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個野孩子!”“沒爸媽的玩意兒!”“膽小鬼!”“廢物!”


    穀青墨不止一次聽到過這種謾罵,從小聽到大,直到初中的時候和人動起手來,少年莽撞下手沒有技巧,隻知道拳拳到肉,所以對方一身的青紫,自己也折了手臂,這是他第一次打架。


    常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其實不然,隻要你自己過得足夠苦,那麽哪怕是家境不窮,你也不得不早早懂事兒,比如穀青墨。


    他在眾多孤兒裏過得算是幸福的,養父養母收留了他,但也明確告訴了他,穀青墨的孤兒身份,繈褓裏寫著他名字的紙片被蹂躪的碎成了好幾片,認得出青墨兩個字,順序也不敢確定,養父一拍板,就這麽叫了穀青墨。


    你瞧,他其實連自己叫什麽都沒個準確概念。


    穀青墨後來更是幸運,能有一聲不算超脫常人也是十分惹人羨慕的藝術家天賦,被上帝點亮了技能點的人早早也有了賺錢的本領,還沒來得及報答養父養母的恩情,人家就早早離開了人世。


    到頭來還是穀青墨一個人,隻不過這次穀青墨不知道該和誰打一架了,他心裏空落落的,身邊也空蕩蕩的。


    他曾動用了自己全部的人脈,去明裏暗裏的調查自己的真實身份,別人都是拜托別人去查別人,而自己,穀青墨說起來都覺得好笑,自己是拜托別人查自己。


    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叫什麽?這三個哲學上赫赫有名的詞倒成了穀青墨真情實感的困惑,糾纏了他二十多年的生活,直到那些人裏有了調查結果。


    厚厚的紙頁堆疊在他麵前,穀青墨抖著手翻開,像是在走進自己原有的人生裏,原來我應該在a城長大,原來我姓顧而不是穀啊,原來我應該叫顧墨青啊。


    他像是在看什麽別人的故事,其實每一頁本應該寫著他的名字,到頭來卻隻是一家三口沒有他的故事罷了。


    穀青墨拿到結果之後的幾天,一直沒有出過房門,那個時候他已經有徒弟穀饒了,穀饒看著穀青墨的反常,忍不住敲門詢問。


    你看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我做了藝術家,而你們過著你們的富裕生活。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遺憾和嫉妒都放在一邊收好,打開門出去又是那個藝術家穀青墨。


    這種自我欺騙的生活一直持續到蘇晴出現,穀青墨一度以為這是老天給他的契機,他聯係穆煬的手都是抖得,給足夠大的利益,然後用蘇晴引出顧墨城,毀了他,自己這二十多年才不算白過。


    穀饒聽到這個計劃的時候沒有任何意見,積極配合出演,乖巧的指哪打哪,穆家的人到的時間剛好,穀青墨準備好了一切唯獨沒有想到自己會喜歡上蘇晴,甚至更糟糕一點兒,是自己會愛上蘇晴。


    這種變故讓他在到達京城之後不敢再去見蘇晴一麵,讓他在昨晚的那頓飯裏吃的那麽狼狽。是不是自己錯了?


    穀青墨輕輕地問自己,自己堅持了這幾年的東西,是不是錯了?


    當時蹲在校門口一身血的小男孩兒下定決心要找到自己父母然後毀了他們的想法是不是錯了?還是自己得知有一個孿生兄弟過得比自己好那麽多的時候,那種嫉妒錯了?


    沒人能夠解答穀青墨的問題,就像沒人能夠拉著當時校門口的那個小男孩兒起來一樣,都要怪命運,或者是怪時間太殘忍。逼著人分離,卻不給他們重逢的機會,如果不是穀青墨這種一意孤行,再見到生父母不知道是猴年馬月。


    他一邊勸慰著自己,一邊滿腦子都是蘇晴今天說的話,什麽身體最重要是,什麽很感激他,什麽一定要治好他才能走。


    穀青墨這一生不斷地被推開被放逐,卻第一次遇到這麽溫柔的挽留,盡管這次鬆開手的也是蘇晴,他就那麽直白的看著穀青墨,對於自己的錯誤坦誠布公,然後盡力補償。


    如果顧母當時也是這樣該多好,如果小的時候欺負自己的人也是這樣該多好?


    穀青墨胡思亂想著,渾然不覺自己的心結正在被蘇晴緩緩打開。


    他今天應該是要去顧家的公司的,昨天是顧墨城剛剛到京城,顧母才告訴他孿生兄弟回來的事實,顧墨城頗為平靜的接受,當天沒有到公司。


    今天畏懼見麵的倒是穀青墨了,兄弟兩個像是在玩這種無聲的躲迷藏,你追我趕,隻有一個人能出現。穀青墨心裏清楚,如果自己到了顧家,一定是一場熱鬧的腥風血雨,狼狽的會是顧墨城而不是自己,這就是穀青墨等了二十多年的東西。


    可是他不敢了,他腦海裏都是蘇晴那雙幹淨的眸子,自己不能愧對這雙眸子。


    或許從昨晚那頓飯開始,穀青墨就沒了勇氣衝進顧家的公司裏鬧個天翻地覆了。


    冥冥之中顧墨城似乎知道了什麽,一通電話打過來是一場邀約,穀青墨欣然赴宴,為什麽不去?他們兩個可以聊的東西太多了,必須去。


    “弟弟。”顧墨城上來的稱呼就叫愣了穀青墨,他訥訥的握住伸過來的手,僵硬的喊了一聲哥哥。


    穀青墨在顧墨城對麵坐著,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相互對望,場麵倒是有一種莫名的詭異,兩個人全然不同的氣質,偏生是同一張臉,細細追究下去還愛著同一個人,像是老天爺閑來無事拿這兩個人開了一個玩笑,被戲耍了,被愚弄了。


    “找我出來做什麽?”穀青墨的語氣冷淡,不想多看對麵的人一眼。


    顧墨城指了指他的胃,直言不諱:“怎麽想起來裝胃癌了,什麽都吃不好喝不好的,豈不是很影響生活質量?”


    穀青墨笑了笑,似乎沒想到對方會這麽直白,索性攤了攤手明著說:“我過得從頭到尾都沒有你好,你怎麽不問我當初被放棄的人怎麽不是你而是我?”


    一時間,兩個人的氣氛劍拔弩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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