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篇寫道:


    4月7日,晴。


    今天我又去念慈寺聽慧空法師說法了,近來有些奇怪,總有一種奇妙的幻覺引導我走進念慈寺。走進大殿,沐浴在佛祖澤被的金光裏,我身子一下子輕飄起來,也暗淡下來,所有肮髒的東西都像我齷齪的皮囊一樣慚顏穢形、無地自容。談什麽金錢、名利、仇恨與眷戀,那些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我的心裏隻有無私、虔誠和淡定。佛祖將一顆慈善的心裝進我的胸腔,我能感覺到,我哭了,我知道這不隻是與人為善的感動,我知道自己脆弱的心還有牽掛!


    是的,還有一份感情等待我去舍棄,那是愛,是對雁齡的依依不舍,可我還無法做到。我想現在我還不能那麽從容,因為我現在還不願意,所以,我祈求佛祖再給我一些時間……明天就是雁齡的生日,我許了個願,求佛祖賜福給這個善良的女人,她的身子曾經承受那麽多的不幸。佛祖對我說,她會快樂的,天下所有不幸的人都有自己的極樂世界,那個世界就在不遠的地方,善良的人都在向它一步步靠近。


    ……


    譚雁齡慢慢合上了日記。


    如此感人的日記裘堅再也沒法寫了,他靜靜地躺在醫院裏,吸氧,打吊針,沒有思想,沒有語言,但是,如果他胸腔裏裝著的還是那顆心,他唯一的愛,依然還是譚雁齡。


    譚雁齡坐在病床邊,臉幾乎貼到裘堅的臉上,輕輕捏揉裘堅的手指。她希望奇跡能夠發生,他的手指能夠抖動一下,極小一下也好,哪怕是她用心靈的觸角才能觸摸出來的抖動。


    “堅,告訴你兩條好消息,你一定要仔細地聽啊。堅,那個開車撞我們的凶手落網了,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那他為什麽不掛牌照?幕後有沒有主謀,警方正在進一步調查。不管怎樣,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等待他的必定是法律的嚴懲。堅,你高興一下吧,你笑一下給我看,好嗎?笑一下給我分享……


    “如果這件事還不能打動你,那麽,接下來這條消息一定能把你喚醒,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小秘密,堅你一定要聽。堅,你快要做爸爸了。出事之前我就知道自己懷孕了,不過,我當時沒想告訴你,也可能那時對你的愛還不是太深,不是太深,嗚嗚,堅,對不起。


    “我知道我過於迷戀建業,都是我的錯,堅,真的對不起。如果時光能夠倒流,第一個與我分享這種快樂的人一定是你——孩子的爸爸。你動手摸摸,孩子在動。”


    譚雁齡將裘堅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騰出一隻手抹了抹眼淚,接著說道:“今天我把你的日記全部讀完了,我的堅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堅,堅你的寬宏大量讓我內疚,讓我汗顏,讓我心裏好痛。不過,堅,我不希望你悲觀遁世,你糟糕的心情是因我而起的,我罪孽深重,你為什麽不讓我去贖罪呢,為什麽要救我?


    “等你康複,我一定讓你心情快樂起來,堅,給我一些時間,好嗎?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知道我的心還有一半留在建業的身上,可是,我會努力一點一點把它扯過來的,如果我累了,沒有了力氣,就讓我們的孩子幫我一把,因為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家,因為我突然發現你的不可缺少,那是愛,愛你的愛字,堅,你能聽到我的話嗎?”


    譚雁齡越說越傷心,情到深處,涕泗交流,可是,她的裘堅並沒有像電影劇本裏寫的那樣神奇般醒來,他的眼睫沒有感動,他的眼角沒有流淚,他的手指也沒有些許顫抖,他依然這麽靜靜地躺著,與世無爭,與愛無爭。


    唐州的城市表情沒有變化,不因一個人,一件事。


    青屏亦然。


    胡玨失蹤了。這是裘乾打電話告訴翼龍的。


    自從與翼龍偷情被抓以後,胡玨的日子一直沒落好,這一失蹤,不禁讓人懷疑她是不是被白俊傑暗害了。


    得知這個消息,翼龍冒險潛回青屏,偷偷打探胡玨的下落。不久,仉天然帶著白俊傑的原配夫人找到翼龍。白夫人說:“那個姓胡的女人被白俊傑關在一個秘密的地方,我隻聽白俊傑醉酒後提過一次,說什麽地下秘室,具體在哪裏我就不知道了,也不敢問他,不過,我保證那女人一直還關在那裏,你趕快去救她吧,她要是死了,白俊傑的命也得搭上。”


    哦,原來白夫人擔心丈夫殺人償命。不過,她的話給翼龍一個提醒,翼龍一驚:難道是那裏!


    翼龍謝過白夫人,然後,趁著月色,帶著仉天然來到青屏城西三十裏開外的一個荒廢的采石場。


    采石場裏好石材基本上被轟掘一空,留下一個個二三十米深的大水池,經年雨水蓄積,水麵與地麵落差很大,懸崖陡坡。這個地方又髒又臭,除了一些化工廢料和城市垃圾的運輸車偶有來往,平素很少有人光顧。


    翼龍下了越野車,從車子裏取出繩索和礦燈,三彎九轉,走了好幾裏地,來到西北隅一個深水石塘,借著月光,翼龍指向峭壁上一個直徑一米左右的洞口,對仉天然說:“兄弟,幫個忙,等我下去,你留意繩子,當心結頭滑脫。”


    仉天然有些害怕,不忘提醒道:“那是一個蛇洞,聽說裏邊有條大蛇,你現在進洞,想找大蛇吃你啊?”


    翼龍笑了笑,說道:“那是有人故意瞎編的,專門嚇唬你們這些膽小鬼。你等著救人就是,再說,我是龍,有翅膀的龍,龍蛇一家,真要鬥起來,一百條地頭蛇也鬥不過一條飛龍啊。”說著,他就將繩子係到正上方的一塊石頭的棱角牙口,“兄弟,你把握好。我下去了。”


    翼龍說完縋繩下了石塘,緣石壁找到洞口,然後,猶豫起來。


    當初,這個采石場是白俊傑開的。炸藥炸出這個洞口以後,白俊傑命翼龍進去勘察過。翼龍見裏邊的空間有一間石屋大小,感到很奇怪,出來以後將情形告訴白俊傑,白俊傑聽後,叫翼龍不要聲張。


    白俊傑欣喜找到一個鬥狠秘室,獨手勝猿,他經常在這裏馴化高徒,命令他們在這裏殺狗戮貓,曆練野性。采石場荒廢以後,翼龍曾經在這裏經營過**,而且都是豪賭。


    後來有一次,大家還準備到石屋裏聚賭,一位老兄先下到洞口,這老兄邊跟上頭賭友說話邊準備往洞裏爬,突然,他發現岩石縫上有一條蛇蛻,從蛇蛻大小判斷,這條蛇有碗口粗細,那老兄大喊救命,一麵,老鼠窟裏倒爬蛇狀往外逃命,逆行出洞,卻又掉進水塘。等到被救上來時,已經奄奄一息。


    “蛇,大蛇!”那老兄驚魂未定。


    “什麽大蛇?”


    “洞裏,洞裏有大蛇!”


    眾人聽完他的描述,也都非常害怕,以後,再也沒人敢來這裏賭博了。翼龍後來知道那條蛇蛻是白俊傑故意放的,而且是條假蛇蛻。翼龍問白俊傑為什麽這樣做,白俊傑笑而不答,最後隻說一句“那個地方原先是一個墓穴,你少去。”


    想起白俊傑說的話,翼龍不禁打了個寒噤,但是,一想到胡玨在裏邊,他就變得奮不顧身。


    翼龍打開礦燈,身手敏捷地鑽進洞裏,爬行六七米,被幾塊石頭擋住了。這幾塊石頭壘疊起來,幾乎封住整個洞口。翼龍用力推開石頭,空間立刻開闊起來。


    石屋裏非常黑暗,翼龍用礦燈往四處照了照,很快看到一個人,蓬頭垢麵。翼龍大驚,當那個人一邊尖叫一邊瑟抖身子往石壁上撞擊時,翼龍認出她正是胡玨。


    白俊傑打敗翼龍以後,將他清理出白家幫。無奈之下,翼龍遠走他鄉。對於胡玨,白俊傑隻是要求她不要再去“百氏快餐”上班,別的什麽也不說,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突然有一天夜裏,白俊傑強令胡玨喝下一碗迷魂湯,然後,命令大徒弟雲豹連夜將胡玨帶到這間石屋,又將雲豹支走。


    白俊傑點著蠟燭,候到拂曉。


    等到胡玨醒來,看到白俊傑那副猙獰麵目,比見到鬼還要可怕。


    白俊傑先是講述這間石屋裏生活著一條大蟒蛇的故事,並把那條假蛇蛻從石洞口扯進石屋,嚇飛胡玨的魂魄,然後說道:“在這裏,我捏死過兔崽子,掐死過狐狸精,也殺過人。這裏有很多牛頭馬麵大頭鬼。現在,我把你帶進來,就是要你陪蟒蛇,陪大頭鬼的,以後,你就在這裏過日子吧。你可以哭,可以喊,但是,我告訴你,這裏是塊荒地,沒人來。你要真想哭鬧,當心引來野鬼。這堆紅薯,你省著吃,這樣可以多活一些時日。”白俊傑說罷指向雲豹帶來的一袋紅薯。


    胡玨一直戴副腳鐐,白俊傑將她鎖在石室腳落,臨走,不忘將石洞封了起來,心想,不出三天,這女人一定嚇破膽而死。


    胡玨又哭又喊,五指紮煞,不出一天身體就麻木了,精神恍惚,再也沒有求救意識,除非餓了啃口紅薯,連帶紅薯皮上泥土一起下肚,剩下傻傻的什麽也不知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北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嚴冰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嚴冰舒並收藏北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