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不自覺地往廚房瞟,道:“我這來一趟不容易,這怎麽能管飽呢?我知道你們家有錢,要是有肉就端出來給我吃吧。”


    一點肉不值當什麽,隻是秦氏這種人,給她三分顏色,她就能開個染坊,一點好處也不能給她。


    宛桃歎了口氣道:“不瞞您說,我們自從到這裏來,都沒吃過肉,這院子買下來,還欠了不少錢,宛晨現在都沒錢上私塾,在家裏我教著呢,大伯母來得正好,要是有銀子先接我們周轉周期,不要多,十兩銀子就夠了。”


    秦氏臉色一變,趕緊拿起筷子扒飯,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道:“這年頭誰家能吃得起肉,我們連白菜也吃不上哩,連油都不放的,我哪有你錢借給你,能吃飽就不錯了。”


    沒吃之間嫌棄隻是白菜,等吃到嘴裏才發現,就算隻是白菜,油水放得也足,吃到嘴裏也是一種享受。


    這林家是會過,還在她跟前哭窮。


    秦氏吃了個肚兒溜圓,這才一邊喝茶消食一邊道:“我這次來啊,就想去城裏扯一塊布做新衣服,我不是對城裏不熟嗎?就來找你帶我去了。”


    現在這時節,又沒到過年,秦氏怎麽忽然想起來要做衣服,難道是撿到錢了?


    杜氏無比奇怪。


    秦氏對她的質疑顯得很不滿:“怎麽,隻許你天天打扮得跟仙女似的,我就不能打扮打扮?”


    杜氏冷笑一聲:“你喜歡打扮我不攔著,城裏有很多家布坊,我對那裏也不熟悉,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麽,你自己去看看吧。”


    說著就開始收拾碗筷。


    秦氏憋了一肚子氣,深呼吸了幾口氣,硬扯出一張笑臉來:“三弟妹,我這不是不知道怎麽買嗎?我就麻煩你這一次,這些年,我們住在一起,雖然脾氣不怎麽相投,相處得不愉快,可到底是妯娌,應該互相扶持的。”


    宛桃也覺得這秦氏奇怪,難不成還真是分家之後,手裏有點錢了,就要想方設法花錢不成?


    見杜氏依舊不答話,秦氏便繼續哀求:“三弟妹,我這好不容易找來,實在是怕自己不識貨被別人宰了,再說我這樣子進了鋪子,別人肯定都不帶搭理我的,你就帶著我去吧,到了地方,你自己先回來都成。”


    她態度出奇地軟,杜氏瞧了她半天,直懷疑這是不是旁人假扮的。


    再看看那個空空如也的飯鍋,嗯,是秦氏沒錯。


    秦氏求了半天,杜氏古怪地瞧了她幾眼,道:“我這裏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我最多隻陪你去找找,剩下的你都自己挑自己買,還有,我現在手裏一分錢閑錢都沒有,不管你是給誰買,我都付不了銀子。”


    秦氏多潑辣一個人,即便是沒去過城裏,也不至於就千辛萬苦跑來找她,估計是想從自己這裏再挖出去一點銀子,這可都得先說好了。


    秦氏的表情有那麽一瞬間的不自然,然後訕訕道:“那哪兒能呢,這不都是分家了麽,哪能還讓你給錢啊?”


    本著不想再讓秦氏癡纏的原則,杜氏打算帶秦氏去一趟,快去快回的。


    宛桃想了想,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覺得不安,將書一放:“娘,我跟你一起去吧。”


    杜氏一邊解圍裙一邊道:“你在家看著宛晨吧,我去去就回。”


    宛桃還是不放心,道:“我也想去看看,把宛晨送到外婆家吧。”


    秦氏想說什麽,終於隻是動了動嘴唇,什麽也沒說。


    將宛晨送到杜家,杜氏大致解釋了幾句,孫氏奇怪地看了一眼在一旁等著的秦氏,秦氏心裏有些慌,訕訕地笑了笑。


    專門跑來讓清容帶她去扯布買衣服,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幹出來的事情,偏偏她還是大嫂的身份,低身下氣地求了,又不能把她趕出去。


    孫氏將宛晨抱在懷裏:“那快去快回,回來就到這裏吃飯吧。”


    杜氏便帶著秦氏往城裏走去。


    進了通州城的城門,來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秦氏一直東張西望的,越往裏走,她越緊張,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


    宛桃冷眼觀察著她。


    走到一家布莊外麵,宛桃停下腳步,叫住前麵隻管飛奔的秦氏道:“大伯母,這家的布料便宜質量又好,還好看,就在這家挑吧。”


    杜氏詫異地看了宛桃一眼。


    宛桃輕輕地捏了捏杜氏的手,笑道:“大伯母,你進去看看吧。”


    秦氏一愣,臉都憋得有些紅,她伸手拂去自己腦門上的汗,往裏麵瞅了一眼,勉強一笑:“我看前麵那家布莊不錯,我們去前麵那家吧。”


    秦氏的表現很異常,這要是沒有鬼才怪了。


    宛桃淡淡道:“大伯母,你從來沒來過,你怎麽知道哪家好的?我已經跟你說了,這家是最物美價廉的了,你就在這家買吧。”


    秦氏抿了抿嘴,依舊堅持:“我就想到前麵那家看看,你們陪我去吧。”


    宛桃頓了一下,握緊了杜氏的手:“大伯母,反正你也認識路了,就送你到這吧,我們先回去了。”


    說著就要走,秦氏急了,趕緊跑過去攔住她們:“你們都送我走到這裏了,就多送送又能怎麽的。”


    宛桃卻更加堅持:“我們還有事,你自己一個人逛吧。”


    秦氏見實在攔不住,一咬牙,把隨身帶的包袱往肩膀上一跨,就撒腿往前麵跑,宛桃一驚,本能地覺得不好,趕緊拉著杜氏:“娘,我們快走!”


    杜氏現在還懵著,女兒跟秦氏的交鋒她看不懂,再說女兒也沒到通州城買過東西,她怎麽知道哪家布坊賣得好的?


    下一秒,從前麵的巷子裏就衝出了幾個彪形大漢,混混模樣,氣勢洶洶地徑直朝她們衝了過來。


    頓時,杜氏驚得大腦一片空白。


    宛桃心裏一凜,咬著牙拉著杜氏跑,通州城街上人很多,那幾個混混衝出來,引起了一陣尖叫和喧鬧,趁著這樣的混亂,宛桃帶著杜氏在人群中穿梭。


    杜氏一向冷靜睿智,可不管怎麽樣,她都是個弱女子,遇到這樣的事情,她嚇得什麽都不知道了。


    宛桃又急又怕,沿途的尖叫聲都仿佛成了幕景,她能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此刻,元景正坐在茶樓裏,靠著欄杆發愁。


    忽然,他聽見下麵有一陣喧鬧聲迅速由遠及近,元景望過去,一眼便看見了在人群中狂奔的宛桃和杜氏。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下意識往後麵一瞧,就瞧見幾個彪形大漢,撥拉著沿途的百姓,凶神惡煞地跟在後麵追。


    這還得了,別說他們追的兩個人是自己心心念念要找的,就算不是,他作為雲州刺史的兒子,雖然沒什麽大本事,也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這些惡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負老百姓。


    他站起來吆喝:“快都給我下去,下麵有賊人!”


    一起喝茶的公子哥一向以他馬首是瞻,這句話一出,雖然都沒怎麽反應過來,也都跟著蹬蹬蹬跑下去了,正好出那茶樓門,元景迎上跑在前頭追得最快的那個大漢,一腳便把他踹翻了。


    大漢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後麵跟著的混混見此變故,全都愣住了。


    有那麽一瞬間,大家都處於茫然的狀態,麵麵相覷,都不怎麽能搞得清楚狀況。


    元景拍拍手冷哼一聲,跟朱公子交代:“你們把他們製服交到官府去,我先去辦點事。”


    就一溜煙跑了。


    這些酒囊飯袋們,平時隻知道吃喝玩樂。


    但是在他們內心深處,卻莫名有一腔俠肝義膽,好不容易逮著這個機會,酒囊飯袋們全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小混混中的老二咽了一口口水,色厲內荏:“你們,你們要幹什麽!”


    朱公子的肥臉得意地輕顫起來:“真是膽兒肥了,朗朗乾坤居然如此張狂,今兒遇到我們哥們幾個算你倒黴,快快快,誰有繩子借我們一用,今天我們就要替天行道!”


    這幾個惡霸是通州城的一部分毒瘤,見他們倒黴,圍觀群眾高興得不得了,幾根粗壯的麻繩不知道從哪裏遞了過來。


    除了那個被踹翻爬不起來的,還有混混反應過來想跑的,被群眾一擁而上按在地上,捆了個結結實實。


    元景跑出去老遠,還能聽到背後的歡呼聲。


    剛才耍酷的時候沒注意,現在元景才感覺到那一腳是真狠,現在自己的腿開始隱隱作痛了。


    而且,那母女倆為什麽跑得那麽快,她們真的需要自己聲張正義嗎?這完全追不上啊。


    宛桃帶著杜氏跑了好久,她們平時都是並不怎麽運動的人,但是在危險的時候,人總會爆發出意想不到的潛力,身後沒有啥動靜了,宛桃回頭一看,那些人早就沒了影子。


    杜氏這才捂住胸口喘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宛桃想起秦氏之前那一係列反常的行為,氣得牙根都癢:“這肯定是大伯母搗的鬼,我就知道她肯定沒安什麽好心眼。”


    杜氏愣了一下:“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宛桃也想不明白,但是這事妥妥的就是秦氏搞出來的。杜氏平靜了一會,皺起眉頭道:“那些人是秦氏能找來的嗎?”


    反正這件事情透著一股古怪。


    宛桃現在覺得外麵都不安全了:“我們趕緊先回去,去給外公外婆說一下這事,她搞出來的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麽算了,她既然這麽膽大包天,就得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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