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 皇帝詔曰,封納蘭府納蘭舒容為正六品尚食。”報喜太監喜滋滋道, 而後便捧著笑臉等賞錢。


    “正六品尚食?”屋裏的人都滿臉震驚。包括納蘭舒容, 更是滿目驚慌。


    “這, 這是個什麽官職?”趙氏詫異問道。


    那小太監倒是有耐心, 笑嗬嗬答道:“回夫人的話, 尚食是負責咱們禦膳房的。”


    “可是, 我們小姐並未參加選秀啊。”品寧在旁納悶道。


    小太監道:“舒容小姐確實未參加選秀, 是咱們陛下聽說小姐的名聲, 特意賞了官職。舒容小姐, 請您接旨吧。”


    納蘭舒容的心一沉。盡管這輩子命運改換,可有些事終究是違逆不了的吧。看來,她的直覺沒有錯,公主的那一句話絕對不是白問的。至於具體的原因, 她沒有開口詢問, 一個小太監又能知道什麽呢。


    於是, 她麵無表情的點點頭, 便從小太監手裏恭敬接過了那道聖旨。皇權比天大,她自然不敢違逆。


    見她接了旨,卻沒有給賞錢的意思,那小太監就有些不樂。但麵上還是分毫不露道:“既然舒容姑娘接了旨,那奴才就先回去了。請您在府上候著, 後日就會有小轎接您入宮。”


    “是。”納蘭舒容語氣沉重的點點頭。小太監不由得暗自稱奇, 人家聽說進宮都是歡歡喜喜, 這位怎麽卻悶悶不樂?嫌官職不高?不可能,這宮女入宮都是從八品,她則是正六品,已經是高位了。


    品寧見納蘭舒容失神,到底擅自做了主,把荷包裏最大的一枚銀子放在小太監的手上道:“公公一路勞累,這點子心意孝敬您喝茶。”


    那小太監一愣,隨即笑道:“是,多謝姑娘了。”於是,他這才歡喜走了。


    旁邊的孟氏等人卻沉浸在驚訝裏,久久連話都沒問出來。到底是納蘭慶明反應快,冷哼道:“我說你怎麽不去參加選秀,原來是早就撿了高枝了!”


    趙氏亦是挖苦道:“什麽高枝!咱們香兒是主子,她不過是奴才!一會,她還是要卑躬屈膝的麵對咱們香兒!哼,不就是禦膳房麽,說白了就是端菜的,有什麽可羨慕!”


    納蘭凝香在旁邊笑道:“是啊,沒準入宮以後,還要日日給我端菜呢!哈哈哈。”


    孟氏倒是語氣平和了一些。隻要不涉及她的香兒,納蘭舒容能進宮掙個好前程,她也是樂於看見的。“舒容,你是怎麽進到禦膳房的?”


    納蘭舒容苦笑道:“我也不知,許是公主以為我想入宮吧。”


    孟氏哦了一聲,顯然並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但還是繼續說道:“那你可要記住了。這入宮以後,要事事以你長姐為先,以咱們家族榮譽為先。無論你在什麽地方,都要竭盡全力幫助你長姐。”


    “沒錯!哪怕豁出命來,也要幫香兒。我倒不是自私,是咱們家族榮光要緊!”趙氏附和道。


    納蘭舒容沒有回答。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想入宮,可誰又知道自己心裏的苦衷呢。她答應了三意哥,要等他回來。可是現在看來,自己注定要食言了。


    “哎,我跟你祖母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啊?裝什麽聾啊你?”趙氏不耐煩的說道。


    “娘,她恐怕是擔心一會冊封我的聖旨傳來,還得向我叩頭請安!她啊,怎麽放得下架子!”納蘭凝香笑顏道。


    納蘭舒容懶怠再與她們再多費口舌,便起身打算回客棧。品寧趕緊跟在後頭。誰料二人的腳還沒出門,另一個報喜的太監就到了。


    “呦,這下可躲不過去了,哈哈哈。”納蘭凝香笑嗬嗬的走到前頭,準備迎接屬於自己的這份旨意。


    小太監見納蘭凝香上前,自然明白這是正主兒,於是笑著宣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封納蘭府納蘭凝香為正八品采女。小主,請您接旨。”


    小太監含笑瞧過去,隻見這納蘭凝香方才的喜色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難以置信。“正八品?她一個小小的庶女,都能得正六品,憑什麽我才正八品,比她還低兩檔!”


    那小太監臉上的笑意一滯。送了這麽多年喜,他還第一次看見敢質疑皇帝旨意的人。


    趙氏趕緊在旁攔道:“香兒慎言!這可是聖旨!”


    納蘭凝香自打被公主教訓一通後,現在倒也學得乖了,於是趕緊換了口風道:“是,方才我多嘴了,多謝公公了。”


    趙氏一笑,隨即封上一個荷包說道:“請公公喝茶。”那公公隻是一笑,便把荷包塞進了袖筒裏。


    “咦,舒容。香兒都是正經主子了,你怎麽不給她問安?”趙氏從人堆裏盯住了納蘭舒容說道。


    納蘭舒容輕輕歎了一口氣。她倒是能屈能伸,隻是這趙氏實在咄咄逼人。


    “我說夫人。”那剛要走的小太監忽然開口道。


    趙氏趕緊換上笑臉。


    “這舒容姑娘的封旨我也聽見了。雖然舒容姑娘是奴婢,可宮裏有規定,正六品的奴婢是不必向正八品的小主問安的。正八品,嗬嗬,也就比宮女大那麽一點而已。”小太監笑吟吟說完話,才轉身離開。


    此話一出,納蘭凝香和趙氏的臉色頓時灰暗下來。


    至於納蘭舒容,她剛要彎下的膝蓋便直了起來,而後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站住!”納蘭凝香一急,疾行幾步想攔住她。


    “傻丫頭,此刻就別跟她一般計較了,畢竟比你官職大。等入宮以後,你跟皇帝吹吹耳邊風,找個由頭料理了她便是!”趙氏把納蘭凝香拉到一邊說道。


    納蘭凝香先是一愣,等到會意時臉色已經泛紅。趙氏看著自家女兒的模樣,笑著說道:“位份高低都不要緊,重要的是咱們已經入了宮。隻要你聽娘安排,保證你能步步高升。”


    “娘對付不了這個納蘭舒容,但日後你成了主子,就不一樣了。到時候你就會發現,她不過是最不起眼的一個絆腳石罷了。”


    “是,女兒都聽娘安排。”納蘭凝香重新歡喜起來。


    趙氏點點頭。“那好,蓮清會隨你進宮的。”說著,她衝著旁邊的蓮清一招手。


    那蓮清顯然正盼著這一舉動,趕緊笑著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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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我不明白,好端端的為什麽會叫你入宮呢?”品寧納悶道。


    納蘭舒容搖搖頭。“我隻知道,這件事一定跟公主有關係。等到入宮後,我才能細細盤問。”


    “小姐,那我還能繼續陪著你麽?”


    納蘭舒容遲疑了一下道:“我原本就是一個奴婢,怎麽還能帶人進宮呢。又不是陪嫁。品寧,你自由了。”


    納蘭舒容說完話,卻並未聽見身邊的人有何回應。她再一回頭時,發現身邊的女孩早已淚流滿麵。


    “傻丫頭,我就算入宮,也會讓三意哥好好照顧你,必不會委屈了你,你哭什麽!”納蘭舒容道。


    品寧晃著腦袋道:“我是舍不得離開你。好不容易有個人對我好,如今又要丟下我了。你要是走了,我以後可怎麽活。”


    納蘭舒容眼看她就放聲大哭,心裏一軟,趕緊攔道:“也不是沒有辦法。等進了宮,我去求求公主,讓她想想辦法就是了。”


    品寧這才止了哭聲道:“真的?”


    “嗯。”


    “不許騙我。”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隻是你不許哭了。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說過什麽來著?”納蘭舒容問道。


    品寧點點頭。“你說,我納蘭舒容的丫頭,不準哭。”


    納蘭舒容一笑,心裏卻是說不出的苦味。明明不想要的事,怎麽偏偏就一樣樣往頭上砸呢。


    因著入宮是在後日,所以她免不了心不在焉的收拾起行李來。好在她一直住在客棧裏,倒也沒什麽累贅東西。除了銀票,就是銀子,再有就是些華麗的首飾衣服。


    除此之外,為著品寧的事,她又跑了一趟索羅府。隻不過,尤雅借口事多繁忙,因此並未與她見麵。但品寧入宮之事,她卻答應盡力一試。


    從索羅府回來,隻見孟氏身邊的嬤嬤又一次守在了客棧門口,手裏還拿著幾件衣裳。納蘭舒容隻抬眸一瞧,便看出來這衣裳是納蘭家那個鋪子所製,而且還是賣不出去的舊款式。


    “請貴人小姐的安。”嬤嬤開口道。“老夫人知道您要入宮了,特意讓奴才給您送幾件冬衣,怕您凍著。”


    “祖母真是體貼。”納蘭舒容笑著接過了那些衣裳,隨手遞給品寧。老嬤嬤依舊轉述著孟氏的話,“老夫人說了,您入宮後凡事一定要百般小心,與大小姐相互照應。若是有機會成為妃嬪,也不要畏懼,家裏會支持的。”


    “妃嬪?”納蘭舒容的身子不由得一抖。


    “是,妃嬪。而且,老夫人還說,知道您手裏銀子厚,怕您入宮不安全,說是可以替您保存著。”老嬤嬤覷著納蘭舒容的神情說道。


    納蘭舒容就知道,這孟氏的衣服不是白送的。想到這裏,她笑著說道:“祖母厚愛,做孫女的本該把銀子送過去存著,可惜這些銀子都是從大伯那裏掙來的,我怕大伯看見了眼熱心氣,所以還是免了吧。”


    這話一出,嬤嬤的臉頓時一白。這件事,本就不是孟氏的主意,而是納蘭慶明吩咐自己說的。此刻聽納蘭舒容的意思,她竟然也明白這其中的關竅。


    看來,這個丫頭真是不可小覷。嬤嬤暗自想道。於是,她臉上的笑意更濃,“既然貴人小姐如此說,那奴才就明白了。請貴人小姐好好保重自身,奴才先回去複命了。”


    “品寧,送送吧。”納蘭舒容朗聲道。而後,她轉過身去,被桌上的一個泥塑小人吸引了注意力。


    這是楊三意出門之前送給自己的。她前兒拿到旨意後,便托驛站給楊三意捎了信,隻是不知道他收到消息沒有。


    眼看著下午就要入宮,若是見不到他最後一麵,就要等到幾年後年滿二十五歲出宮,才能再見了。


    入宮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


    抬腿邁過三寸有餘的台階,納蘭舒容覺得自己像翻過一座山般艱難。這一道紅色宮門,不僅僅是皇家與平民的分界線,更是兩種生活的分水嶺。


    原本以為,此生再也不會邁入宮門,卻不料還是沒有逃過命運的擺弄。她沒有心情思慮入宮以後該如何自保,她現在,被一種無力感深深包裹著。


    吱呀。


    伴隨著納蘭舒容的進入,大門緩緩關上了,最後一條縫隙留給了品寧。窄窄的一條縫裏,納蘭舒容依然能看見她眼中的焦灼。


    “舒容!”


    宮門外忽然響起一聲呼喊。納蘭舒容一愣。這個聲音,是三意哥!


    但也隻有這一聲而已。宮門已經關閉,她徹底看不見外麵的情形,也聽不見外頭的聲音了。


    她甚至不知道那一聲呼喚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納蘭舒容?”一個太監忽然站在了自己身前說道。她回過神來,抬頭一瞧,隻見趙有安正站在自己麵前,神色有些複雜。


    “是,趙總管好。”納蘭舒容隨口道。


    趙有安一愣,用那副仿佛被人掐過的嗓音說道:“你怎麽知道我姓趙?”


    納蘭舒容自知說走了嘴,趕緊答道:“方才在門口,指引姑姑說起來,我就悄悄記住了。”


    “唔。”趙有安沒有懷疑,而是繼續說道:“你倒是聰明。跟我來吧,我帶你去禦膳房。”


    納蘭舒容知道趙有安是後宮的太監總管,前世與他打過不少交道。但此刻心裏卻有些暗暗納悶,照理,自己入宮可是配不上一個大主管來親自領著的。


    想到這裏,她開口說道:“主管日理萬機,奴婢不敢勞煩。不如換個小太監即可。”


    趙有安嗬嗬一笑,開口說道:“這宮裏的事阿,什麽事都自有它的道理。我領著你,也自然有我的理由。走吧,禦膳房還遠著呢。”


    納蘭舒容知趣,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趙有安先帶她去住所瞧了一眼。正六品的宮女雖說住的不算好,但好歹有個單獨的房間。納蘭舒容倒也十分滿意。


    “出門右拐就是禦膳房。等你一會收拾完了,直接過去就行。這以後呢,若是公事,便找禦膳房總管說。若是私事,可以求一求禦膳房的掌事姑姑。”趙有安開口道。


    納蘭舒容頗為感恩的點了點頭,又恭敬送走了趙有安。而後,簡單放下自己的東西,換好宮女服,便往禦膳房裏去。


    卻不料,此刻的禦膳房正一團淩亂。


    禦膳房總管站在前頭,指著下頭的一幹人等說道:“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擅自做主,給丹貴妃送了芝麻點心!?”


    “我早就說過,一定要記住後宮主子的過敏脾性。否則,可是要犯大罪過的!如今好了,真鬧出事來了,你們說,誰出首去擔這個責任?”


    下頭的人都知道丹貴妃的脾氣,哪還敢出頭認罪,於是個個學著鴕鳥的模樣,恨不得把腦袋縮進脖子裏。


    “行行行,你們都不出首是吧。”禦膳房總管正說著,忽然轉頭看見了門口的納蘭舒容。“就是你!站在門口那個,你去代表禦膳房給丹貴妃謝罪!”


    納蘭舒容一臉茫然。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是招了誰了?卻不料,禦膳房總管已經認準了她,開口問道:“你是新來的納蘭氏吧,正好先熟悉熟悉宮道。”


    對於禦膳房總管而言,他倒是不怕什麽。畢竟,他是皇後的人,這丹貴妃不敢公然跟自己過不去。所以,他隻想派出一個替罪羊去讓丹貴妃一泄私憤,此事也就罷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納蘭舒容無權辯駁,隻得一人往丹貴妃處去。好在,前世的她是在宮裏走慣了的,因此還不至於迷路。


    隻不過,納蘭舒容忘了一件事。去往丹貴妃宮裏的路,是要經過納蘭凝香的宮門的。


    昨日是納蘭凝香入宮的第一日。也不知為何,她當晚就得了皇帝的青眼,被翻了牌子。所以此刻,她已是新鮮出爐的納蘭答應。雖然沒得封號,但好歹也是正經主子了。


    “呦,這個身穿宮女服的小丫頭是誰呀?我怎麽都認不出來了?”納蘭凝香剛好走到門口,此刻一臉諷刺說道。“來人,去禦花園摘些刺槐來,編成跪墊!”


    納蘭凝香身邊的蓮清神色一陣緊張,“小主,這樣不符合規矩呢。再說了,這舒容小姐也是咱們自家人。”


    “閉嘴!”納蘭凝香一個耳光扇在蓮清的臉上,蓮清滿臉詫異的看向自己這位長姐兼主子。


    納蘭舒容倒是不奇怪。納蘭凝香的確溫柔,但從來不會對下人們溫柔。自己上輩子剛入宮的時候,也是經常被打罵。


    “我讓你找人摘刺槐來,編成跪墊!現在就去!”納蘭凝香喊道。


    “是。”蓮清捂著臉,連連答應,轉身跑回了宮裏喊人。


    “納蘭答應。”納蘭舒容開口說道。她在宮裏這麽多年,自然能通過納蘭凝香今日的穿著判斷出她的位份。


    納蘭凝香倒是一驚,她這個庶妹,怎麽就如此神通廣大呢。


    “奴婢奉命要去丹貴妃處。納蘭小主想懲罰我倒是可以,隻不過也要想一想。若是丹貴妃知道您礙了她的事,會不會加以怪罪?”納蘭舒容開口說道。


    其實她的確是要去丹貴妃去,隻不過這事連丹貴妃都不知道。此刻她如此堂而皇之的說出來,也不過是為自己找個免受責罰的由頭罷了。


    “你!別以為你搬出丹貴妃來,我就會怕你。”納蘭凝香急道。


    “主子從小就無所畏懼,奴婢自然是知道的。隻是如今在宮裏,位份尊卑為先,貴妃有事,奴婢自然要先可著貴妃!”納蘭舒容道。


    “好。”納蘭凝香緊掐手帕,嘴角歪歪一笑道:“很好。左右你回禦膳房就隻有這一條路,我就做好了軟墊等你回來!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你還有什麽托詞!”


    納蘭舒容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她一味的沉浸在自己入宮的無奈裏,險些忘了這宮裏頭有多少危險。雖然為自己爭取到了一些時間,但她也並沒有想出應對之策。


    半個時辰過後,納蘭舒容站到了丹貴妃的宮殿裏頭。此刻,皇帝正懶洋洋坐在丹貴妃的旁邊,似乎在安慰自己的妃嬪。


    納蘭舒容的視線微微上抬,這時候的丹貴妃與皇帝真是年輕阿。她記得自己生病之前,丹貴妃已經遭皇後迫害過世,而皇帝也已經須發微白。


    不過此刻,卻容不得納蘭舒容多想。


    上首,丹貴妃玉甲一扣,語氣溫柔的開口道:“這丫頭,倒是臉生的很。臣妾記得那日,並不是她送來的芝麻點心。看來,又是禦膳房派出的替罪羊了。”


    當著皇帝的麵,她自然不會露了自己跋扈的性格。這筆賬,她還是要算在皇後的頭上。畢竟這禦膳房的人是皇後欽定,這事自然她也難脫幹係。至於麵前的這個丫頭,她還沒那麽傻,自然知道她是無辜的。


    “你叫什麽。”皇帝甩著手裏的一串檀香玉石問道。


    納蘭舒容深吸一口氣道:“回陛下的話,奴婢姓納蘭,名舒容。”


    “哦?你是那個天命貴女?哈哈哈,陛下,臣妾說什麽來著,哪有天命貴女,這分明就是個奴婢麽!”丹貴妃哈哈大笑道。


    皇帝斜斜抬眸。“抬頭!”


    納蘭舒容輕輕昂首。


    “姿色倒是不錯。別的也沒什麽出奇的地方。”皇帝淡淡道。


    丹貴妃點頭道:“是呢,看不出有什麽貴重的地方,倒還不如她的嫡姐。”


    “嫡姐?”皇帝詫異道。他壓根就不記得昨晚找了誰侍寢。


    “陛下不知道?昨兒您不是點了一個采女侍寢,那個姑娘是她的嫡姐呢,也是姓納蘭的,叫什麽來著。”丹貴妃回身問道。


    身邊的小丫鬟自然要替她留意這些事,趕緊接過話茬道:“娘娘,昨兒侍寢的是采女納蘭凝香。依著慣例,今早已被皇後娘娘封為答應了。”


    丫鬟說話的功夫,皇帝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納蘭舒容這才猛然想起,皇帝是憎恨納蘭家的!前世的自己在幫納蘭凝香爭寵時,遇到的最大阻力也在於此。


    上輩子的時候,好在自己提前籌謀,才讓納蘭凝香在初入宮時便直接擺脫了皇帝對自己姓氏的厭惡。而今生,沒有了自己的納蘭凝香顯然還未發現此節。


    “皇後倒是勤勉。”皇帝的語氣不冷不熱,丹貴妃一時沒敢接茬。


    “傳朕的旨意,宮裏厲行節儉,納蘭凝香暫時不必晉封,留在采女位份上吧。”皇帝繼續說道。


    丹貴妃這才一喜,這競爭對手嘛,能少一個是一個。再說這事,也是在打皇後娘娘的臉。於是,她趕緊點頭道:“是,陛下聖明。那這個小丫頭……”


    皇帝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朕,要單獨問她一些話。”


    納蘭舒容一驚。


    丹貴妃也是一驚。


    左右眾人很快退下,屋裏隻剩下皇帝與納蘭舒容二人。


    “知道朕為什麽要留下你麽。”皇帝自始至終沒有起身,始終懶懶靠在榻上。乍一看,像極了一個紈絝公子哥。


    可納蘭舒容知道,皇帝看似懈怠,其實隻是在伺機而動。他剛剛上位,朝中臣子人心難以揣摩。他隻有如此,才能試出臣子是否忠心。


    “陛下您想知道,我為何被人稱為天命貴女。您是不是覺得,這是納蘭府企圖上位的心機手段。”納蘭舒容盡量鎮定說道。


    “你倒是聰明。那就實話實說。”皇帝嘴角微扯,眼裏盡是精光。在一個小小的丫鬟麵前,他沒必要隱藏自己。


    納蘭舒容長跪在地,額頭輕觸地麵。“陛下,奴婢隻是小小庶女,十幾年流落在外,苟延生存。之後一朝得以入府,為求自保,難免尋些手段。至於天命貴女的說法,也隻是算命師傅同情我罷了。”


    皇帝的臉色沒有變化,納蘭舒容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自己的話,心裏難免有些忐忑。


    “那,你給朕說說納蘭府。”皇帝開口道。他自然是對一個小丫頭沒興趣的。對他而言,人臣百姓的看法才最要緊。


    “奴婢年幼,不知祖父如何看待政事。但納蘭府如今一家老小所求,便是家中孫女能借您上位,以此換得家中昌盛。”納蘭舒容開口道。


    皇帝的心裏稍稍滿意。隻是他也有些驚異,眼前的女孩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卻已經看破世事。


    “你既然如此聰明,那你也說說,朕今日,會如何處罰你?”皇帝對眼前人稍稍有了些興致。


    納蘭舒容心念轉動,開口說道:“奴婢鬥膽揣測,陛下會認為一個算命師傅怎麽說出天命貴女四字。即便要說,也隻有陛下您才有權力說。因此,您會重重責罰奴婢,以此警告世人,奴婢並非什麽天命貴女,隻不過是您治下的一個普通奴婢。”


    聽了此話,皇帝冷冷一笑。“你以為你猜中了朕的心思。朕偏不。朕會放了你,而且加封你為正四品女官,協管禦膳。”


    納蘭舒容心中忍不住一笑,麵上卻絲毫不露。“奴婢多謝陛下大恩。”


    她素知皇帝是這種性格,喜歡打臉,喜歡出人意料,因此才出言以期皇帝反駁。沒想到,皇帝果然中計。


    玄遠這才慢慢起身,正準備離開殿內之時,心裏忽然覺得哪裏不對。他明明是打算重罰她的,結果卻賞了她。


    是了,這個丫頭是在故意耍自己!


    “大膽!”他忽然啪的一聲把手裏的檀香玉石手串砸向納蘭舒容。納蘭舒容的額角頓時流出鮮血。


    “天子一言,駟馬難追。”納蘭舒容鬥膽說道。而後,她不顧疼痛,一次次把頭磕在地毯上。


    皇帝見她如此虔誠,心裏的怒氣也就消散了不少。罷了,左右也是一個小姑娘。


    “滾。”他開口說道。


    納蘭舒容得了命令,趕緊起身碎步離去。


    直到走到距離丹貴妃的宮門外很遠的地方,納蘭舒容才止住腳步,緩緩蹲在牆角。


    她隨手用袖口擦著額頭的冷汗,這才發現血水與汗水已經混在一起。她顧不得額間疼痛,努力讓自己的心跳慢下來。


    早知宮中生存辛苦,沒想到普通奴婢更是如此。今日之事,好在皇帝沒有多加怪罪,要不然自己真是難逃一死。


    不過,這也警醒了自己。若是想活,想好好活,就必須時時警惕,事事小心。


    “哎,納蘭舒容。”不遠處,又到了納蘭凝香的宮門口。她倒真是有耐心,頂著秋風足足等了這麽久。


    納蘭舒容掏出了手絹,扶在額頭上頭,盡量延緩鮮血流出的速度,而後才無奈的走向納蘭凝香。


    “呦,看來丹貴妃娘娘找你也不是什麽好事。”納蘭凝香的語氣帶著嘲諷。“頭破了?用不用我賞你些金瘡藥?”


    旁邊的蓮清看向納蘭舒容,心裏微微有些不忍。她扯了扯納蘭凝香的衣袖道:“小主,您看舒容小姐也不容易,要不咱們就算了吧。”


    “算什麽算。你知道什麽,她欠我的多了去了。去,把剛做好的軟墊拿來。”納蘭凝香指使道。


    蓮清無奈,隻得回身取了一個刺槐軟墊出來。那軟墊名為軟墊,實際上就是用刺槐紙條編成的一個圓形墊子。那墊子上處處帶刺,就連蓮清也差點被刺上幾下。


    “跪下。”納蘭凝香吟吟一笑,而後又迎風道:“今日,禦膳房丫鬟納蘭舒容衝撞本答應。本答應一時氣惱,想些法子懲罰於你。此事說出去,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


    納蘭舒容望向遠處,隻見一個小太監正不緊不慢的往這邊走著。她放下心來,開口說道:“我納蘭舒容自從到府以來,的確處處為自己謀劃。但如果你未曾起過害我之心,我也從沒打算害你。為何你今日要如此苦苦相逼!”


    “未曾害我?祖母的疼愛原本是我的,家裏的金銀也是我的,天命貴女的頭銜是我的,在眾人麵前露臉的機會更是我的。可你,卻把它們全都搶走了!”納蘭凝香氣惱道。


    “今日,我既然得勢,就勢必不會讓你好過。納蘭舒容,你若是現在跪下求饒,我尚且願意給你一線生機。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納蘭舒容沒有回應,隻是淡淡一笑。


    “好,來人。”納蘭凝香一甩袖子,衝著宮裏頭喊道。如今這宮裏住的都是剛入宮的小主,因為她是頭一份侍寢的,所以位份最高。因此,此刻這些小太監們也立時從裏頭跑了出來。


    “把這個賤婢給我按到軟墊上跪下!”納蘭凝香惡狠狠道。


    “是,主子!”幾個小太監很快衝到納蘭舒容身邊。納蘭舒容連忙用手阻攔,帕子順勢落在地上,隻見上頭的桂花已經被鮮血染紅。


    “跪下!跪下!”幾個小太監一邊嘴裏嗔著,一邊用盡全力推搡著她。


    “騰。”一個小太監一腳踹在納蘭舒容的後腿上。她的膝蓋向前一用力,幾乎就要跪在軟墊上。好在她反應快,腳尖的方向硬生生一轉,最後隻是跪在了堅硬的宮道上。


    “廢物。”納蘭凝香急道。她剛要親自上前再補一腳時,方才遠處的小太監總算走到了近前。


    “陛下口諭!”


    納蘭凝香神色一喜,難道是陛下喜愛自己,又下了一道加封旨意。想到這裏,她看向納蘭舒容道:“你們先住手,讓她好好聽一聽,本小主是怎麽得陛下青眼的!”


    說完話,她笑著衝小太監道:“臣妾洗耳恭聽。”


    那小太監一愣,隨即還是道:“傳陛下口諭,宮中厲行節儉,納蘭府納蘭凝香暫不晉封,仍為采女位。”


    “什麽?可是皇後,今早剛傳過懿旨,本小主已經是答應了!”納蘭凝香滿臉不敢相信道。


    小太監賠笑道:“小主,這宮裏有規定。若是聖旨與懿旨有所不同,則按聖旨處置。”


    “我不相信!我不信!陛下昨晚還誇我肌膚白嫩,容色秀麗!”納蘭凝香不顧忌諱說道。“你告訴我,陛下剛才在哪,聽了誰的讒言!”


    “這,陛下,方才是在丹貴妃處。但丹貴妃並未幹涉此事。”小太監倒是實誠,直接了當道。


    “丹貴妃?”納蘭凝香滿臉詫異,隨後忽然恍然大悟道:“是你!納蘭舒容,是你!”


    說完話,她徑直從地上起來,衝著納蘭舒容的脖子掐去。


    “納蘭舒容?”小太監一愣,趕緊喊道:“來人,來人,快攔住納蘭采女!”


    幾個太監知道這是皇帝身邊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紛紛上前扯住了納蘭凝香,不讓她再動納蘭舒容。


    蓮清到底心善,從懷裏摸出一張幹淨帕子,替納蘭舒容捂住了額頭。


    “混賬!你到底是誰的奴才!”納蘭凝香夠不著納蘭舒容,隻好踹了蓮清一腳。蓮清嚇得趕緊退到一邊,忍痛扶住納蘭凝香。


    “你是禦膳房的納蘭舒容?”傳旨太監問道。


    納蘭舒容點點頭。


    “傳陛下口諭,封納蘭舒容為正四品女官,協管禦膳房。”太監朗聲道。而後,他又笑著道了句恭喜。


    自然是要恭喜的。正四品女官是宮裏頭十分榮耀的官職了。就連很多主子身邊的大宮女,也不過是正三品罷了。


    “正四品?女官?”納蘭凝香被這一連串的消息衝得發暈。說好的入宮後就會飛黃騰達呢?說好的入宮後就可以料理納蘭舒容呢?怎麽反倒被她超了過去。


    “奴婢叩謝聖恩。”納蘭舒容淡淡說道。這正四品的官職是她用自己的膽量與額頭上的傷口換來的,她自然配得上。


    轉過身來,她看向納蘭凝香說道:“多謝小主厚愛,看來這軟墊奴婢是用不著了。”


    “山水有重逢!納蘭舒容,你先別張狂。你再怎麽晉封,也不過是個奴才。本小主早晚會料理了你!”納蘭凝香惡狠狠說道。


    蓮清扶住自家主子,看向納蘭舒容的眼神裏忽然多了些什麽。她原本以為,這個庶姐隻是稍聰明些罷了,因此才礙了主子的眼。


    可此刻,蓮清忽然明白,若是自己想與主子共謀前程,自己就絕對不應該同情納蘭舒容。相反,她勢必會成為主子的敵人。


    納蘭舒容沒有在意蓮清的眼神,她隻想趕緊找個太醫,看看自己的傷勢如何。雖然她不在乎長相,可也不希望自己的臉上平白多出一道疤來。


    入宮的第一日,就在這樣的喧囂與吵鬧中過去了。納蘭舒容好歹從太醫那裏要到了一些藥草。至於湯藥,抱歉,都是專供主子的,下人不配用。


    正四品的官職比禦膳房總管也隻差了兩檔。所以次日,很快有人送了一套新的服製過來。


    除了新的宮女衣服外,納蘭舒容還收到了另外的厚禮。


    “小姐!”品寧手裏挎著一個包裹,一臉笑容的站在屋門口。


    納蘭舒容滿臉詫異,幾乎就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品寧,你怎麽來了?”


    “小姐你入宮之後,公主便把我也想法子弄進了她宮裏。原本打算今早來找你,卻不料聽說你升了四品。公主說,正四品已經算是大宮女,可以有一個小丫頭侍候了,便主動找了主管,說是要把我送給你,免得總管再差人過來。”品寧笑著說道。


    聽見公主二字,納蘭舒容的臉上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昨兒看見陛下的反應,再聯係公主的幾番主動示好,她已經猜到自己入宮的始末了。這事,一定與公主有幹係。


    “來了就好。”納蘭舒容淡淡道。


    “咦,小姐你這額頭怎麽了?”品寧忽然急道。


    納蘭舒容搖頭道:“我沒事。你先說,三意哥呢。”


    “他……”品寧搖了搖頭。“我沒看見過楊公子。”


    “可是,我前日在宮門裏,分明聽見了他的喊聲。”納蘭舒容詫異道。


    品寧的臉上尷尬一笑,隨後放下行李道:“小姐一定是聽差了,楊公子根本就沒有出現。好了好了,小姐不是還要去禦膳房麽,我在這等你回來。”


    納蘭舒容還要再問,門外已經有小太監來喊話。“舒容,總管吩咐你給陛下送銀耳羹!”


    納蘭舒容:“……”又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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