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找到同流合汙的入口,很快就有了更深的交集。這時候,服務員將炒菜送了過來,陳君尋打開啤酒,斟滿,將筷子大頭那端伸進杯裏蘸些酒,往桌子上輕輕磕三下,意即敬天敬地敬父母。然後,他挑幾塊牛柳狼吞下肚,一邊喝酒,一邊浪漫地描寫:敝人約等於侏儒;歇頂;大鼻子;戴著眼鏡。矮小出精品;禿頭絕頂聰明;大鼻子性感;戴眼鏡純粹文明。反正敝人是二十一世紀典型的美男子。


    在做銷售方麵,陳君尋滿嘴跑火車,說一千句話不會重複一句,是個十足的江湖油子;在泡女人方麵,他花言巧語,流氓話可以論斤稱。加之深厚的文字功底,論及撩妹,那真叫庖丁解牛遊刃有餘。


    看到他這則短信內容,裏邊關於二十一世紀美男子的描述豈止惡心?那真就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


    羅玉珠偷偷欣賞陳君尋那副自鳴得意的思想家的麵孔,她的心靈的花朵,有一種別樣的怒放,又覺得謊言十分新鮮,忍俊不禁,回道:這好慘呀,我要是上個世紀結婚多好,眼看一年年變老,二十八了,沒辦法,隻能湊合著在二十一世紀嫁人咯。


    陳君尋眼睛倏然放光,彈射著笑臉,回複:美眉二十八歲?


    羅玉珠眼見自己下的套收到了效果,索性欺騙下去,回道:哥哥千萬別嫌棄小妹年齡偏大。


    陳君尋回道:你能再大一些更好。


    羅玉珠微笑,回複:我也想,隻可惜哥哥結婚了。


    陳君尋回道:說我已婚,何以見得?


    羅玉珠回道:我猜的。我在網上見過你的簡介。你說一個三十四、五歲的男人,如果再不娶老婆,生理上能沒障礙嗎?


    陳君尋笑了笑,回道:片麵。


    接著,他出言無狀,又回道:敢情阿妹入列美女族,美眉多高?


    羅玉珠回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多高呢。


    陳君尋欲擒故縱,回道:慚愧得很,四舍五入,我一米六。


    羅玉珠莞爾一笑,深情地望著陳君尋撒謊時那副得意的麵孔,她比他更加春風得意。就見她慢慢吸一口熱奶打著掩護,回道:身高也有四舍五入之說,好玩,不過,一個舍字讓人很難捉摸,上至一米六四,下至一米五五,這個範圍也未免太大了,狡猾。


    這邊,陳君尋又被逗樂了,連幹兩杯啤酒,回道:美眉一定很有優越感。


    羅玉珠回道:那還用問嗎?小妹我和你不一樣,四舍五入,我一米七。接著,又回道:哪怕我166厘米,也是壓著你。


    壓著我?我擦。


    陳君尋無比齷齪,流竄的荷爾蒙一經心靈的臆斷,於是變成了一種錯誤。回複:霸道,男女之間不能說壓。想我了?


    瞧這家夥,漢字耍得跟楊家槍似的,又自我感覺十分良好。其實,他說這話隻是比幽默更黑一些,如山炮自虐,拯救了快樂。


    一位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就這樣被他肮髒的靈魂以隱形的方式玷汙了。


    羅玉珠眼見對方耍起流氓,有些不高興了,真想“噗”他一口,卻又不敢,連忙回道:我不喜歡說髒話的人,你既知識渡人,更不應該。


    陳君尋受到打擊,頓了一下,接著,以流俗過渡,問道:說,到底想我沒有?想我了?


    羅玉珠何其聰穎,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回道:你說呢?


    陳君尋狡猾地回道:世界上沒有強迫的真心。我的想法,其實和你的一樣。


    過渡途中,試探出對方沒有翻臉之意,陳君尋反倒斂住壞笑,覺得對方是位襟懷寬廣的淑女,果真不再放肆,接著發去一條:看來不能問你芳容如何?不然,挨訓不說,我又要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


    羅玉珠咬文嚼字,辯駁:既是芳容,還能醜嗎?


    陳君尋回道:美眉好厲害。美眉叫什麽名字?


    羅玉珠回道:不是早已告訴你了嘛,我姓白,叫白色。


    陳君尋本就故意問她的,這時回道:白色!名字好純潔。我很喜歡白色,但是白色不像是你的真名。


    這家夥一語雙關,又想深探對方老底。


    羅玉珠如飲甘醴,麵泛紅暈,卻又調皮地回複:白色,這次你可要記住咯。再有,我可警告你,喜歡到了極點,當心變色!


    這回,輪到羅玉珠主動挑逗陳君尋了,想必,她在為她剛才的一個嚴肅尋找出路,她不想因為過於正派,讓對方對她失去興趣,所以多少帶些違心的庸俗。


    不想姓白,難不成想姓黃?聽到與顏色有關的東西,陳君尋的心思又不用到正地方去了。此時,若說羅玉珠像位白雪公主,他分明就是一條拉著雪橇的公狗大黃。


    這二人你一來我一往,拉鋸似的,生生鋸倒了諸多障礙物。浪費著時間,一籮筐的話,沒有一根頭發絲的重量,隻如纏繞的情絲罷了,卻又津津有味,樂此不疲,如花海邀約之狂奔,渾然感覺不到疲憊。


    有時候,我在想,在這個網戀盛行的時代,若是梁山伯、祝英台重新投胎轉世,他們還會化蝶嗎?再忠貞的愛情,是不是沒有一絲動搖?再忠誠的誓言,是不是沒有一點褪色?是情約束了性,讓它不要放縱;還是性產生了情,期許它不要變質?在吻牌時代的漩渦裏,任何人與網戀絕緣都是不可能的。網絡的誘惑,消磨著正義的人格,風化著忠貞的愛情,在欺騙、浮華、騷動、失望的間隙,每插一腳,誰都無法踏踏實實地點擊生活。


    陳君尋渾然沒有罪惡之感。他這種撩妹方式,無論定位為不負責任的談情說愛,還是空虛騷動的稍微帶著流氓腔調的引誘,在精神荒蕪的時代,俱都成為吃貨們增加食欲的上等食材。


    而清純無比的青春女孩非要偷偷混入吃貨堆裏。


    在同一個空間,相隔不出十米,網絡讓羅玉珠對作家沉吟的歆慕從天涯縮短到了咫尺,卻讓陳君尋對白色女士的想象從咫尺拉長到了天涯。


    由此可見,網絡就像一個化妝師,很多人與事,很多風景,在距離無限靠近之前,它都起著美化作用。


    這就是吻牌時代的一大特點。


    那麽,什麽叫吻牌時代呢?我在前文已經講過:


    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後期的網絡流行,到二十一世紀初端的網絡瘋狂,短短幾年時間,這個時期的婚姻與愛情正運動著一場革命,那是丘比特騎著信息的鴕鳥在飛奔與漫射,背囊裏裝滿了神箭,那些箭鏃不管是金做的還是鉛做的,也不管你療傷還是中毒,幸福還是憂悒,我想告訴你:那隻是丘比特的一次童趣的玩耍!


    許多人癡迷於這場情人入彀的愛情革命,網絡的力量讓丘比特神箭的射程遠到天涯。迷離的人們隨時隨處都可能被箭中傷,被愛糾纏。愛情,就像網絡電波一樣圍困著人們,有些人希望這場革命能夠成功,也有人將它看成洪水猛獸,希望它失敗。先戀愛然後性愛,還是先性愛然後戀愛?在網絡的世界裏,人們似乎已經模糊了這兩個問題的本質區別。


    傳統的媒妁,正在逐漸走向失業的窘境,而網絡的紅娘,讓媒妁也漸漸害起了相思。這就是世紀之交,人類社會的新型愛情格式,從最初的小眾到後來的普及,一部電腦堪稱一座鵲橋,也就是這個時期,我將它命名為吻牌時代。


    情竇初開的羅玉珠不僅占據了喬袖的位置,在隨後的歲月,她也讓秦粉、傅憶嬌的領地有所縮減。


    不過,愛情一旦有了肉體的表達,就會讓回憶變成回味。回味淡了,就會一天天遺忘;回味濃了,就會變成一種盼望,這種盼望能讓愛越陷越深,直至不可自拔。


    秦粉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


    自從迷戀網絡並在網絡世界偷吃禁果,秦粉的心一直不定期地疼痛。愛與痛,欲求與拒絕,毫無章法地糾結在一起,就像上帝與魔鬼,靈與肉,在不停糾纏。每當雲蒞雨至,她的生理上的刺激欲就會空前高漲,而當瘋狂的快感稍縱即逝,她就像被巨大的海浪打到海岸,從浪尖之上翻落,在沙灘上痛苦地擱淺。迷離瘋狂與徹悟痛苦,她無法擺脫這種矛盾的自身合力,一種快樂與痛苦衝抵化零的神奇的力量。


    等她來到青屏,在與陳君尋經過那一次肉體的傾情表達以後,很快,她與陳君尋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秦粉與陳君尋的過密交往給自己帶來很大的麻煩。製造麻煩的不是別人,正是狗皮膏藥李未央。


    要說這李未央糾纏不休,怪也隻能怪秦粉過於風流,非要偷吃窩邊草不可。我已說過,喝酒隻是一個耍流氓的借口,罪魁禍首當屬原始本能的衝動。當初,若非秦粉春心蕩漾,見李未央風度翩翩,閃現玩弄一把的念頭,酒後引狼入室,製造一夜風流,也不至於李未央變成狗皮膏藥,給她帶來無盡的煩惱。


    河車倒轉,時光逆流。那天晚上,加完班以後,秦粉私下裏邀請李未央去吃夜宵,問他有沒有空。李未央一直覬覦這個年輕女老板的美貌和金色集團的財富,看穿秦粉的心思以後,他難免欣喜若狂,於是滿口答應了。


    等到吃完夜宵,夜已經很深了,秦粉叫李未央送她回往住所。這時的秦粉看上去有些喝多了,本就十分俊俏的臉蛋醉色酡酡的,更如盛開的桃花,看了讓人忍不住假裝近視,近了還想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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