難的臉色,故意大著聲音道。


    雲鳳秋臉上也難堪,手心漸涼,原以為衛辭回來幾天就要走,現下看來似乎要常住了,遂戰戰兢兢道:“府裏這幾年大不如從前,上頭撥下來的俸祿也越來越少,何況又有一大家子要吃喝,已經走了不少人了。”


    衛辭大驚,何時已經淪落到這步田地了,好歹也是親封的鎮國公府,怎會連溫飽也成問題了!


    她剛要問,卻聽得門口傳來嗬斥聲音,“咱家竟不知有這回事!曆年江浙一帶的俸祿都是咱家親自撥放下來的,難不成這貪汙受賄欺瞞到咱家頭上來了!”


    “查!事情一定要查清楚!”


    雲鳳秋嚇得默不作聲,起身噤聲站在一旁,膽顫的道了句督主,吩咐著一旁的病嬌,“趕緊上茶!”


    陸淵抬手揮了揮,嗤道:“不必了,咱家來一趟,還得差遣公主的婢女。”


    這裏沒有旁人,除了病嬌一個婢女,顯然話是說給她聽的,他和煦的朝衛辭一笑,繼又道:“膽敢在我東廠的頭上造次,怕是那些人不知道咱家的手段!”


    臉上堆著和煦的笑,話說出來卻讓人悚然,“聽說雲氏有一侄子雲華?”


    他突然提起雲華的名字,衛辭和雲鳳秋都陡然一驚,他怎會知道雲華的?她知道他的手段高明,神通廣大,可怎會偏偏提起雲華來。


    雲鳳秋也看不清陸淵的意圖,但她哪裏敢違抗,諾諾道:“妾有一哥哥,膝下是有個叫雲華的,不知督主提起他是有什麽吩咐麽?”


    “吩咐倒是談不上,咱家再過幾日就要南下往建安,到時候肯定是要捎上公主一塊的,聽聞公主和雲公子從小就是舊識,這一走怕是再也見不上了,好歹咱家和公主同船了一路,有些忙還是要幫的。”他一麵說一麵拿手捏起桌上的杯盞,翹起太監獨有的蘭花指,輕輕虛掩著杯蓋,樣子別樣綽約。


    去建安?誰說過要同他一塊走的,還幫忙,她哪裏想要他幫忙!


    衛辭看見他的動作,忙抬手輕呼道:“那是我——”的茶。


    他側眼瞥見她的驚訝,眼梢輕揚,抿了一口茶水,放下道:“咱家要和公主商量商量去建安的事兒,沒事的話就都各忙各的吧。”


    下了逐客令,任誰也知道這話是對誰說的,雲鳳秋知趣的朝他伏了伏身就出去了。病嬌一臉得意的朝她吐了吐舌頭,瞧她那得意樣兒,還真當是自個兒家了!


    陸淵皺眉,“怎麽?當咱家的話是耳旁風麽!”


    病嬌一臉錯愕,敢情逐客令還帶上她呢,她總覺得督主是故意的,自從那日她在船上撞見他和主子偎在一起的時候,總要有意無意的支開她,真當她是睜眼瞎麽!


    衛辭瞧見病嬌一臉不甘心的出去,想起他剛才的話來,泄氣坐在床邊上,“廠臣剛剛要跟我說什麽?”


    “公主瞧見了麽?臣先前同您說的該相信了吧,這天底下能有幾個人是真心的,有的時候白糖嘴巴□□心,麵子上的不一定真,這才回來幾天,您也別惦記著心裏的小竹馬了,臣都打聽過了,兩年前拿著國公府裏的俸祿,這會子怕是小妾都添了幾房了。”


    他是神通廣大,一回來就暗地裏查探的一清二楚,這會子又來看她的笑話,她是笨,是好是歹都分不清,還巴巴的給別人寫了五年的書信,可人家呢?拿著她的錢財逍遙快活,早就前事忘得一幹二淨!


    那他呢?他心裏就沒有見不得人的事兒麽!


    “那廠臣呢?廠臣心裏就坦坦蕩蕩麽!”她心裏有氣沒處撒,心心念念惦記了五年的家,回來後卻發現什麽都變了,親切的人轉眼成了劊子手,自己所有的心意全都成了泡影。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她提起他的禁忌來,誰人不知他和鄭貴妃之間有著曖昧不清的關係,可誰敢放在明麵上說出來,衛辭這會將怒氣全都撒在他身上,吼道:“廠臣心裏難道就沒有秘密麽!”她急的掏出懷裏的琉璃珠子,使勁的摔在桌上,險些要將它摔碎。


    陸淵見她沒由來發了一通怒火,琉璃珠子摔在桌上滾來滾去,他心頭不由一悸,她這是什麽意思?好心的告訴她事實,卻反過來和他置氣,皺眉故作鎮定,咬牙道:“公主這是什麽意思?狗咬呂洞賓麽!”


    “這顆珠子是從廠臣身上掉下來的,可我明明早就送給雲華了,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我又怎麽會弄得這步田地!”她壓在心裏沒敢質問的話,借著今日的怒火全都一股腦兒發了出來。


    他寒著一張臉,看不真切到底是不是生氣,隱忍狠道:“公主自己識人不清,偏要賴在我頭上,拉口子要見血,小時候說的話能當真麽?公主這樣沒有頭腦,活該受人的氣!”他恨鐵不成鋼道,轉瞬出了東廂房。


    衛辭氣急,騰地搶起桌上的琉璃珠子就往門口摔去,撞到木門上頓時碎的渣屑。


    他聽見聲音,步子頓住,抬手摸了摸腕上的佛珠,心頭微沉,他何時受過這般氣,若不是讓著她,哪裏輪到她在他頭上動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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