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美妙之所以生這麽大的氣,是因為上午羅建業找她談話了。原來,有人給羅建業寫了一封匿命信,信裏說白美妙用了袁金林不少錢,並且列出了幾筆具有代表性的賬目,有買彩票借的,有炒股借的,有到東北旅遊的開支,甚至袁金林在哈爾濱給白美妙買皮草的錢都寫了上去。時間,地方,人物,明明白白。


    正因為這事,羅建業嚴厲批評了白美妙,也讓他討伐袁金林的決心發生了動搖,變得有些跋前疐後。


    很明顯,舉報者是袁金林的熟人。


    白美妙不知道這是袁茵幹的。哼了一聲,她對袁金林說道:“上午,我姐夫把我臭罵了一頓,因為一封匿名信。說我跟你穿一條褲子,你挪用公司的錢花我身上來了。你給我說清楚,信是不是你寫的?我花你多少錢你都記帳了?證據呢?我打過欠條嗎?”


    袁金林想不到有個繩套等他伸頭進去,還沒張口就遭到了吊打。他明知這事是他指使袁茵幹的,一聽這話,連忙狡辯道:“沒有,沒有,我哪敢呢?可能是有人替我鳴不平吧。好了,電話費蠻貴的,咱不談那個。你就權當可憐可憐我吧,打點錢給我。”


    白美妙冷冷地說:“既然沒有證據,就說明我跟你沒有瓜葛。沒有瓜葛,你向我伸什麽手?看我像紅十字會裏的人嗎?你沒錢花,向傅憶嬌要去呀,她是你老婆,你家財政大臣。還有,你現在是通緝犯,再這樣糾纏下去,我就報警!”


    狠話還沒說完,白美妙就欲掛斷電話,袁金林一聽,連忙說道:“美妙你別掛,美妙,我近來太緊張了,我給你一個帳號,你打點錢進去吧,以前我投到你身上的錢少說也有二三十萬,你就還我一個零頭吧,給我幾萬,整數我就不要了。”


    乞求的聲音著實可憐,曾經意氣風發的業務經理,風月場常客,段子高手,這會兒失去了一個男人的所有尊嚴,得能磕頭就給白美妙磕頭了。


    又來了,又說少他狗肉賬!


    提起舊賬,那情債怎麽講?白美妙氣得嗓門起煙,說道:“再若糾纏,我真報警啦!”


    袁金林一聽,連忙說道:“不,不,不,念在多年感情上,美妙你不會這樣做。再說,我開初犯錯,是因為給你買彩票——。”


    “你給我閉嘴!”


    一聽這話,白美妙煩惱至極,連忙打斷袁金林的話,接著,就聽她絕情地說道:“我告訴你,袁金林,你別隨便栽贓!你犯罪砍頭與我扯不上關係。我和你隻是普通朋友,你怎麽會花錢在我身上呢?好啦,下次不要打電話騷擾我,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她就霸道地掛斷電話。


    對於一個隻知道錢裝在身上暖心掏出去痛心的女人,所有的肉體征服都不能使之屈服。


    袁金林呆乎乎地望著手機寬屏上的掛機提示,仿佛看到了他的世界正在悲哀地謝幕。


    趙酒窩一直在一旁聽袁金林和白美妙交談,見袁金林打完電話臉色蒼白,她停下了手機裏的俄羅斯方塊遊戲,問:“她沒同意?她不會報警吧?”


    袁金林咬牙切齒,一字一磕地說道:“她自己一屁股屎,你瞧她敢報警?”


    這時,趙酒窩將臉靠在袁金林肩膀上,說道:“要不,我也賣血吧,我不想老是花你錢。”


    這丫頭英雄俠情,一貫崇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江湖道義,現在她與袁金林時運到了最苦厄的時候,生活的重擔,她確實不想讓袁金林一個人撐扛。


    聽趙酒窩說也要賣血,袁金林馬上回道:“不行,你還小,正在長身體,你身上那點血水,連自己都不夠用。再說了,這裏不幹不淨的,太危險了。”


    “你不怕危險,我也不能害怕。”趙酒窩的義氣又躥跳上來,沒往袁金林對她的疼愛上多想,隻覺得自己像個膽小鬼似的。


    袁金林苦笑道:“我跟你不一樣,酒窩。我是過來人,該看的風景,我都看過了;該經過的站台,我都經過了;而你不同,你的美麗人生還沒開始檢票,你應該靜心候車才對。”


    “不,我們已經是同伴了。我願意給你打伴,再破的車,我也想一直坐下去。”


    “傻丫頭。”


    袁金林歎了口氣,如鯁在喉,再說下去,他不能保證他的聲音不會顫抖,所以,他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趙酒窩說道:“再若不然,我們挪個窩吧,找個偏一點的地方,擺個地攤,做點買賣,咱們也能養活自己。我有金項鏈,還有一副鐲子,把它們賣掉,可以湊些本錢的。”


    想他袁金林,堂堂一個業務經理,靠磨嘴皮吃飯的,隻要稍微動點腦子,就不會餓死。可是,正像他說的那樣,迎接陽光的求生之門已經關閉了,哪怕擺個水果攤,也隻能成為他的一個遠大理想。


    隻聽袁金林說道:“做點小生意,我也想啊。可是,我是通緝犯,到哪裏都不會安寧,這裏人雜,相對安全些。”


    趙酒窩說道:“我不也在逃嗎?要死,咱們一起死,我給你陪綁。”


    袁金林搖頭,“不,你不一樣,你的案子很快就會了結的,我聽袁茵說,韓功課不敢起訴你。那個狗雜碎不想自找麻煩,甚至,他正托人消案也說不準。好了,我睡一會兒,你要是出去的話,可別走遠。”


    趙酒窩點了點頭,心說,去外邊轉悠轉悠也好,真要遇到一個對她感興趣的有錢人,說不定就會破解目前的困局。


    想到賣身,她不敢告訴袁金林,隻在自己的心裏胡亂琢磨。


    袁金林和其他血奴一樣,被血頭當成一群奶牛圈養。每天。血頭除了在飲食上給血奴猛加營養,還要給他們注射一種造血針,這樣,就可以保證:一個禮拜的時間裏,血奴們可以完成一次抽血,又不會出人命。


    在這裏,每個血頭都領導著一個分會,接受總會大老板的統一指揮。分會會址沒有固定地點,一旦風吹草動立馬轉移,消息靈通,動作迅疾,因此很難被抓住。


    袁金林所在的分會不久就轉移到了一個叫瀧印的小鎮。到瀧印鎮以後,他漸漸感覺身體不支,沒過多久,就病倒了,高燒不退,暫時無法賣血,經濟來源一下子就被切斷了。不過,血頭沒有立刻將他和趙酒窩掃地出門。


    血頭之所以這樣做,也可能出於仁慈,也可能感覺袁金林是隻成年奶牛,也可能害怕這二人出賣他。


    “明天,我上陣吧。真的,有我分擔,你的壓力會小一些。你不能垮掉。”


    坐在床邊,凝視著昏懨懨地躺在床上的袁金林,趙酒窩說著說著,就將臉貼到袁金林的臉上。


    溫熱的眼眶,便有露珠爬上趙酒窩的睫毛,繼而輕刷這個大男人滾談而虛脫的臉,既似親觸,又如降溫與滋潤。


    袁金林積攢著力量,慢慢地說道:“不行,你不能賣血。我有我的打算,你再堅持一陣子就好了。”說著,他將趙酒窩的臉托了起來,與之凝視,“以後,不許靠我這麽近,給我記住了。”


    此話一出,忽聽“哇啦”一聲,趙酒窩大雨滂沱,刹不住閘了。伏在袁金林的懷裏慟哭不止。這又哭又鬧的,直把袁金林心都搗碎了。超越身體百倍的痛苦,往往來自靈魂,在這個女孩麵前,他忽然感覺自己好失敗,好無能。


    過了好一會兒,趙酒窩止住哭泣,抹了抹眼角,問道:“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報答你不行嗎?讓我溫暖你,陪你睡覺。”


    趙酒窩聽人講過,有一個土方子可以治療男人高燒不退的病,那就是脫光衣服貼在男人身上,讓其發汗,驅走病魔。逼到這個節骨眼上,她也想用這個土方子救袁金林的命。


    這種土方子袁金林早前在白美妙身上用過,聽趙酒窩這麽一講,他登時拉長了臉,瞪著通紅的眼珠,像個惡神似的,沉聲喝道:“不許說這種話!你都快長成大人了,害不害臊?”


    說著,他的眼裏就冒出了兩顆亮閃閃的水星星,尖尖的,亮亮的,跟著趙酒窩眼裏的水花一起跳躍,一起舞動。


    “就因為我快要長成大人了,我才知道受人滴水之恩應該湧泉相報。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難道不是因為愛嗎?”


    一句話把袁金林抵到南牆上了。是啊,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這都是愛啊。


    袁金林無法啟齒原因所在,就說:“以後,如果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


    這父女倆落難的樣子著實慘不忍睹,小惡與大善的對比,不禁令人唏噓不已。千裏之外的青屏,回憶著這麽多年來袁金林的好與不好,傅憶嬌的心裏也不是沒有一丁點的牽掛。


    其實,最感覺對不起袁金林的當屬傅憶嬌了。那次將照片和底版交給譚雁齡以後,傅憶嬌時常在夢裏看到自己一副落井下石的樣子,她還聽見兩個小孩呼喊爸爸的聲音。醒來以後,孩子的呼喊聲就變成一個女人的聲音,罵她是狠心的騷狐狸,隻會偷養野漢子,丈夫陷入泥潭,她不僅不拉扯一把,反而用竹竿往泥淖裏猛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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