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杜氏囑咐林大樹好好看著宛桃,自己端著繡筐去找錢氏了。


    錢氏平時好買些小零嘴吃,家裏孩子那麽多,挨個分點自個哪裏還能吃得著,於是她床頭有個小櫃子,裏麵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塊之類的零食,趁著沒人的時候就偷偷摸出來一點吃。


    杜氏剛要走過去,從窗戶看到錢氏正在開櫃子拿東西,心知這種情況要是撞破了錢氏一定尷尬,便退回去幾步,然後離著老遠便笑起來:“娘,你在幹啥呢?”


    錢氏一陣慌亂,趕忙將櫃子鎖好,然後正襟危坐,杜氏走進去的時候,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你過來幹嘛的?”


    杜氏從繡筐裏拿出一雙鞋墊,笑道:“我這段時間給娘做了一雙鞋墊,繡活算不得多好,但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來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說話棉棉軟軟的,又給自己送了這麽好看的鞋墊,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許多,心想,這老三媳婦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兩個媳婦哪裏能比得上。


    她忙將鞋墊接過來,杜氏的繡活很是精細,老太太這輩子都沒看過這麽好看的鞋墊,讚不絕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靈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說什麽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老太太心裏更熨帖了,卻忽然見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來還想給娘做雙鞋子的,但是……”


    一聽自己還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聽:“怎麽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後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道:“之前給娘準備的做鞋麵的料子,本來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麽回事,被人摸了去,連帶著幾兩銀子,我的櫃子都被人翻得亂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驚極了:“誰敢進我們家摸東西?膽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裏正趙方正是老太太錢氏的表哥,兩人關係一直不錯,在村裏,裏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這層關係,所以尋常村裏人家,都不太敢開罪林家,省得給自己惹麻煩。


    而且拋開這些不說,林家那麽多兒子,這年頭,誰家兒子多,誰家脊梁就硬,打起架來,那是半點也不慫的。


    老太太多少年沒遇到這樣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幾分為難道:“我本來也不太相信,以為是自己記錯了,但是後來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道,“後來我留了幾分心眼,又見了大嫂悄悄進去了幾次,這才……”


    老太太緊緊地鎖起了眉頭。


    她家的媳婦兒,她還是了解的,秦氏慣會偷奸耍滑,這種事情要說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錢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臉麵的人,雖然心裏到底饞著,但也做不出來動媳婦嫁妝的事情。


    要是不關她的事情,她才懶得管,可現在杜氏要孝敬自己,東西卻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會給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東西,也架不住這樣三天兩頭的被偷拿。


    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後,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會把老大媳婦叫來問問。”


    杜氏有幾分為難似的:“娘,這,我也沒有什麽證據,要是誤會了就不好了……”


    “要什麽證據。”老太太哼了一聲,“她敢不說!”


    村裏人做事說話從來也不知道證據是什麽玩意兒,嘴硬是吧,幾個耳刮子下去就什麽都招了,老太太也是從媳婦熬過來的,現在還能治不了一個秦氏!


    杜氏便端起繡筐,平心靜氣地回去了。


    不一會兒,從老太太房裏便傳出尖叫聲,咒罵聲,鬧了好半晌,林大壯縱然在家裏,但是母親教訓媳婦,他還是覺得躲得越遠越好,所以幾乎是一意識到不對,他就趕緊溜出去了,杜氏將門留了一個縫,能遠遠地聽到那邊的動靜。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著老太太中氣十足的罵聲,這樣看來,老太太身體還算不錯,有她出麵教訓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順,又大快人心。


    不一會兒,便見老太太從屋裏衝出來,踢開秦氏的門,罵罵咧咧道:“你不承認是吧?那我來搜一搜,要是讓我搜出來了,你就給我滾!”


    秦氏在後麵跌跌撞撞地跑出來,發髻都散了,活像個瘋婆子,一邊去攔老太太,一邊哭道:“這日子沒法過了!沒法過了啊!”


    裏麵乒乒乓乓一陣響動,大概一刻鍾的時間,老太太忽然提高聲音:“你說,這是從哪裏來的?什麽?你做繡活掙的?你在那胡扯什麽?你會繡花?繡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樣吧?你爹才買你繡的帕子,這些銀子到底是哪裏來的?”


    杜氏冷笑一聲,果然如此。


    或許是被抓個正著的原因,秦氏的聲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凱旋而歸,拿著搜來的銀子和銅板,像個戰勝的公雞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來,在路過三房的屋子的時候,她頓了幾秒鍾。


    宛桃雖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幾秒間經曆了多大的心裏掙紮。


    最終她還是抬腿走過來,將門一推:“老三媳婦,你說得果然是沒錯,這錢在秦氏那裏搜到了。”


    她說著這話,卻沒有將錢拿出來的意思。


    林大樹跟著罵道:“這大嫂是越來越過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僅偷拿清容的東西,還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對老太太的想法門兒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隻是一點碎銀子,老太太不願意吐出來,她也隻能順水推舟,總之這次是想給秦氏一點教訓,她想了想,歎道:“我當初在府裏做丫鬟,看似風光,卻要四處打點,那些銀子存下來不容易,既然娘要回來了,那娘就替我保管著吧,放娘那裏,我倒還心安些。”


    見三媳婦這麽上道,老太太頓時眉開眼笑:“是啊,誰知道哪天又有那哪個不長眼的摸進來,我就先給你保管著,肯定丟不了。”


    林大樹有幾分愧疚,自己媳婦的東西在自己家裏都守不住,他很真誠道:“清容,不必麻煩娘,我改天去給你買個更大的鎖來,再給門換把鎖,這下注意了,肯定沒人能進來。”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杜氏,活像求摸摸頭的小動物。


    杜氏本來覺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樹這直腸子一攪和,心情倒好了幾分,眼看著老太太臉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著了,那樣多麻煩啊。”


    林大樹本來還想拍著胸口說不麻煩,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別說話了,林大樹在這上麵不大靈光,但是他很聽媳婦的話,便乖乖閉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時候還想,這玩蛋兒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婦反倒比兒子靠譜,也是奇事。


    林大樹有些鬱悶地看著杜氏:“媳婦,我又說錯什麽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沒說錯什麽,你不是要給宛桃做搖籃嗎,快去吧。”


    林大樹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後,雖然一直都很溫柔體貼,但是他總是有一種距離感,杜氏時常掛在嘴邊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種禮貌似的,沒什麽感情。


    但剛才不一樣,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著宛桃笑一樣,帶著幾分溫柔的嗔怪,林大樹立刻便覺得有煙花在頭頂炸開,咧開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樹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這邊其樂融融,秦氏那邊就不太好過了,老太太動作麻利,力氣極大,年紀這麽大了,秦氏還完全不是對手,她不僅將秦氏摸去的幾兩銀子翻出來了,連秦氏攢了這麽多年的私房錢也沒落下,她坐在地上怎麽想都想不明白,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東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裏難道還不算藏得嚴實嗎?


    林菊,林梅兩姐妹被剛才的變故嚇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樣,她倆更慌了,林梅年紀小些,一個勁地往林菊懷裏鑽。


    林竹依舊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來也影響不到他睡覺。


    詭異地安靜了一陣子之後,林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慢慢從床上爬下來,試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來吧,地上涼。”


    秦氏猛然抬起頭,淩亂的頭發,通紅的眼眶,滿臉怨念的表情,讓此時的她看起來就跟惡鬼一般,林菊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


    這個動作徹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掃把就往她身上招呼,邊打邊咒罵:“我打死你這個沒用的賠錢貨!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麽也掙脫不了,林梅見秦氏發瘋了,趕緊往床裏麵縮,一動都不敢動。


    大房那邊頓時鬧成一片。


    還是後來林大壯回來之後,估計關起門來又將秦氏教訓了一頓,這才消停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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