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看守第四書庫的魔導師,察覺眼前突然亮了起來。


    怎麽了?


    抬起頭一看,一名男子從通往第五書庫的階梯走了過來。


    魔導師因為男子異樣的氣息而警戒著,當他看清楚男子的容貌時,原來對方是守護第五書庫的魔導師。第四書庫的魔導師鬆了口氣,對他說:


    喂,怎麽了?應該還沒到換班的時間!


    魔導師的悠閑聲音途中停了下來。因為站在照明之下的夥伴表情怪異地扭曲著。他臉上帶著苦悶的表情,兩眼翻白。


    你咦發生什麽事了!沒事吧!


    當魔導師叫喊著打算跑向對方時,從表痛苦的魔導師耳朵裏掉出了一粒粒不知名的物體。那是反射著照明,一閃一閃的白色沙子。


    仔細一看,通往底下的樓梯也全都被閃閃發亮的白色沙子覆蓋了。


    哇哇啊啊啊啊!


    從軟體動物般爬向腳邊的白沙上感受到莫名的恐懼,看守的魔導師大叫起來。被沙子入侵魔導師胡亂撲向第四書庫的魔導師。


    勉強閃過口吐白沫襲向自己的魔導師,看守第四書庫的魔導師拚命跑向牆邊。他拿起吊在牆上的槌子,猛烈敲打著緊急聯絡用的牆壁。


    尖銳的聲音向上傳去,當班的魔導師聽到緊急聯絡,立即敲響了警鍾。


    連續不斷的鍾聲傳向四周,慢慢響遍了暗魔法教會本部。


    聽到遠遠傳至混沌的群集的鍾聲,街上的居民不安的抬起頭來。


    宮殿的魔導師衝進幹部們聚集的議場。


    報告!不明的白色沙粒現在已經侵襲到第二書庫的階梯!目前沙粒仍不斷增殖,藉著無數的縫隙擴散,似乎能侵入人體內引發錯亂!最初發出警迅的第四書庫以及第三書庫,已經完全斷絕聯絡。據推測,在這之下的層級沒有生還者。


    聽著絕望的報告,議場充斥著緊張的沉默,而牆外依然不斷傳來警鍾聲。一名幹部看著教主,緊張的叫道:


    教主大人!


    教主口中發出低鳴,麵具上的紅色石頭閃耀著光芒。教主身旁坐著瘦小的少女,她用銳利的眼神看向所有幹部。教主一臉痛苦的開口:


    是魔物。光之波非常微笑,要毀滅也非常困難的種類。


    為什麽那種東西會出現在這裏!


    如果是魔物出現,那現在就不是開幹部總會的時候!得快點準備布署才是!


    一名戴著單眼眼罩的壯年男子用低沉的聲音叫著,周圍傳出質問的附和聲。


    教主卻突然用驚人的音量怒罵:


    閉嘴!誰都不準離開這裏。立刻放第一到第三地下水門,導向王之池。使用灼燒之水。


    難不成


    聽到灼燒之水,周圍的緊張氣氛瞬間高漲了起來。


    所謂的灼燒之水,是魔導師的一項發明。把地底深處發現的某種石頭以高溫燒熔,再將成為黏土狀的物體溶入水中而成。這液體就如同它的名字,幾乎能夠燒毀世界一切的事物。


    要壓製光之波就隻有這個方法,用灼燒之水填滿地下書庫!


    教主的聲音傳遍議場,幹部們發出悲鳴般的聲響。


    書庫的貴重資料,全都會化為烏有!


    愚蠢的東西!你以為魔導師是為了什麽而存在!為了消滅魔物,一切都可以犧牲!


    教主的聲音中沒有分毫迷惘。看著他被歲月削去一切情感的嚴厲臉龐,幹部們忍不住沉默了下來。因為教主那閃耀著璀璨光芒的眼神明白顯示出教主的覺悟,魔導師們都倒吸了一口氣。


    不過在這些人當中,剛才戴著眼罩的魔導師仍開口反駁:


    之後用了灼燒之水之後要怎麽善後!?要是灼燒之水流進河川,會對下遊的居民造成莫大的傷害!


    放棄他們。灼燒之水接觸空氣之後,會慢慢變回普通的清水。他們隻能算是大事之下的小事罷了。


    對於教主直接了當的放棄,戴眼罩的魔導師站起身來。他的臉因為憤怒而泛紅,彈劾著教主:


    我要彈劾你的行為,總教主!這做法太強硬了!你一直都是這樣,始終隻重視力量!完全不懷疑自己的正確性,甚至連確認都不做不到!話說回來,魔物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冒出來!該不會是藏在書庫的某個角落吧!?


    如果是這樣又如何?


    你要負起責任!為沒察覺到魔物的侵入負起責任!我們應該馬上回到自己的崗位,用其他各種手段擊退魔物。不需要你那隻誇示力量的命令,新的時代已經來臨了!


    聽到魔導師的發言,周圍的空氣略微出現變化。


    應該所有人都稍微如此想過。對教主強硬手段的不滿和不信任,像傳出淡淡味道似的散了開來。在這情況下的教主絲毫不退縮,緩緩開口:


    你說的新時代,是黑之搖籃帶來的嗎?


    教主的唐突發言讓戴眼罩的魔導師吞了口口水。


    你說什麽?


    對著口氣稍停滯的魔導師,教主臉上露出了笑容。


    你們在幾天前,襲擊綁架了那名身中魔物之毒的藥師。這件事已經調查證實過了。應該是抓去做實驗對象了吧?不過很可惜,你們的部下幾乎全都被抓了。


    被教主指控的獨眼魔導師馬上大叫:


    你沒有任何證據!


    (他在動搖。)


    米莉安仔細盯著眼罩的魔導師。就算不用魔法力也可以看出魔導師很緊張,拚命壓抑著隱藏在心中的動搖。教主按照米莉安的要求,調查了襲擊卡那齊的魔導師。結果就是眼前的情況。


    不過,教主接下來的話卻讓米莉安非常意外。教主說:


    我的確不太清楚詳情,不過對於黑之搖籃在這教會內遊走的事情,一直都很清楚。那是極為古老極為古老,將魔物視為世界正統主人的結社。如果安分一點,我本來打算放過你們,不過也差不多到了該大掃除的時候。我也希望能將這裏掃幹淨後,再傳位給下任教主。對黑之搖籃的成員來說,和魔物同化的研究非常吸引你們吧?畢竟,是能夠和崇敬的魔物合為一體,我沒說錯吧?


    聽著完全沒聽說過的教團內部秘密,米莉安稍微張大眼望著教主,之後再看著議場中的魔導師們。所有的魔導師似乎都聽過黑之搖籃的名號,他們畏懼的交換著視線,一齊看著戴眼罩的魔導師。


    成為注目焦點的魔導師拚命呼喊:


    不對!我是清白的!大家要相信我!他才有問題!他腦中隻想著讓自己中意的兒子繼承自己的位置!


    你要大聲疾呼也沒有問題,不過在宮殿內監視的人回報過哦。剛才魔物出現,召集全員時,從快崩壞的廢墟地帶裏跑出了幾名可疑的人物。那些都是你的部下吧?黑之搖籃的基地應該就在那附近詳細情形晚點再慢慢詢問。慢慢的庫歐裏亞,把他抓起來!


    是!


    並排著站在議場牆邊的目暗魔法教會本部的警備隊依照庫歐裏亞的信號動作,很快就包圍了戴眼罩的魔導師。魔導師不斷的開口又闔上,帶著扭曲的表情被抓了起來。確認逮捕對方之後,教主開口:


    開始開放水門!


    是!


    沒有人敢違抗他的指示。米莉安低頭看著慌忙走出議場的魔導師們,心中開始感到不安。


    (空去找卡那齊,他們會在哪裏?不會在地下吧?)


    ◆


    隨著一陣小聲的開門聲響起,一名男子走進昏暗的房間裏。


    除了牆上使用魔法的圓盤之外,這是間極為殺風景的房間。在房間的正中央,兩手被綁在身後的卡那齊趴倒在地。男子舉手拿著照明快步走向卡那齊,用腳尖翻過卡那齊動也不動的身體。


    被翻過身的卡那齊,臉龐泛著生死不明的青白色。為了確認他的呼吸,男子靠近靜靜閉著雙眼的卡那齊。


    瞬間,男子的下顎被卡那齊猛然抬起的腳給踢中,呻吟著向後退去。


    卡那齊踢中後,瞬間張開雙眼站起身,但膝蓋使不上力氣。卡那齊緊抓胸口,跪在石地上。綁住手的繩子早已被卡那齊用碎玻璃勉強割斷,男子進來時隻是裝成仍然被綁住的樣子。


    不過體力被消耗過度,無法一擊就擊倒對方也是這個緣故。


    混蛋!


    男子生氣的撲向卡那齊,卡那齊氣息紊亂的喘著看向他。


    (快動!)


    鞭策著自己的身體,卡那齊終於站起身來。他躲開男子的手腕向前撲倒,手肘順勢擊向對方的脖子。加上體重的一擊順利擊中弱點,男子發出怪異的呻吟倒在地上。


    和男子一同倒地的卡那齊重複著混亂的呼吸,掙紮著打算站起身來。


    雖然意識和身體勉強能夠聯係了,不過身體的狀況極差。不知道被放在那聲音當中過了多久,隻要稍微分神就一定會倒下。


    (剩下就看對方還有多少人了。)


    身體沉重的完全無法起身,但是不起身就活不下去。卡那齊用力踏著地板。


    這種身體要怎麽去打倒其他敵人?還是早點放棄比較好吧。


    也不是沒有這樣想過。


    不過,卡那齊馬上在心中笑起來。不可能!要放棄隨時都能做到,但結果還是無法放棄。所以自己還活著,既然活著就隻能前進。


    卡那齊終於站起身來。抬高視線一看,眼前就是鐵門,很近。雖然打算靠近門,不過卡那齊卻摔倒了好幾次。感受不到疼痛,可是要站起身實在太麻煩了。


    活下去這件事,實在又麻煩又痛苦。


    那麽,為什麽還要活下去?答案很簡單,因為沒有死。過去遭遇過好幾次危險,不過都沒有死。為什麽?在如此詢問的內心更深處,有什麽大聲叫著要活下去。這應該是人的命吧?


    卡那齊意識朦朧的想著,終於到達了門邊。沒有人來妨礙真是不可思議。從被關的房間出來之後,周圍又是個昏暗雜亂的房間,但幸好沒有人的氣息。還來不及安心,卡那齊又摔倒在地上。


    知道沒有人後稍微安心了一點,這次的起身變得更為艱難。


    身體無法動彈,仰躺在地上的卡那齊呆呆看著天花板。似乎聽到腳步聲傳來,有人來了!但現在還沒辦法站起身。


    當覆在眼前的霧開始越來越濃厚時,卡那齊看到了奇妙的東西。


    和這場所,和這狀況非常不協調的東西。


    他看到了白色的臉孔。


    很美,同時也很恐怖。


    既安靜,又絕對。


    這是什麽?


    你好啊,卡那齊。


    清爽的聲音傳到耳中。誰好了啊?想這麽罵卻出不了聲。


    不過,站在卡那齊頭部旁邊的詩人,就像聽到卡那齊的心聲般回答:


    的確,你完完全全的瀕臨死亡啊。


    這不是很平常嗎?放棄吧!這就是我。


    反常的是你吧?你怎麽了,怎麽會在這裏?


    詩人又回答卡那齊心中的問題了。他帶著純白的麵無表情,就像人偶一樣。


    我是來救你的。


    詩人非常確實的回答了問題,讓卡那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有說出聲,還是沒有。在疑惑之下,卡那齊繼續問:


    救我?你嗎?我?為什麽?


    因為米莉安對我這麽說。


    卡那齊很不可思議的老實下來,平靜的想著。


    被米莉安如此冀望著來拯救,或許有點高興吧?不過,也有點苦澀。究竟是哪邊啊?


    不要問我關於心的問題。我說過很多次了,我沒有心喔。


    這麽說來也是,不好意思。


    不過這麽一看,你看起來好熟悉啊。以前,在哪裏見過麵嗎?


    不,不對原來是這樣啊!


    你和死很相像。


    既漂亮又恐怖,既冰冷又安詳。你就像死本身一樣真懷念啊!


    卡那齊這麽一想,詩人緩緩的眨了眨眼。幾近殘酷,毫無表情的冰冷臉上,露出了稍微困惑還有怒氣的感覺。他臉上明明就沒有露出任何表情,這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光景。詩人說:


    你真讓人困擾。非常困擾。你知道嗎?聽得到嗎?我的話無法傳到你心中,你沒有絲毫能理解詩歌的心。可是,你卻說著真實。就是一生都無法理解真實,所以你才能說出真實對這樣的人,我要說什麽才好?


    詩人看起來就像小孩子一樣,卡那齊稍微反省了一下。這樣啊,這家夥感到困擾啊。


    不過,如果這麽困擾,閉上嘴不就好了?


    閉嘴啦!


    詩人露出真實的淡淡微笑說:


    不開口的我,沒有任何價值。


    為什麽會這麽想呢?你試者著閉上嘴看看嘛。即使如此,還是有人會承認你的價值吧!


    至少,米莉安和我都會承認。


    雖然無法全麵信任,不過不說話的你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既脫線又有趣。這樣不就好了?絕對的存在什麽的,大部分不是什麽好東西。


    還是,你無法相信?


    卡那齊心中這麽問著,詩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以失去生氣的臉小聲說著:


    直視著死亡的人,為什麽都這麽粗暴又溫柔呢?


    詩人的聲音在卡那齊聽起來帶著一點寂寞。詩人緩緩蹲下身,將手放在卡那齊麵前。會被殺吧?卡那齊不知為何這麽想著。不過,詩人的手隻是輕輕碰了一下卡那齊的額頭就移開。感覺像是喝了澄淨的水一樣。卡那齊的意識鮮明了一些,他眨了眨眼。


    起來吧!還沒到你安眠的時候喔。


    詩人不客氣的如此說著,將手上的東西遞給卡那齊是卡那齊的劍。看到劍的卡那齊,帶著安心和疲勞歎了口氣,體內深處還可以感覺到仍留有力量的殘渣。卡那齊勉強動起手腕,抓住一旁的桌腳。


    抗體的內容物,被拿走了。說不定,還在這裏麵。


    勉強擠出的聲音十分沙啞。詩人點點頭,將劍交給卡那齊後站起身來。


    來找吧!


    卡那齊抱著劍,抓住桌腳勉強站起身,發現這裏是個細長的房間。雖然還算寬敞,不過一個窗戶也沒有,空氣停滯在房間裏,這裏似乎是地底下。詩人從走廊拿來照明,放在桌上。


    周圍有著許多奇怪的裝置。


    中央是卡那齊藉以起身的桌子,桌上雜亂堆放著木皮和羊皮紙記載的文書。牆邊突出著一個火爐,周圍並排著用金屬、玻璃、動物內髒等東西做出來的複雜機關。看到牆上的架子還有桌上放著藥師所用的缽和藥草,魔導師在這兒研究什麽可說是一目了然。


    啪嗒啪嗒,突然傳來振翅的聲響,卡那齊驚訝的看向聲音來源,發現房間的角落放著鋼鐵製的鳥籠。在崇拜鳥之神的這個世界裏,養鳥在表麵上是完全禁止的事。看到籠內蹲著漆黑的鳥,卡那齊稍微眯起眼。


    詩人掃了四周一眼,用著不像平常人的熟練動作打開牆上的棚架、翻找著抽屜,拿出了像是液體的東西並排在桌上。


    要是這裏麵有你的抗體就好了。交給你自己判斷。


    還真可靠啊。


    卡那齊無力的反諷著,靠近並排在麵前的瓶子和藥品盤。


    眼前的許多藥品,聞起來說好聽點是具有個性,說難聽點就是惡臭。卡那齊先聞聞看,然後再確認味道。祈禱著不要有劇毒,試到了倒數第二個,當他靠向燒焦一半的盤子上時,表情明亮了起來。


    很好,找到了!


    這樣多少能多撐一陣子嗎?


    站在桌邊的詩人如此詢問,卡那齊慎重的用手指沾起抗體,靠近唇邊舔進嘴裏,卡那齊像平常那樣皺起眉頭。


    隻是多少而已。


    他簡短的回答,從桌上選了個似乎洗得比較幹淨的玻璃瓶,將盤上的抗體移到瓶中。看到他沾滿幹涸血汙不斷顫抖的手,詩人從旁伸出手來。


    讓我來吧。


    抱歉,麻煩你了。不過,這群人到底在這兒做什麽啊?好象是打算要將我解剖之類的,是為了研究關於魔物的事情嗎?


    邊等著藥效起作用,卡那齊試著將左手的手套拉開,然而馬上就痛得表情扭曲而放棄。手套已經粘在傷口上了。沒辦法的卡那齊隻好割下裏衣的一角當作臨時繃帶,用右手和嘴在手套上勉強包紮左手。


    應該是這樣吧?可是方法不但太過強硬,而且還躲在這地底深處就很奇怪了。看來還真是激進的團體,你真是容易被麻煩事纏上啊。


    詩人一邊說一邊將栓好蓋子的玻璃瓶遞給卡那齊。靠向桌邊的卡那齊將瓶子收入懷中,拿起照明看著散落在桌上的文書。


    真是不值得高興的話啊這、這些好眼熟。是魔物的?什麽!


    怎麽了嗎?


    聽到卡那齊不尋常的叫聲,詩人開口詢問。卡那齊顫抖著肩膀咳了幾聲之後,將看到的文書推向詩人。詩人拿起文書,不解地看向卡那齊。卡那齊臉上完全失去血色,勉強開口:


    這是我寫的東西。


    到這裏之後寫的嗎?


    聽了詩人的問題,卡那齊不斷搖著頭。雖然感到很暈眩,但他腦中卻更為混亂。這是很舊的東西,是將近三年前寫的東西。


    不對,不對,!是故鄉出現魔物,被帝國軍抓住那時候所寫下的招供書為什麽這東西會在這裏!詩人,把這附近的文書都翻出來。


    卡那齊對詩人這麽叫著,收集起桌上的文書,拿起火把一個個確認。


    東方的地圖不是當地人畫不出的正確地圖。


    看到並排熟悉的名稱的地圖,卡那齊呆呆的說著。詩人打開放在房間角落桌子的抽屜,拿起一疊文書走到火把旁。


    還有古老的巡禮地圖。這是魔物的版圖嗎?收集的資料真多啊。


    解剖圖人類的魔物的還有,這是什麽!?


    發現了類似人類的奇妙解剖圖,卡那齊不禁仔細察看。奇怪,好象有哪裏很奇怪?


    從旁探頭觀看的詩人稍微眯起眼說:


    有點像人類啊可是內髒,好象有點缺失?這種情況應該活不下去吧?


    暈眩和嘔吐感強烈到幾乎無法忍受,卡那齊將文書一掌拍到桌上。他抓住桌邊,盡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卡那齊有不好的預感,非常不好的預感。


    詩人這裏究竟是哪裏!混沌的群集嗎?


    卡那齊緊閉著雙眼詢問詩人,詩人平靜的回答:


    這裏是宮殿深處的隱藏房間。剛才在宮殿內起了一些小騷動,魔導師們全都收到召集令了。於是我就趁這個時候來找你。


    你說來找我你是怎樣找到我的?


    趁著騷動的時候,偶然看到從廢棄地區走出來的魔導師。因為很可疑,所以就向他詢問你的下落,他就告訴我了。


    聽著詩人淡淡的說著,卡那齊睜大眼眨了幾次,這樣問怎麽可能會回答!想到著,自己不是看過很多次,這男人靠著容貌和語言操縱人的情況嗎?


    總之先出去吧,這裏的資料交給我帶走。


    卡那齊看了詩人一眼,收起桌上的資料,將資料全塞進上衣內側。


    掛在房間一角的鳥籠,這時傳來鳥兒啪沙啪沙的振翅聲。


    出不去!出不去!通路被堵住了!魔物出現了!


    高亢的聲音響起,鳥說起了人話。卡那齊驚訝的看向鳥籠,在昏暗的房間裏,鳥的眼睛模糊的閃耀著紅光。


    是聽說過能學人說話的鳥,但應該沒有能夠對話的鳥吧?


    像是嘲笑詩人一樣,鳥發出了猶如人的笑聲。


    咕咕咕咕不對,不對!通路裏,有魔物在!到這裏來卡那齊,兄弟!


    喂你,剛才說了我的名字!?


    卡那齊打算跑向鳥籠時,眼前突然亮了起來。


    回過頭一看,房間外的細長走廊上發出了淡淡的光芒。剛才那裏明明是更為昏暗的地方,在一陣物品回轉的鈍重聲響後,鳥兒高亢的鳴叫:


    過來!帶有印記者!我在走廊的底端!


    腦中充滿了陰暗的預感,卡那齊抓起劍走出走廊。詩人追在卡那齊身後對他說:


    等一下,卡那齊。前方傳來很強大的魔法氣息,無論是這照明還是操縱鳥,全都是魔法的能力。在這前方的,應該是綁架你的魔導師同夥,過去太危險了。


    討厭的話,你可以不要跟來。


    卡那齊頭也不回的這麽說,於是詩人閉上了嘴。卡那齊也知道前麵有危險等著啊,不過他的腦中,現在隻想要確認那不好的預感實體。


    兩人走進了狹窄昏暗的走廊,兩側每隔一段距離就現出一個凹槽,凹槽裏點著照明。


    跟隨著明顯引導方向的照明,兩人穿過狹窄的走廊,走上一條同樣狹窄的階梯。爬到最頂端,卡那齊慎重的拉開頭上的金屬門扉。


    這是,書庫吧?


    隨著卡那齊爬上階梯,詩人小聲的這麽說。


    與其說是書庫,更像是倉庫吧?


    卡那齊用銳利的眼神看向四周,如此回答他。


    兩人到達的地方與其說是書庫,的確更像是巨大壯麗的倉庫一角。他們進入了放在角落的石櫃之中,卡那齊邊從四周刻著各式各樣雕刻的石櫃爬出來,一邊環顧四周。這裏是幾乎和王城大廳一樣寬敞的房間。沒有窗戶的室內由石頭構成,天花板有普通建築物的三層樓高。幾根柱子刻在四周的牆上,和天花板交錯的部分雕著張開嘴的聖獸。


    魔導師的書庫收集了世界的知識,不過據說同時也用來防止被詛咒的物品流出。收在這裏的東西,應該都是這類物品吧?


    正如詩人所說,左右兩側的牆上露出了高達天花板的架子,架上堆放著形形色色的各種雜物。玻璃瓶和壺,卷起來的書籍和繪畫之類,金屬製的天球儀,不知名的獸類頭骨還有看起來很古老的樂器。幾何圖樣的地毯鋪在地板正中央,四周並排著數列高大的書架,擋住了兩人的視野。


    真亮啊。


    因為書架對麵的照明,使書庫內的擺設大致都看得出來。這時,書庫突然傳出第三者的聲音。


    嘻嘻嘻嘻嘻嘻嘻!歡歡迎光臨!歡迎來到這兒,歡迎回來!


    一陣難聽的大笑傳來,讓卡那齊頭痛的皺起眉頭。對方究竟是怎樣發出那種聲音呢?極為尖銳的聲音,卻會突然變得低沉,又變得像孩子一般,極為不安定。


    書庫內的空氣因為奇怪的大笑而震蕩著,周圍突然暖和了起來。就像陷入濕軟的爛泥一般、像觸摸著獸類的內髒一般,濕暖的空氣包住四周。聲音繼續說:


    歡迎回來,黑之搖籃團員編號七七號!帶印記的卡那齊!這裏是地底,將不可能的存在變為存在的第七書庫!


    被叫到名字的卡那齊吞了一口氣,從書架背後衝出來。詩人也不阻止他,跟著卡那齊走出來。兩人穿過無數的書架,到達照明所在的地方。


    書庫的最底端,一架魔法機器正在運作著。


    咯啦,咯啦,設置在地上的魔法機械發出聲響回轉著。乍看之下像是精細的半球形地球儀,不過表麵卻刻著魔法文字,邊回轉邊放出淡淡的光芒。


    光芒照亮了釘在最深處牆上的一麵金屬


    板。板上刻著大大的七,在板子下有一個奇怪的東西。一樣東西縮著身子坐在一張古老的椅子上頭,那東西身上纏著寫滿魔法文字的大量繃帶。


    被繃帶包起來的東西,外形看起來像是人類。不過他的身體實在太大了,就像小孩子捏的黏土一樣扭曲著。手腳和頭也莫名的長,手掌無視體型均衡的巨大。如果站起來,身高應該比卡那齊還高上一倍吧?


    這繃帶的頂端,要是拿人來比喻就是臉的部分,帶著半個麵具。眼珠的部分鑲有魔法石的半邊麵具和暗魔法教會總教主的麵具剛好成對。


    一看到麵具,卡那齊就壓製不住胸口的怒火。


    極度的不悅。從那繃帶底下傳來生理上無法接受的氣息。卡那齊感覺自己冒出了汗水,他盡量冷靜的問:


    你是什麽東西?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卡那齊的聲音傳到了天花板上,繃帶怪人發出一陣顫抖,挺直了背。同時,幾天繃帶隨著他的動作而掉落。這東西的手指動了起來,緩緩伸縮的模樣,與其說是人還更像某種蟲。


    嘻嘻嘻嘻嘻真好,好問題!真不愧是帶有印記的人!那麽,我也報出名號。我是和神對話而瘋狂的男子,黑之搖籃的團長!烏高爾!


    繃帶怪人用著高亢又不安定的聲音叫著,周圍的書架一齊騷動了起來。引起小小的嘈雜,四周傳來不像是人的笑聲。


    卡那齊因為莫名其妙的厭惡感而咬緊牙關,詩人沉穩的開口:


    這世上最出名的魔導師之一,魔法文字的創造者烏高爾。據說他的晚年的行蹤成謎沒想到還活在這種地方。


    沒錯!沒錯!我一直在這裏!因為周圍太吵了,起來一看,事情竟然變得非常有趣。來玩吧!教主那笨蛋一直將我封印,不過,在這書庫內還是能使用魔法的。雖然身體完全被魔物占據,但我還是現役魔法師喔!


    高亢的聲音慢慢轉變為冷靜的老人聲,繃帶怪人烏高爾單手動了起來。緩慢活動的巨大手指和其他部分相同,包滿了帶有刺青的繃帶。


    你是凱基利亞的同類嗎?


    卡那齊的問題讓烏高爾做出了很高興的反應,他左右搖晃著身體說:


    不,不對!凱基利亞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識吧?他抗拒了。抗拒將意識全移進魔發石,將身體交給魔物占據,這樣才是得到永恒的方法。我明明都教給他,但是他抗拒了。他說,如果被魔法石吞噬就不再是人了。真愚蠢!不行啊,明明魔物才是這世界真正的主人!


    籠統感受到的壞預感,在卡那齊心中慢慢肯定。


    一直盤踞在心中的怒火靜靜蔓延。身體充滿了憤怒,腦筋卻極為清楚。


    卡那齊憤怒的表情慢慢消失,甚至覺得有點輕鬆地說: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再問一次,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烏高爾向後一靠,舉起手指向卡那齊。那是隻粗壯的手。


    繃帶下傳出稚嫩如孩童的聲音,烏高爾說:


    因為你是我結社的團員!結社名為黑之搖籃很棒的名字吧!我們的目標是讓世界覺醒!這世界再不覺醒不行,我將為世界帶來覺醒!人類一定得滅亡!隻有像我一樣的選民能夠解脫。魔法力強大,能夠將一切投入石頭裏的人、能和魔物融為一體的人!


    卡那齊的唇自行活動著向烏高爾詢問。實際上,他不太想知道回答。


    不過烏高爾卻稀鬆平常的,很高興似的直接回答:


    我們封印住無法拯救人們的不死者,解放魔物毀滅人類。水音高嶺時還真盛大,我們擁有無數庇護者,這是其中一名的委托。利用魔物,讓東方的一座城鎮消失沒錯,那時將魔物賣給你的,就是我們的兄弟!


    烏高爾叫完,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烏高爾還有其他書庫內所有受詛咒的物品,似乎一齊看著卡那齊。卡那齊隻是站在原地。


    卡那齊。


    打破沉默的,是詩人的呼喚。卡那齊不回答他。


    那麽,充分絕望了嗎?


    烏高爾用尖細的女聲傾著頭詢問。然後伸出手,溫柔的對卡那齊招手。


    過來,卡那齊。兄弟,我想要親眼看看,沒有魔法力卻被魔物吞噬的你變得如何你所懷抱的黑暗變得如何,這是我一直想要親眼見識的。你身上帶著黑暗,所以才決定要讓你轉動命運的大輪。你很優秀你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表情在研究不死藥嗎?眼神完全失去正常,兄弟是這麽向我報告的!


    嘻嘻,嘻嘻,周圍發出溫柔的笑聲。


    卡那齊向前踏出了一步,詩人在背後守著他。


    烏高爾再次對卡那齊招手。


    似乎還沒和魔物同化,很努力抵抗嗎?嗯聽說被詛咒後至今仍活著,還以為能看見留有身為人的意識,身體則和魔物同化,以為能成為這樣的線索你似乎隻是在該死的時候拚命撐了下來。實際上相信似乎不好,這是最不幸的地方。能夠魔物同化,才能成為選民。你不同,你帶有魔物憎惡的血。


    長長的脖子橫向搖了搖,烏高爾張開嘴。被繃帶纏住而看不到的嘴張開,下顎不斷向下掉。像是壞掉的玩具似的,他的下顎垂到接近地板。


    沒辦法,讓我吃了你吧!讓我拯救你成為魔物的一部分,等待正確的黎明。我馬上就能離開這裏,然後吃盡世界所有人類這是人所被允許的,真正的永恒。


    舌頭在大大張開的口中抖動著,烏高爾這麽說。


    卡那齊再向前走了一步,從長靴底傳出堅硬的聲響。卡那齊沒有抵抗手的召喚,走向烏高爾。一靠近,烏高爾異樣的身高更為明顯。


    走到彎腰坐在椅子上的巨人麵前,卡那齊站在他的影子裏緩緩抬起頭。


    他鐵青的臉上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這些感情全都被壓抑埋沒卡那齊的表情甚至還帶著虔誠。他抬頭看著烏高爾,像在祈禱似的眯起雙眼。


    烏高爾麵具上的紅色石頭閃耀著光芒,他開口像是要說什麽。


    這時,鈍重的聲音響起,烏高爾顫抖了一下。


    完全被繃帶包住的臉疑惑的向下看,烏高爾蜷縮的膝蓋附近插著一把劍,是卡那齊的劍。卡那齊拔了劍,一口氣刺進去。烏高爾更為疑惑的問:


    啊?你在做什麽?


    總之,是在刺你。


    小聲說完的卡那齊隨意踩住烏高爾的膝蓋,將劍拔了出來。刺起來的手感比起活人的身體還硬上許多,拔出劍之後也沒有流血。烏高爾的身體已經變得和人相差很遠了吧?


    雖然不會特別痛,不過烏高爾仍感到憤慨,將頭伸向卡那齊粗暴的說:


    你沒在聽我說話嗎?我要將人回歸到正確的姿態!這身體是由魔法封印的魔物身體!用劍根本就毀


    鈧的一聲,卡那齊這次砍上了烏高爾奇異的脖子。


    烏高爾因為大半砍入身體的劍刃,瘋了似的顫抖著。


    我叫你聽我說!不管你再怎麽砍都會接回去的!


    卡那齊又再次踢著烏高爾硬把劍拔出來。


    烏高爾很煩躁似的,揮動巨大的手臂打算趕走卡那齊。卡那齊後仰躲過,這次則全力朝著烏高爾的手臂砍下。


    隨著一道沉重的聲響,手臂咚的一聲掉到地上。


    那麽,就在你接回去之前多砍幾刀。


    卡那齊輕輕揮了揮劍,淡淡的這麽說。烏高爾終於站起身來。繃帶一條條掉到地上,巨人高大身影上方的麵具石頭不斷發出光芒。


    你是笨蛋啊!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就算被砍了幾下。我仍然是不滅的!我會永遠活下去!


    聽他說的這麽有自信,卡那齊的表情終於變了。


    卡那齊因為憤怒而皺起眉頭,用平常不高興的表情對烏高爾怒吼:


    閉嘴,吵死了!你讓我的頭很痛!我可是快死的人啊!


    麵對著毫不畏懼的卡那齊,烏高爾忍不住閉上了嘴。


    在異樣的沉默之中,卡那齊毫不在意的叫道:


    從剛才就默默的聽你在那羅羅嗦嗦羅羅嗦嗦也就是說,你是絕對的壞人,為了毀滅人類而利用我,也害得水音高嶺因此毀滅!就是這樣吧!?


    什麽壞人!我們不是壞人,是要拯救全人類!


    被當成壞人的烏高爾似乎有點動搖,卡那齊用劍指著他的臉。


    他的眼神充滿怒火,閃耀著無機物光芒的灰色瞳孔中,看不見一絲放棄。


    不但毀了我的故鄉,還將我的身體搞成這副德行,不是壞人是什麽!


    卡那齊大叫著,烏高爾發狂似的握住巨大的拳頭,敲向一旁的牆壁。隨著厚重的聲音響起,整間書庫都在震動。


    你太單純了!給我老老實實的絕望!


    聽著他莫名其妙的抗議,卡那齊也不退縮的罵回去:


    我可是在最初就絕望了!如果因為絕望就隨便讓你吃掉,我早就死了三百次!不要小看萬年處於瀕死狀態的人!單純有什麽不好?生命本來就極為單純!生命哪有什麽道理存在!總之我的命屬於我自己!


    沒有絲毫迷惘的呐喊傳到高高的天花板上,站在卡那齊身後數步的詩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眨著眼。


    卡那齊紊亂的喘著氣,緩緩加強右手握劍的力道。


    沒問題,還能拿劍。到今天為止,一直都握著劍走過來。


    就算隻能夠戰鬥,就算隻能將殺戮當成贖罪,就算不斷失去和得不回任何東西,就算一生都無法再次感受這些事物,今天仍舊活著。


    卡那齊眼中的黑暗不可思議的透明。對眼前奇怪生物產生的憎惡慢慢消失,超越沸點的憎恨碎裂,感覺心情莫名的澄澈。


    殺了這東西後就回去吧!


    回廊的這道路隻有眼前這一條路。


    一切都是這樣開始,也隻能持續下去。


    現在的自己,眼神一定不正常。


    不過心情卻極為安穩。這大概就是詩人說的命運吧?


    未來要前進的道路可以看得很清楚。看來不太美麗,不太幸福,也不是很正確。


    即使如此,道路終點還是有光芒在。淡淡的,凶惡的希望之光。


    要是能到達終點,說不定就能取回。取回故鄉,鮮豔的視野。幸福取回能夠承諾保護某人的天真。


    絕不能輸的戰鬥就在眼前,這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卡那齊極為沉穩的說:


    去死吧,烏高爾。


    聽見卡那齊的話,烏高爾將頭轉了半圈,就這樣高高舉起剩下的一隻手。


    纏滿繃帶的手輕輕一動,周圍湧出了大量的騷動著。男女老少各式各樣的聲音發出尖銳的笑聲,棚架上的物品全都震動了起來。樂器自行彈奏、鍾自動反複響著,烏高爾壓過一切的狂笑在充滿瘋狂的噪音中回蕩著。


    愚蠢的東西!算了,無法理解言語的人,就用力量來溝通!


    烏高爾用剩下的手固定住大半被切斷的頭,用意外迅速的動作縮起身,跳向卡那齊。


    卡那齊,這裏!


    詩人叫著抓住卡那齊的領子,將他拖向書架後方。


    烏高爾在卡那齊原本站著的地方落地。笨重的聲響和震動傳向四周,石地板被踩裂開來。


    滾進書架背後的卡那齊順勢滾了一圈站起身來,和詩人一起在書架之間逃跑。背後的烏高爾似乎撞到書架,高大的書架和書本一齊向他們倒下。


    詩人!你的歌對魔法有效果嗎!?


    卡那齊頭也不回的向前跑並詢問詩人,他想起幾天前在屋頂上的戰鬥。詩人不慌不亂的回答:


    如果是用到聲音的動魔法,隻要正確讀出對方的音程又馬上彈出對抗的音,這樣就可以做到某種程度的無效化喔。不是我自誇,這可以說是神技了。


    如果有效就拜托你了,快做!


    跑到書架的底端時,卡那齊從牆邊撿起一個弦樂器丟向詩人。


    詩人接下古老的樂器,看了一下外觀。


    哎呀,這是被詛咒的樂器。百年前的古董呢。據說彈奏它的人一定會死亡算了,應該沒關係吧。


    詩人的手指一碰上樂器的弦,古老的弦就脆弱的斷裂。詩人迅速從懷中拿出替換用的弦,用嘴咬住一邊開始拉弦。


    卡那齊拋下詩人,單獨麵對追過來的烏高爾。


    烏高爾爬上倒塌的書架,伸出長長的脖子看著卡那齊。


    卡那齊再次跑向所剩不多的書架後方。


    烏高爾發出沉重的腳步聲追在後麵頭,要將卡那齊連同書架一起抓住似的伸出手。


    看到穿破書架出現在麵前的手腕,卡那齊揮劍斬下。在劍接觸到手腕前那瞬間,烏高爾握住了拳頭。烏高爾口中傳出一陣像是呻吟的咒語,包覆繃帶的手腕突然被白色的火焰包圍。火焰隨著旋風畫出一道弧線,轟向卡那齊。


    感受到灼熱強風的卡那齊反射性的伸手擋在麵前。全身傳來強烈的衝擊,回過神來的卡那齊在地上打滾。卡那齊因為背後的衝擊而發出呻吟,不過仍又滾了一圈,兩圈,在第三圈時才翻過身站起來。膝蓋一瞬間失去力道。對方的燃燒手腕又再次揮下,將地板打出個洞來。


    烏高爾的火焰燒到書架還有散落的書上。他抓住燃燒中的書架,用超乎想象的怪力丟向牆邊。書架撞到牆上,散落著火焰碎開。


    移開妨礙的書架後,烏高爾的手再次追向卡那齊。


    這一瞬,書庫的空氣突然全都凍結。


    不,不對,是聲音。一道清亮的聲音整合了空氣。


    那是刀刃般冰冷的聲音。烏高爾的手腕上吹起了一陣風,將魔法的火焰吹散。火焰滴落到地板上,噗滋的熄滅了。


    手腕恢複原來纏滿繃帶的模樣,卡那齊揮劍向上砍去。


    咚,一聲沉重的聲音響起,烏高爾的手腕掉到地上,過去的魔導師發出低聲的呻吟。


    烏高爾望著聲音的源頭。在牆邊的棚架旁看到了詩人白色的身影。看著詩人手中的樂器,烏高爾幾乎將頭轉到背後似的傾著頭說:


    樂師,真是奇妙的技巧。也好,來玩玩吧!刻意回到人的姿態就是為了使用魔法,最近用不了什麽魔法正覺得無聊!


    烏高爾似乎真的很高興的叫喊,渾身顫抖著。應該是他喉嚨的部位痙攣著,高速的咒文聲開始充滿整間書庫。同時,書庫內的牆邊點起了一盞盞小小的火焰。從地板到天花板,無數的火焰描繪出螺旋似的亮了起來。


    風吹了起來,助長著火勢發出轟的聲音,詩人頭上出現熱風的旋渦。


    風吹拂著詩人的衣角,長長的袖子擦過灼熱的牆壁而焦黑。


    詩人眯起眼,手指不停歇彈奏。


    沒經過調整的百年的名器,在極度的高溫中勇敢的鳴奏著。


    詩人纖細的手在弦上跳動。似乎抓到了調子,他用著不像人能辦得到的正確和高速,從指間編織出弦音。


    玻璃破碎似的聲響在四周連續響起,風失去原有的勁道,大氣震蕩著。


    大氣的震蕩像是在害怕似的,像是因為接觸到的東西而緊繃著似的,在超過某一點當詩人彈出高亢的聲響時崩解了。


    周圍的緊張感突然消失,平穩的風逆向吹了回來。


    同時,在牆邊燃燒的火焰一道接著一道消失了。


    烏高爾呻吟著,打算再編織出咒文時,他的胸口傳來一股衝擊。


    向下一看,卡那齊不放棄的再次將劍刺進他身體裏。


    愚蠢,


    當烏高爾打算嘲笑他時,突然感受到奇怪的氣息。身體,自己的身體在蠢動著。


    他感覺從劍傷裏滲進了奇怪的東西。


    什麽?


    烏高爾忍不住開口,卡那齊露出凶惡的笑容。從卡那齊握住劍柄的手中,滲出鮮血滴落到地板上。他將自己的血塗到劍上了。


    我的血似乎不被魔物喜歡嘛。而你的身體是魔物組成的吧?那就讓你嚐嚐吧。雖然自己都不太夠用了。但是我大方送給你,好好的品嚐吧!


    笨蛋魔物吸了人血,隻會兄暴化!


    烏高爾叫喊著,他的身體開始病態的痙攣。卡那齊拔出劍退向後方,看到烏高爾的傷口開始急速膨脹。


    烏高爾打算壓製住不斷冒泡的身體。不過,他的雙手都已經被卡那齊切斷了。沒多久,繃帶就因為承受不住內壓而斷裂。


    烏高爾的身體腫得完全看不出人的形狀,麵具上的石頭閃耀著慌張的光芒。他已經詠唱不出魔法,說不定連聲帶都已經消失了。從烏高爾的身體內部,出現像是黏土亂捏出的難看黑塊。黑塊蠢動著、冒出泡泡,然後發狂似的朝著卡那齊伸出無數手腕。


    卡那齊翻身躲過,不過,眼前不斷增長的魔物手腕仍持續逼近。


    迅速做出反應的卡那齊,將抗體的瓶子砸向魔物。


    被抗體潑到的一部分的魔物感到疼痛似的退縮,緩緩向後退去。當卡那齊預測下一波攻擊而站起身時,周圍傳出了安穩的歌聲。


    熟悉的,安穩的對了,這是搖籃曲。


    卡那齊轉過身,唱歌的當然是詩人。詩人坐在倒塌的書架上,若無其事似的撥弄樂器唱著歌。


    卡那齊被吸引住而呆愣在原地一陣子,不過他馬上回神轉身,周圍一切的不自然停了下來。魔物像是被綁住似的不,應該說它自行停下動作。


    這麽說來當時在拉多利好象也是用歌停住魔物


    卡那齊呆呆的這麽說,走向仍然站在原地膨脹著,成了不可思議靜物的魔物,將手伸向本來是烏高爾的身體。他將手放在烏高爾勉強還算戴著的麵具上,剝下麵具。


    手中的麵具像生物一般溫暖的顫抖著,卡那齊的腦中直接響起了說話聲。


    [到這裏來卡那齊詛咒之子]


    感覺實在太惡心了,卡那齊手中的麵具掉到地上。然後他就這樣一腳踩上去。


    [什什、什什什麽!你這家夥!你在做什麽!居然伸腳踩!]


    不好意思,我不但遲鈍,心胸也很狹隘。


    麵具不斷抗議,但卡那齊仍踩了好幾腳。麵具不放棄的持續對卡那齊說:


    [卡那齊,就算我無法動彈,世界各處仍四散著我的兄弟們。黑之搖籃會持續搖動,絕對不會停歇。]


    那麽,在到達神之都以前,我會將你那些什麽兄弟全殺了。


    卡那齊淡淡的回答讓麵具笑了起來。


    [你居然相信什麽神嗎!那東西可是什麽都拯救不了!何況能通往神之都的不死者,功能正常的也所剩無幾。有許多人都在追尋這一小部分。]


    不死者是門?拜托功能正常的不死者就能到達神之都嗎?


    看到卡那齊眼神完全變了,麵具很高興的繼續說:


    [正是如此!不過,算了吧!人應該接受的救贖,第一就是和魔物同化,其次則是死亡。死可是很棒的,平等溫柔降臨在一切事物上。相信我,我絕不是壞人。我想要讓你見識到,你所相信的這世界和人類的真實麵貌。怎樣,要不要成為我們的兄弟?要是你想殺,不論多少人都能殺!而且還不用髒了自己的手。怎樣?]


    我要殺會自己下手。而且在殺了你們全部的人之後,會將劍連同這隻手一起收到倉庫裏。


    靜靜回答的卡那齊腦中,仍持續不斷回響著麵具的笑聲。


    [真是笨咿!?]


    麵具的聲音突然混進了恐懼,卡那齊抬起頭,聞到一陣異臭。


    卡那齊,到這邊來。


    停止唱歌的詩人呼喚著卡那齊。魔物察覺歌聲停歇,於是緩緩的搖動身體。當卡那齊單手拿著麵具開始爬上倒塌的書架時,周圍產生了變化。


    雕刻在書庫上的聖獸口中,傳出噗通噗通的聲響流出液體。泛黃的混濁液體一落到地上,突然冒出白煙。卡那齊因為強烈的惡臭而捂住口鼻。


    這什麽東西?


    這是應該是灼燒之水。據說幾乎能溶解世上所有的東西,是魔導師的一項發明。這是為了在緊急的狀況下,將這裏一切的危險事物都消去而準備好的吧?或許是察覺到這裏的騷動,也有可能是為了解決外麵的騷動而使用的水流向此處究竟是哪邊呢?


    聽完詩人的解答,卡那齊帶著極為厭惡的表情問:


    為了安心,我還是問一下好了。所謂幾乎能溶解世上所有的東西,連人都能溶解嗎?


    可能會留下骨頭吧?


    詩人思考了一下這麽回答,看向四周,書庫的地板已經被灼燒之水給淹沒了。迅速擴張到四周的灼燒之水流到了原是烏高爾身體的魔物腳邊,魔物困惑的動著。看著魔物緩慢的傾斜溶解,卡那齊開口:


    還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的消息啊。


    兩人用認真的表情對看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要交代遺言嗎?


    在這種情況下,你也會死吧?


    那麽先想好墓誌銘吧。非常華麗的台詞應該很不錯。


    詩人一派輕鬆的說著,看到他懷中發出的光芒,卡那齊不解地眨了眨眼。


    你那是什麽?


    被卡那齊一問,詩人才終於察覺到光芒。他探了探懷中,拿出米莉安的手環。手環上的紫色石頭正發出溫柔的光芒。詩人微笑了起來。


    啊這個是米莉安的魔法石。她要求我一定要親手還給她,不過大概沒辦法了。


    嗯真好啊。


    看到卡那齊莫名冷淡的移開視線,詩人思考了一下問:


    哪裏好了?你現在是不是對我抱有什麽奇怪的感情?(吐槽:巨雷)


    沒有。


    所謂的人類還真是難懂啊。


    在書架上抱著膝蓋的詩人看著手環。在兩人說著和平的話題時,灼燒之水的水位不斷上升。木製的書架發出燒焦的味道,四周的惡臭讓卡那齊無力的咳嗽著。四周的一切都被燒灼、被溶解。


    不知是因為極度疲勞,還是灼燒之水的緣故,他的眼睛傳來一陣陣刺痛。卡那齊像是用他人的視野一般朦朧的看著眼前。灼燒之水的液體表麵突然出現旋渦的模樣。


    卡那齊眨了眨眼。沒有看錯,渾濁的灼燒之水開始混進了清水。


    抬頭一看,從聖獸像流出的水也同樣變得清澈。


    詩人,你覺得這是什麽?


    奇跡嗎?


    詩人同樣呆呆的回複卡那齊的問題,兩人的視線不知何時轉向大門。


    密閉性高的金屬門已經被水淹沒了三分之一,不過在兩人的麵前,門隨著鈍重的聲響緩緩向外打開。碰的一聲,幾乎所有變成水的液體都流向外頭。


    當水快流盡時,一個人影倚著門勉強站著,是一名少女。


    少女有著熟悉的黃色短發,是米莉安。


    她發現在書架上呆住的兩人後,露出像花一樣的笑容。


    空,卡那齊!


    米莉安你沒有魔法石就轉換了水質嗎?


    米莉安猛烈點頭回應詩人的問題。少女纖細的身體因為缺少魔法石就做出大工程而泛著疲態。不過,她臉上的喜悅卻比疲憊更為濃厚。


    我隨著石頭的氣息,到這裏來的。


    少女踏著流水,跳上傾倒的書架,腳步雖然有點不穩,但仍輕巧的


    跳上兩人所在的位置。米莉安用著開朗的,明亮的眼神看著兩人說:


    我回來了!


    澄淨的聲音,讓卡那齊一瞬間無法理解她說了什麽。當卡那齊理解話中的意義時,他感到一陣暈眩,倒在書架上。


    我輸了。


    你居然還想要贏嗎真是無謀啊。


    詩人移開視線這麽說著,隻有米莉安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笑著抱住詩人。


    ◆


    灼燒之水一個接著一個填滿地下各階層。這速度勉強追上了魔物增殖的速度,魔導師們最後的工作,隻剩下將灼燒之水排放到宮殿外。


    用布緊緊捂住口鼻的魔導師們,在排出灼燒之水的水門前集合。其中身為負責人的魔導師,無法壓抑身體的顫抖。


    如果他打開這個水門,灼燒之水就會被排放出去。


    居住在下遊的大量居民都會受害吧?老人還有小孩子都會死去。想起自己一個個孩子的麵孔,中年魔導師痛苦的閉上眼。不過,一旁充滿異臭的水位仍不斷增加。不可能讓宮殿全都沉入這水中,灼燒之水也沒有中和劑。隻能放置在空氣中一段時間,才能夠讓灼燒之水變回無害的水。


    當魔導師驚訝的回過頭,他背後站著一名黑衣的巨漢,是教主。


    教主帶著幾名老幹部還有庫歐裏亞,看著魔導師深深的點了點頭。


    在你完成你的工作之前,我還有我要做的工作,稍微退後一點。


    教主到底打算做什麽呢?魔導師邊想邊退後。站在魔導師麵前的教主低頭看著渾濁的水,他笑著說:


    那樣的小女孩都示範了做法,我也隻能出手了啊。


    魔導師完全搞不懂他說什麽,在他麵前的老幹部們說道:


    仔細看,庫歐裏亞,你的父親大人是個很亂來的人啊。


    是。


    庫歐裏亞滿臉疑惑的點頭,教主在他眼前無意義的打了個響指。


    好久沒這麽做了。完全的轉換,幫我祈禱身體能撐到最後吧。


    隔了一段時間,聖獸宮殿表麵岩壁上雕刻的聖獸口中,流出了澄澈的清水。老人們同時發出了孩子似的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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