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不知張書記哪天來,此時又是生產旺季,總不能一下子停得幹幹淨淨吧?那樣的話,用於考核蔣耕耘工作成績的青屏工業總產值可就影響大了。


    而青屏好多企業老板,在利益驅使下,總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開足馬力晝夜生產,排放的廢水大量積蓄於小青河下遊範家營段,這也成為蔣耕耘的一塊心病。


    矛盾重重,難免引惹蔣耕耘憂心忡忡。加之前途未卜,滿臉滄桑也可理解。


    這一天,聽說張書記已到唐州,蔣耕耘可就慌了神。火燒眉毛,他趕緊請求唐州方麵無論如何拖張書記一拖。青屏這邊,他則安排魏奇菲通知各個中高汙染企業單位即刻停產,那些單位事前都接過通知,停產下來,早有準備。已經上了黑名單的重汙染企業,不聽話的話,則通知供電局直接斷電。


    當然,企業不能全停,全停就變成死城了。樣子一定要裝得像,所以,那些輕度汙染企業,蔣耕耘還是要求正常生產的,條件是即刻開動汙水處理設施,減少高空排放。


    一邊,蔣耕耘直接打電話給水利局局長,命其調度下轄的河道管理處,火速打開青龍閘,無論如何,將小青河連同暗渠裏的工業汙水全部排掉,排掉以後,從上遊銀杏埔開閘引水,將小青河置換成一股清流。


    一切安排妥當,蔣耕耘依然忐忑不安,畢竟,他感覺官椅搖晃啊。


    張書記等人來到青屏以後,蔣耕耘先帶他們參觀青屏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和市容綠化,並談及未來幾年他將青屏建成綠色化工城市的藍圖構想。張書記聽完匯報,點名要去吻牌食品公司看看,算是突擊檢查的那種。


    青屏化工業發達,蔣耕耘本以為張書記要去化工園區,不料點名要去一個食品企業,為此有些猝不及防,趕忙安排分管工業的副市長魏奇菲打電話給白美玲,讓她準備一下。


    蔣耕耘多慮了。


    事實上,在白美玲的嚴格管理下,吻牌食品公司一直運轉良好,無論市場營銷還是生產流程,都保持著健康的態勢,根本不需要玩那些緊急應付。


    在吻牌食品公司生產廠區轉了一圈,張書記感到很滿意,到了公司會議室落座以後,針對當前食品安全事故頻發現象,張書記一再叮嚀白美玲行業道德務必高於一切,要求白董事長嚴把產品質量關。轉而,他對蔣耕耘說道:“像吻牌這種發展前景廣闊的大企業,我希望青屏未來幾年多出現幾個。”


    蔣耕耘一聽,當即就要立軍令狀。


    見此情狀,白美玲心裏有些不舒坦,暗說:你有什麽資格立軍令狀?臉紅不紅?吻牌公司被逼無奈到布穀縣建了個新廠子,你姓蔣的又不是不清楚。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呢?這都要大遷徙了,你反是要掛帥了,你以為你是誰呢,我會聽你指揮嗎?


    想罷,又覺好笑。


    在張書記麵前,白美玲沒讓蔣耕耘下不來台,算是給蔣耕耘天大的麵子,隻有她的心牖最亮:不久的將來,吻牌公司必與青屏拜拜。


    視察完吻牌食品公司,蔣耕耘提出帶張書記參觀經濟開發區建設,張書記點頭,特地提出看看榆錢鎮生態環境,於是,蔣耕耘就帶張書記參觀榆錢鎮境內小青河中遊一段水域。


    當看到小青河綠水盈盈,張書記滿意地頷了頷首。


    陪同在張書記身旁的佟偉業看在眼裏喜在心頭,連說小青河水質幾乎可達優三級飲用水標準。


    蔣耕耘趁機訴苦道:“我們的開發區還隻是唐州批文的地市級開發區,我們多次上報省裏,希望晉級為省級開發區,可是,每次都無功而返。”


    張書記沉思片刻,說道:“隻要你們注意保護生態環境,生產上安全無事故,環評、安評雙達標工作又能做到位,回去,我會重新考慮的。”


    通過這次視察,在張鎧銘書記眼裏,青屏被蔣耕耘治理得井井有條,並不像小報告裏反映的那樣汙染成禍,也不像榆錢鎮老百姓那麽誇張,把蔣耕耘描繪成一個善於鑽營的大滑蛋,又說小青河儼然一個染坊。


    也許,榆錢鎮的麥田汙染隻是個例吧。


    張書記心想。


    將蔣耕耘嘉許一番,他當天下午就返回省城了。


    也該蔣耕耘點子背。張書記回到省委以後,沒幾天,新聞媒體突然曝光一組大虞縣食用水麵源性汙染實景照片。原來,蔣耕耘命人青龍閘泄洪以後,大量劣五類汙水順流而下,汙染了前進河下遊的大虞縣水域,進而波及它的飲用水源地。


    大虞縣環境檢測站數據顯示,前進河大虞縣境內監測斷麵水體總氮超標30多倍,汞、鎘、鉛等重金屬汙染物也都超標,而城中百姓飲用水水體bod每升高達5毫克。


    這不是要一個人的命,這是要一個城的命啊。


    一時間,民意喧騰,整座大虞縣城鬧起水荒。


    這宗嚴重的環境汙染事件被拍成圖片率先上傳到互聯網,很快,各大媒體爭相報道。


    大虞縣食用水麵源性汙染事件驚動了中央政府,很快就問責到省委張書記那裏。得知事情真相的張書記感到被蔣耕耘狠狠戲耍了一回,他的臉上被蔣耕耘貼上一張鑲著金邊的擦腚紙,從外麵看,這張張紙風光無限,但是,在裏邊,他說話分明就等於尾遺。


    不僅如此,張書記還認為佟偉業、蔣耕耘沆瀣一氣欺蒙於他,青屏隸屬唐州管轄,又離唐州那麽近,蔣耕耘修築排汙暗河的事情,佟偉業不可能不知道。


    顏麵盡掃的張書記因羞生惱,因惱生亂,因亂又生出一層懷疑,就撥通佟偉業的辦公室電話,語厲詞嚴,將佟偉業狠批一通,然後,他召開一次常委會議,會議一致通過:勒令佟偉業立刻寫一份深刻檢查報送省委。


    張書記給佟偉業打電話的時候,佟偉業正在訓斥蔣耕耘,佟偉業將跟蔣耕耘通電話的手機擱在旁邊,並沒有掛斷,又將張書記的來電按成免提模式,他是想讓蔣耕耘也聽一聽張書記批評有多嚴厲。


    佟偉業態度誠懇地接受老領導批評,等到張書記掛斷電話,他抓起手機,對準蔣耕耘又一陣雷霆,誠如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蝦攮沙。


    “你都聽見了吧,張書記就差沒生吃我。我在唐州好不容易做出些成績,一夜之間被你蔣耕耘抹殺殆盡,唉,你這個蔣耕耘,讓我怎麽說你呢,局麵怎麽收拾?你自己拿主意吧。”


    蔣耕耘還在狡辯:“您聽我說,佟書記,大虞縣事故責任很大程度與響芭縣有關,響芭縣工業廢水直接排入前進河,作為下遊的大虞縣,能不受危害嗎?隻不過,它們分屬兩個省,不易行政問責。而我們青屏和大虞屬於同一個省,出了事,同門師兄弟容易受過代罰,這不是禿子頭上虱子,明擺著的嗎?”


    “聽你這麽說,看來,要處理的話,隻能處理響芭縣領導幹部咯?就像你說的,響芭縣屬於兄弟身份管轄,不易行政問責,不過,國家環保部可以管得了吧?環保部特別行動督察組馬上就要到了,所有的道理,你都留著跟督察組領導說吧,不要一大串一大串地全跟我扯,到時候理屈詞窮,肚子裏一個字都沒有。”


    說完,佟偉業忿忿地將手機扔到一邊,一屁股坐下。而電話那頭,此時,蔣耕耘隱約看到他仕途列車的前一站即是終點。


    果然,不幾天,省紀委領導在省委、省政府召開的環境與安全生產緊急電視電話會議上對造成大虞縣食用水麵源性汙染的相關責任人處理意見予以通報:責成唐州市委、市政府向省委、省政府作出深刻檢查,責成唐州市委副書記、市長孫正道向省委、省政府作出深刻檢查,給予青屏市委書記蔣耕耘黨內記大過處分,建議免去潘高峰青屏代市長之職。


    這當中,最冤的當屬潘高峰,常居安調走以後,他的青屏代市長位子還沒焐熱,這又馬下了,替罪羊不好當啊。


    大虞縣食用水麵源性汙染事件牽出了青屏真實的環境災難,同時,也揭露出青屏環保局長裘才嚴重的瀆職行為。


    迫於社會輿論壓力,青屏市政府不得不將裘才調離工作崗位。沒過多久,唐州紀委稽查小組進駐青屏,聲稱將對裘才是否存在職務犯罪進行深入調查。


    不日,裘民風接到唐州政協主席的一段密語,說佟偉業與蔣耕耘結對去了省城,聽說是向張書記當麵做檢討的,送沒送禮不知道,反正他們到張書記那裏參了老裘家一本,說裘才是裘民風的親侄子,青屏的環境汙染那麽嚴重,青屏環保局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言外之意,裘民風也要負責任唄。


    禮確實送了,不過張書記沒有收,還批評了佟偉業、蔣耕耘的工作作風。對於詆毀裘民風時二人展露出來的嘴臉,張書記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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