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元用袖子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說道:“難得有吃有喝的時候,還這麽豐盛,平時咱們是什麽日子,忍饑挨餓風餐露宿。這好日子咱們互相講點故事聽聽,剛剛平哥講的很精彩,可是特意講給我們聽的,有的人能聽明白啊,好啦好啦,我再來個啊。”


    “我肯定是聽過的哦,你好好講吧。”我說。


    張小元學說書人的模樣講了起來:各地的老故事,坊間傳聞,街頭巷尾的胡扯六拽,我們最感興趣的就是關於鬼的話題,我先說一個我們鄉間版本的老故事,其他地方可能也有過類似的故事。這事還是我們村的王騾子講的,王騾子同時還是個羅鍋,如今九十多歲的人了,頭都快點地了,後麵那個大包看起來更像是個人頭,咋一看去還挺嚇人的。王騾子真名叫王大秋,在年輕時是幹活的一把好手,那時候牲口也短缺,耕地更多靠人,王騾子把豁子(犁地工具叫法)往身上一套,“蹭蹭蹭”小跑起來,把其他人遠遠甩在後麵。後來,生產隊的拉來一頭騾子和王騾子比賽各犁三分地,那王騾子足足領先真騾子三條壟,由此,王騾子的名號隨之而來了。那年頭家家戶戶都得燒柴過冬,天未亮出去拾柴的人就很多了,白天還要生產隊賺工分。王騾子也背著個大背簍在溝渠處摟柴禾,拾過柴的人知道,秋冬一刮風,把殘枝敗葉零草亂絮都吹到角落裏或溝渠中。摟著摟著,沒曾想下起霧來,王騾子覺得差不多夠一背簍的了,就準備往背簍裏裝柴禾。雙手抱柴禾的時候覺得特別重,跟搬石頭似的,不對勁兒啊,自己摟的都是葉子亂草之類的,哪可能這麽費力呢?王騾子就把柴禾又放到地上,扒拉開來,這才發現柴禾堆裏麵夾雜著一塊紅油油的破棺材碎板,王騾子罵了聲晦氣就把棺材碎板扔到一旁,重新抱柴禾。不知是霧大的緣故,還是怎的,剛剛放在跟前的背簍找不到了。王騾子足足轉了好幾圈,背簍就是找不見,王騾子看著白茫茫的霧氣有點後怕,不會是碰上鬼擋牆了吧,想到這就打算不管背簍和柴禾了,往前邁步走,踩到什麽硬邦邦的東西,低頭看的時候,原來是那個紅油油紅得刺眼的碎棺材板。看到棺材板子,王騾子更害怕了,也不知是霧氣還是虛汗,渾身濕漉漉的,而且冷颼颼的打寒顫。突然,後麵有聲響“沙沙噠噠”,王騾子害怕極了,但還是想回頭看個究竟,白霧中一個黑影正向自己走來。”


    “你別一驚一乍的啊,繼續說啊,你這眼神盯著我們看,多嚇人啊。”大眼燈看著停頓的張小元說。


    張小元繼續:王騾子當時心“突突”得差點沒喘過氣來,等那個黑影到跟前一看才鬆了口氣,原來是撿驢糞球的劉大簍子。


    劉大簍子整天提溜個簍子拿著兩根夾驢糞球的棍子笑嘻嘻地過來,“王騾子,你這背簍還空空的呢啊,看我,馬上滿了。”


    當時燒牛糞和驢糞的懶人也不少,那個東西耐燒,但是有股難聞的味道。像劉大簍子這樣的光棍不管好不好聞,又耐燒又省事。


    “我的背簍,哪呢?”王騾子莫名其妙。


    “你年紀輕輕,眼神還不好使了啊,就我後麵這。”劉大簍子往後指著。


    王騾子探身一看,可不是麽,就在劉大簍子身後兩米左右的地,這麽近,剛才怎麽沒找著。王騾子看看腳下,碎棺材板不知哪裏去了。


    王騾子趁著有人在身旁,趕緊把柴禾胡亂裝進背簍裏,然後跟劉大簍子就往家走。


    走著走著王騾子看到並排走的劉大簍子不見了,喊了兩人沒人應答,王騾子突然感覺後背死沉死沉的,壓的王騾子彎的角度更大了,而且心裏麵也壓得慌。王騾子嗓子都快冒煙了,想再喊話也喊不出,於是想把背簍放下來,奇怪的是自己胳膊和身子好像僵硬了,根本不聽使喚,那一刹那王騾子就快被壓得提不上氣來。


    “嘿,你背啥玩意呢。”劉大簍子驚疑聲從後麵響起。


    王騾子心裏才覺得卸下擔子,身上也輕鬆許多,回過頭看著劉大簍子在後麵瞪大眼睛瞅著背簍。


    “看啥呢,剛才去哪了,人咋還不見了呢?”王騾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


    “剛剛地上有不少驢糞球,我就順著驢糞球撿了過去,難道是我眼花了,剛才明明看到你背著一口紅棺材。”劉大簍子一臉認真。


    王騾子聽到這,連忙讓劉大簍子幫忙把背簍卸下,把柴禾倒出來,那刺眼的紅露出一角,王騾子嚇得後退幾步。


    劉大簍子用夾驢糞球的棍子撥拉幾下,碎棺材板癱軟在柴禾堆中,劉大簍子咽喉“咕咚”了下,“啥幾把玩意,這東西你也當柴禾燒啊,真他媽膽子大。”


    王騾子背著空空的背簍回家了,隻不過總感覺背後壓著沉甸甸的東西,晚上的時候王騾子做了一夜的惡夢,那口棺材一直壓著自己。


    第二天王騾子病了,後背疼,胸口疼,一直疼了半個月,村裏的土大夫說是幹活累的。王騾子半個月後腰伸不直了,隻能馱著,王騾子說直一點就疼得要命,後來越來越馱……


    記得二癩子曾說過一次關於碰到王騾子的糗事,那時二癩子還是十幾歲的毛孩子。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季,動一動屁股都會冒汗,人們吃完晚飯就在房頂或者門口乘涼。二癩子閑著無事,拉上夥伴刺蝟在牆上找蠍子。這個二癩子眼睛自小得過紅眼病,整體眼圈紅紅的萊巴巴的,刺蝟的頭發又硬又紮手,天天還立著,跟刺蝟似的。


    兩個人摸到王騾子家門口的牆上,看到牆角站著一個不太高的小孩,穿著跨欄背心,頭發還剔得光亮,在月光下褶褶生光。


    二癩子以為這個小光頭也是抓蠍子的,於是走到小光頭跟前用手拍了拍後腦勺,“嘿,誰家的毛孩子,這底盤是我們的了,上一邊去。”


    小光頭轉過身,低沉沙啞地說:“罵誰呢,沒長眼睛麽,這地盤是我的,你再拍拍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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