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麽凶,你們蹦不了幾天。就是把我當精神病人治死也沒用,我們的人,已經到了省裏。”被抓的群眾表示不服,有人說道。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狡兔三窟啊。常居安真真服氣了,下令逮捕漏網之魚,冠以罪名有組織有預謀的尋釁滋事,抓住後一律收監。


    然而,群眾的力量無窮大。


    不一日,混進省城的上訪群眾躲過青屏警方劫訪便衣,齊聚省委大院門口,打著好多條標語,諸如:青屏青屏,化工盛行,榆錢百姓,離奇怪症,村村汙染,家家心痛……是對是錯?是福是禍?隻講耕耘,不談收獲……經濟發展了,環境流產了……叩請撤職常居安,跪拜法辦蔣耕耘……等等。


    這次鬥智鬥勇的非正常上訪驚動了省委書記張鎧銘。


    張書記早有耳聞青屏環境髒亂差,不然,上次佟偉業過來,他也不會當麵批評。張書記親自接見了上訪者代表,聆聽他們帶來的青屏聲音。在了解情況,特別是聽說這兩年神箭化工公司時不時往地層偷排工業廢水,張書記大為震驚。


    與汪省長交換意見以後,張書記答應嚴厲查處青屏環境犯罪,給來訪群眾一個滿意的處理結果。然後,汪省長吩咐下屬妥善安排上訪群眾吃飯住宿,並給他們購買了次日的返程火車票。


    此次上訪事件,徹底擊垮了常居安繼續宦遊走動的意誌。為了達到安定民心之目的,不久,唐州市委常委會開會研究,決定免去常居安青屏市委副書記職務,同時,提請青屏人大免去他的青屏市市長一職。


    唇亡齒寒。榆錢鎮群眾上訪使蔣耕耘身背一個黨內警告處分。不過,當蔣耕耘看見常居安半天雲倒栽一個跟頭,他的心裏還是收割了些許安慰。


    神箭化工的環境犯罪,汪省長特意安排省公安廳給青屏公安局下了谘詢函,要求嚴查嚴辦。


    一經立案偵查,作為神箭化工公司合夥人,逯敏雅自然脫不了幹係。


    不過,逯敏雅雖然官司纏身,卻始終沒有浮出水麵暴露她和蔣耕耘的曖昧關係,這讓蔣耕耘非常感激這個性感女神的俠義之舉。為了幫逯敏雅脫身,明裏暗裏,蔣耕耘使了不少力氣。


    蔣耕耘力壓青屏司法界,安排青屏公安局回函欺騙省公安廳。私下裏,他跟公檢法的相關領導說,常市長既然已經受到處分,在逯敏雅身上,就不要一味窮追猛打了,畢竟逯敏雅是常市長的妻外甥女。


    這些話像是體恤常家卻又綿裏藏針,青屏公檢法一幹領導平素與常居安交往過密,又對逯敏雅憐香惜玉,一聽此話,無一不從。


    與此同時,蔣耕耘放話給殷波瀾,要殷波瀾盡快擺平範小槳之事。


    然後難免一番批評,“農藥廢水毒性大成分複雜,是典型的難降解有機廢水,將其排入地層,良心何在?你這種做法已經構成故意破壞環境罪,真要上綱上線追究下來,你是要坐大牢的。”


    殷波瀾自始至終沒有承認往地層排汙,事情鬧大以後,他趕忙命親信廢掉那口井,抽掉井口管道,用水泥封住,又在上麵添造一個花壇,消滅了所有現場證據不說,還在編織著綠色化工的謊言。


    自信鬥得過範小槳,殷波瀾底氣十足,說道:“蔣書記你可要明斷,說我往地層排水,那純粹是範小槳含沙射影胡說八道,他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勒索,我沒起訴他,已經給他天大麵子了。要花錢找人弄死他,我承認,我當初放過話,但那隻是一時之氣,並沒有付諸實際行動,當時情況你是知道的,企業攤子鋪得那麽大,卻無法正常生產,我急呀,我的蔣書記。”


    這個狗日的喪盡天良,卻是不斷往臉上彈水珠冒充眼淚,儼然一個少有疼愛的黑孩子。


    神箭化工從開初在碧波市被勒令關停,到青屏的慷慨接納,蔣耕耘收受殷波瀾一大筆賄賂,現如今出事了,不管遺禍多大,也是在青屏招商引資的大旗下開進來的,蔣耕耘不好做出打臉的舉動,無論是自己的臉,還是對方的臉,他都不能碰,隻得說道:


    “不管做沒做,單就冒出這個念頭就非常可怕。你們情況我都知道,我也很同情你們,不過,企業想正常運轉,你就應該加大環保設施投資嘛,隻要你們硬件跟上去了,我敢保證,不管魏副市長也好,唐州方麵也罷,都會給你們打開綠色通道的。再有,範小槳的腿被你指使壞分子打瘸致殘,這事千真萬確吧?這件事情在社會上影響很壞,這個範小槳,我命令你必須盡快安頓妥當,處理不好,不要怪我封你的廠子!”


    先是籠絡人心的官腔,後又語厲詞嚴,聽起來像要動真格的。


    殷波瀾心想,他的內遷企業在青屏紮根時間不長,投資成本還沒有完全收回來,這若關門,還不等於白玩?因而唯唯諾諾,全然按照蔣耕耘意思去辦。


    要說這個範小槳是個財迷心竅的小人物,也難怪被殷波瀾看得一文不值。從當初勒索殷波瀾不成反被打斷腿,到後來夾在上訪群眾中間積極揭露神箭化工惡行,範小槳都抱有耍賴訛詐等待談判的心理,並非正義當頭一心向民,因此,在殷波瀾抬高價錢達到他的期望值以後,他很快就與榆錢鎮上訪群眾撇清關係,繼而消失於公眾視野。


    上訪之事影響巨大,殷波瀾尿了褲襠有錢可賺,那個一心直排的汙染大戶,春雷集團落戶青屏的計劃可就不得不中途夭折了。


    蔣耕耘驚嚇一次,已不是毫無忌憚,私下裏,他授意青屏環保局長裘才:“今後,環保工作不能光靠罰款,對於那些低效益、高汙染的企業,可以適當選擇幾家關停整頓。關停整頓的時候,動靜一定要大,要上青屏電視新聞,上互聯網,讓那些妒忌青屏成績的人聽到雷鳴。”


    一句話,樹典型唄。


    想到榆錢鎮那幫鬧事群眾,蔣耕耘不禁來氣,就想招至跟前每人擂五十殺威棒。


    “這也難怪,落後地區就是落後地區,窮山惡水,潑婦刁民,食古不化啊!”蔣耕耘一邊嘀咕,一邊拿青屏百姓和他老家百姓比較,臉上流露一絲輕蔑的微笑。


    調查結束了,青屏無環境犯罪!貌合神離的政治對手常居安被發配了,逯敏雅伺候起來更加用心了,蔣耕耘難得歲月靜好。筋骨舒展,精神爽朗,做起工作來,自然得心應手。


    怎奈好景不長,這一天晚上,逯敏雅的私人別墅,客廳裏,淡綠色大理石地板上無息延展著的香茗,與靜靜躺著的紫砂陶片,浸泡透頂的“大紅袍”,構成一幅絕妙的潑墨山水畫,有血,有肉,有骨,有筋。


    紫砂壺是幽會中的蔣耕耘摔的,當然,不是因為躺在沙發上露著大奶子的逯敏雅。


    畫上的風景在作美麗變換,蔣耕耘的心卻在痛苦擱淺。


    房子是逯敏雅的,也可說是蔣耕耘利用手中權力送給逯敏雅的,茶壺卻是蔣耕耘自己的。


    這是蔣耕耘入仕以來第一次摔自己的杯具,一直以來,這杯子與他心手相牽、榮辱與共。


    我有一段警句:也許,人生中最大的失望帶來不了最大的痛苦,但卻給生活本身帶來最大的傷害,這種傷害怎麽形容呢?它就像:當你和你一生中最愛的人第一次行房的時候,在你快到高潮的頂點,她卻突然潛水了。


    正與逯敏雅魚水之歡的蔣耕耘受傷了,發怒了,萎靡了。


    潛水的不是逯敏雅,她還赤裸著呢,潛水的是上峰領導的信任。


    在官場混,領導的信任遠遠大於情婦的給予,道理非常簡單,一次信任的提拔,可以換來n次不同女人的給予。


    幾天一過,蔣耕耘明顯蒼老許多,滿臉滄桑,精神恍惚,像一張陳舊的照片在風中飄曳。真要像佟偉業電話裏所言,潛水的若是省委張書記的信任,那,麻煩可就大了。


    蔣耕耘並不知道,他提出的“先發展後治理”的口號以及“小化工大汙染,大化工小汙染”的理論,幾年前就被常居安作為政治標槍投擲到省政府大院,然後通過汪省長傳給張鎧銘書記。


    為了讓全省gdp數據養眼,張書記本是護著蔣耕耘的,可自從榆錢鎮百姓上訪到省委大院,看那些標語,聽百姓真實心聲,張書記不得不對蔣耕耘的工作成績產生懷疑。


    這次,佟偉業電話裏兜底給蔣耕耘,說張書記要來唐州突擊視察,其主要目的,極有可能是想考查蔣耕耘工作成績,順便對青屏工業發展和城市建設做些調研。


    因為小人搗鬼,有可惡的政敵,有不起眼的草民,仕途多了個未知大坑,蔣耕耘難免發怒。


    其後,佟偉業一再叮囑蔣耕耘,要他提早防範,蔣耕耘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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