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此次掛牌價不包括拆遷安置成本,簽訂《國有建設用地使用權出讓合同》以後,韓功課委托國土局下屬資產評估公司著手拆遷房評估,又動用平素豢養的一批青皮混鬼協助拆遷,同時抬出青屏黑道重量級人物花姐壓陣。


    青屏的房地產開發,拚的就是實力和勢利。吃透了青屏官場的韓功課,有花姐為首的黑社會分子搖旗呐喊,又是收買又是恫嚇,動遷的聲威,聽起來十分嚇人。


    不過,也有人不買韓功課的賬,任爾軟硬皆施,不滿足條件,這些人就是不肯在拆遷協議上簽字。政府出麵協調,也是效果不大,這令韓功課非常頭疼,最後,隻得去找花姐商議對策。


    花姐要韓功課將難纏的“釘子戶”寫進黑名單。背景小的,平素豢養的那幫小混混足以擺平了;背景大的,她就親自披掛上陣。威逼利誘,連哄帶嚇,實在不行,就帶人扮演成拆遷隊執法人員,製服穿著,鋼盔戴著,來他個夜襲強拆。


    韓功課拉出的黑名單當中,有一個人名上邊被畫了個圈,很顯然,這是個重點關照對象,他就是羅建業的父親羅青山。


    韓功課把羅青山的背景說了一遍。聽說是白俊傑的親戚,又是位老革命,花姐感覺事情過於棘手,就開始猶豫起來。


    這個時期的青屏,黑道猖獗,治安混亂。花姐和白俊傑兩股勢力旗鼓相當。為了爭奪地盤,兩個幫會之間經常發生摩擦。當然,勢均力敵的情況下,都是小的摩擦,大的和平,就像當今世界的縮影。這若要動老對手的親戚,花姐勢必權衡利弊。


    韓功課見花姐猶猶豫豫,就更沒有底氣了。但是,箭在弦上,又不能不發,拆遷時限擺在那裏,硬著頭皮,他也得往前衝啊,於是,就跟花姐說道:“這個羅青山,你一定要給我擺平。實在不行,就硬使錢砸吧,不管花多少錢,你報個數就行,當然,使用什麽手段,那是你的事情。”


    眼見韓功課咬牙切齒,花姐卻是不一樣思路,就見她輕輕搖頭,說道:“不,你的工作重點,不應該放在羅青山身上。”


    韓功課似乎所悟,問道:“你是說白美玲?”


    花姐又是搖頭,慢悠悠地吐出三個字:“白家幫。”


    “白家幫?”


    “對,白家幫。動了白美玲的奶酪,就等於動了白家幫。現在白家幫如日中天,你我都很清楚。咱們不可打無把握之仗,如果對老羅家玩硬的,強拆之前,你務必做好白俊傑的工作,隻有他保持中立,青屏的天空,才不至於被捅漏。”


    投鼠忌器的道理韓功課何嚐不懂?不過,他沒料到花姐如此忌憚白家幫。想了想,他就說道:“既然這樣,那就派人找白俊傑聊聊吧,隻要錢能擺平的事情,那都不是事。”


    花姐說道:“我要親自會會他。”


    韓功課說道:“好,事不宜遲。”


    花姐頷首。


    當天下午,雲豹找到白俊傑,帶來花姐下的一個請柬,邀他晚上酒樓一聚,說有要事相托。白俊傑與花姐雖有摩擦,青屏一些重量級人物家裏生發紅白事,他倆時有酒桌碰麵的機會,因此,酒樓相會也不算什麽新鮮。


    白俊傑看過請柬,不知何事,但既然花姐說是要事,他肯定不會高掛免戰牌,更不會怯場,因此,晚上就帶雲豹等人去了。


    花姐這邊,除了三五個得力幹將,韓功課也去了。見麵以後,皮笑肉不笑的,幾句客套。等到酒過三巡,花姐步入正題,談起天府巷拆遷所遇阻力,然後問白俊傑,能否做通老羅家的工作,讓其盡早搬走。如果可行,事成以後,老羅家將得到韓功課給予的一份額外的補償,而白家幫這邊,則另有重謝。至於酬金多少,花姐言道,白俊傑可以提出一個大概期望值。


    白俊傑非常聰明,討要多少酬金,他不會當著雙方小輩明說,隻見他彎子一繞,說道:“錢的事暫且不提。我手下有個愛徒名叫鐵彪,他的家搬到果老街了,以後,我想讓他接管那條街,不知道花老板有沒有誠意?”


    白俊傑很少主動給徒弟分封地盤,今天他居然當著對手的麵,積極替鐵彪爭取,這在白家幫眾徒弟當中,顯然是對鐵彪的足夠高看與信任。


    雲豹、黑虎等人暗自嫉妒。花姐卻有被人敲骨吸髓盤剝的痛感,臉上多少表現出鬆動的鎮靜。


    白俊傑看在眼裏,不冷不熱地說道:“青屏遍地是黃金,花老板也不差那幾個錢,雞肋之地,你不會舍不得吧?”


    花姐心想,果老街雖然不是塊大肥肉,卻也不是枯井,年年都有泉水淌啊。這若把果老街的保護權拱手讓給白家幫,以後就別指望討要回來了。真要為了擺平一個釘子戶而將一條街的保護權讓出去,這得向韓功課索要多少補償呀。這“大姐大”心有不舍,因而側麵望了望韓功課。


    韓功課知道花姐的意思。此時,他已騎虎難下,不下血本,不舍得肥牛肥羊什麽的,顯然不能安全著陸了,故而點了點頭。


    他這一點頭,花姐心裏可就有數了,就向白俊傑點了點頭,說道:“好吧,既然白老板對果老街情有獨鍾,我就成你之美,不過,老羅家的工作,還需白老板盡快做通。”


    白俊傑應道:“這個,花老板大可放心。白、羅兩家生死世交,又是親戚,諒他們不會不給我這個麵子。鐵彪,吃完飯以後,你帶幾個小弟兄先到果老街溜達溜達,給他們當當向導。那個地盤,很快就是你的了。”


    鐵彪望著自信滿滿的白俊傑,點頭稱是。


    找到同流合汙的入口,兩股黑惡勢力很快就有了更深的交集。


    韓功課找回開啟財富之門的鑰匙,又想到虐待那個風流小辣椒白美妙時的情趣,以及困繞多時的殷憂,這一雇傭白家幫幫主,冰釋前嫌似的,渾身輕鬆,醉,也就漸漸往深處走去。晃動醉步,一步三搖,推盅擺盞,等到豪氣退去,韓功課竟說些黏纏絮語連篇廢話,牽頭的,依然是擠兌出的殷勤與恭敬。


    白俊傑虛回客套,幾次經過,他就有些心煩了,離開酒樓,他輕聲“哼”了一聲,說道:“姓韓的演戲給我們看。”說著,過半的鄙夷,從他鼻息裏噴了出來。


    翼龍不解,問道:“師父明講。”


    白俊傑說道:“韓功課那個孬種裝瘋賣傻,其實,他把自己當大佬,一直瞧不起咱們。”


    說歸說,做歸做。利益使然,第二天,白俊傑來到斷瓦殘垣的天府巷,穿越廢墟,找到老羅家。


    羅青山早知白俊傑叱吒風雲,白俊傑的先考白耀宗對他有救命之恩不講,又有兒媳婦白美玲這層關係,因此,見到白俊傑,他並沒有當成外人,不因白俊傑是個黑道頭麵人物而高看,也不因白俊傑不走正道而將其看扁,事實上,多年前,白俊傑險遭裘堅帶領小龍幫滅殺,羅青山還是比較同情他的。


    因為羅、白兩家世交,見到羅青山,白俊傑也不見外,兩句“羅叔”喊過,就說明來意,勸其盡快搬走,不要戴上“釘子戶”的帽子,說那名聲不好聽,開發商韓功課許以額外補償的事情,他也說了。


    不料羅青山聽後一擺手,說道:“要補,大家都補。單單補我一家,這算哪門子事?”


    “這?”


    老革命就是老革命,思想覺悟不是一般的高,這是一種崇高,一種高尚。羅老的第一句話就把白俊傑噎住了。白俊傑有些不解,心說,這都什麽年代了,怎麽還這麽迂腐呢?說到迂腐,他想起故去多年的父親白耀宗,父親若是不死,這倆老頭肯定有那麽一拚。


    想罷搖頭,“我說羅叔啊,這可是人家高看你,單獨照顧你的。要是大家都補償,人家還不得噦血拉稀?”


    羅老聽後,把眼一瞪,說道:“單獨照顧?我呸,這不等於我訛人家的嗎?這是硬把我往山頭上拽啊。軍閥作風要不得,真要我拿了韓功課那小子的好處,四鄰八舍知道了,會指著老羅家祖墳罵的。不成,不成。”


    白俊傑早就知道羅青山和他父親白耀宗一個脾性,倔。不想這個老頭兒的倔脾氣裏邊裝著滿滿的光明磊落。


    “好,咱們不提額外補償的事。事已至今,眼看這裏一片狼藉,開弓沒有回頭箭了,不搬也不是個事。我想聽你老人家說說,你到底想要什麽呢?”白俊傑問。


    羅老說道:“我隻要接地氣。”


    白俊傑眼前一亮,說道:“接地氣?好啊。這好說,回遷的時候,就讓韓功課給你老人家留套一樓的吧。”


    羅老搖頭,“我要的不是這個地氣,是天府巷拆遷戶民意的地氣。”


    “民意的地氣?臥槽!”


    白俊傑一聽這話,爆了句粗口,也真是醉了。青屏強拆事件屢見不鮮,好多事,白家幫弟子也都參與過,這根刺那根釘的,拔了一根又一根。天府巷好多房子都是韓功課帶人夜裏推平的,純粹夜襲式,說要民主的地氣,他到哪裏采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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