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珠的出現延續了陳君尋與喬袖那種短信戀愛的方式。


    如果對喬袖忍痛割舍讓陳君尋體味到“有一種愛叫放手”的酸澀滋味,那麽,羅玉珠的出現讓他明白:杜鵑滿山的網絡情話很難讓人心如止水,網絡的精靈極易讓人萌發背叛現實的歹念,讓人動搖愛情的專一壁壘,不需要你衝動地躬親而行,幻化的世界自會有人幫你塗改前任情人的美麗形象。


    陳君尋起先不相信他的這一論斷,當初,他的這一思想是他主觀臆造,隻當於他的長篇小說《情人節》裏的點滴靈魂,但是,現在,他基本上認同了這個觀點。羅玉珠用她新鮮的韻味迅速取代了喬袖在他心中的地位,同時,讓他對這個精靈幻化著千般美好。


    羅玉珠的確將喬袖的美麗形象塗改得越來越模糊。那個決定下輩子嫁給外星人,又說想做妖,做妖隻為吃陳君尋的青春之袖,無葉的芳華,再也清晰不起來了。遺憾之餘,陳君尋對喬袖的思念變得越來越稀疏,越來越淡薄。


    而羅玉珠則一直站在明處沐浴著她與陳君尋的浪漫愛情,除了自己,沒人能夠看得見她的白色浪漫,就好像長著一雙過目眼,隻有她自己洞穿自身的衣裳,透視自己裸行市井的晶瑩玉體,她知道,這就是網絡的魔術遮擋。


    羅玉珠寒假的前半段恰是江桐最忙的時候。眼看春節在即,為了應付上級領導節前檢查,胡紹德告知江桐禮拜天來郵政局加班。江桐忙於局裏事務,中午沒時間回家吃飯,恰好女兒小柔在外婆家裏,傭人樊姨回老家置備年貨去了,這讓陳君尋難得靜上一靜。


    陳君尋趕了大半天稿子,感到很滿意,起身去廚房轉幾圈,見沒有吃的,又不想動手做飯,再看看表,快到下午一點了,因而就想出去打打牙祭。


    望了望窗外,偶然間,他看見對麵三樓陽台上有位漂亮的花季女孩往他這裏凝望。畢竟年齡差距有些大,有代溝,他隻覺得人家是在欣賞風景,就沒多想,也沒細看,大概印象就是這個女孩十七八歲的樣子,正值豆蔻芳華,臉很白,又很漂亮。


    這位妙齡女孩就是羅玉珠。


    羅玉珠有個同學住在桃源公寓,而且就住在陳君尋對麵的樓上。站在她家陽台上,就能看到偶像陳君尋在書房裏踱步的樣子,上樓下樓開車來去也能看見。羅玉珠聽說這些情況,就跟這位同學走得特別近,混熟以後,常來她家串門,之所以這樣做,也無非是為一睹偶像的風采罷了。


    陳君尋的肚子咕咕直叫,盤算著出去吃些水餃,因為近來腰椎間盤有些不舒服,出門時他沒打算開車,而是決定步行。等他下了樓,冱寒的風鞭立刻向他裹來,他不禁縮一縮脖頸,抖擻幾下藏青色的羊絨大衣,又習慣性地整理一下稍微變形的紺紫色的領帶結。


    抬頭仰望天空,在那個湮沒了太陽的地方,天的表情十分冷峻,再往西望,褪了色的烏雲呈現黧灰的顏色,仿佛打著一塊塊灰色補丁。見此情景,陳君尋感喟一番,搓一搓有些神經質的手,給自己一些熱量的補償。


    羅玉珠在西安給她桃源公寓那個同學買兩件秦傭紀念品,回來的當日上午就給那同學送去了。在那個同學家吃過午飯,她在陽台上正聊著西安見聞,這時,就見陳君尋出了單元門,然後往小區外去了。


    陳君尋這一走,羅玉珠可就少了暢談的激情,忙對同學說,她把答應陪小姨白美妙買衣服的事情忘了,然後就匆匆離開了同學家。


    幾天前青屏地區下了一場大雪,有些路段,人行道上的積雪被馬路工人清掃殆盡,殘存的融化成水繼而結成薄冰貼敷在路麵上,走起來依然很滑。陳君尋一邊步行,一邊扼腕擴胸做著溫和運動。


    羅玉珠自恃車技不錯,騎自行車慢悠悠地跟在偶像後邊,風大路滑,正好給她一個慢行的理由。就見她一會兒停下來脫掉手套佯裝手冷搓手哈熱氣,一會兒回頭張望佯裝等人,生怕她的偶像猛一回頭看出端倪。等到陳君尋進了一家“水餃城”以後,她將自行車紮穩,又在外邊站了幾分鍾,估計陳君尋已經坐定,這才進去。


    雖說下午一點,“水餃城”裏顧客仍然很多,酒客居多,聲音嘈雜,觥籌交錯。


    這個“水餃城”空間其實並不大,地麵這層算是大堂,擺著十餘張桌子,羅玉珠站在自動門裏側,裝作選位子,環顧四周,很快,她就搜索到坐在一張小方桌旁的陳君尋。


    羅玉珠登上了小高層雅座,這小高層同於南國少數民族地區杆欄式民居風格的閣樓,雖是起地一層,但與地麵那層相互連通處於同一個空間,閣樓的一側有一個樓梯,四周為雕花護欄。


    羅玉珠選一個靠近雕花護欄的拉花吊椅坐下來,這個吊椅與陳君尋橫向成一條緯線,離他相隔五六張桌子,加上水平地麵,呈銳利的俯角。在這裏,她恰好可以窺視偶像的一舉一動而又不易被發覺。


    “這裏雅座是收費的,每張桌子收費二十元錢。”這時,服務員走過來說道。


    羅玉珠與父親羅建業經常來這個地方,對飯店的規定並不陌生,因而說道:“我知道的。謝謝。”


    服務員說:“小姐幾位,就一個人嗎?坐這裏,每張桌子最低消費一百。”


    羅玉珠微微一笑,說道:“這個,我也知道。”


    服務員又說:“那好,請問小姐要些什麽?”


    羅玉珠已經在同學家吃過午飯了,渾然沒有食欲,看一看菜單,她點了二兩基圍蝦仁水餃和一杯熱牛奶,又要了一盤牛肉和一份鹵鴨,這才達到一百元消費底線。她心想,待會將牛肉和鹵鴨打包帶給爺爺吃,一箭雙雕,也不失為一種高超的江湖武功。


    另一隻雕,當然是指陳君尋啦。羅玉珠想著就覺好笑。一切妥當以後,她將短信提示音調成靜音模式,裝作不知道陳君尋行蹤似的,發去一條短信:兄台現在有空嗎?有空的話,賞個臉,陪小妹聊一聊。


    陳君尋饑腸轆轆,點兩道葷菜小炒和半斤三鮮水餃,另外,要了兩瓶啤酒,然後叮囑服務員動作快些。


    正當他等得不耐煩,這時手機震動起來,收到了一條短信,拿過一看,是那個自稱白色的女老板的號碼,見到這個號碼,他的饑餓之感就像一座山峰,頓時就被削去尖頂。


    哥哥在做什麽呢?羅玉珠又發去一條短信,問。


    陳君尋沐猴而冠,回複:覓食。


    望著陳君尋那副撒謊的油子模樣,羅玉珠輕顰巧笑眼角留情,又發去一條:發現獵物沒有?


    陳君尋回複:發現一隻天鵝。你在做什麽?


    羅玉珠一直自詡高手,這一見人家把發現天鵝與她的蹤跡聯係到一起,以為被發現了,嚇了一跳,慌忙縮了縮腦袋,小拳頭跟著攥緊,芳心“撲通”、“撲通”一陣狂跳,不敢再行張望。


    過了一會兒,偷偷而窺,見陳君尋沒有異常,她編條短信發了過去:我們西安下雨了,挺讓人心煩的。我正在午休,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我想,我可能、大概、也許、或者想你了,所以就給你發短信。


    羅玉珠一直對陳君尋謊稱是西安人,想起昨晚看過西安地區天氣預報,她眸子一轉,來著這麽一出。之所以這樣做,顯然,她有她的目的。


    陳君尋確被迷惑,見對方玩起文字遊戲,他忽然書香四溢,回道:恰好我一個人在享受著無聊。


    享受著無聊?那該多高的生活境界?羅玉珠蹙了蹙鼻梁,美眸隨之微微一眯,竟有秋水溢出,純到無法形容。可她非要佯裝成熟女性,故意撂下煙幕彈:生意上有人幫我打理,麻將不會打,酒也不會喝,我也很無聊。


    陳君尋回道:恭喜你,看來,你比上帝懂得孤獨。


    羅玉珠笑著皺了皺眉頭,回道:拍馬屁。


    陳君尋粲然一笑,眼珠子仿佛被手機屏吸住似的,看那笑相,不是有外遇,就是腦子有毛病,回道:拍馬屁遠不如摸馬屁。


    一滴水的衝動,也可攪動整湖的熱烈。處在青春期的羅玉珠就被陳君尋吹皺了心湖,難免往男女之事上去想,再一偷窺陳君尋得意的神色,她真想往陳君尋那裏啐口唾沫,但她不敢暴露自己,而是快速地發去一條短信:你敢?借給你一百個膽子!


    很快,陳君尋發過來一張壞壞的笑臉。饑餓感沒了,虛擬的秀色,似乎勝過真實的物質,畫餅充饑,遠難勝此。


    羅玉珠將手機放在桌子上,眼睛又移回到屏幕,心想,這樣聊下去又要吃虧,不行,非得討他一些便宜不可。想到這裏,話題一轉,發去一條:上次,兄台告訴我網上有你照片,可是,我眾裏尋伊千萬遍,就是沒看見你的尊容,兄台既然是作家,就給我描述一下你到底何等模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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