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珠有些自嘲,說道:“你是怕我豬八戒照鏡子自找難看吧?”


    羅豔麗不願妹妹被低落的情緒擊垮,連忙說道:“我們的小玉珠這麽天真可愛,九條仙女加起來也不換呀。”


    羅玉珠無奈地笑了笑,輕說:“我知道你是在恭維我,不過,跟仙女比,那是一場不對稱的戰爭。”


    羅豔麗說道:“即使是一場不對稱的戰爭,我們的小玉珠也能贏,你就用你的天真可愛打敗她們吧,別的什麽都不用。”


    羅玉珠苦笑,“真若能打贏仙女,人間就沒有疾病了。”


    是啊,升仙的欲望,無非想要擺脫生老病死,而在這個死神橫行的世界,又如何可以跟仙女比呢?


    羅豔麗望著妹妹,竟不知如何安慰。


    就聽羅玉珠繼續說道:“不要再喊我小玉珠了,也別說我天真可愛,這樣的詞語,都是用來形容小女孩的,就叫我玉珠小姐吧,我都十八歲了,十八姑娘一朵花。其實我的心理年齡更大,早已是成年人了,一個比你還大的女人,一個與男人相互呼應的女人。假如你是我的妹妹,那會多好,那樣,我就會靠近他的年齡,也不用辛辛苦苦地騙他,自稱白色女士,我不想騙他的。”


    說著說著,羅玉珠就變得自言自語,小小的年紀,卻帶著沉甸甸的歲月悲憫。


    羅豔麗明白了妹妹的心思,這時柔聲問道:“是不是又想那個人了?想他,你就跟他聯係唄。”


    羅豔麗所說的他當然指的是陳君尋。都到這個時候了,羅玉珠也不隱瞞她的思念,就說:“我現在是快死的人了,又變得這麽難看,卻還要跟人家談情說愛,姐你會笑話我嗎?”


    提及死亡,羅豔麗努力蔽翳內心的痛苦,說道:“愛情是上帝賜給人類的一件神聖禮物,每個人都有權利擁有它,有權利愛自己的王子或者公主,當然包括我妹妹。姐渴望看到玉珠小姐思念她王子時那種幸福的表情,姐想分享那種幸福,可以給我一點嗎?羅玉珠同誌。”聽說妹妹希冀成熟穩練,羅豔麗爽當順水推舟,更改了稱謂。


    聞聽有人要分享她的幸福,羅玉珠看上去有些害羞,麵泛紅暈,說道:“這種快樂哪能隨便送人呢。”


    見妹妹心情好轉起來,羅豔麗的心裏稍微有些寬慰,跟著說道:“姐尊重你這種高尚的自私。”


    這時又聽羅玉珠念叨:“本來,我一直克製自己。我隻想讓他陪我聊聊天,談談我的文學夢,聽一聽我的心聲,感受我對他的愛慕與崇拜。我原本就沒想破壞他的家庭,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就更沒有必要了。我希望我和他的故事成為一個秘密,你幫我保守這個秘密,不要讓其他任何人知道,包括咱們的爸媽。好嗎,姐?”


    一句乞求,就見鐵花凋零,隨之墜落於風雅。羅豔麗接住了羅玉珠的話茬,說道:“既然是秘密,一定要有戒條的,就像在部隊一樣。你就放心吧。”


    羅玉珠說:“我相信你,姐。不過,等到有一天我死了之後,請你幫我告訴他,那個與他交心的叫白色的女人已經不在人世了。他是一個多愁善感的男人,我不希望他一直活在一個虛幻的世界裏,為一個已經死去的戀人不停地等待,他這個人就是讓人放心不下,誰讓他是位作家呢。”


    羅玉珠學著成熟女人一樣說話,說著說著,她竟然傻傻地笑了起來,那是一種恐懼死亡的變態反應,在沒有接到死神的請柬,任何人都不會體味是一種永沉而不是飛天,因為絕望的心情永遠都是沉痛的。


    “千萬別提死字!我問過好多醫生,他們說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羅豔麗在一旁看得分明,她的心情變得越來越鹹濕。


    “別騙我了,痛的落點在哪好找,但它遊走到哪裏,隻有挨打的人自己清楚。”說著,就見羅玉珠將笑收藏起來,然後,聽她繼續評價陳君尋:


    “說他多愁善感,你或許懷疑我將他女性化了,他這個人事實就是這個樣子。姐你聽過一首叫《愛情郵票》的流行歌曲沒有?歌詞出自他的同名小說,是這樣寫的:


    既然我已不再是你眼裏美麗的風景,


    我的腳步隻能是我流淌的理由;


    你的紅唇已不再需要我信誓的唇線,


    而我的笑靨還要瘦出兩口饑餓的陷阱。


    愛你愛你愛你,


    人生的路有你才會拉長距離;


    愛你愛你愛你,


    因為你恨的符號總是變成小於。


    既然我已不再是你心裏盛發的紅豆,


    可我仍不想讓世界刮起十二級台風;


    雖然你的纖手再不願接收我燃燒的玫瑰,


    可我仍希望所有的花店因你而興隆。


    愛你愛你愛你,


    ……”


    羅玉珠誦念幾句,然後輕輕吟唱起來,非常投入。可憐她大腦受損記憶力減退,唱著唱著,就記不清下邊的歌詞了,就見她輕拍幾下腦門,有些自責地嘀咕:“下邊怎麽唱的來著?……瞧我這腦子多差,竟然連他的東西都敢忘,反正,他這人就是這麽多情,這麽容易受傷。我要是他筆下那個女人,一定舍不得離開他。”說著說著,羅玉珠忽然停了下來,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


    陳君尋的才情羅豔麗早有領略,此時,她所關注的不是歌裏的風花雪月,她得順著妹妹的思路走下去,哄其開心,她說:“深愛一個人,和被一個人深愛一樣,都是非常幸福的,我真羨慕你,玉珠。”


    羅玉珠說道:“你的論斷不完全正確,深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是一種痛苦,被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深愛是一種束縛。這話是他教我的,幸運的是這兩種情況都沒有發生在我身上。姐你的白馬王子出現沒有?什麽時候帶過來,也讓我欣賞一下。”


    聽得出來,她想頑強活下去,她要幫姐姐參考婚姻的那一半。


    羅豔麗抓住了羅玉珠心靈上這條真實的蛛絲馬跡,連忙說道:“好呀,等我發現目標,我一定盡快俘虜他,到時,請你幫我做他思想工作,結婚那天還要請你做伴娘呢。”


    羅玉珠也想讓姐姐開心起來,接住她的話茬,說道:“到時我一定會去。”


    可是,沒過多久,羅玉珠又悶悶不樂起來。她躺了下來,側過身子,將手機豎立在枕頭上,用手指固定,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按鍵。


    羅豔麗知道羅玉珠想幹什麽,就坐到她的身邊,輕輕撫摩著她稀疏的頭發,低聲說道:“真想見他的話,就給他打電話吧,讓他過來看看你,陪你說說話。”


    羅玉珠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愛一個人不需要過多表達,愛是用心,不是用嘴。再說,我也不能讓他知道我的身份。我一直騙他,我說我是西安一個單身貴族,我不想讓他責怪我,更不想讓他看見我現在這個樣子。繼續欺騙下去吧,欺騙越大,他的幸福空間就越大,世界就越美好。如果給愛情注冊商標,我真想把它注冊成吻牌。”


    說到這裏,羅玉珠忽然想到了爸爸所在公司的名字,吻牌食品公司,對,就是吻牌,她想給陳君尋一個吻牌愛情的暗示,可是,猶豫了一陣,她還是沒能鼓起勇氣去打那個電話。


    可憐這個罹患重症的花季女孩想見心上人卻不敢見,她隻有借助短信電波將愛意傳輸過去。她央求姐姐將她與陳君尋的親密交往隱藏起來,不要告訴父母,也不要通知陳君尋,直到臨死之前,她仍在扮演著一個思想成熟的女人角色。


    那一天,羅玉珠的視力變得非常模糊,木訥的語句,再也帶不出生動的表情,她知道,她的生命就要到達終點站了。


    恰在這個時候,陳君尋發來了短信。白美玲在場,羅玉珠沒好意思打開短信,還是羅豔麗聰慧,看見妹妹臉上的企盼與焦急,就支走了母親。


    白美玲這一走,羅豔麗輕聲問道:“是你的白馬王子發來的吧?”


    羅玉珠芳心忐忑,說道:“世上沒有強迫的真心。如果他真心想著我,一定就是他!”說著,她口角銜笑,像一隻複活的小鳥,起身推搡羅豔麗,要其出去回避一下。


    待到羅豔麗出門,羅玉珠坐了起來,打開短信,果然是陳君尋發來的。


    羅玉珠仔細瞅,勉強能夠看清字屏,這時小聲讀道:


    “白——色——小姐,你——在——做什——麽?是在——做——同一件——無聊——的事情——嗎?——思念!”


    羅玉珠忍俊不禁,念叨:“同一件無聊的事情,思念。無聊的思念,嘻嘻。”


    傻笑一會兒,羅玉珠睜大眼睛,艱難地辨別打字鍵:


    不,我正在做夢。昨天夜裏做了一個夢,我夢見與你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婚禮上隻有我們兩個人,沒有任何人參加,之所以說它盛大,是因為服裝的緣故。你說過給我訂做一套皇帝的新裝的,我希望我現在就能穿上它,由你親手穿到我身上,做你美麗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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