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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無疑問,對和親使臣一案最頭疼的自然要屬大理寺,畢竟他們是本案的負責人。雖然這個“負責人”有名無實,但是所有的壓力和責任卻是實實在在的。至於本案真正的“負責人”天機院,或者說是白隱衣,一直扮演著禮部招待的角色,隻負責吃喝玩樂。


    杜平有些沉不住氣,道:“父親,難道我們就這麽等著,什麽都不做嗎?”


    杜騰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如果不這麽等著,那我們還能做什麽?”


    “這可不是大理寺的風格,也不是父親的性格。”


    “那是因為,以前我們是掌控者,而現在我們是被掌控者。”


    “我真是想不明白,陛下到底要做什麽?”


    “揣度聖意本就是你我父子不擅長的。”


    “既然杜大人甘願被掌控,又怎麽能說自己不擅長揣度聖意呢?”白隱衣推門而入,他身後除了有清風和明月外,還有一個瘦老頭,他介紹道:“杜大人,這位是十一伯。”


    “讓我先來猜一猜,”杜騰看著他,道:“他一定就是那個能幫我抓到影殺的人吧。”


    “果然是什麽都瞞不過杜大人。”白隱衣笑著,祝賀道:“杜大人,恭喜你又要立功了,這次就讓住在天香樓裏的人一起來見證吧。”


    “你現在讓我立功,以後不會讓我背黑鍋吧?”杜騰問。


    “這個可不好說,我相信杜大人應該早就有這個覺悟了。”白隱衣道。


    之所以讓住在天香樓裏的人一起來見證,是因為想試探一下幕後黑手的反應,以及透露一些信息。而要想順利地達到這個目的,最重要的就是十一伯的手段。隻要他的手段足夠高明,那勢必會引起某些人的畏懼和關注,這樣就有可能露出一些蛛絲馬跡。


    杜騰讓杜平去把住在天香樓裏的人都請到第一樓產業下的一個冷凍儲藏室,這是一個冰窖,裏麵有三副用冰塊打造的棺材。他們穿著棉衣,看到一個瘦老頭正在對康勇的屍體進行檢驗,他檢驗的方式很特別,不用手,甚至都不用眼睛,隻用鼻子聞。


    魏賢畢竟上了歲數,冷得有些哆嗦,道:“杜大人,你這是何意啊?”


    杜騰回答:“魏丞相,我是想讓你見識一下大理寺查案的手段。”


    十一伯檢驗完了康勇的屍體後,走到大家的麵前,道:“案發當時,你們都在現場吧?”


    他們麵帶疑惑,感到莫名其妙,便都沒有回答,這時白隱衣在旁邊道:“都在的。”


    十一伯又走上前一步,貼近他們,然後用鼻子一個一個的聞。大家被聞得很不自在,但無奈是在查案,所以也隻能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一個瘦老頭聞了個通透。不過好在他聞得很快,不一會兒的工夫,就結束了這尷尬的局麵。


    “我要去一趟案發現場。”十一伯道。


    就這樣,一群人又來到了天香樓,瘦老頭把樓上樓下都聞了個遍,包括那扇被風吹開的窗戶和那隻被風吹滅的蠟燭。他聞完後,就停在原地,閉上眼睛,開始整理線索、進行排除和關聯。這次過了好久,大約有半個時辰,但是在這麽長的時間裏,大家竟然都很有耐心地等待著,沒有出言打擾,甚至都沒有要求坐下來休息。


    十一伯睜開眼睛,道:“走,我們去抓影殺。”


    這簡單明了的一句話,直接讓所有人都充滿了震驚,尤其是杜騰和杜平,他們在想,天機院真是藏龍臥虎,什麽人都有,看來對這個案子,陛下早就做了萬全的準備。


    十一伯站在街口,看著人來人往的人群,除了眼睛在不停地轉動,再也沒有其他任何動作。大家心亂如麻,心想要在這些人裏麵找出影殺,簡直是大海撈針。同時,他們又滿是好奇,正想著這個瘦老頭會用什麽辦法撈出那根針的時候,卻見他拿出一塊黑布,蒙住了眼睛。


    這個舉動,再次讓所有人震驚。


    鄭權不解道:“大街上有這麽多人,你又不用眼睛看,怎麽去抓?”


    十一伯回道:“影殺無蹤,既然是無蹤,那眼睛又怎麽能夠看到?”他開始行動,邊走邊聞,在人流湧動的人群中,竟然沒有與任何人相撞,“眼睛看到的,隻會幹擾和欺騙自己的判斷,最後成為影殺的幫凶,幫他逃過一切追查。”


    這話雖然說得很玄乎,但是也很有道理,所以沒有人反駁。


    十一伯走在前麵,一路穿街過巷,眾人則跟在後麵,始終和他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他走走停停,有時還會來回反複,他不僅一邊走一邊用鼻子聞,還一邊走一邊用嘴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響,然後再用耳朵仔細地聽,似乎這聲響裏麵隱藏著某種神秘的信息。


    這一走,就足足走了三個時辰。再好的耐心,也會被這枯燥的路途給磨得厭煩了,跟在後麵的人,已經開始在低聲細語,議論紛紛。不過,即便如此,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大家還是都想看個究竟,於是隻能強忍著,繼續堅持著。


    就這樣,一路走過來,這些權貴人物,竟然沒有一個人半途停下或者離開。隻是魏賢年邁,體力有些跟不上,走得比較辛苦。白隱衣是禮部招待,自然很細心,也很貼心,他拿出銀子,雇了一個二人抬的轎子,魏賢坐上去,悠哉悠哉的,真是不亦樂乎。


    不知不覺,日落西沉,到了黃昏。


    十一伯走進路邊的一家小酒樓,叫了兩大碗米飯和四盤菜,大口地吃起來。


    胡巴看到這一幕,抑製不住心中的憤怒,陰陽怪氣道:“杜大人,這就是你們大理寺查案的手段嗎?我今天真是見識了,也真是長了見識。”


    杜騰不知該如何回答,侯爺突然插嘴道:“他沒有喝酒。”


    “嗯?”胡巴不明白是什麽意思,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他隻吃了飯和菜,並沒有喝酒。”侯爺解釋道:“這說明,他是在單純的恢複體力。看來,他是找到影殺了,他在為接下來的一戰做準備。”


    大家聽著他的話,心裏滿是懷疑,但嘴上卻沒有說什麽。


    十一伯吃完後,扔下銀子,走出酒樓。他迎風站在橋上,麵向夕陽,“望”著橋下的河水和岸邊的柳樹,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他解下背上的包裹,把綢緞打開,露出一把無殼無柄無鋒的重劍。就在大家以為他要拿起重劍的時候,卻發現他把重劍放在了地上。


    然後,他的身體就像在某種沉睡的咒語中蘇醒過來,掙脫出來,得到了徹底的解放,化作一道青煙,眨眼之間就踩過水麵到了岸邊,同時拿出一把輕盈的匕首,直接刺進柳樹的樹幹裏。他的速度太快了,也太突然了,根本就讓人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不過,等大家能做出反應的時候,卻又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


    “好快!”有人驚歎道。


    “他在幹什麽?”有人疑問道。


    “難道那棵柳樹是影殺不成?哈哈哈……”有人嘲笑道。


    “你們看,柳樹流血了。”有人驚叫道。


    隻見那棵被匕首刺進的柳樹上,正在慢慢地向外流著鮮紅色的血液。侯爺眯著眼睛,快速走過去,他伸出手去摸那棵柳樹。可是他感覺自己摸到的,並不是柳樹,而是某種動物和植物的皮,隻不過偽裝成了柳樹的樣子。


    十一伯剛才的那一劍,對他消耗極大,所以一直在調息。他稍有恢複後,一隻手抓著匕首,隨後上下一劃,便把“樹皮”剝開,裏麵露出了一個胸口被刺穿的男人。


    刹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可思議地望過來。


    “所謂無蹤,隻不過是穿著一副能隨環境變化並融入其中的特殊皮囊而已。”十一伯語氣平淡,帶著不屑,道:“但是,也正因為特殊,才更容易被我分辨和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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