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圍觀的武館眾弟子們尚在思考,幾位館長卻已紛紛點頭。


    哪怕是再天才的人物,如果是在習武之初,別說一兩個月了,哪怕一兩年,也很難說有長足進步,更別提什麽領悟。但聶爭也好,岑楷也好,他們都是從幾歲就開始練武,練武的年齡就差那麽一點點就要趕上本身的年齡。正因為有這個“資曆”與基礎在那裏,對他們而言,同樣別說一兩個月,甚至有可能隻跟人交一次手,又或者睡上一覺,看別人比試一場,都能將他們在武學領悟上拉入一個全新的境界。


    就如同早在兩人還在激戰中時,原其驍就頻頻對馮杉讚歎:“聶爭這年輕人也太不得了,前幾天他跟我動手也是用這種奇怪的拳法……不對他現在沒使拳法,總之就這麽短短幾天,他可又有進步了。”


    而頻頻點頭的馮杉卻也有一句沒說出來的:當天他跟聶爭比見識便遜他一籌,如果想這樣真刀實槍的交手,隻怕他敗得還要更快一些:畢竟跟武陵波、岑楷這些心無旁騖的劍客、刀客相比,他至今沒改掉與人交手時想太多又炫技的毛病,偏偏論融會貫通他也融不過聶爭。


    他們在這各想各的期間,岑楷同樣也在思考,半晌若有所思道:“這才是你今天約我們齊聚、又想進入十八層樓的理由?”


    聶爭點了點頭。


    所以對這家夥而言,無論是在武術界橫著走的三十二武館,還是對於任何人都如雷貫耳的十八層樓,都是他充實自己、拚勁往前走的墊腳石而已。


    一時岑楷都不知該罵他狂妄還是誇他藝高人膽大了。


    但轉念一樣,聶爭對他、對他們所有人其實也有著同樣的意義,互相墊,互相墊。


    這麽想著,岑楷心情就平複下來,終於起身回答聶爭剛才的第二個問題:“你和聶千鋒,我現在沒法評價誰更厲害,也很期待看到你們倆對決,但是……”他直視聶爭眼睛道,“至少今年的世武,最終要跟他交手的一定是我。”


    聶爭聞言一愣,脫口問道:“世武隻能有一個人跟聶千鋒交手?”


    眾人給他一句話問住,一時都有些哭笑不得。岑楷悶笑好一會兒才道:“聶千鋒可是上一屆冠軍,能夠在世武之上跟他交手的,當然隻有最終的冠軍爭奪者。”


    聶爭在此之前可還沒好好留意過世武的賽製,聽完這話,他臉色便嚴肅起來,認認真真對岑楷道:“那這個名額就不能給你了,請你見諒。”


    說的就跟誰要他讓似的!岑楷不由十分生氣:“我不用見諒,因為那個人一定是我!”


    “……嗬嗬。”聶爭道。


    嗬嗬?他居然嗬嗬?這個貌似忠良恨不得把“我很單純”寫在臉上的聶爭居然對他嗬嗬??


    岑楷快被氣炸了,橫眉怒眼的眼看著就是一副要衝上去跟聶爭幹一架的氣勢。


    ……所以他倆剛放下武器這又打算來一場肉搏戰了?或者純·嘴炮?他倆是小學生嗎?


    先前岑楷戰敗以後坐在地上一副茫然失落的模樣,盛麟本來還暗自心疼,這會兒隻覺這個糟心的弟子簡直要把天麓的臉都丟光了,黑著臉大吼一聲:“岑楷!還不回來!”


    岑楷給自家師父一嗓子給吼回了神,意識到自己在幹嘛以後不由鬧了個大紅臉,急吼吼就提著刀返回盛麟身邊去。


    還沒辯出個結果就驟然失去對手的聶爭:“……”


    雖然他一向不是想太多的人,但他覺得現在眾目睽睽下的自己似乎有點傻==


    而一旁直播的林玦早在剛才話題轉向聶千鋒時就已經機智的假裝斷網掐掉了直播,這會兒十分慶幸自己的機智,準備等下一場比武開始再重開。唉,剛才聶爭跟岑楷打得你死我活飛沙走石,也不知他受內傷沒有,就算沒受內傷體力消耗也很劇烈吧,希望下一場對手差、勁、點……


    他媽的是她眼花了嗎?起身的那個人是馮杉??他還往場中央走??他走什麽走!


    腦中熱血上湧,林玦大喝一聲:“站住!”


    馮杉從善如流地站住,扭頭看她,並以眼神示意她所為何事,速速道來。


    林玦腦海裏“叛徒”兩個字隨風飛舞,咬牙切齒問道:“你幹嘛去?”


    “我還能幹嘛?”馮杉笑著抬手示意聶爭,“當然是找我們小哥哥挑戰啊。”


    “你這個、你這個……”林玦抖索著聲音,半晌委屈爆發一般大喊了一聲,“你這個可惡的叛徒!”


    “……”


    現場短暫沉寂三秒後,爆發出一陣哄然大笑的聲音,馮杉笑得都直接蹲到地上去。


    快被氣死的林玦甚至還聽到有一道笑聲是來自她身後的聶爭!


    難以置信的林玦氣咻咻轉過身朝他走近幾步。


    出乎她意料的卻是,聶爭的確在笑,但他笑容也好,正看著她的眼神也好,都溫和到接近溫柔。


    最近麵對他的那種奇怪的既不自在、卻又頗為舒服的感覺突然又來了,林玦不甘不願紅了臉。


    聶爭倒也沒說什麽,隻笑著哄她一句:“別搗蛋,一邊兒去。”


    我他媽哪裏搗蛋啊!搗蛋的是馮杉這混蛋叛徒吧!說好的大家一起走向人生巔峰他轉頭就跟人一起來車輪戰你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誰才是為你好啊混蛋!


    林玦內心在呐喊,行動上卻……像個鵪鶉一樣乖乖走回人群那一頭,一邊走一邊琢磨自己大約是被鬼上身了,不然她怎麽就控製不了自己的行為呢?她難道是個被聶爭上了發條的傀儡人嗎?


    被上了發條灰頭土臉的林玦下場,終於笑夠了直起身的馮杉上場。


    兩人相識有一段日子,他第二次以武者的身份站在了聶爭對麵。


    “你知道我為什麽突然站出來?”他問聶爭。


    聶爭搖搖頭,想了想,又點點頭。


    “我昨天說過,之所以欣賞你,很大的原因是你正在做我以前想做但中途就放棄了的事。”果然,馮杉說出如他所想的話,笑著道,“我剛才看你出手,真是每一招都令我熱血沸騰,這樣我都還能忍住不下場,那我大約已不再追求武學上的精進了。”


    聶爭笑著朝他一拱手,問道:“我們怎麽打?”


    馮杉十分瀟灑:“你想怎麽,我們就怎麽打。”


    聶爭便將手中長棍還給齊幼。


    馮杉身為長寧的館長,普通人或許以為他持棍時最厲害。但無論聶爭還是場中那些與他交情深厚的人,都知道“想怎麽打就怎麽打”的馮杉才是最厲害的,也是他自己一直所追求的。


    一時眾人都屏氣凝神,正眼也不敢眨等著兩人龍虎相鬥,卻見馮杉忽然轉眼看向林玦:“那什麽,你是不是又準備開直播了?”


    林玦眨著眼,裝作她什麽都聽不懂。


    “地下拳場的賭局,也還開著呢?”馮杉又問。


    林玦眼神更純潔了。


    “你跟我裝個屁的純。”馮杉笑罵一句,繼而扭頭吩咐正苦惱於不知該為誰打call的齊幼,“你替我給我自己下個注,回頭我把錢轉給你。”


    齊幼&眾人:“……”


    合著你破壞這麽莊嚴的比武氣氛就是為了給自己打call呢!要臉不要!


    黎遠航、盛麟、原其驍幾個脾氣不怎麽樣的直接就放聲開罵了。


    “我這是替自己加油打氣。”馮杉很認真的為自己辯解,“聶爭這麽厲害,上一回我就輸給了他,這都有心理陰影了,我得給自己增加一些心理上的優勢和籌碼。”


    他話都說到這裏了,別的武館弟子還能當沒聽到,長寧的門人卻實在沒法裝這個傻了,隻得幹巴巴揮手替馮杉喊幾句加油。


    林玦:“……”她恨自己重開直播的手伸得太快了。


    但馮杉到底是馮杉,他能自嗨也能跟人鬧,沒正經沒架子,但當他再次轉身麵對聶爭的時候,剛才那些胡鬧勁兒就通通從他身上消失了。他抬手的瞬間,蓄勢已久的聶爭一拳就朝著他當口砸過來。


    林玦鏡頭正對著激鬥中那兩人,齊幼果真給用手機給他家館長下過注以後繞來林玦身邊,扯了扯她袖子小聲道:“館長剛才可不是在鬧著玩,他是在替你開路呢。”


    林玦點點頭,同樣小聲回他:“我知道。”


    馮杉好端端的,扯什麽直播跟賭局,還非得卡在他跟聶爭比武之前提這個,無非是跟圍觀那十家武館表明:他馮杉身為長寧的館長,不介意被直播,而無論他稍後是輸是贏,也完全不介意讓更多人知曉,甚至自己可以拿這來打賭。


    其實現在各行各業都在努力朝電子、網絡的方麵發展,主動做直播帶流量、傳播武術的武館可絕不止一兩家,但不喜歡這個、尤其不喜歡令別人來播自己的也不在少數,像上回定遠的人就挺反感林玦直播的行為,還因此引發了後麵一連串的事故。馮杉想必是知道這個,這才臨時來這麽一出,讓後麵武館的人哪怕不喜歡,好歹有他這館長主動讓人播在前,至少也不會再輕易惹出什麽不好看的場麵。


    他昨晚說了要鼎力支持聶爭,而聶爭既然將林玦完全劃分在他陣營之中,他今天便也理所當然將林玦看做自己人來鼎力支持了。


    林玦不一定覺得他這行為必要吧。但要說一點感觸都沒有,那也是假的。


    聶爭跟馮杉這一場該怎麽打呢?


    畢竟嚴格說起來,他倆才算是完完全全的“撞型”,並且各自都有著自己的優勢:聶爭見識比馮杉更加廣博這點早已印證過,而年齡大了聶爭一輪有多的馮杉實戰的經驗卻必然要比聶爭豐富。


    在場之人都認定,這兩人打起來不但好看,而且恐怕是要有得磨了。


    不料那兩人交手不過一分鍾,就已經用實際行動打破他們預測:他們竟然是在以快打快。


    兩個身懷各家絕學的寶藏型高手,有朝一日棋逢對手,竟然不是展露自己一切所學,一招一式踏踏實實的碾壓對方,而是誰都恨不得三招之內就搞死對方的急切打法?他們這是做什麽?難不成馮杉也覺得自己下場太過消耗聶爭實力體力了,是以選擇速戰速決的打法?


    但又看了幾分鍾,以武陵波、淩遠航等人為首的十位館長們率先呼出一口氣。


    不,不是。馮杉並不是想要給聶爭節省體力,而是這樣的打法本身就是他下場真正的目的。


    聶爭與馮杉徒手拆招,迅疾如風,看似隨心所欲,毫無章法,實則這毫無章法之中包含的正是兩人各自心中這麽多年對於武學的領悟與積累:先前聶爭與岑楷較量時,使的是同樣的路數,但因為岑楷對於刀法以外的各家武學並不精通,是以聶爭招與招之間還算留了兩分思考的餘地。但當對手變成馮杉,他卻再沒有了這餘地,招與招之間的變化隻剩全然的直覺,並且對麵的人愈強,他動作也就愈快,這時已不再關腦子什麽事了。而馮杉又何嚐不是跟他一樣?甚至比他更為艱難。畢竟聶爭比他年輕,動作比他快,在招式積累與領悟這層麵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想要贏,便隻得調動了多年對戰經驗,誓要比聶爭更快,動作要比他更淩厲。


    兩人這一場較量,不但是高手對決,甚至也可稱之為“多位”高手之間的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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