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白美玲是位鐵娘子,那隻是表象,是韓功課之流抬舉她了;但若說她是個女強人,那一點都不為過。事實上,與羅建業結婚沒不久,白美玲就辭掉工作在家做起了全職太太,先後生下了羅豔麗和羅玉珠。沒有朋友,沒有經濟決策權,更沒有自己相對獨立的生活圈子,那種日子,著實打磨她的棱角。


    後來,她想,再這樣困下去,她哪怕是隻猴子也會被拴成白癡。每天繞著廚房轉,對於她這個經濟學院畢業的高材生而言,那簡直是一種蹂躪。她厭倦這種毫無波瀾的生活,也不願犧牲自己給男權思想的滋生提供過於肥沃的土壤,於是毅然砸碎家庭主婦緊箍咒,衝破羅建業強行阻撓,出來做裝潢材料生意。


    沒幹多久,白美玲憑仗自己的聰明才幹和壓抑多年始得爆發的激情賺了幾十萬。再以後,搞裝潢材料的個體戶像雨後春筍似的,一下子冒出許多家,這時,她又做出一個大膽決定,從裝潢業急流勇退,開起青屏第一家大型娛樂ktv“皇冠麗都”。


    白美玲伸手向吻牌公司借錢要開“皇冠麗都”那陣子,從她說話的底氣,羅建業斷定她賺到一些錢,那時,羅建業並沒有將她放在眼裏。


    事實上,白美玲這些年是賺了還是賠了,羅建業根本沒有過問,他跟白美玲說:“賺了,就當是你私房錢,你到銀行開個賬戶存起來;賠了,權當花錢買教訓,認識一下所學理論與社會實踐到底有多大差距。”


    那些話,無疑帶著十二分的小覷,引惹白美玲強力反擊。


    羅建業後來改變了觀念,他在想,女人嘛,忙點也好,別閑來無事找他磨嘴皮、鬥心眼,找茬吵架。再說,越閑的女人越是敏感,那時他跟譚雁齡正打得火熱,白美玲好像嗅到異樣味道了,若是還讓她繼續閑下去,早晚非得被她抓個現行不可,她要忙,爽當就讓她拚死拚活忙下去,永不消停,這樣,無形中就給他與譚雁齡的幽會增加了諸多便利。


    “皇冠麗都”給白美玲帶來了一大筆利潤,孟帆開了“雕刻時光”以後,白美玲大幅降低會員價,一路把“雕刻時光”砸得稀裏嘩啦,然後就轉讓了出去,開始進軍青屏餐飲業。


    白美玲一心撲到事業上,儼然一台高速運轉的印鈔機,忙忙碌碌地經營著她的生意場,再把白美妙拉過來,這姊妹倆可以說都掉進錢眼裏了,不過,賺錢的方式大相徑庭,白美妙出賣的是肉體,而白美玲出賣的是智慧與魄力。而羅建業,則像孩子放了暑假,沒人管教,遄返兩地風月無邊。


    “百氏快餐”旗艦店的開張帶來很大成功,同時,也使白美玲的名字連同她的姓氏張揚開來。她不再像開“皇冠麗都”時那樣低調與隱蔽了,那時的投資資本大部分來自向吻牌公司的伸手討借,而現在的所有投資,則是她的自身富貴。


    百氏與白氏的諧音使得白美玲三字日漸響亮起來。興隆的生意讓人不再猜疑這是形如貪官汙吏變相洗錢的把戲了,更有人公然給她打出鐵娘子的稱號。而此時,吻牌公司卻因經營不善陷入困境,效益嚴重下滑,連續兩個季度出現了虧損。


    作為羅建業的正牌夫人,白美玲自然知道吻牌公司產品積壓嚴重,周轉資金短缺。這一天早晨,臨上班之前,她跟羅建業說出了自己的一個想法。


    “我想跟你說件事,建業,不過,咱可醜話說在前頭,聽了,你不許較勁。記住,你可以糟踐一個人,但永遠不要糟踐一個團隊。魚離開了群,被人類養在家裏,哪怕成功地活了下去,那也是一種寂寞,所以,它以自殺的方式,成功地回到了河流,當然,這不是因為河流本身,而是河裏有它的夥伴。”


    話還沒挑明,白美玲首先警告道,說真的,她也不想夫妻間三句話沒說完就抬杠。


    羅建業望了望眼前這個女人,感覺她的性格有些變了,不再那麽狂傲和強勢了,像是一位知書達理的淑女,於是,他跟著也軟化了性情,說道:“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別曲裏拐彎地擺譜,我一沾雞湯腦子就暈。”


    白美玲笑道:“吻牌公司不是資金緊張嗎?我想幫你這個忙,前期,我先借給你兩百萬吧,鑒於吻牌公司的實際困難,利息由你定,不給也行。”


    原來,這女人是想拯救吻牌於水火。兩百萬雖然不多,也可姑且緩解燃眉之急呀,不料,羅建業聽後婉言拒絕了。


    羅建業生性要強,他不想用一個女人的私房錢幫他過冬,何況,此時的吻牌公司尚未完全轉型為私人企業,即使破產,也應該政府買單。白美玲的私房錢事實是他們夫妻的共同財產,他不想羅家的錢爛在吻牌這個公私合營的大鍋裏。


    明白丈夫的心思以後,白美玲說道:“我投錢給你,是想賺錢的,我對這筆投資信心十足,你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別老是往壞處想呀。當下,你需要做的,是打起精神,想方設法如何開動機器扭虧為盈。”


    羅建業還是搖頭,說道:“大鍋飯把公司員工都養成油壺嘴了,現在的吻牌公司就像個大草垛,誰逮住機會,就上前扯一把草帶回家。公家的錢,花起來沒人心疼,想讓我從家裏拿錢投進去,肉包子打狗,我不幹。”


    白美玲見說不動丈夫,靈機一動,說道:“既然這樣,不如,你就向公司員工募集資金吧,年底計提紅利,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培養他們的主人翁精神,如此一來,一方麵可以解決企業資金困難,另一方麵,也可以提到企業的凝聚力和戰鬥力。”


    羅建業沉思半晌,說道:“公司多數員工家底子都不殷實,讓他們每人掏幾千塊錢恐怕比較費力氣。我聽說最近省國資委批下來幾千萬財政貼息貸款,真要按照常居安的意思,由百順化工公司的池承諾替我擔保貸款八百萬,問題就可迎刃而解了,讓我再想想吧。”


    白美玲一聽,心說這樣也好,然後說道:“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實在不行,你再找我。”


    上班以後,羅建業安排財務會計帶著財政貼息貸款擔保人擔保書到百順化工公司去找池承諾簽字。財務會計到百順公司大門口,見一幫群眾將大門堵得水泄不通,吵吵吆吆,不讓任何人出入。


    他們這些人,是到百順化工公司鬧事來著。財務會計進不去,隻好向羅建業電話請示。


    羅建業明知這個時候麻煩池承諾等於添亂,可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企業停產多日,他心急如焚啊,考慮半晌,他還是硬著頭皮給池承諾打去電話,請池承諾務必幫忙。


    池承諾聽後說道:“羅總,我知道你有困難,我也真想幫這個忙,可是,你不知道,我們公司現在也遇到了麻煩。”


    羅建業害怕池承諾趁機推脫,連忙打斷他的話,說道:“天大地大,不如兄弟們情誼大,池總遇到麻煩,有用得著老大哥我的地方,你盡管吩咐,兄弟我定然肝腦塗地。不過,我現在的確急需這筆資金,俗話說好酒好菜敬遠客,賊打火燒請四鄰,現在吻牌火燒眉毛,見死不救的事,池總肯定做不出來。”


    其實池承諾隻跟陳君尋、袁金林、白美妙這些人年齡相仿,三十左右歲。早先,他的父親池興安掌管老百順農藥廠的時候,羅建業跟池興安一直兄弟相稱,現在羅建業甘願自降身價稱呼池承諾兄弟,也算給其一個好大的麵子。


    池承諾明知羅建業急於救助,降尊紆貴,哪怕裝下人,他也不領情,就說道:“羅總你大概不知道,我們公司的大門正被一群刁民堵著呢,口口聲聲他們的手壓井井水被我公司廢水汙染得沒法吃,非得讓我和自來水公司協調,出錢給他們安裝自來水網,這不,公司外邊的地下排汙管道也被他們堵了,搞得汙水四溢。若說汙染,這附近的企業,哪家沒有汙染?憑什麽就我們百順化工公司做冤大頭?真要出資的話,鋁廠、堿廠、造紙廠、油漆廠都得攤一份。現在可好,人家都在捂臉偷看我的笑話!”


    池承諾借故發了好一陣牢騷,純粹的“王顧左右而言他”啊。


    羅建業接腔幫襯道:“那當然,那當然。真要出資,也不能隻找善茬。咱再來說說擔保的事吧,老弟你放心,常市長已經同意以地方政府的名義與你們公司簽署反擔保協議了,你們公司所承擔的全部擔保責任、違約金、損害賠償金、實現擔保債權的費用等全部債務,政府都願意連帶責任擔保,所以,你就放一萬個心吧,我羅建業拍胸脯保證,我不會害你。”


    “哦?昨天說的事情,今天就辦了,常市長真是雷厲風行。有常市長親自發話,我更應該當成自家事來辦,可是,羅總,真不巧,我現在不在公司啊。羅總你不知道,我們百順公司的日子一天天的也不好過,我是出來避風的。”


    羅建業一怔,“羅總出差了?”


    “對呀。我們公司門口天天有人堵。幸虧我不在,不然,非得被那些刁民訛死不可。咳,咳。”


    說著,池承諾幹咳兩聲,害病似的,一麵連表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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