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柳巷,客來客往,作為洛陽縣最有名的風塵地,即便是人人自危的江湖亂世,仍有不少人還是免不了來這裏尋歡作樂。


    煙雨閣。


    白婠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來這裏,看到二樓狹台上趴在閣窗對著街上來客搔首弄姿的幾個姑娘,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不是就像她們一樣,不禁感到一陣作嘔。


    這裏明明是讓她最痛苦的地方,每每想起仍會全身都覺得冰冷,或許,這是遇到皇甫雲的地方,她才會想來這裏,懷念那些曾經留有愛意的痕跡。


    在門口晃蕩的幾個青樓妓女倚靠在門口聊著閑話,看到路過行人就上前拉扯一番,能拉進去的就跟著一同進去,沒拉進去的姑娘仍在門口等待著“開張”。白婠婠知道,在門口拉客的女子都是少許姿色並無一技之長的,有些人等到人老珠黃也未能尋到一位良人願意贖走她們,有些人上了年紀攢夠了錢也就自行離去,不像裏


    麵等待客人光顧的稍有名氣的姑娘們,從不缺乏對她們虎視眈眈的公子哥。白婠婠也忘記了,自己流落至此的時候,是從那端茶送水點頭哈腰的婢女低三下四的苟活著,還是就像門口的平庸姑娘花枝招展的攬著客那般沒有尊嚴的討生活,在她的


    記憶裏,沒有一天吃過飽飯,沒有一天沒挨過那花碧傾的毒打,沒有一天被這些姑娘真正的當成朋友對待過。


    “姑娘,你都在那看很久了,這裏是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女人家是不能進來的!”一位姑娘抱著臂膀說道。


    見她不說話,又一位姑娘說道:“看你的樣子,倒也也不像是有了難處,若不然,是來捉奸的!”


    說完,幾個人便笑了起來。


    “你們幾個,別光顧著說笑,自己不把客人往裏拉,還指望著客人自己瞧上你們然後飛上枝頭變鳳凰嗎?”一個女子一邊大聲喊著,一邊走過來數落了她們。


    白婠婠自然是認得她的,在自己被娘親救回曼陀羅宮後,花碧傾也回去了桃花山莊,現在管理煙雨閣的就是她,小蘭。


    “有個很奇怪的姑娘,一直看著咱們煙雨閣,同她說話也不應,就是一直看著,怪滲人的!”


    小蘭這才看向白婠婠,眼神漠然遊離,絕美的麵容帶著清冷,本該是純潔無瑕的白衣,在她這裏,反而多了些陰冷的氣質。


    小蘭打量了許久,才認得出這雙紫色眸子的主人:“風月,是你嗎?”


    白婠婠點了點頭,淡笑一聲:“蘭姐,好久不見!”“從你和花媽媽離開後,你就再也沒來過,這段日子,你真的變了好多,我都認不出來了。現在的你,一點都不像是從煙雨閣裏走出來的姑娘了!”小蘭說完,意識到自己


    口無遮攔,急忙陪笑道,“你還在的時候,就是這股高貴的氣質吸引了雲二少,你本就注定不屬於這種風塵之地,豈是我們這些下等人比得了的!”


    “蘭姐,這就是煙雨閣的頭牌紫風月嗎?”姑娘們一個個驚訝無比,早聞紫風月大名,卻是一次未見過。“那是昔日!風月現在從了良,人家的幹娘可是花碧傾花女俠,現在可住在桃花山莊裏呢!”小蘭一邊說著一邊拉住白婠婠的手,“這些丫頭都是新來的,認不得你,你可不


    要怪她們!”


    然後在那些姑娘們羨慕的眼神中,小蘭把白婠婠拉了進去。


    “姑娘們,你們快看,是誰來了?”小蘭喊道。


    那些姑娘們看到紫風月,有客人的沒客人的統統都圍了上來。


    “風月,你終於舍得回來看看我們了,還以為你在桃莊吃得好喝的好,早把我們這些姐妹給忘了呢!”


    “風月不是那種人,畢竟住在桃花山莊,來這種地方終歸不好看,能來一次,大家就別怪風月姐了!”


    小蘭說道:“就是啊,風月跟我們大家都是好姐妹,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這可是風月親口說的,所以她怎麽會忘記我們呢!”


    姑娘們你一句我一句,白婠婠就隻是看著她門,嘴角微微的笑著,帶著少許的冷漠。


    “風月,你是怎麽了?光我們說話了,看你的樣子,好像不開心啊,是不是雲二少他……”


    “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小蘭白了那姑娘一眼,“風月,甭管有什麽不開心的事,來了這裏,保準讓你忘記所有煩惱!”


    說罷,小蘭便拉著白婠婠往樓上去,一些姑娘也想跟著來,讓小蘭給轟了下去:“沒客人的跟我上來,有客人的給我招呼好客人!”


    “蘭姐蘭姐,我沒有客人,我去陪風月姐!”姑娘們嘰嘰喳喳的跟了上去。


    等到小蘭和白婠婠同一些姑娘都上了樓以後,剩下的幾個姑娘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從進來到現在,一句話沒說,分明是沒把我們看在眼裏,還真以為自己是桃花山莊的人了!”


    “花媽媽也就來那麽兩次,人家風月姑娘能來看看大家,也算有心了!”


    “煙雨閣可是花媽媽一手撐起來的,誰也不敢說她一句不是,可這紫風月,沒有我們大家的陪襯,她也不可能成為頭牌名震洛陽!”


    “不是我說,人家風月的確長得好看,嫉妒歸嫉妒,人家的美貌可不是我們能比的!”“我看她的眼神都變了,就好像,不認識我們了似得,我還記得她離開的時候,那不舍的樣子,淚眼婆娑的同我們大家告別。再看看現在,在雲二少和鳳綾羅那裏受了氣,


    想來煙雨閣訴訴苦,可是來了又這麽一副清高的樣子,真是讓人看了就惱火!”


    “行了行了,張公子還等著我呢,可不跟你們嚼舌根了!”


    隨後,姑娘們也就各自散去,陪各自招呼的客人去了。白婠婠還是紫風月時,住進桃花山莊,後被夜月偷走帶回曼陀羅宮,又被雲細細喚回過去遺忘的記憶,又抹去了一些記憶,成為曼陀羅宮的小宮主白婠婠,此事雖然傳遍江湖,但是大家來這裏尋歡作樂,鮮有人提及白婠婠的由來,就算是談及到,也不過是議論白之宜,故而小蘭等人隻是聽過白之宜找回了親生女兒白婠婠,並不知道白婠


    婠就是紫風月。


    一桌酒菜,小蘭她們圍在桌前,輪番講著紫風月走後遇到的那些奇葩客人,白婠婠就一直靜靜的聽著,沒有什麽表情。小鈴一直默默的侍奉著,心裏也犯嘀咕,她侍奉紫風月最久,可她自從回來就沒看過自己一眼,而且她的眼神也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還有很多說不出來的感覺都變得很


    陌生,可小鈴哪裏知道,以前的紫風月早已變成了白婠婠呢!小蘭給白婠婠倒酒,白婠婠倒也沒猶豫,跟著她們一起喝起酒來,然後看著姑娘們玩起了後來又流行的風塵遊戲,在一片一片的熱鬧歡笑中,白婠婠始終冷眼相看,就是


    笑起來的時候也帶著冷漠和嘲諷,她就是想看看這些人到底有多虛偽,這些虛偽的笑臉就是讓她快樂起來的良藥。


    這裏明明就是她的地獄,這裏的人曾經都是冷漠的旁觀者,甚至是加害過自己,她們都是跟花碧傾一樣虛偽的人。


    桃花山莊。皇甫雲帶著棺木回來後,看天色已晚,此時趕路隻怕找不到什麽客棧落腳,皇甫青天和武月貞好說歹說,再加上星沫初雪手臂的傷也需要好好修養,星天戰才同意過幾日


    再趕路返回勝蓬萊。


    現在就快入冬了,屍體也不會那麽快腐爛,而且星天戰也有的是不讓屍體腐爛的辦法,他想讓星沫蒼月入土為安,所以並沒有把他做成死士的打算。或許是蒼月的屍體已經入棺,星天戰的心情也總算恢複了些許,看到皇甫雲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星天戰便知道他是有所求了,於是主動問皇甫雲,皇甫雲才說出鳳綾羅


    的事,星天戰猶豫半晌,最後答應用悱惻蟲為鳳綾羅食毒續命。


    鳳綾羅自從輪回崖被常歡帶回來以後,就一直很痛苦,冷汗淋漓,不見一絲好轉,即便躺在床上蓋了好幾床被子,也一直都在發抖。


    皇甫雲在旁邊愛莫能助,焦急之下才去找星天戰,沒想到星天戰恢複了精神答應了幫忙,也跟著他來到了北廂苑。


    星天戰先是為鳳綾羅診脈,卻一直神情嚴肅:“水漣漪的蛇毒是清除不盡的,雲兒,這你是知道的!”“我知道,連大哥的眼睛到現在都還沒有恢複。可散不盡的蛇毒侵蝕了綾羅的身體,再加上她修煉禁功,這次交戰又被《玄音煞》的內力衝擊,蛇毒已經擴散到了心脈,殷先生用銀針暫時將毒隔離在心脈之外,綾羅再也無法動用內力,今日又為了把我和義德表弟從懸崖下拉上來動用了內力,才會這樣。”皇甫雲急聲道,“所以星叔叔,你能


    不能用悱惻蟲把她的蛇毒吸食出來?就像你之前救大哥和大嫂一樣?”“知道當初為什麽我沒有直接用悱惻蟲救鳳綾羅嗎?”星天戰說道,“那是因為,你大嫂中毒較輕,因為沒有內力怕承受不住高手的內力驅毒,並且七桃扇的毒也沒有任何解藥,故而才使用悱惻蟲。而你大哥跟鳳綾羅現在是一樣的狀況,他有五個高手相助一起為他逼毒,可悱惻蟲吸食不了心脈處的毒血,挺受不住那份疼痛會讓悱惻蟲不小心鑽進心髒,那就必死無疑了。但你大哥體質奇特,連一般的迷藥,或是像軟骨散這種讓內力暫時消失的藥粉,對他都不起作用,所以他對於悱惻蟲吸食的承受能力,比所有人都要強,普天之下,能找得出風兒這樣體質的人不多,可就連你大哥日後會不會還有其他的症狀,我們都說不準,更何況,是鳳綾羅呢?她的體質與你大哥是不能相


    比的,我怕她堅持不住,挺不過悱惻蟲的吸食!所以當初我用了最保守的療法,這也是為了鳳綾羅好!”鳳綾羅虛弱的睜開眼睛,聲音輕飄卻無比堅定:“救我,隻要有一線希望,我也要試。我不能成為一個廢人,我還要殺了皇甫青天,否則我就是死,也無言去見九泉之下的


    娘親!”


    “皇甫青天可是我的結拜兄弟啊,我救了你,你卻要殺他,你這隻鬼鳳凰,哪怕你說為了一世葬的修煉,我也會救你啊!”星天戰無奈的說道。


    鳳綾羅冷笑一聲:“你不是醫者嗎?醫者怎會見死不救啊?即便我十惡不赦,難道你不想看看,我這樣的體質,會不會像皇甫風一樣挺過來?”


    皇甫雲聽她這麽說,不禁歎了口氣,雖然失落於她對報仇的執著,但也很心疼,隻得無可奈何的說道:“星叔叔,試試吧,無論結果如何,我相信,這都是綾羅想要的!”“那,好吧,我就試一試!”說罷,星天戰伸出手臂,駢起二指,將手臂間兩條微微凸起的悱惻蟲從手背間逼出,再用另一隻手掌心接住,還沾著血跡的悱惻蟲在星天戰的手心間笨拙的蠕動著,“鳳綾羅,悱惻蟲為你吸食蛇毒的過程中,你會痛苦無比,但你必須要挺住,我會給你點穴以免掙紮,讓悱惻蟲偏離脈絡!等到差不多的時候,還要


    解開衣襟,隨時觀察悱惻蟲的動向!”


    鳳綾羅點點頭,皇甫雲蹲下身子,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是生是死,我都會在你身邊!”


    鳳綾羅看著皇甫雲,輕輕一笑,隨即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前輩,開始吧!”


    星天戰點住鳳綾羅的穴道後,將雌雄悱惻蟲,分別從她的左臂和右臂放入,隻見悱惻蟲將皮膚撕咬出一個肉眼可見的血洞順著其鑽了進去,然後在脈絡中開始蠕動。


    身體無毒時,悱惻蟲就會進入休眠狀態,但它察覺到毒素的存在,就會朝其爬行,然後吸食。眼見著鳳綾羅額間青筋凸起,冷汗比起之前,更像是下雨般源源不斷,本就毫無血色的雙唇更是蒼白到駭人,皇甫雲無法替她分擔痛苦,隻得握住她的手,不斷地在她耳


    邊呼喚著她的名字,以免她失去意識。等到鳳綾羅的麵容不受控製的扭曲起來,星天戰便知道悱惻蟲已經爬行到心脈處了,示意皇甫雲解開她的衣服,月蓉和月柒雖然都是女人,本來一直都在邊上觀望,這會


    都不約而同的走去門口,生怕來人打擾。


    皇甫雲有些不自在,但是星天戰畢竟是醫者,所以他也沒有其他法子。心口處微微凸起的悱惻蟲停止了爬行,星天戰低聲道:“悱惻蟲就要吸食心脈處的毒血了,她會更痛,你找一塊繡帕堵住她的嘴,我怕她意識淩亂,控製不住自己咬破舌頭


    !”皇甫雲急忙叫月柒送來一塊繡帕堵住鳳綾羅的嘴,果然,鳳綾羅的身子開始不受控製的痙攣,她也因為無法隱忍開始發出痛苦的聲音,從呻吟到低吼,就像一隻瀕臨死亡


    的野獸。眼睛裏的血絲就要爆裂一般,鳳綾羅的整個眼睛都變得猩紅,麵色有多蒼白,白色眼球就變得有多猩紅,肉眼可見的心口處皮膚開始滲出鮮紅的血,皇甫雲有些害怕,但


    是他看到星天戰沒有什麽反應,便沒有詢問。


    他看到鳳綾羅一直在看著自己,就好像,看著自己還能找回一些意識,逃避一些感知。


    皇甫雲又豈會不明白?他一直半跪在床邊握著她的手,放置在自己的唇間親吻著,他試圖用這親吻的溫度來緩解她的劇烈疼痛。


    不一會兒便看到流出的鮮血開始出現了淺淺的黑色,星天戰鬆了口氣:“心間的毒血流了出來,悱惻蟲沒有遊離進心脈裏處!”


    鳳綾羅的眼睛逐漸失去焦距,越來越迷離,皇甫雲輕聲喊著:“綾羅,你看著我,你不能睡,你還不能睡!”可是隨著銀針越發的深入,流出黑血的速度逐漸緩慢,最後停止,星天戰大驚,他急忙用內力吸出銀針,因為鳳綾羅的痙攣,讓悱惻蟲開始橫衝直撞,封住心脈的銀針被


    悱惻蟲衝擊開了,險些刺進心髒,這樣一來,蛇毒就會開始侵蝕心脈,而悱惻蟲吸食的速度又怎麽能快得過鮮血的流速。


    鳳綾羅已經徹底昏死過去,悱惻蟲也從心口處順著鮮血的流出被衝擊了出來,皇甫雲嚇出一身冷汗,急忙看向星天戰。星天戰也急忙為其診脈,隨即沉聲道:“蛇毒流進心脈已是不可避免的事了,但鳳綾羅也無法繼續承受悱惻蟲的吸食,反而會喪命。不過好在毒血所剩無幾,不會立刻殞命


    ,我還有一個辦法,能救她的命!”


    皇甫雲急聲問道:“還有什麽辦法?”


    “換血,新鮮的血液可以衝淡蛇毒,即便最後剩餘的蛇毒會流變全身,隻要每個月找個人換血,就不會有生命危險!”星天戰說道。


    皇甫雲站起身來:“那我現在就可以給綾羅換血!”


    星天戰說道:“不是每個人的血都能夠融合,我需要先行試驗,看看你和鳳綾羅的血能不能夠融合,否則強行換血出現排斥,也會很危險!”


    隨後,星天戰走去桌前,拿起茶杯,讓皇甫雲咬破手指滴了幾滴血進去,又取了點鳳綾羅的心間血,可惜,鮮血沒有融和,這讓皇甫雲有些失望。


    “我去把桃莊的人都叫來,看看誰的鮮血能夠與綾羅的融合!”


    說罷,皇甫雲便轉身跑了出去。“雲少爺!”月柒的聲音讓皇甫雲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來,便看到月柒站在星天戰身旁,右手的手指正滴著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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