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星為虛偽
你們與虛人在星上共舞 作者：上遠野浩平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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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沒有所謂的「雙親」。她是科學創造出來的合成人。
從今以後即將就要實現前往宇宙的夢想的人類，以「應對宇宙中可能存在的未知危
機」的名目，發起了「終極空間防衛構想」。身為其中的一環，裝設了想得到的所有武
器，同時擁有到達極限的高度機動性能的空間戰鬥機，在其開發計劃中，有兩個草案經
過了深入研究。
第一案是：透過可預測的超光速底下三度空間戰鬥時的龐大信息處理之必要，將徹底
無人化的機體控製全都交給人工智能的「最適當機械化」草案。
遺有一案是..前往宇宙的始終都是人類，所以該防衛體製的關鍵不可欠缺人類意誌的
「有人操縱」草案。
盡管打從一開始最適當機械化的案子就因為技術層麵容易進行而受到重視，但超光速
戰鬥機的基礎才在剛完成的模糊階段，在那過於強大的威力底下，任誰都沒有想到——
「如果這出什麽意外，到底誰要來負責?」這件事情.
以往的舊世紀，核子武器的使用是由管理該武器的政府最高負責人，或是等同於這個
等級的人進行。隻有這些人才能手握開關。並且會預測萬一爆炸了，會產生怎麽樣的損
害。但是，超光速戰鬥機呢?
因為，在決定要使用這個武器的當下，完全沒有預測到其戰鬥活動進行之際會造成的
損害。使用稱為「時空切斷航行技術」的超光速飛行，就是人類的確有可能在切離普通世
界的時間之中，在眨眼的一瞬間就將太陽係的一切破壞殆盡。
「這個控製交給機器的話，說不定事情真的會發展成那般不可收拾——我們大概就真
的要被迫接受了吧。」
簡單來說，就是不能忍受走到人類滅亡的時候，把一切部交給機械控製，非得要有個
人來動手——這樣的想法。
於是，那架戰鬥機的控製就決定直接交給人類了。然而，血肉之軀的人類，不管是反
射神經或是反應速度，不論機器再怎麽補助，很明顯就是無法完全應對戰鬥機。
所以產生了妥協方案。
也就是盡管是有人操縱，也要讓駕駛員能夠接近機械，達到近似於無人操縱的神速反
應。這方案稱為「人機合一」，這個係統成為了全體的關鍵。
他們決定要開發出一種專門操縱戰鬥機，擁有調整過後最適合的基因，體內裝設了好
幾萬個奈米機器（nanomae），非出生於人類子宮的，專用合成人。
然後，杏就是這個計劃中試作出來的第十四個合成人。
一開始的記憶，是在黑暗之中。
首先，處在一片漆黑的地方，什麽都看不到——就是她被賜與的第一個感覺。
她已經具備了知識跟語言能力。因為一切都化成信息，在她誕生的時候就已經灌輸進
去了。可是，周圍空無一物。
（………）
她試著動一動手腳，什麽感覺都沒有。
自己試著摸摸自己，然而沒有任何觸感。
（不過，手應該是可以動的吧。）
她的身體有感覺，但是沒有碰觸的觸感。
（意思就是——皮膚的感覺麻痹了嗎?）
她冷靜地作出判斷。從普通人類的角度來看，這也是異常的思考流程。不論如何，她
可是個剛誕生的嬰兒。
（雖然姿勢不穩定，但是骨頭沒有感覺到負擔——是在水中?還是在無重力環境?）
她想到了好幾個可能。
可能之一，就是自己在誕生的同時受到了致命攻擊，設施毀滅，她被拋出到宇宙空問
之中。雖然體內機器的作用讓她可以呼吸，不過皮膚已經因為結凍而麻痹了。
可能之二，就是自己是個失敗品。製造者決定在完成之前作廢她。現在她在廢棄物槽
裏麵，正在接受藥品溶解。
可能之三，就是這是某種實驗的過程。
(………)
每個都有可能，要鎖定哪一個是很難的。她決定先看看事情的發展。
然而沒有什麽變化。
(………)
她完全不會覺得恐懼。不過，她感覺到有某種強烈的感情正在俘虜她。
盡管想著自己理所當然要害伯才對吧，但這種感覺沉澱在內心深處，她不被允許感受
恐懼。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她因此生氣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被創造出來，所有的狀況似乎也都過於單方麵地，
無視於她本人意願就開始發展。為此她感到火冒三丈。
憤怒——
對，這就是她最先感受到的事情。
就在她憤怒的時候，時間也慢慢流逝。
對於對周圍的情況一無所知，也無法透過外界得知時間過了，多久.但是借著體內心髒
（經過機械層麵的強化）的跳動，可以推測出流逝的時間。
時間過得越久，可能的情況就變得越來越少。如果是在藥品中溶解，那應該早就溶解
完成了。體內的緊急用呼吸器的空氣剩餘量也沒有減少的跡象，如果是在液體中，自己
應該就會不能藉此呼吸了。
（也就是說……）
就在她開始思考這下子應該是可以作出結論之際，狀況終於出現了變化。
眼前出現了一條白線，然後立刻變寬，成了一扇逐漸打開的門。
自己的身體果然像是飄浮在裝滿液體的培養槽裏麵。那個培養槽，開始冒出氣泡。氣
體發出啵啵啵的聲音混進來的同時，液體也慢慢減少。
頭部先露出，跟著是身體。液體越來越少，她也掉到了培養槽底部，這才明白原來有
重力存在。
「唔——唔嘎嘔……」
從喉嚨吐出先前充滿在肺部的液體，看樣子可以在外麵的空氣中呼吸。
「………」
她看著自己的身體，成長的程度超出她的預期。以一般人來說，大概是七、八歲的水
準吧。
就在她匍伏在培養槽底部，氣喘籲籲著想要適應這個新環境的時候——
「唷。」
有個開朗的聲音對她說話。
抬起臉一看，有個少年站在那裏。
其它什麽也沒有。純白的床，加上純白牆壁的房間。裏麵就隻有剛剛裝著她的培養
根據事前灌輸完成的知識，這個少年的五官非常漂亮，但她本能地有種——
（真可疑。）
這樣的感覺。
「感覺怎麽樣?唉，我雖然很清楚妳的身體跟腦波完全沒有問題，不過可沒有辦法連
妳難以捉摸的心情都一並監控。」
他用無憂無慮的聲音說著話。
她沉默著，輕輕拍打到現在還關著她的透明培養槽的周圍。剛剛的怒氣可還沒消。
「哦，妳是要我把這個打開嗎?我知道了。」
他迅速地搖搖手指，透明圓柱培養槽往上方升起。
上升還不到四分之一，她就從那些微的縫細中衝了出來。
然後朝著少年撲過去.
身體內部已經灌輸完成戰鬥用的數據。她很清楚，人類的身體弱點何在，她要怎麽行
動對方才無法對付她。所以她完全照
著數據行動。
她從少年的腳邊逼近，瞄準少年腳踝的關節。
可是，就在她以為指尖要碰觸到少年身體的那一瞬間，她的手卻利落地穿過了少年的
身體。
「立體影像?」
她立刻起身。
「就是這樣。不過妳的反應真是漂亮。」
少年笑容可掬。並不是一種認為她不會加害於他的從容不迫的感覺，而是真正感到佩
服的樣子。
「你可以告訴我，這是在作什麽實驗嗎?」
她一邊把貼在額頭上的瀏海往後攏，一邊問道。
「妳還真清楚這是在實驗呀。沒錯，這是在測試妳在絕對虛空中是否具備適應能力。
把妳放置在無感覺的狀態底下，看看妳能保持神智正常到什麽程度。」
「我才剛醒過來就要馬上麵對?」
「如果不是馬上麵對，那就沒有意義了。因為，如果先前有經驗過普通世界的記憶，
那麽這樣的落差很有可能就會讓人發瘋。」
他淡淡地說。
「這個測試，還沒有特別測試我到極限吧?」
她一問完，他就聳了聳肩。
「看樣子，妳是特製的。即使超過這邊的最大測量標準，妳也完全沒有表現出精神失
常——沒辦法了，實驗就此打住吧。」
「………」
她一臉懷疑地瞪著少年。
「我還沒自我介紹吧。我叫桑裘李奧，是擔任宇宙機場綜合管理的人工智能。雖然妳
屬於軍隊，但是因為正在使用生產設備，所以由我負責管理——對了，我說我是人工智
能，妳好像也沒有嚇到呢。」
「因為，你的外型就像是在騙人的。」
她語帶嘲笑地說，然後用毫不客氣的視線，把少年從頭頂到腳尖，狠狠打量了一番。
「你不是有實體的機器人，而是相當於人工智能接口的東西吧。居然弄出一個品味這
麽差的外型。」
桑裘李奧苦笑以對。他好歹也有類似於人類感情的東西。因為發展極為成熟的複雜化
計算線路，在追求最適化的時候，也會創造出近似於個性啦心情啦之類的東西。
「我隻是在找一個大部分人應該會喜歡的外型
擬據統計，應當是幾乎沒有人會對這個外型感到不滿的。」
「所以，我應該是例外囉?」
她滿不在乎地說道。
「然後呢?我是為了什麽目的被製造出來的?」
飛被製造出來乙這種講法很難聽呢。因為妳是跟我不一樣的人類，應該要說是誕生出
來的。」
「隨便啦，這種小事情。」
她始終都態度冷淡。
「在我的記憶數據庫裏，自己沒有任何目標——應該是別人要我做什麽吧?所以一直
要我去測試個沒完。」
「這雖然說對了一半，不過也有一半錯了。妳確實足測試用的沒錯，不過妳在測試的
東西，無論如何——可是擁有世界上最強大的攻擊力的武器。雖說是測試，但重要性是
無與倫比的。」
這話讓她皺起眉頭。
「你在說什麽?」
桑裘李奧對她說明將來應該會讓她操縱超光速戰鬥機的構想，還有為什麽非得讓人類
操縱不可的原因。
「………」
聽完之後，她似乎有些陷入沉思。
「當然，機體本身還沒做出來——因為預定的計劃是要配合妳的成長一起研發的，為
了要調整機體性能到妳可以操縱的極限……」
「好奇怪喔。」
說明到一半，她喃喃自語。
「咦?」
「這個製作非得要讓人類操縱的機體的重要駕駛員的地方，為什麽沒有個真正的人類
她一邊說著，一邊不客氣地環顧周圍的白色牆壁。
「這樣一來，就會變成跟當初擔心的一樣，要是機器隨便灌輸駕駛員任何東西，不就
沒有人知道了嗎?」
她的語調冷靜，完全沒有波動。
「………」
桑裘李奧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妳還真是……觀察敏銳呢。」
不久後，他歎了一口氣，死心地這麽說道，然後反過來問她.
「那麽，你認為為什麽要把這第一次接觸的工作交給機器?」
「應該是不想把特別的接觸任務交給特定的人類吧。如果有一個『個人』跟我的關係
特別深入，站在『組織』的立場來看，這不就有點糟糕了嗎?」
她簡單地回答這個問題。
「妳說的一點都沒錯。」桑裘李奧聳了聳肩。「代表政府與宇宙軍雙分都認為自己對於
此一開發案有主導權。現在這個處理方法，是為了不把優先管理權交給其中任何一方。」
「真是舍本逐末呀。跟機械造反的可能相比，自己人還比較危險是嗎?」
「所以，像我這樣當作安全裝置的機器才有必要存在。」
桑裘李奧態度十分嚴肅地說道。雖然並非語帶諷刺，但她聽了這話後，卻「噗哧」一
聲笑了出來。
竊笑到肚子痛得直不起身子。
「有什麽好笑的嗎?」
「沒有啦。這該怎麽說才好呢……我想想……是不是叫做『幽默感』?.你呀，還滿幽默
的嘛。」
她用了似乎是好不容易終於從記憶數據庫當中挖出來的詞匯。
「什麽意思?」
「因為不就是這樣嗎?那些說不能把責任交給機械的人類，卻要你來負責他們的安全——
如果這不是個喜劇，那就是一場鬧劇了。」
「妳真嚴格呀。這真是個頗為刻薄的體製批判。」
「我會不會被當危險份子處理掉呀?」
這不能當玩笑就算了的話語，讓桑裘李奧再度一瞼正經。
「不會的，因為妳身上花了不少錢。編列給妳的預算可不是鬧著玩的，到這個地步的
話，沒有人敢對妳怎麽樣。」
他這麽說。不過這次他的聲音，明顯帶著諷刺。
從他的口吻，很難判斷他諷刺的對象是她，還是創造出他的人類。
「好好好——」
她聳聳肩。
至少知道了一件事情——這個桑裘李奧跟她是同類，都沒有依靠自己的意誌在這個世
界上生活的立場。桑裘李奧並不適合當一個讓她發泄對「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所感到的
不滿的對象.
那麽，她能把這滿腔的怒火發泄到誰身上呢?想到這一點，她就有點不快。
因為，她有種感覺，該不會自己出生後立刻感受到的這種憤怒，將會糾纏她一生：水
不消失吧。
***
就這樣，以宇宙機場管理用人工智能桑裘李奧為窗口，開始進行超光速空間機動武器
試作品第十四號「維爾托姆衍斯特」的研發。
「妳要叫什麽名字?」
聽桑裘李奧這麽一說，她眉頭深鎖。
「沒錯，我覺得妳該有個名字。」
「不就是試作品第十四號嗎?」
「這聽起來太沒趣了吧，一點都不像是人的名字。妳要是沒個更像女孩子的名字，我
也很難叫妳呀。」
「女孩子呀……」
她輕輕笑了笑。她的身體到底還保留著多少「女孩子」的部分呢?不過桑裘李奧一點
都不在意。
「我幫妳想了不少，妳看看有沒有中意的?」
說完，他把名字的清單拿給她看。
上麵列了根據各種文化所構思出來的好聽名字，但她從其中選出來的是：
「這個『kyo』不錯。」
「kyo呀?這是東洋方麵的話語。是有一種風雅的感覺沒錯，思，很適合妳。」
「無所謂，我隨便哪個都行。」
站在她的立場來說，她選那個名字的理由，是因為那跟日文的「今天」同音。這種表
示「沒有明天」的細微差別，跟自己太相配了。而且也可以想成是同音的「凶」。這也適
合當具有強大破壞力的武器的名字。
「重要的是，我從此以後就叫你，『公分』吧。」
「啥？」
「要講出桑求李奧這種裝模作樣的全名太難了啦。從現在開始你就叫公分，可以吧」
「這就是所謂的綽號嗎?」
「你不喜歡?」
「沒有——不是這樣的。該怎麽說呢……嗯……好吧。這個綽號聽起來也不錯。」
非常燦爛的笑容。杏（kyo）看了之後有點蹙眉。
他們開始工作，機體本身還沒有組裝完成的時候，似乎是要怎麽做都行，全看杏調整
的狀況如何。
杏在暫時做出來的操縱席中進行作業，遠方到處都有東西在活動，是作業用的機器人。
在幕後指揮那些機器人的真人，漂亮的沒有闖入到她的視野之中
所以，她還是老樣子，沒能找到發泄憤怒的對象。
「………」
她試著從宇宙機場啟動各個零件還沒固定，關節晃呀晃的，有如搖曳的活動吊飾般的
機體。
「………」
暫時試看看在宇宙中劃行前進。
細細地眺望著周圍——說是這麽說，但太陽係最外緣空域的四周空無一物——隨意地
看著。
「感官機械的情況如何?可以精準掌握周邊空間嗎?」
公分問道。
「………」
杏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保持沉默地在宇宙空間中飄浮.
過了一會兒，她低聲地說：
「太陽……好小一個……」
「因為距離遙遠，這很正常.」
「其它的行星還要更小。」
她無視於公分的聲音，繼續呢喃。
「這坦裏沒有早晨吧。太陽水遠不會落下，但也不會升起——水遠都是夜晚。」
「早晨啦白天吧晚上啦，這些都隻不過是行星自轉現象的反映而已。對於離開行星這
種製約的人而言，已經不能說是一種普遍的概念了。」
沒有什麽特別的安慰，公分說話的方式完全是根據一般常識。並不是隻有他這麽想，
對身處宇宙機場的人來說，這是共通的觀念。
「你說的掌握空間，就是看清夜晚吧。」杏隨意地低聲說著。「看清應當是看不見的東
西——不，應該是說就像看清所謂的，『看不見』本身的感覺。」
她的感性讓公分敬佩。
「哦……，『看清夜晚』呀，真是句好話語。妳是個詩人呢。」
這坦率的讚美之詞，杏聽了隻是不屑地哼了一聲。
「夜行者」
這成了象征這一連串的武器係列的名字，同類的機體在不知不覺中，全都稱這個名字
***
接下來持續了幾年的研發，製造出十幾架的試作機，也完成充分的測試，這任務結束
的日子終於到了。
「再見囉，公分。」
杏依然是態度爽朗的老樣子。
對這家夥生氣也沒用——她對公分的感覺，最多就是這樣而已.
「嗯……」
公分露出悶悶不樂的表情。
研發計晝結束了。接下來就要實際量產超光速戰鬥機，開始宇宙移民計劃。冷凍保存
好幾億的人類，讓他們搭上名為「微型船」的巨大宇宙船艦，朝著繁星的世界出發。
以杏為首的試作機，則是遭到了凍結。什麽時候要解除凍結。或是水遠維持現狀，目
前還未有決定。
「如果是人類——這種時候應該會哭吧.」
公分心不在焉地說道。
「因為我是機器，所以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才好。」
「你就笑著送我走吧。」
杏說得像是事不關己。
「這又不是死別，我的立場應該是非得要對妳說些『別擔心』之類的話語才對吧?」
她嗤嗤地笑了。
「下次我醒來的時候，不會再攻擊別人了。」
「說的也是——可是，因為不知道會是誰叫妳起來，最好要小心一點喔。」
公分的講法很含糊其詞。
杏疑惑地皺起眉頭。是發生了什麽她必須小心的事情了嗎?
「如果……妳醒來的時候，碰到什麽煩惱的話……」
公分突然說出奇怪的話。
「妳就找個電話，打#o0l（8o0）0ool這個號碼。」
「啥?」
杏愣住了。
「電話是什麽?你在說什麽?」
但是公分沒有說明，隻是微笑著。
「時候到了，妳自然就會懂了。請妳不要忘了——我是你的安全裝置。」
他隻是這麽說道。
2.
依然，處在黑暗之中。
思考到底中斷多久了，杏沒有方法判斷.隻是，很確定一度完全消失的意識再次恢複
了。
感官完全地消失了。這次，跟上次不一樣，自己身體本身的知覺也模模糊糊的。
即使意識到雙手，卻無法感覺到手是處在何種狀況底下。不知道自己是躺著，還是坐
著，或者是飄浮著。
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了「靈魂」這個概念。雖然記憶數據庫之中就有這個詞匯，不過
她終究沒有搞懂詞義。
（靈魂就是在說這種狀態嗎?）
自己現在應該就是變成隻有靈魂了吧。完全沒有肉體的感覺，隻有能夠思考的意識，
這種不可思議的狀態。
可是——在這般迷茫的感覺中，還伴隨著一種明顯的異物感——
轟。
某種衝擊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就像是回蕩在丹田深處一般（可是不清楚是腹
部還是何處》，讓人十分不舒服的衝擊。
轟、轟轟——衝擊之間有某種程度的間隔，斷斷續續地傳過來。
覺得厭惡。
非常，厭惡的感覺。盡管她完全一頭霧水，但這感覺跟進入防空壕的非戰鬥人員所體
會的很類似。這是處在跟自己無關的地方，可是會讓自己的一切消失的事情卻正在擅自
進行著的時候會有的感覺。不安、焦慮、無力戚，以及無計可施的恐懼，混合而成的感
覺。
（………）
然後，突然問全部都恢複了。
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全身內部的感覺，甚至還有味覺，忽然之間一切都在她麵
前出現了。
「………」
她已經站著了。
這裏不是夜
行者的操縱席，也不是宇宙機場的機構之中。不是她以往經曆過的任何一
個地方。
周圍高樓林立。盡管她的記憶數據庫知道那是稱為大廈的建築物，但這種建築式樣，
每個看起來都像是舊世紀的東西。因為這個緣故，每棟建築物在她看來都新奇得亮晶晶
的。
她處在鬧區裏麵。就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間，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
周圍一個人影也沒有，無人的鬧區。她在那裏，仿佛是遭到遺棄般地孤單一人
「………」
仰望天空.
傍晚的天空一片寬廣。雲有點多，沐浴在夕陽底下，散發著些微的詭異的淡紫色光芒
當然，這是她有生以來首度見到的光景。她連曾經用視覺看過太陽的印象都沒有。
「………」
這是個讓人隻想說「這是怎麽回事?」的狀況。前後牛頭不對馬嘴得太嚴重了。
戰戰兢兢，試著往前跨出一步。地麵是瀝青路麵，就算踩踩看，確實也是隻有牢固的
感覺。接著再試著往前走出去。
起風了。
風拂過臉頰的感覺，也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現在是什麽時代?
這一點首先就莫名其妙廠。再怎麽看，這個世界，應當是處在舊世紀的，也就是所謂
人類還沒前往宇宙的時代。
為什麽自己會在這種地方?她絲毫不明白原因。
她在無人的鬧區中四處閑逛。身邊的聲音隻有吹過高樓街道的風聲。
咻咻咻，咻——這種像是在耳邊吹口哨的聲音。
「………」
道路上立著閃爍著紅色、黃色與綠色的標誌。她從記憶數據庫中，得知這個東西稱為
紅綠燈。
仿佛是橫越過號誌麵前的一個影子，隨風飛呀飛的。那是張廣告傳單。
杏的反應非常快速。往前跑、跳起，抓住那張差點就要飛向天空遠方的傳單。
定神一看，上麵用大字寫著「視力矯正，從今以後向眼鏡說再見」。字的四周還加入
了精細的花紋，華麗誇張到感覺那花紋都要浮出來了。
看來這不能成個什麽線索。杏不滿地「嘖」了一聲，打算把傳單丟掉。
但是：心想再確認清楚一點，便又看了一眼。這時突然大吃一驚。
還以為隻是單純的花紋的東西裏麵，仔細一看，居然混雜著用極細的文字寫成的句
子.
「你稱為希望的東西，真的就是希望嗎?」
寫著這麽一句話，還有——
「從第三方麵軍到第八方麵軍都消滅了。」
這句話。兩個句子之間有何關聯，完全讓人摸不著頭緒.
（上麵寫的「希望」——是什麽意思?第三方麵軍是宇宙軍吧?先前我醒來的時候，
我記得當時應該隻有編組到第四方麵師……)
軍的規模好像比師還來得大。方麵軍……消滅了?不是慘敗或是撤退，所謂的消滅指
的是——
（即使第一或第二方麵軍可以暫時殘存下來，大概也不會平安無事——應該不會再分
成兩個方麵軍，而是會重編成單一的軍隊吧。》
忍不住思考起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然後，她又發現了一句話。比剛才的那兩個句子都還要短得多，孤零零地寫著…
「遭虛空牙汙染。」
就這麽幾個字，活像剩下來的。
這個時候，又「咻咻——」吹起廠強風。傳單立刻從手中飛了出去，消失在天空的遠方
「啊——」
杏仰望著天空，然後眼神忽然變得嚴肅。
天空，有某個東西。
巨大的物體在夕照的空中，遙遠的另一邊，浮現出了四個帶著白色感覺的影子。雖然
形狀非常小，難以掌握確切的樣子，但對杏來說足不可能誤認的。
「跟夜行者……好像……」
突起物的連接方式是有法則的。那是有著人型的維爾托姆衍斯特，還有跟她一起進行
測試的，形狀各異的其它試作機的共通點。機能會反映在其外型上。那個形狀，怎麽看
都是空間機動武器。
一陣毛骨悚然。
她在這個時候，本能地體悟到了。這不是某種測試。「第三到第八都消滅」——應當
屬於第四的自己，不知道為什麽，被棄置在這無可挽回的狀態之中。
她沒有等待。
毫不躊躇地往前奔跑。
幾乎與此同時，飄浮在空中的白影，閃了一下。
衝擊撼動大地，接著巨響貫徹雲霄。
攻擊朝著這裏來了。
但是在這慘狀之中，隻有杏獨自一人在奔跑。
那四個影子，應該是想要她的命吧?但是，為什麽?
（我不要——）
杏一麵在火星底下逃命，一麵在心中低語。
什麽原因或是為了什麽，會去想這些事情也是沒辦法的。
如果有疑問，那該向誰討答案呢?
那個答案，是不是能有讓縈繞盤據她心底的這份憤怒消失得幹幹淨淨的說服力呢?
（這種事情——我哪知道呀!）
即使這個世界真有那個答案，但至少現在並未出現在她的眼前。如今有的，就隻有
句話。
「妳醒來的時候，碰到什麽煩惱的話……」
公分確實有這麽說過——在這莫名其妙的環境裏，唯有這句話是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中的。
（叫什麽來著的……那家夥說過的……是不是叫電話——電話嗎?）
她的記憶數據庫中，已經新增了先前她並不知道的知識。所謂的電話，是這個時代的
世界所使用的通訊方式。
(電話在哪裏?)
她跑著尋找著那個。
這段時間，夜行者持續從上空發動攻擊。
街道幾乎破壞殆盡，火焰眼看就要覆蓋所有的地方。
「——!」
找到個通往地下的人口後，她大吃一驚。
對了，還有地鐵——杏想起來了。即使在外麵找不到電話，車站裏麵也應該會有一
兩具公共電話才對。
她從爆炸個沒完的地麵衝入地下。
跑下樓梯，環視空蕩蕩的無人空間。不過還是沒找到電話。
（唔……這個時代行動電話已經普及了嗎?）
好不容易終於想到了這一點，但發這種牢騷也於事無補。
上方傳來的響亮爆炸聲，開始混入了有如微塵般的碎片。因為已經來到上方直接轟炸
她更進一步東張西望觀察周圍，然後恍然大悟。
根本就沒有必要死心眼一定要找公共電話。這個世界，如今除了她之外再沒有別人
了，就算隨便使用那邊的任何一具電話，也沒有人會說什麽。
(站長室)
她邊跑邊找著站長室，感覺到攻擊越發逼近。
就在她一通過自動剪票口的時候，啟動了警報，阻止人前進的欄杆「磅」的一聲關
她沒放在眼裏，直接跳過去進入站內。雖然耳邊響著刺耳的警報聲，但沒有出現聽聞
聲音趕赴現場的人。
杏踹破站長式的門。
拿起放在桌上的電話，快速按下公分告訴過她的號碼。
忽然，一個懷疑
的念頭「就算打了電話，可是沒有接線生的話，那應該會打不通吧」
掠過腦海，但聽到接通的聲音後，便鬆了一口氣。然後，到這裏她總算是——
（啊——）
發現到不管有沒有接線生都無所謂。這個世界裏，隻要她打電話，就一定可以打通。
也就是說——
這個時候，有人接起了電話。
「喂，是杏嗎?」
千真萬確，是公分的聲音。
沒錯是我——這家夥呀，這個世界呀，就是為我安排的安全裝置嗎?」
她先試著問已經想起的事。
「是的，這是為了安定妳的精神所產生的假想空間。」
「那麽，那把那家夥關掉啦。我都遭受到攻擊了。敵人在這個世界裏麵，看起來就像
是夜行者呀。我不喜歡這樣，真是夠了!」
杏本能上理解到那個敵人不是幻影，而是真正存在的。
「我做不到。」
公分的聲音非常不痛快。
「咦?」
「宇宙機場的係統，受到了致命性的傷害。為了妳而運作的安全裝置，最後機能中的
一個，就是即使其它地方都故障，也不會草率倉卒停止運作。為了保持獨自被拋棄在宇
宙中的人類神智正常。」
「現在，真正的我身在何處?」
她焦急地問道。
「妳在妳進入睡眠的同一個地方——維爾托姆衍斯特的操縱席中。即使是此刻，妳也
依然手握操縱杆被固定在那裏。」
「那不用顧慮，狠狠破壞這個世界，把我解放出去!」
杏對著電話怒吼。
「可以的話我早就這麽辦了。可是我也跟妳一樣，現在都處在不自由的環境底下。
宇宙機場的係統，現在隻有當時的七百七十七分之一的機能而已。預備裝置隻能勉強運
作。為了關閉安全裝置，必須把其它各種東西全部關掉才可以。這樣的話，我也就沒辦
法繼續存在了.」
杏不快地「嘖」了一聲。
「你說的損傷，就是那些家夥幹得好事嗎?」
「不是的——是人類聯合軍裏麵，正規的戰鬥部隊做的。破壞我們的，是虛空牙。」
聽到這個詞匯，杏嚇了一大跳。
她想到了一件事，剛剛傳單上麵寫著的字。
「『汙染』……」
低語著的這個詞，換來公分「咦?」的吃驚回應。
「嗯，就是這樣——我們受到虛空牙的一汙染了。可是，妳是怎麽……推測出來這件事
情的?」
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在移動錯位。全身上下，不知道為什麽，
正在扭曲變形……
「沒有啦，我隻是這麽覺得而已。」杏冷淡地說。「更重要的是，為什麽都到了這個時
候，那個叫什麽安全裝置的才啟動?應該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吧。」
「雖然因為遭到虛空牙攻擊，所有的係統都陷入機能停止的情況，可是感應到未確認
物體接近的感應器，還是讓長年問自動修複機能都在作用，進而可以複原的係統重新啟
動了。其中也包括我在內，還有，創造出妳所在的這個世界的機能。我是不久前才終於
醒過來的，在人類聯合軍部隊打來之前我都在沉睡。」
「結論就是說那個叫什麽人類聯合軍的，現在正在攻擊我們囉?」
「就是這樣。他們本來應該是跟我們同一陣線的——」
公分聽起來可憐的聲音，讓杏直搖頭。
「應該是他們想這麽做吧。這樣也沒辦法了。」
「是哦。那麽，我會聽從妳的判斷的。」
公分用力點頭的感覺透過電話傳了過來。這非常細微的感覺，真的讓人實在想不到這
是個幻覺世界。
她也曾經測試過與此類似的裝置好幾次，但都不是如此自然的東西。給予人類即使身
處其中，卻感覺上並不在那裏的幻象機械，似乎在她進入睡眠之後完成了長足的進步。
然而，恐怕在那件事情之上，應當還是無法改善。
「那麽，我要先確認一下。」
「確認什麽?」
「如果在這個世界中死亡了.我實際上應該也會真的死亡吧?」
就在發問之際，爆炸明顯地越來越接近地鐵車站。從上方降卜來的麋埃數暈也增多
了.
「沒錯。因為『死亡的不可逆性』，現在還沒被推翻。」
公分的聲音甚至顯得格外嚴肅。
「嗯，這樣子呀——那麽，要怎麽做，我才能在這個世界中到達維爾托姆衍斯特那邊
去?」
「就某種意義來說，這個世界本身就是維爾托姆衍斯特。因為是正在保護著妳的係
統。現在，在外麵的宇宙空間中，維爾托姆衍斯特由於自動戰鬥裝置的作用，正在專心
防衛。所以，妳隻需要把維爾托姆衍斯特的戰鬥係統跟這個世界分開就好。」
「要怎麽做?」
「妳隻要把會對手動戰鬥裝置的緊急啟動線路有反應的思考過程數據灌輸給機體。」
「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這個意思是說，結果我就是會變得想要戰鬥吧?」
「是的。如果妳沒有真誠地打從心底期望『獲得力量』，那麽虛人是不會有所行動
的。」
「雖然我覺得現在我就是這麽想的了!!不過還不夠強烈對吧?這種程度的意誌還不
夠。」
「妳說的對。」
「唉……」杏歎了一口氣。「我覺得呀，聽到你這麽說，越來越覺得這根本不關我的事
了——」
就在這個時候，爆炸也越發逼近。
「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問題?」
「除了我之外，被宇宙機場凍結的其它夜行者怎麽了?試作機全部應該當有二十七架
吧，那些家夥怎麽樣了?是在其它的世界嗎?」
這個問題並沒有立刻得到回答。些許的猶豫之後，公分以鬱悶的聲音說道..
「其它人都死了，沒能夠重新啟動。有的人是遭到虛空牙破壞，有的人則是在冷凍睡
眠之中斷氣。」
回答充滿絕望，但杏隻是混雜著歎息。
「我想也是。」
平靜地這麽說道。
3
「那架夜行者是不是在動?」
太陽係最外緣空域的空間裏，奉命偵察宇宙機場殘骸，進行調查的人蠍座戰鬥部隊，
其前鋒「塔達爾拓魯斯」，在飄浮於宇宙機場繞行軌道上的無數夜行者殘骸之中，確認到
有一架拉出了奇怪的軌跡後，驚訝地心想「哎呀」。
半個世紀之前，這個空域受到了虛空牙攻擊，應當早就被破壞殆盡了。
不可能有幸存者的，也沒有生命反應。如果有生命反應，反而就非得認定那是遭到虛
空牙汙染過後的東西了。
宇宙機場的係統，其中一部分的預備線路似乎還在運作。不著痕跡破壞掉這些，就是
他們天蠍座戰鬥部隊收到的任務指令。
到處都確認到似乎是虛空牙正在想辦法尋找人類文明的跡象。還有目前遭到棄置不
顧，最接近外層空間的人造衛星宇宙機場，很有可能就是虛空牙的目
標，所以命令他們要
加以破壞。
（可是——）
塔達爾拓魯斯也不是不能想象。宇宙機場在人類前往宇宙的曆史之中，是個有如裏程
碑的存在.是不是應該要加以破壞，老實說他非常迷惘。於是，才自願擔任這次偵察行
動的前鋒。
假使，宇宙機場殘留下來的價值沒那麽高，就這樣丟著不管不就好了嗎?他原本打算
如此向上級呈報。
但——看樣子事情不會這麽順利。宇宙機場的機能還正常到可以提供敵人攻擊的線
索，似乎隻有徹底破壞一途可走。
如果要直接攻擊宇宙機場，那麽飄浮在周邊的殘骸會造成微妙的阻礙。因為夜行者成
了殘骸，周圍的反彈裝甲依然會發出防護力場。這就跟天然磁鐵的磁力沒有那麽容易消
失一樣。
（得拆除掉那些東西才行。可是靠這架輕量機恐怕不容易。）
盡管這麽想，但就在他開始攻擊，企圖借著爆炸把殘骸震飛出去的時候，他發現到了
那個行動詭異的殘骸。
「什麽?」
他嚐試對那家夥發射一發炸彈。
那家夥隨即作出明顯地是意圖反彈攻擊的回轉後，恢複了原狀。
「不會……還活著吧?」
這實在沒辦法認為是機械靠著自動反應所進行的防禦動作。然而，所謂的夜行者，受
到的可不隻是兩層三層，甚至是了十層二十層的安全裝置緊密管理。即使機械活著但核
心駕駛員死了，也一定是會動也不動的。
但是那家夥卻隻有反彈回一次攻擊，便再也沒出現其它動作。
「——」
也許是錯覺。塔達爾拓魯斯決定再連續炮擊那家夥兩發看看
那家夥反彈回一發，另一發則是不可思議地完全閃開。
錯不了的。那家夥還保有機能。
「可是……從那個外型來看，一定是——」
他這麽想著，然後大吃一驚。
一般的機體應該有八隻基本的武裝臂，但那家夥看起來隻有四隻。雖然有可能是遭到
破壞之後才變成這樣，但也有可能不是。那個就是那樣子，難道不是原本就是設計成那
樣的特殊機體嗎?他知道，戰史上曾經存在過這樣的機體。
「難道是『維爾托姆衍斯特』?.那架傳說中的機體?」
是那架優秀程度無人能及，在目前為止有記錄的數據庫中，留下最強戰鬥適應值的核
心所操縱的專用機——「虛人」嗎?
「喂!大家聽我說!事情不好了!」
他打開同感線路，利用通訊呼叫在後方待命的同伴。
「怎麽了?你還沒破壞宇宙機場?」
隊長拉奇希.埃亞回了個像是在盤問的訊號過來，但他沒有響應。
「維爾托姆衍斯特還活著呀!」
直截了當地報告情況。
「你說什麽?是不是你的錯覺?你不覺得可能是殘骸的力場重迭所形成的現象嗎?」
「隻有一次的話是有可能。可是到了第三次，那就另當別論了。即使暫時有力場千涉
的現象，但這無疑已經是異常的狀態了!」
他的說明，讓其它三架夜行者也趕赴到附近的空域。
他們聚在一起，下決心同時朝著可疑的人型發動攻擊。
但是，那發攻擊完全被閃過，還反彈了回來。而且對方的所有行動，看來都是在企圖
保護背後的宇宙機場。
「確實不對勁……」
拉奇希.埃亞認同隊員的說法。
「不過，如果已經啟動了，為什麽不反擊我們?」
托裏尼克多達提出一個理所當然的疑問。
「如果核心是活的……那麽那家夥在想什麽?」
然而他們的任務並非追究異常現象，而是破壞周圍。繼續攻擊，盡力打破僵局，才是
他們應當做的。
所有人一同朝著保護宇宙機場的維爾托姆衍斯特開炮攻擊。
4.
杏從地鐵出人口衝到夕陽下的鬧區中，幾乎是同一個時間，地下的設施由於受到好幾
次來自上方的炮擊而坍塌了。
她幾乎是腦袋一片空白。
腦海中隻是不停地在重複一句話。
（我，想要力量嗎?》
她反芻又反芻了無數次，方才公分所說的話。
（我覺得，自己想要力量嗎?）
從背後逼近的攻擊，讓她回過頭去。
在她視線的遠方，反照著大地熊熊燃燒的火光，微暗天空染成了紅色，敵人飄浮其
上，從那裏吐出死亡的訊息，接連不斷地破壞她所在的鬧區。
（想要力量，就是想要完成某個目標吧。）
自己就是生而為武器的。為了遲早會到來的大破壞作準備，製造出來進行測試的存在——
這就是自己。
此刻，正在攻擊自己的敵人，正好就是她測試過的結果所產生出來的，可以說是她的
後代子孫。
反擊他們，自己到底能得到什麽呢?自己明明就沒有其它需要保護的同伴呀!可以多
活久一點?反正麵對著馬上就會趕來的增援，不論如何維爾托姆衍斯特遲早都是會敗下
陣的吧。她能做的，就隻有在吃敗仗的時候，盡量把敵人牽扯進來而已。
即使如此，自己還是能夠覺得「想要力量」嗎?
「………」
也許是心理作用，敵人夜行者的身影好像越來越大了——不，這不是錯覺。因為敵人
正在接近。應該是因為遠距離炮擊沒能解決，打算直接用亞空間切割器收拾幹淨吧。
就在旁邊的大樓被直接命中。彈藥在上方爆炸開來，火焰與碎片倒栽蔥地朝著她掉下
來。
（力量——）
她一邊抬頭看著墜落下來的確切的死亡，一邊想著其它事情如何如何，自己就會怎麽
樣。
自己是因為其它的需要而被製造出來的，自己想做什麽，應該怎麽做等等，這些事情
她從未思考過!!她重新發覺到這一點。
麵對這一點，自己感覺到的是什麽呢。
不，為什麽她非得在這種危機近在眼前，說不定一眨眼就會沒命的時候，思考這種事
情?
「嘖……」
她無意識地發出不滿的聲音。
她滿腔怒火。火冒三丈到了極點。
甚至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麽氣。但是，她在思考自己擁有什麽的時候，湧上心
頭的就是有如火烤般的焦躁。
想要力量啦，戰鬥的理由啦，這些她都不知道。總而言之，她就是在發火。
（想要力量，是嗎——?我哪管這麽多!）
就在她這麽想著之際，由上落下的碎片一同失去了顏色。散發紅光的火球，瞬間變成
了透明的碎片。
她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從天而降的結晶之雨灑在身上。
然後，透明的結晶立刻堆積成山，接著——小山逐漸變成了人型。
隆隆隆——一麵發出巨響震動地麵，水晶虛人一邊拚湊周圍的碎片逐漸成型。
接著，化為廢墟，熊熊燃燒的鬧區中，那巨大的形體沐浴在夕陽帶著淡紫色的光芒
中，緩緩地，站了起來。
「………」
黑暗中，杏一張開眼睛，就發現到自己身處在熟悉的維爾托姆衍斯特的操縱席之中。
「………」
她又回到了這裏，回到這個彷佛是從周圍擠壓過來差點要壓爛人一般，狹窄擁擠得叫
人呼吸困難的機械塊狀物中。
「我……應該是武器吧?」
她用虛人的眼睛瞪著上空的夜行者部隊，低聲地說。
「攻擊我的那些家夥，全部都是敵人。他們根本不可能會是我的同伴，這就是對武器
而言的真相嗎?」
她再次輕輕地「嘖」了一聲。
與此同時，虛人用力一蹬大地，朝著空中飛去。
她已經明白了——就像是在這個虛幻的世界中，她要是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一樣，如果
攻擊這個世界中看得到的敵人，即使對方待在現實的宇宙空間，她還是可以擊垮對方的。
虛人用巨大的拳頭，把夜行者部隊從空中更進一步發動的攻擊給反彈回去。
虛人的視線盯著夜行者之中的一架，四架中的一架。
「你!就是你!」
那是天蠍座戰鬥部隊的先遣機，塔達爾拓魯斯。
「你就是一開始攻擊我的家夥!就是你——先朝著我發動攻擊的吧!」
連她自己都無法察覺到——
盡管再度攻擊敵人，但她在內心的某處已經在尋找借口。
***
「動了?」
塔達爾拓魯斯迅速發覺到虛人的變化。
虛人的靈敏程度，遠遠超過反彈他發出的攻擊的時候。
「來了——！」
他也提醒同伴注意。就在話都還沒說完的時候，敵人已經展開了行動。
先看穿我方企圖靠近的行動，然後再估計移動距離發動準確的射擊。
組成隊形的戰鬥部隊，慌亂地散開。
維爾托姆衍斯特硬是把飄在自己周圍的殘骸給撥開，接著急速接近過來。而且——
「是衝著我來的嗎?」
塔達爾拓魯斯察覺到敵人的目標正是自己。雖然不知道剛才為什麽不攻擊，但這行動
眼先前的敵人天差地遠。這已經不是來路不明的異常存在了!而是變成了一個直接可
以反擊我方發動的攻擊，極為正常的戰鬥武器。
「怎麽辦?」
就戰力來看，這樣繼續攻擊下去並非上策。可是就算敗退，但既然是我方主動發動的
戰鬥，那麽該怎麽判斷要在哪裏下定決心收手才對——
即使煩惱，他依然瞄準正在逼近的敵人，發動更猛烈的攻擊。
不過，這卻成了關鍵。
***
杏讓維爾托姆衍斯特無視於周遭事物全力狂奔。虛人巨大的手腳，一邊踢倒周圍的大
樓，踐踏上去踩個粉碎，一邊朝著敵人衝過去。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聲咆哮，吶喊。盡管不認為對方會聽到，但這種驚人氣勢逼近的威力，對方應當感
覺得到。
然而，即使如此，那家夥依然對虛人發動更猛烈的集中攻擊。在這個世界中，看起來
就像是好幾個紅色光球。
「可惡——你這個王八蛋!」
她毫不掩飾地焦急喊叫著，不但閃避飛過來的光球，還讓虛人麵對著光球跳躍過去。
雙手往前伸出去，將反彈力場集中到掌上。
冒出激烈的火光，維爾托姆衍斯特把所有的集中炮擊，個都用手抓住了
「吼——!」
一麵發出莫名其妙的吶喊，杏一邊把光球直接朝著對方狠狠投擲過去。
現實的宇宙空間中會發生什麽事情，這並不是她能知道的。她隻是把打來的東西，原
封不動地打回去。
塔達爾拓魯斯沒能避開這一擊。
自己發出去的那一擊，直接命中他機體的後半部，然後——
刷——
挖走了那個。
機體隨即失去穩定，劇烈打轉。
***
「塔達爾拓魯斯——!」
其它的夜行者，這個時候都已經開始往後退。來不及逃走的，就隻有塔達爾拓魯斯一
架而已，敵人的反擊直接命中了他。
「不行了。」
拉奇希。埃亞痛苦的聲音響遍隊員們的同感線路之時，塔達爾拓魯斯已經超越機體耐
久極限，在虛空中爆炸四散。他是這場發生在太陽係最外緣空域的戰鬥中，天蠍座戰鬥
部隊的首位犧牲者。
「繼續戰鬥下去會有危險。我們先完全撤退，退到敵人的射程之外。」
「可、可是——」
「對方不會追上來的——它應該不能離開宇宙機場。因為它原本就是測試機，機體維
持係統的一半，都在那個人造衛星裏麵。」
拉奇希。埃亞的聲音冷靜下來了。
「了解。」
其它人也不得不同意。
戰火告一段落，冷得結凍的真空宇宙，不知不覺中陝複了平靜。
5.
「………」
杏在維爾托姆衍斯特的操縱席中精疲兒盡。
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從夕陽轉為夜晚。
透過虛人的眼睛，仰望著那片夜空中的繁星。
黑暗的天空之中，星光明滅如人眨眼，閃閃發光，有如寶石四散般的美不勝收。
「這是……什麽?」
她所認知的星空，並不是現在所看的這個。她印象中的星空，並不是那分散在充滿於
自己周圍的無底黑暗中閃爍著的眼睛什麽的，隻是單純的「點」而已。
在這假造的地麵上仰望著的，以實際到過宇宙的人的眼睛來看，總有一種——看起
來，完全不像星星的感覺。
她很清楚——那看起來會眨眼的繁星，不過是虛構的世界中假造的光輝而已。
盡管如此，她還是看得出神。
「人類——如果看到這片星空後，會想要到這裏來嗎?」
她獨自一人，喃喃自語著。
那些曾經渴望前來宇宙的人們，當時到達這太陽係最外緣空域的時候，是否真的還能
保有出發時的激昂心情呢，就算隻剩下一半也好——她想要知道這件事。
「你稱為希望的東西，真的就是希望嗎?」
忽然，寫在那張廣告傳單上的字句浮現腦海。
將多達數億的人們送往沒有目的地的遠方，毫無道理可言的外層空間擴張勢力行動，實
際上真的來到繁星世界時的巨大幻滅，應該會想點辦法加以彌補的。這個世界應該就是
彌補之下的產物吧!!杏心不在焉地這麽想。
寄托夢想的這片虛空，實在太冰冷太寂寥了。
但是她的雙眼此刻映照著的星空，遠方確實曾經存在仿佛是美好的某種無限可能的光
明
「何者才是虛假的呢……」
出神想著的她，暫時維持現狀，不想移動。
維爾托姆衍斯特分解開來，慢慢填補修複遭到破壞的世界。
看著這幅情景的杏的背後，公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站在那裏了。
「妳辛苦了。」
公分依舊是笑咪咪的少年模樣。
「你也會出現在這個世界呀?」
她沒回頭看公分。
「我叫公阪尚登，在這個世界會在各方麵照顧妳的。」
「該不會這世界就隻有我們兩個吧?」
「我把殘留在宇宙機場的人工智能網羅起來，現在正在備齊足夠數量的人格。我可以
準備好跟普通鬧區差不多的人口數量。嗯，就我來說，我是不介意隻有我們兩個啦。」
「——」
無視公分這分不清是玩笑還是當真的話語，她把手伸進自己穿著的衣服的胸前口袋。
裏麵放著某個東西。
拿出一張卡片，上麵寫著「鷹梨杏子」這個姓名，還貼有她的照片。是張學生證。
「這就是，『我』嗎——存在以前的世界，那個真正的鷹梨同學不要生氣就好了。」
她輕輕不屑地笑了笑。
然後，忽然嚇了一跳地抬起頭。但立刻又聳聳肩，搖搖頭。
「怎麽了嗎?」
公分的問題，杏浮現苦笑說「沒事。」
「我好像還沒習慣風這種東西呢——總覺得就像是脖子給人摸了一把。」
她說。
***
在那之後，再度攻擊依然失敗的天蠍座戰鬥部隊，甚至也折損了「桑克帝爾帕」，部
隊隻剩下托裏尼克多達與拉奇希。埃亞兩架夜行者。
不過，即使事已至此，中央司令部真芯殼發來的指令，依然是「就以貴部隊的戰力繼
續攻擊」。
毫無疑問，他們已經完全被劃入「消耗品」的清單之中，現在應該早就把他們列成傷
亡部分了。
「怎麽辦?」
托裏尼克多達詢問隊長。
「應該無計可施了，繼續作戰吧。」
拉奇希.埃亞還是老樣子，發出冰冷如機械的聲音。
「可是，老實說，我們已經束手無策了。」
身為戰術導引的四，夾雜著歎息說道。
「對手到底不愧是留名武器開發史的『虛人駕駛員』——桑克帝爾帕怎麽吃下敗仗
的，你們也看到了吧?我沒想到對方會反過來利用安全裝置，對我們發動精神攻擊。那
個女孩，對戰鬥有著一等一的天賦.」
四搖頭，接著朝兩架夜行者果斷地說..
「身為戰術起草人，我隻能再給你們一個建議……就是你們繼續維持現狀待機而動。」
「冷凍冬眠?要等個一百年兩百年，直到敵人有行動?」
托裏尼克多達一邊不屑地「哼」了一聲，一邊說道。
「真是無聊的提議呀——很不湊巧，我可沒有從自己誕生的時代切割出去後，還能繼
續戰鬥的意誌力。」
「可是，沒有其它方法了。」
「是嗎?我認為一開始妳提出來的作戰方法，還是可以用的。」
托裏尼克多達這話讓拉奇希.埃亞追問..
「你有什麽策略嗎?」
「算是有吧——用那家夥打倒桑克帝爾帕的相同方法，我們也可以由主動進行。」
要是行不通，那就立刻收手。反正我們也不被允許能有個除了戰死之外的未來——但
是最後的這一句話，這位改造人駕駛員終究沒有說出口。
杏沒有所謂的「雙親」。她是科學創造出來的合成人。
從今以後即將就要實現前往宇宙的夢想的人類，以「應對宇宙中可能存在的未知危
機」的名目，發起了「終極空間防衛構想」。身為其中的一環，裝設了想得到的所有武
器，同時擁有到達極限的高度機動性能的空間戰鬥機，在其開發計劃中，有兩個草案經
過了深入研究。
第一案是：透過可預測的超光速底下三度空間戰鬥時的龐大信息處理之必要，將徹底
無人化的機體控製全都交給人工智能的「最適當機械化」草案。
遺有一案是..前往宇宙的始終都是人類，所以該防衛體製的關鍵不可欠缺人類意誌的
「有人操縱」草案。
盡管打從一開始最適當機械化的案子就因為技術層麵容易進行而受到重視，但超光速
戰鬥機的基礎才在剛完成的模糊階段，在那過於強大的威力底下，任誰都沒有想到——
「如果這出什麽意外，到底誰要來負責?」這件事情.
以往的舊世紀，核子武器的使用是由管理該武器的政府最高負責人，或是等同於這個
等級的人進行。隻有這些人才能手握開關。並且會預測萬一爆炸了，會產生怎麽樣的損
害。但是，超光速戰鬥機呢?
因為，在決定要使用這個武器的當下，完全沒有預測到其戰鬥活動進行之際會造成的
損害。使用稱為「時空切斷航行技術」的超光速飛行，就是人類的確有可能在切離普通世
界的時間之中，在眨眼的一瞬間就將太陽係的一切破壞殆盡。
「這個控製交給機器的話，說不定事情真的會發展成那般不可收拾——我們大概就真
的要被迫接受了吧。」
簡單來說，就是不能忍受走到人類滅亡的時候，把一切部交給機械控製，非得要有個
人來動手——這樣的想法。
於是，那架戰鬥機的控製就決定直接交給人類了。然而，血肉之軀的人類，不管是反
射神經或是反應速度，不論機器再怎麽補助，很明顯就是無法完全應對戰鬥機。
所以產生了妥協方案。
也就是盡管是有人操縱，也要讓駕駛員能夠接近機械，達到近似於無人操縱的神速反
應。這方案稱為「人機合一」，這個係統成為了全體的關鍵。
他們決定要開發出一種專門操縱戰鬥機，擁有調整過後最適合的基因，體內裝設了好
幾萬個奈米機器（nanomae），非出生於人類子宮的，專用合成人。
然後，杏就是這個計劃中試作出來的第十四個合成人。
一開始的記憶，是在黑暗之中。
首先，處在一片漆黑的地方，什麽都看不到——就是她被賜與的第一個感覺。
她已經具備了知識跟語言能力。因為一切都化成信息，在她誕生的時候就已經灌輸進
去了。可是，周圍空無一物。
（………）
她試著動一動手腳，什麽感覺都沒有。
自己試著摸摸自己，然而沒有任何觸感。
（不過，手應該是可以動的吧。）
她的身體有感覺，但是沒有碰觸的觸感。
（意思就是——皮膚的感覺麻痹了嗎?）
她冷靜地作出判斷。從普通人類的角度來看，這也是異常的思考流程。不論如何，她
可是個剛誕生的嬰兒。
（雖然姿勢不穩定，但是骨頭沒有感覺到負擔——是在水中?還是在無重力環境?）
她想到了好幾個可能。
可能之一，就是自己在誕生的同時受到了致命攻擊，設施毀滅，她被拋出到宇宙空問
之中。雖然體內機器的作用讓她可以呼吸，不過皮膚已經因為結凍而麻痹了。
可能之二，就是自己是個失敗品。製造者決定在完成之前作廢她。現在她在廢棄物槽
裏麵，正在接受藥品溶解。
可能之三，就是這是某種實驗的過程。
(………)
每個都有可能，要鎖定哪一個是很難的。她決定先看看事情的發展。
然而沒有什麽變化。
(………)
她完全不會覺得恐懼。不過，她感覺到有某種強烈的感情正在俘虜她。
盡管想著自己理所當然要害伯才對吧，但這種感覺沉澱在內心深處，她不被允許感受
恐懼。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她因此生氣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被創造出來，所有的狀況似乎也都過於單方麵地，
無視於她本人意願就開始發展。為此她感到火冒三丈。
憤怒——
對，這就是她最先感受到的事情。
就在她憤怒的時候，時間也慢慢流逝。
對於對周圍的情況一無所知，也無法透過外界得知時間過了，多久.但是借著體內心髒
（經過機械層麵的強化）的跳動，可以推測出流逝的時間。
時間過得越久，可能的情況就變得越來越少。如果是在藥品中溶解，那應該早就溶解
完成了。體內的緊急用呼吸器的空氣剩餘量也沒有減少的跡象，如果是在液體中，自己
應該就會不能藉此呼吸了。
（也就是說……）
就在她開始思考這下子應該是可以作出結論之際，狀況終於出現了變化。
眼前出現了一條白線，然後立刻變寬，成了一扇逐漸打開的門。
自己的身體果然像是飄浮在裝滿液體的培養槽裏麵。那個培養槽，開始冒出氣泡。氣
體發出啵啵啵的聲音混進來的同時，液體也慢慢減少。
頭部先露出，跟著是身體。液體越來越少，她也掉到了培養槽底部，這才明白原來有
重力存在。
「唔——唔嘎嘔……」
從喉嚨吐出先前充滿在肺部的液體，看樣子可以在外麵的空氣中呼吸。
「………」
她看著自己的身體，成長的程度超出她的預期。以一般人來說，大概是七、八歲的水
準吧。
就在她匍伏在培養槽底部，氣喘籲籲著想要適應這個新環境的時候——
「唷。」
有個開朗的聲音對她說話。
抬起臉一看，有個少年站在那裏。
其它什麽也沒有。純白的床，加上純白牆壁的房間。裏麵就隻有剛剛裝著她的培養
根據事前灌輸完成的知識，這個少年的五官非常漂亮，但她本能地有種——
（真可疑。）
這樣的感覺。
「感覺怎麽樣?唉，我雖然很清楚妳的身體跟腦波完全沒有問題，不過可沒有辦法連
妳難以捉摸的心情都一並監控。」
他用無憂無慮的聲音說著話。
她沉默著，輕輕拍打到現在還關著她的透明培養槽的周圍。剛剛的怒氣可還沒消。
「哦，妳是要我把這個打開嗎?我知道了。」
他迅速地搖搖手指，透明圓柱培養槽往上方升起。
上升還不到四分之一，她就從那些微的縫細中衝了出來。
然後朝著少年撲過去.
身體內部已經灌輸完成戰鬥用的數據。她很清楚，人類的身體弱點何在，她要怎麽行
動對方才無法對付她。所以她完全照
著數據行動。
她從少年的腳邊逼近，瞄準少年腳踝的關節。
可是，就在她以為指尖要碰觸到少年身體的那一瞬間，她的手卻利落地穿過了少年的
身體。
「立體影像?」
她立刻起身。
「就是這樣。不過妳的反應真是漂亮。」
少年笑容可掬。並不是一種認為她不會加害於他的從容不迫的感覺，而是真正感到佩
服的樣子。
「你可以告訴我，這是在作什麽實驗嗎?」
她一邊把貼在額頭上的瀏海往後攏，一邊問道。
「妳還真清楚這是在實驗呀。沒錯，這是在測試妳在絕對虛空中是否具備適應能力。
把妳放置在無感覺的狀態底下，看看妳能保持神智正常到什麽程度。」
「我才剛醒過來就要馬上麵對?」
「如果不是馬上麵對，那就沒有意義了。因為，如果先前有經驗過普通世界的記憶，
那麽這樣的落差很有可能就會讓人發瘋。」
他淡淡地說。
「這個測試，還沒有特別測試我到極限吧?」
她一問完，他就聳了聳肩。
「看樣子，妳是特製的。即使超過這邊的最大測量標準，妳也完全沒有表現出精神失
常——沒辦法了，實驗就此打住吧。」
「………」
她一臉懷疑地瞪著少年。
「我還沒自我介紹吧。我叫桑裘李奧，是擔任宇宙機場綜合管理的人工智能。雖然妳
屬於軍隊，但是因為正在使用生產設備，所以由我負責管理——對了，我說我是人工智
能，妳好像也沒有嚇到呢。」
「因為，你的外型就像是在騙人的。」
她語帶嘲笑地說，然後用毫不客氣的視線，把少年從頭頂到腳尖，狠狠打量了一番。
「你不是有實體的機器人，而是相當於人工智能接口的東西吧。居然弄出一個品味這
麽差的外型。」
桑裘李奧苦笑以對。他好歹也有類似於人類感情的東西。因為發展極為成熟的複雜化
計算線路，在追求最適化的時候，也會創造出近似於個性啦心情啦之類的東西。
「我隻是在找一個大部分人應該會喜歡的外型
擬據統計，應當是幾乎沒有人會對這個外型感到不滿的。」
「所以，我應該是例外囉?」
她滿不在乎地說道。
「然後呢?我是為了什麽目的被製造出來的?」
飛被製造出來乙這種講法很難聽呢。因為妳是跟我不一樣的人類，應該要說是誕生出
來的。」
「隨便啦，這種小事情。」
她始終都態度冷淡。
「在我的記憶數據庫裏，自己沒有任何目標——應該是別人要我做什麽吧?所以一直
要我去測試個沒完。」
「這雖然說對了一半，不過也有一半錯了。妳確實足測試用的沒錯，不過妳在測試的
東西，無論如何——可是擁有世界上最強大的攻擊力的武器。雖說是測試，但重要性是
無與倫比的。」
這話讓她皺起眉頭。
「你在說什麽?」
桑裘李奧對她說明將來應該會讓她操縱超光速戰鬥機的構想，還有為什麽非得讓人類
操縱不可的原因。
「………」
聽完之後，她似乎有些陷入沉思。
「當然，機體本身還沒做出來——因為預定的計劃是要配合妳的成長一起研發的，為
了要調整機體性能到妳可以操縱的極限……」
「好奇怪喔。」
說明到一半，她喃喃自語。
「咦?」
「這個製作非得要讓人類操縱的機體的重要駕駛員的地方，為什麽沒有個真正的人類
她一邊說著，一邊不客氣地環顧周圍的白色牆壁。
「這樣一來，就會變成跟當初擔心的一樣，要是機器隨便灌輸駕駛員任何東西，不就
沒有人知道了嗎?」
她的語調冷靜，完全沒有波動。
「………」
桑裘李奧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妳還真是……觀察敏銳呢。」
不久後，他歎了一口氣，死心地這麽說道，然後反過來問她.
「那麽，你認為為什麽要把這第一次接觸的工作交給機器?」
「應該是不想把特別的接觸任務交給特定的人類吧。如果有一個『個人』跟我的關係
特別深入，站在『組織』的立場來看，這不就有點糟糕了嗎?」
她簡單地回答這個問題。
「妳說的一點都沒錯。」桑裘李奧聳了聳肩。「代表政府與宇宙軍雙分都認為自己對於
此一開發案有主導權。現在這個處理方法，是為了不把優先管理權交給其中任何一方。」
「真是舍本逐末呀。跟機械造反的可能相比，自己人還比較危險是嗎?」
「所以，像我這樣當作安全裝置的機器才有必要存在。」
桑裘李奧態度十分嚴肅地說道。雖然並非語帶諷刺，但她聽了這話後，卻「噗哧」一
聲笑了出來。
竊笑到肚子痛得直不起身子。
「有什麽好笑的嗎?」
「沒有啦。這該怎麽說才好呢……我想想……是不是叫做『幽默感』?.你呀，還滿幽默
的嘛。」
她用了似乎是好不容易終於從記憶數據庫當中挖出來的詞匯。
「什麽意思?」
「因為不就是這樣嗎?那些說不能把責任交給機械的人類，卻要你來負責他們的安全——
如果這不是個喜劇，那就是一場鬧劇了。」
「妳真嚴格呀。這真是個頗為刻薄的體製批判。」
「我會不會被當危險份子處理掉呀?」
這不能當玩笑就算了的話語，讓桑裘李奧再度一瞼正經。
「不會的，因為妳身上花了不少錢。編列給妳的預算可不是鬧著玩的，到這個地步的
話，沒有人敢對妳怎麽樣。」
他這麽說。不過這次他的聲音，明顯帶著諷刺。
從他的口吻，很難判斷他諷刺的對象是她，還是創造出他的人類。
「好好好——」
她聳聳肩。
至少知道了一件事情——這個桑裘李奧跟她是同類，都沒有依靠自己的意誌在這個世
界上生活的立場。桑裘李奧並不適合當一個讓她發泄對「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所感到的
不滿的對象.
那麽，她能把這滿腔的怒火發泄到誰身上呢?想到這一點，她就有點不快。
因為，她有種感覺，該不會自己出生後立刻感受到的這種憤怒，將會糾纏她一生：水
不消失吧。
***
就這樣，以宇宙機場管理用人工智能桑裘李奧為窗口，開始進行超光速空間機動武器
試作品第十四號「維爾托姆衍斯特」的研發。
「妳要叫什麽名字?」
聽桑裘李奧這麽一說，她眉頭深鎖。
「沒錯，我覺得妳該有個名字。」
「不就是試作品第十四號嗎?」
「這聽起來太沒趣了吧，一點都不像是人的名字。妳要是沒個更像女孩子的名字，我
也很難叫妳呀。」
「女孩子呀……」
她輕輕笑了笑。她的身體到底還保留著多少「女孩子」的部分呢?不過桑裘李奧一點
都不在意。
「我幫妳想了不少，妳看看有沒有中意的?」
說完，他把名字的清單拿給她看。
上麵列了根據各種文化所構思出來的好聽名字，但她從其中選出來的是：
「這個『kyo』不錯。」
「kyo呀?這是東洋方麵的話語。是有一種風雅的感覺沒錯，思，很適合妳。」
「無所謂，我隨便哪個都行。」
站在她的立場來說，她選那個名字的理由，是因為那跟日文的「今天」同音。這種表
示「沒有明天」的細微差別，跟自己太相配了。而且也可以想成是同音的「凶」。這也適
合當具有強大破壞力的武器的名字。
「重要的是，我從此以後就叫你，『公分』吧。」
「啥？」
「要講出桑求李奧這種裝模作樣的全名太難了啦。從現在開始你就叫公分，可以吧」
「這就是所謂的綽號嗎?」
「你不喜歡?」
「沒有——不是這樣的。該怎麽說呢……嗯……好吧。這個綽號聽起來也不錯。」
非常燦爛的笑容。杏（kyo）看了之後有點蹙眉。
他們開始工作，機體本身還沒有組裝完成的時候，似乎是要怎麽做都行，全看杏調整
的狀況如何。
杏在暫時做出來的操縱席中進行作業，遠方到處都有東西在活動，是作業用的機器人。
在幕後指揮那些機器人的真人，漂亮的沒有闖入到她的視野之中
所以，她還是老樣子，沒能找到發泄憤怒的對象。
「………」
她試著從宇宙機場啟動各個零件還沒固定，關節晃呀晃的，有如搖曳的活動吊飾般的
機體。
「………」
暫時試看看在宇宙中劃行前進。
細細地眺望著周圍——說是這麽說，但太陽係最外緣空域的四周空無一物——隨意地
看著。
「感官機械的情況如何?可以精準掌握周邊空間嗎?」
公分問道。
「………」
杏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保持沉默地在宇宙空間中飄浮.
過了一會兒，她低聲地說：
「太陽……好小一個……」
「因為距離遙遠，這很正常.」
「其它的行星還要更小。」
她無視於公分的聲音，繼續呢喃。
「這坦裏沒有早晨吧。太陽水遠不會落下，但也不會升起——水遠都是夜晚。」
「早晨啦白天吧晚上啦，這些都隻不過是行星自轉現象的反映而已。對於離開行星這
種製約的人而言，已經不能說是一種普遍的概念了。」
沒有什麽特別的安慰，公分說話的方式完全是根據一般常識。並不是隻有他這麽想，
對身處宇宙機場的人來說，這是共通的觀念。
「你說的掌握空間，就是看清夜晚吧。」杏隨意地低聲說著。「看清應當是看不見的東
西——不，應該是說就像看清所謂的，『看不見』本身的感覺。」
她的感性讓公分敬佩。
「哦……，『看清夜晚』呀，真是句好話語。妳是個詩人呢。」
這坦率的讚美之詞，杏聽了隻是不屑地哼了一聲。
「夜行者」
這成了象征這一連串的武器係列的名字，同類的機體在不知不覺中，全都稱這個名字
***
接下來持續了幾年的研發，製造出十幾架的試作機，也完成充分的測試，這任務結束
的日子終於到了。
「再見囉，公分。」
杏依然是態度爽朗的老樣子。
對這家夥生氣也沒用——她對公分的感覺，最多就是這樣而已.
「嗯……」
公分露出悶悶不樂的表情。
研發計晝結束了。接下來就要實際量產超光速戰鬥機，開始宇宙移民計劃。冷凍保存
好幾億的人類，讓他們搭上名為「微型船」的巨大宇宙船艦，朝著繁星的世界出發。
以杏為首的試作機，則是遭到了凍結。什麽時候要解除凍結。或是水遠維持現狀，目
前還未有決定。
「如果是人類——這種時候應該會哭吧.」
公分心不在焉地說道。
「因為我是機器，所以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才好。」
「你就笑著送我走吧。」
杏說得像是事不關己。
「這又不是死別，我的立場應該是非得要對妳說些『別擔心』之類的話語才對吧?」
她嗤嗤地笑了。
「下次我醒來的時候，不會再攻擊別人了。」
「說的也是——可是，因為不知道會是誰叫妳起來，最好要小心一點喔。」
公分的講法很含糊其詞。
杏疑惑地皺起眉頭。是發生了什麽她必須小心的事情了嗎?
「如果……妳醒來的時候，碰到什麽煩惱的話……」
公分突然說出奇怪的話。
「妳就找個電話，打#o0l（8o0）0ool這個號碼。」
「啥?」
杏愣住了。
「電話是什麽?你在說什麽?」
但是公分沒有說明，隻是微笑著。
「時候到了，妳自然就會懂了。請妳不要忘了——我是你的安全裝置。」
他隻是這麽說道。
2.
依然，處在黑暗之中。
思考到底中斷多久了，杏沒有方法判斷.隻是，很確定一度完全消失的意識再次恢複
了。
感官完全地消失了。這次，跟上次不一樣，自己身體本身的知覺也模模糊糊的。
即使意識到雙手，卻無法感覺到手是處在何種狀況底下。不知道自己是躺著，還是坐
著，或者是飄浮著。
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了「靈魂」這個概念。雖然記憶數據庫之中就有這個詞匯，不過
她終究沒有搞懂詞義。
（靈魂就是在說這種狀態嗎?）
自己現在應該就是變成隻有靈魂了吧。完全沒有肉體的感覺，隻有能夠思考的意識，
這種不可思議的狀態。
可是——在這般迷茫的感覺中，還伴隨著一種明顯的異物感——
轟。
某種衝擊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就像是回蕩在丹田深處一般（可是不清楚是腹
部還是何處》，讓人十分不舒服的衝擊。
轟、轟轟——衝擊之間有某種程度的間隔，斷斷續續地傳過來。
覺得厭惡。
非常，厭惡的感覺。盡管她完全一頭霧水，但這感覺跟進入防空壕的非戰鬥人員所體
會的很類似。這是處在跟自己無關的地方，可是會讓自己的一切消失的事情卻正在擅自
進行著的時候會有的感覺。不安、焦慮、無力戚，以及無計可施的恐懼，混合而成的感
覺。
（………）
然後，突然問全部都恢複了。
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全身內部的感覺，甚至還有味覺，忽然之間一切都在她麵
前出現了。
「………」
她已經站著了。
這裏不是夜
行者的操縱席，也不是宇宙機場的機構之中。不是她以往經曆過的任何一
個地方。
周圍高樓林立。盡管她的記憶數據庫知道那是稱為大廈的建築物，但這種建築式樣，
每個看起來都像是舊世紀的東西。因為這個緣故，每棟建築物在她看來都新奇得亮晶晶
的。
她處在鬧區裏麵。就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間，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
周圍一個人影也沒有，無人的鬧區。她在那裏，仿佛是遭到遺棄般地孤單一人
「………」
仰望天空.
傍晚的天空一片寬廣。雲有點多，沐浴在夕陽底下，散發著些微的詭異的淡紫色光芒
當然，這是她有生以來首度見到的光景。她連曾經用視覺看過太陽的印象都沒有。
「………」
這是個讓人隻想說「這是怎麽回事?」的狀況。前後牛頭不對馬嘴得太嚴重了。
戰戰兢兢，試著往前跨出一步。地麵是瀝青路麵，就算踩踩看，確實也是隻有牢固的
感覺。接著再試著往前走出去。
起風了。
風拂過臉頰的感覺，也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現在是什麽時代?
這一點首先就莫名其妙廠。再怎麽看，這個世界，應當是處在舊世紀的，也就是所謂
人類還沒前往宇宙的時代。
為什麽自己會在這種地方?她絲毫不明白原因。
她在無人的鬧區中四處閑逛。身邊的聲音隻有吹過高樓街道的風聲。
咻咻咻，咻——這種像是在耳邊吹口哨的聲音。
「………」
道路上立著閃爍著紅色、黃色與綠色的標誌。她從記憶數據庫中，得知這個東西稱為
紅綠燈。
仿佛是橫越過號誌麵前的一個影子，隨風飛呀飛的。那是張廣告傳單。
杏的反應非常快速。往前跑、跳起，抓住那張差點就要飛向天空遠方的傳單。
定神一看，上麵用大字寫著「視力矯正，從今以後向眼鏡說再見」。字的四周還加入
了精細的花紋，華麗誇張到感覺那花紋都要浮出來了。
看來這不能成個什麽線索。杏不滿地「嘖」了一聲，打算把傳單丟掉。
但是：心想再確認清楚一點，便又看了一眼。這時突然大吃一驚。
還以為隻是單純的花紋的東西裏麵，仔細一看，居然混雜著用極細的文字寫成的句
子.
「你稱為希望的東西，真的就是希望嗎?」
寫著這麽一句話，還有——
「從第三方麵軍到第八方麵軍都消滅了。」
這句話。兩個句子之間有何關聯，完全讓人摸不著頭緒.
（上麵寫的「希望」——是什麽意思?第三方麵軍是宇宙軍吧?先前我醒來的時候，
我記得當時應該隻有編組到第四方麵師……)
軍的規模好像比師還來得大。方麵軍……消滅了?不是慘敗或是撤退，所謂的消滅指
的是——
（即使第一或第二方麵軍可以暫時殘存下來，大概也不會平安無事——應該不會再分
成兩個方麵軍，而是會重編成單一的軍隊吧。》
忍不住思考起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然後，她又發現了一句話。比剛才的那兩個句子都還要短得多，孤零零地寫著…
「遭虛空牙汙染。」
就這麽幾個字，活像剩下來的。
這個時候，又「咻咻——」吹起廠強風。傳單立刻從手中飛了出去，消失在天空的遠方
「啊——」
杏仰望著天空，然後眼神忽然變得嚴肅。
天空，有某個東西。
巨大的物體在夕照的空中，遙遠的另一邊，浮現出了四個帶著白色感覺的影子。雖然
形狀非常小，難以掌握確切的樣子，但對杏來說足不可能誤認的。
「跟夜行者……好像……」
突起物的連接方式是有法則的。那是有著人型的維爾托姆衍斯特，還有跟她一起進行
測試的，形狀各異的其它試作機的共通點。機能會反映在其外型上。那個形狀，怎麽看
都是空間機動武器。
一陣毛骨悚然。
她在這個時候，本能地體悟到了。這不是某種測試。「第三到第八都消滅」——應當
屬於第四的自己，不知道為什麽，被棄置在這無可挽回的狀態之中。
她沒有等待。
毫不躊躇地往前奔跑。
幾乎與此同時，飄浮在空中的白影，閃了一下。
衝擊撼動大地，接著巨響貫徹雲霄。
攻擊朝著這裏來了。
但是在這慘狀之中，隻有杏獨自一人在奔跑。
那四個影子，應該是想要她的命吧?但是，為什麽?
（我不要——）
杏一麵在火星底下逃命，一麵在心中低語。
什麽原因或是為了什麽，會去想這些事情也是沒辦法的。
如果有疑問，那該向誰討答案呢?
那個答案，是不是能有讓縈繞盤據她心底的這份憤怒消失得幹幹淨淨的說服力呢?
（這種事情——我哪知道呀!）
即使這個世界真有那個答案，但至少現在並未出現在她的眼前。如今有的，就隻有
句話。
「妳醒來的時候，碰到什麽煩惱的話……」
公分確實有這麽說過——在這莫名其妙的環境裏，唯有這句話是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中的。
（叫什麽來著的……那家夥說過的……是不是叫電話——電話嗎?）
她的記憶數據庫中，已經新增了先前她並不知道的知識。所謂的電話，是這個時代的
世界所使用的通訊方式。
(電話在哪裏?)
她跑著尋找著那個。
這段時間，夜行者持續從上空發動攻擊。
街道幾乎破壞殆盡，火焰眼看就要覆蓋所有的地方。
「——!」
找到個通往地下的人口後，她大吃一驚。
對了，還有地鐵——杏想起來了。即使在外麵找不到電話，車站裏麵也應該會有一
兩具公共電話才對。
她從爆炸個沒完的地麵衝入地下。
跑下樓梯，環視空蕩蕩的無人空間。不過還是沒找到電話。
（唔……這個時代行動電話已經普及了嗎?）
好不容易終於想到了這一點，但發這種牢騷也於事無補。
上方傳來的響亮爆炸聲，開始混入了有如微塵般的碎片。因為已經來到上方直接轟炸
她更進一步東張西望觀察周圍，然後恍然大悟。
根本就沒有必要死心眼一定要找公共電話。這個世界，如今除了她之外再沒有別人
了，就算隨便使用那邊的任何一具電話，也沒有人會說什麽。
(站長室)
她邊跑邊找著站長室，感覺到攻擊越發逼近。
就在她一通過自動剪票口的時候，啟動了警報，阻止人前進的欄杆「磅」的一聲關
她沒放在眼裏，直接跳過去進入站內。雖然耳邊響著刺耳的警報聲，但沒有出現聽聞
聲音趕赴現場的人。
杏踹破站長式的門。
拿起放在桌上的電話，快速按下公分告訴過她的號碼。
忽然，一個懷疑
的念頭「就算打了電話，可是沒有接線生的話，那應該會打不通吧」
掠過腦海，但聽到接通的聲音後，便鬆了一口氣。然後，到這裏她總算是——
（啊——）
發現到不管有沒有接線生都無所謂。這個世界裏，隻要她打電話，就一定可以打通。
也就是說——
這個時候，有人接起了電話。
「喂，是杏嗎?」
千真萬確，是公分的聲音。
沒錯是我——這家夥呀，這個世界呀，就是為我安排的安全裝置嗎?」
她先試著問已經想起的事。
「是的，這是為了安定妳的精神所產生的假想空間。」
「那麽，那把那家夥關掉啦。我都遭受到攻擊了。敵人在這個世界裏麵，看起來就像
是夜行者呀。我不喜歡這樣，真是夠了!」
杏本能上理解到那個敵人不是幻影，而是真正存在的。
「我做不到。」
公分的聲音非常不痛快。
「咦?」
「宇宙機場的係統，受到了致命性的傷害。為了妳而運作的安全裝置，最後機能中的
一個，就是即使其它地方都故障，也不會草率倉卒停止運作。為了保持獨自被拋棄在宇
宙中的人類神智正常。」
「現在，真正的我身在何處?」
她焦急地問道。
「妳在妳進入睡眠的同一個地方——維爾托姆衍斯特的操縱席中。即使是此刻，妳也
依然手握操縱杆被固定在那裏。」
「那不用顧慮，狠狠破壞這個世界，把我解放出去!」
杏對著電話怒吼。
「可以的話我早就這麽辦了。可是我也跟妳一樣，現在都處在不自由的環境底下。
宇宙機場的係統，現在隻有當時的七百七十七分之一的機能而已。預備裝置隻能勉強運
作。為了關閉安全裝置，必須把其它各種東西全部關掉才可以。這樣的話，我也就沒辦
法繼續存在了.」
杏不快地「嘖」了一聲。
「你說的損傷，就是那些家夥幹得好事嗎?」
「不是的——是人類聯合軍裏麵，正規的戰鬥部隊做的。破壞我們的，是虛空牙。」
聽到這個詞匯，杏嚇了一大跳。
她想到了一件事，剛剛傳單上麵寫著的字。
「『汙染』……」
低語著的這個詞，換來公分「咦?」的吃驚回應。
「嗯，就是這樣——我們受到虛空牙的一汙染了。可是，妳是怎麽……推測出來這件事
情的?」
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在移動錯位。全身上下，不知道為什麽，
正在扭曲變形……
「沒有啦，我隻是這麽覺得而已。」杏冷淡地說。「更重要的是，為什麽都到了這個時
候，那個叫什麽安全裝置的才啟動?應該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吧。」
「雖然因為遭到虛空牙攻擊，所有的係統都陷入機能停止的情況，可是感應到未確認
物體接近的感應器，還是讓長年問自動修複機能都在作用，進而可以複原的係統重新啟
動了。其中也包括我在內，還有，創造出妳所在的這個世界的機能。我是不久前才終於
醒過來的，在人類聯合軍部隊打來之前我都在沉睡。」
「結論就是說那個叫什麽人類聯合軍的，現在正在攻擊我們囉?」
「就是這樣。他們本來應該是跟我們同一陣線的——」
公分聽起來可憐的聲音，讓杏直搖頭。
「應該是他們想這麽做吧。這樣也沒辦法了。」
「是哦。那麽，我會聽從妳的判斷的。」
公分用力點頭的感覺透過電話傳了過來。這非常細微的感覺，真的讓人實在想不到這
是個幻覺世界。
她也曾經測試過與此類似的裝置好幾次，但都不是如此自然的東西。給予人類即使身
處其中，卻感覺上並不在那裏的幻象機械，似乎在她進入睡眠之後完成了長足的進步。
然而，恐怕在那件事情之上，應當還是無法改善。
「那麽，我要先確認一下。」
「確認什麽?」
「如果在這個世界中死亡了.我實際上應該也會真的死亡吧?」
就在發問之際，爆炸明顯地越來越接近地鐵車站。從上方降卜來的麋埃數暈也增多
了.
「沒錯。因為『死亡的不可逆性』，現在還沒被推翻。」
公分的聲音甚至顯得格外嚴肅。
「嗯，這樣子呀——那麽，要怎麽做，我才能在這個世界中到達維爾托姆衍斯特那邊
去?」
「就某種意義來說，這個世界本身就是維爾托姆衍斯特。因為是正在保護著妳的係
統。現在，在外麵的宇宙空間中，維爾托姆衍斯特由於自動戰鬥裝置的作用，正在專心
防衛。所以，妳隻需要把維爾托姆衍斯特的戰鬥係統跟這個世界分開就好。」
「要怎麽做?」
「妳隻要把會對手動戰鬥裝置的緊急啟動線路有反應的思考過程數據灌輸給機體。」
「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這個意思是說，結果我就是會變得想要戰鬥吧?」
「是的。如果妳沒有真誠地打從心底期望『獲得力量』，那麽虛人是不會有所行動
的。」
「雖然我覺得現在我就是這麽想的了!!不過還不夠強烈對吧?這種程度的意誌還不
夠。」
「妳說的對。」
「唉……」杏歎了一口氣。「我覺得呀，聽到你這麽說，越來越覺得這根本不關我的事
了——」
就在這個時候，爆炸也越發逼近。
「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問題?」
「除了我之外，被宇宙機場凍結的其它夜行者怎麽了?試作機全部應該當有二十七架
吧，那些家夥怎麽樣了?是在其它的世界嗎?」
這個問題並沒有立刻得到回答。些許的猶豫之後，公分以鬱悶的聲音說道..
「其它人都死了，沒能夠重新啟動。有的人是遭到虛空牙破壞，有的人則是在冷凍睡
眠之中斷氣。」
回答充滿絕望，但杏隻是混雜著歎息。
「我想也是。」
平靜地這麽說道。
3
「那架夜行者是不是在動?」
太陽係最外緣空域的空間裏，奉命偵察宇宙機場殘骸，進行調查的人蠍座戰鬥部隊，
其前鋒「塔達爾拓魯斯」，在飄浮於宇宙機場繞行軌道上的無數夜行者殘骸之中，確認到
有一架拉出了奇怪的軌跡後，驚訝地心想「哎呀」。
半個世紀之前，這個空域受到了虛空牙攻擊，應當早就被破壞殆盡了。
不可能有幸存者的，也沒有生命反應。如果有生命反應，反而就非得認定那是遭到虛
空牙汙染過後的東西了。
宇宙機場的係統，其中一部分的預備線路似乎還在運作。不著痕跡破壞掉這些，就是
他們天蠍座戰鬥部隊收到的任務指令。
到處都確認到似乎是虛空牙正在想辦法尋找人類文明的跡象。還有目前遭到棄置不
顧，最接近外層空間的人造衛星宇宙機場，很有可能就是虛空牙的目
標，所以命令他們要
加以破壞。
（可是——）
塔達爾拓魯斯也不是不能想象。宇宙機場在人類前往宇宙的曆史之中，是個有如裏程
碑的存在.是不是應該要加以破壞，老實說他非常迷惘。於是，才自願擔任這次偵察行
動的前鋒。
假使，宇宙機場殘留下來的價值沒那麽高，就這樣丟著不管不就好了嗎?他原本打算
如此向上級呈報。
但——看樣子事情不會這麽順利。宇宙機場的機能還正常到可以提供敵人攻擊的線
索，似乎隻有徹底破壞一途可走。
如果要直接攻擊宇宙機場，那麽飄浮在周邊的殘骸會造成微妙的阻礙。因為夜行者成
了殘骸，周圍的反彈裝甲依然會發出防護力場。這就跟天然磁鐵的磁力沒有那麽容易消
失一樣。
（得拆除掉那些東西才行。可是靠這架輕量機恐怕不容易。）
盡管這麽想，但就在他開始攻擊，企圖借著爆炸把殘骸震飛出去的時候，他發現到了
那個行動詭異的殘骸。
「什麽?」
他嚐試對那家夥發射一發炸彈。
那家夥隨即作出明顯地是意圖反彈攻擊的回轉後，恢複了原狀。
「不會……還活著吧?」
這實在沒辦法認為是機械靠著自動反應所進行的防禦動作。然而，所謂的夜行者，受
到的可不隻是兩層三層，甚至是了十層二十層的安全裝置緊密管理。即使機械活著但核
心駕駛員死了，也一定是會動也不動的。
但是那家夥卻隻有反彈回一次攻擊，便再也沒出現其它動作。
「——」
也許是錯覺。塔達爾拓魯斯決定再連續炮擊那家夥兩發看看
那家夥反彈回一發，另一發則是不可思議地完全閃開。
錯不了的。那家夥還保有機能。
「可是……從那個外型來看，一定是——」
他這麽想著，然後大吃一驚。
一般的機體應該有八隻基本的武裝臂，但那家夥看起來隻有四隻。雖然有可能是遭到
破壞之後才變成這樣，但也有可能不是。那個就是那樣子，難道不是原本就是設計成那
樣的特殊機體嗎?他知道，戰史上曾經存在過這樣的機體。
「難道是『維爾托姆衍斯特』?.那架傳說中的機體?」
是那架優秀程度無人能及，在目前為止有記錄的數據庫中，留下最強戰鬥適應值的核
心所操縱的專用機——「虛人」嗎?
「喂!大家聽我說!事情不好了!」
他打開同感線路，利用通訊呼叫在後方待命的同伴。
「怎麽了?你還沒破壞宇宙機場?」
隊長拉奇希.埃亞回了個像是在盤問的訊號過來，但他沒有響應。
「維爾托姆衍斯特還活著呀!」
直截了當地報告情況。
「你說什麽?是不是你的錯覺?你不覺得可能是殘骸的力場重迭所形成的現象嗎?」
「隻有一次的話是有可能。可是到了第三次，那就另當別論了。即使暫時有力場千涉
的現象，但這無疑已經是異常的狀態了!」
他的說明，讓其它三架夜行者也趕赴到附近的空域。
他們聚在一起，下決心同時朝著可疑的人型發動攻擊。
但是，那發攻擊完全被閃過，還反彈了回來。而且對方的所有行動，看來都是在企圖
保護背後的宇宙機場。
「確實不對勁……」
拉奇希.埃亞認同隊員的說法。
「不過，如果已經啟動了，為什麽不反擊我們?」
托裏尼克多達提出一個理所當然的疑問。
「如果核心是活的……那麽那家夥在想什麽?」
然而他們的任務並非追究異常現象，而是破壞周圍。繼續攻擊，盡力打破僵局，才是
他們應當做的。
所有人一同朝著保護宇宙機場的維爾托姆衍斯特開炮攻擊。
4.
杏從地鐵出人口衝到夕陽下的鬧區中，幾乎是同一個時間，地下的設施由於受到好幾
次來自上方的炮擊而坍塌了。
她幾乎是腦袋一片空白。
腦海中隻是不停地在重複一句話。
（我，想要力量嗎?》
她反芻又反芻了無數次，方才公分所說的話。
（我覺得，自己想要力量嗎?）
從背後逼近的攻擊，讓她回過頭去。
在她視線的遠方，反照著大地熊熊燃燒的火光，微暗天空染成了紅色，敵人飄浮其
上，從那裏吐出死亡的訊息，接連不斷地破壞她所在的鬧區。
（想要力量，就是想要完成某個目標吧。）
自己就是生而為武器的。為了遲早會到來的大破壞作準備，製造出來進行測試的存在——
這就是自己。
此刻，正在攻擊自己的敵人，正好就是她測試過的結果所產生出來的，可以說是她的
後代子孫。
反擊他們，自己到底能得到什麽呢?自己明明就沒有其它需要保護的同伴呀!可以多
活久一點?反正麵對著馬上就會趕來的增援，不論如何維爾托姆衍斯特遲早都是會敗下
陣的吧。她能做的，就隻有在吃敗仗的時候，盡量把敵人牽扯進來而已。
即使如此，自己還是能夠覺得「想要力量」嗎?
「………」
也許是心理作用，敵人夜行者的身影好像越來越大了——不，這不是錯覺。因為敵人
正在接近。應該是因為遠距離炮擊沒能解決，打算直接用亞空間切割器收拾幹淨吧。
就在旁邊的大樓被直接命中。彈藥在上方爆炸開來，火焰與碎片倒栽蔥地朝著她掉下
來。
（力量——）
她一邊抬頭看著墜落下來的確切的死亡，一邊想著其它事情如何如何，自己就會怎麽
樣。
自己是因為其它的需要而被製造出來的，自己想做什麽，應該怎麽做等等，這些事情
她從未思考過!!她重新發覺到這一點。
麵對這一點，自己感覺到的是什麽呢。
不，為什麽她非得在這種危機近在眼前，說不定一眨眼就會沒命的時候，思考這種事
情?
「嘖……」
她無意識地發出不滿的聲音。
她滿腔怒火。火冒三丈到了極點。
甚至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麽氣。但是，她在思考自己擁有什麽的時候，湧上心
頭的就是有如火烤般的焦躁。
想要力量啦，戰鬥的理由啦，這些她都不知道。總而言之，她就是在發火。
（想要力量，是嗎——?我哪管這麽多!）
就在她這麽想著之際，由上落下的碎片一同失去了顏色。散發紅光的火球，瞬間變成
了透明的碎片。
她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從天而降的結晶之雨灑在身上。
然後，透明的結晶立刻堆積成山，接著——小山逐漸變成了人型。
隆隆隆——一麵發出巨響震動地麵，水晶虛人一邊拚湊周圍的碎片逐漸成型。
接著，化為廢墟，熊熊燃燒的鬧區中，那巨大的形體沐浴在夕陽帶著淡紫色的光芒
中，緩緩地，站了起來。
「………」
黑暗中，杏一張開眼睛，就發現到自己身處在熟悉的維爾托姆衍斯特的操縱席之中。
「………」
她又回到了這裏，回到這個彷佛是從周圍擠壓過來差點要壓爛人一般，狹窄擁擠得叫
人呼吸困難的機械塊狀物中。
「我……應該是武器吧?」
她用虛人的眼睛瞪著上空的夜行者部隊，低聲地說。
「攻擊我的那些家夥，全部都是敵人。他們根本不可能會是我的同伴，這就是對武器
而言的真相嗎?」
她再次輕輕地「嘖」了一聲。
與此同時，虛人用力一蹬大地，朝著空中飛去。
她已經明白了——就像是在這個虛幻的世界中，她要是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一樣，如果
攻擊這個世界中看得到的敵人，即使對方待在現實的宇宙空間，她還是可以擊垮對方的。
虛人用巨大的拳頭，把夜行者部隊從空中更進一步發動的攻擊給反彈回去。
虛人的視線盯著夜行者之中的一架，四架中的一架。
「你!就是你!」
那是天蠍座戰鬥部隊的先遣機，塔達爾拓魯斯。
「你就是一開始攻擊我的家夥!就是你——先朝著我發動攻擊的吧!」
連她自己都無法察覺到——
盡管再度攻擊敵人，但她在內心的某處已經在尋找借口。
***
「動了?」
塔達爾拓魯斯迅速發覺到虛人的變化。
虛人的靈敏程度，遠遠超過反彈他發出的攻擊的時候。
「來了——！」
他也提醒同伴注意。就在話都還沒說完的時候，敵人已經展開了行動。
先看穿我方企圖靠近的行動，然後再估計移動距離發動準確的射擊。
組成隊形的戰鬥部隊，慌亂地散開。
維爾托姆衍斯特硬是把飄在自己周圍的殘骸給撥開，接著急速接近過來。而且——
「是衝著我來的嗎?」
塔達爾拓魯斯察覺到敵人的目標正是自己。雖然不知道剛才為什麽不攻擊，但這行動
眼先前的敵人天差地遠。這已經不是來路不明的異常存在了!而是變成了一個直接可
以反擊我方發動的攻擊，極為正常的戰鬥武器。
「怎麽辦?」
就戰力來看，這樣繼續攻擊下去並非上策。可是就算敗退，但既然是我方主動發動的
戰鬥，那麽該怎麽判斷要在哪裏下定決心收手才對——
即使煩惱，他依然瞄準正在逼近的敵人，發動更猛烈的攻擊。
不過，這卻成了關鍵。
***
杏讓維爾托姆衍斯特無視於周遭事物全力狂奔。虛人巨大的手腳，一邊踢倒周圍的大
樓，踐踏上去踩個粉碎，一邊朝著敵人衝過去。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聲咆哮，吶喊。盡管不認為對方會聽到，但這種驚人氣勢逼近的威力，對方應當感
覺得到。
然而，即使如此，那家夥依然對虛人發動更猛烈的集中攻擊。在這個世界中，看起來
就像是好幾個紅色光球。
「可惡——你這個王八蛋!」
她毫不掩飾地焦急喊叫著，不但閃避飛過來的光球，還讓虛人麵對著光球跳躍過去。
雙手往前伸出去，將反彈力場集中到掌上。
冒出激烈的火光，維爾托姆衍斯特把所有的集中炮擊，個都用手抓住了
「吼——!」
一麵發出莫名其妙的吶喊，杏一邊把光球直接朝著對方狠狠投擲過去。
現實的宇宙空間中會發生什麽事情，這並不是她能知道的。她隻是把打來的東西，原
封不動地打回去。
塔達爾拓魯斯沒能避開這一擊。
自己發出去的那一擊，直接命中他機體的後半部，然後——
刷——
挖走了那個。
機體隨即失去穩定，劇烈打轉。
***
「塔達爾拓魯斯——!」
其它的夜行者，這個時候都已經開始往後退。來不及逃走的，就隻有塔達爾拓魯斯一
架而已，敵人的反擊直接命中了他。
「不行了。」
拉奇希。埃亞痛苦的聲音響遍隊員們的同感線路之時，塔達爾拓魯斯已經超越機體耐
久極限，在虛空中爆炸四散。他是這場發生在太陽係最外緣空域的戰鬥中，天蠍座戰鬥
部隊的首位犧牲者。
「繼續戰鬥下去會有危險。我們先完全撤退，退到敵人的射程之外。」
「可、可是——」
「對方不會追上來的——它應該不能離開宇宙機場。因為它原本就是測試機，機體維
持係統的一半，都在那個人造衛星裏麵。」
拉奇希。埃亞的聲音冷靜下來了。
「了解。」
其它人也不得不同意。
戰火告一段落，冷得結凍的真空宇宙，不知不覺中陝複了平靜。
5.
「………」
杏在維爾托姆衍斯特的操縱席中精疲兒盡。
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從夕陽轉為夜晚。
透過虛人的眼睛，仰望著那片夜空中的繁星。
黑暗的天空之中，星光明滅如人眨眼，閃閃發光，有如寶石四散般的美不勝收。
「這是……什麽?」
她所認知的星空，並不是現在所看的這個。她印象中的星空，並不是那分散在充滿於
自己周圍的無底黑暗中閃爍著的眼睛什麽的，隻是單純的「點」而已。
在這假造的地麵上仰望著的，以實際到過宇宙的人的眼睛來看，總有一種——看起
來，完全不像星星的感覺。
她很清楚——那看起來會眨眼的繁星，不過是虛構的世界中假造的光輝而已。
盡管如此，她還是看得出神。
「人類——如果看到這片星空後，會想要到這裏來嗎?」
她獨自一人，喃喃自語著。
那些曾經渴望前來宇宙的人們，當時到達這太陽係最外緣空域的時候，是否真的還能
保有出發時的激昂心情呢，就算隻剩下一半也好——她想要知道這件事。
「你稱為希望的東西，真的就是希望嗎?」
忽然，寫在那張廣告傳單上的字句浮現腦海。
將多達數億的人們送往沒有目的地的遠方，毫無道理可言的外層空間擴張勢力行動，實
際上真的來到繁星世界時的巨大幻滅，應該會想點辦法加以彌補的。這個世界應該就是
彌補之下的產物吧!!杏心不在焉地這麽想。
寄托夢想的這片虛空，實在太冰冷太寂寥了。
但是她的雙眼此刻映照著的星空，遠方確實曾經存在仿佛是美好的某種無限可能的光
明
「何者才是虛假的呢……」
出神想著的她，暫時維持現狀，不想移動。
維爾托姆衍斯特分解開來，慢慢填補修複遭到破壞的世界。
看著這幅情景的杏的背後，公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站在那裏了。
「妳辛苦了。」
公分依舊是笑咪咪的少年模樣。
「你也會出現在這個世界呀?」
她沒回頭看公分。
「我叫公阪尚登，在這個世界會在各方麵照顧妳的。」
「該不會這世界就隻有我們兩個吧?」
「我把殘留在宇宙機場的人工智能網羅起來，現在正在備齊足夠數量的人格。我可以
準備好跟普通鬧區差不多的人口數量。嗯，就我來說，我是不介意隻有我們兩個啦。」
「——」
無視公分這分不清是玩笑還是當真的話語，她把手伸進自己穿著的衣服的胸前口袋。
裏麵放著某個東西。
拿出一張卡片，上麵寫著「鷹梨杏子」這個姓名，還貼有她的照片。是張學生證。
「這就是，『我』嗎——存在以前的世界，那個真正的鷹梨同學不要生氣就好了。」
她輕輕不屑地笑了笑。
然後，忽然嚇了一跳地抬起頭。但立刻又聳聳肩，搖搖頭。
「怎麽了嗎?」
公分的問題，杏浮現苦笑說「沒事。」
「我好像還沒習慣風這種東西呢——總覺得就像是脖子給人摸了一把。」
她說。
***
在那之後，再度攻擊依然失敗的天蠍座戰鬥部隊，甚至也折損了「桑克帝爾帕」，部
隊隻剩下托裏尼克多達與拉奇希。埃亞兩架夜行者。
不過，即使事已至此，中央司令部真芯殼發來的指令，依然是「就以貴部隊的戰力繼
續攻擊」。
毫無疑問，他們已經完全被劃入「消耗品」的清單之中，現在應該早就把他們列成傷
亡部分了。
「怎麽辦?」
托裏尼克多達詢問隊長。
「應該無計可施了，繼續作戰吧。」
拉奇希.埃亞還是老樣子，發出冰冷如機械的聲音。
「可是，老實說，我們已經束手無策了。」
身為戰術導引的四，夾雜著歎息說道。
「對手到底不愧是留名武器開發史的『虛人駕駛員』——桑克帝爾帕怎麽吃下敗仗
的，你們也看到了吧?我沒想到對方會反過來利用安全裝置，對我們發動精神攻擊。那
個女孩，對戰鬥有著一等一的天賦.」
四搖頭，接著朝兩架夜行者果斷地說..
「身為戰術起草人，我隻能再給你們一個建議……就是你們繼續維持現狀待機而動。」
「冷凍冬眠?要等個一百年兩百年，直到敵人有行動?」
托裏尼克多達一邊不屑地「哼」了一聲，一邊說道。
「真是無聊的提議呀——很不湊巧，我可沒有從自己誕生的時代切割出去後，還能繼
續戰鬥的意誌力。」
「可是，沒有其它方法了。」
「是嗎?我認為一開始妳提出來的作戰方法，還是可以用的。」
托裏尼克多達這話讓拉奇希.埃亞追問..
「你有什麽策略嗎?」
「算是有吧——用那家夥打倒桑克帝爾帕的相同方法，我們也可以由主動進行。」
要是行不通，那就立刻收手。反正我們也不被允許能有個除了戰死之外的未來——但
是最後的這一句話，這位改造人駕駛員終究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