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寡婦有些不耐煩:“我告訴你,我想要的東西肯定都能得到,這次不過是失手了,找的那幾個人太蠢了而已,我可告訴你,我在縣衙裏有人,你要是把我供出去,我也能好好地再被撈出來,你就不一樣了,看誰會去撈你。”


    論耍無賴,秦氏還是鬥不過張寡婦的,她那一張嘴把理一說,秦氏就連插話的餘地都沒有了,她被張寡婦氣得滿臉通紅,卻支吾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張寡婦拿起秦氏的帽子塞給她:“你還是快去田裏幹活吧,被人看到可就要起疑心了。”


    秦氏就被趕了出來。


    她氣得往張寡婦家大門啐了一口唾沫:“一個狐狸精樣,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


    她把鋤頭往肩上扛了扛,越想越生氣,慢吞吞地往田裏走去。


    結果走到半路,她就聽見後麵傳來動靜,扭頭一看,村頭趕牛車的張大哥瞧見她,兩眼都興奮地發光了,扯著嗓子朝後麵喊:“林家大媳婦在這呢!我看見她了。”


    話音才落,從四麵八方陸續跑過來許多村民,動靜不亞於發現了一壇子金元寶擺在路上。


    秦氏頓覺不妙。


    她往後退了幾步,鋤頭也不要了,隨便一扔,就想趕緊走,朱大嬸卻從她身後趕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林家大嫂,你跑什麽?大樹和大樹媳婦找你有點事要問,你這做大嫂的,怎麽就知道躲啊。”


    朱大嬸力氣極大,秦氏掙脫了半天也沒掙脫開,就開始破口大罵:“你誰啊,關你什麽事?你快給我鬆開!”


    朱大嬸絲毫不理會她的掙紮,就跟提小雞一樣,一路拽著她去了林家,還沒進門就開始吆喝:“我找著她了!”


    一上午,他們都快把村子和附近翻了個底朝天,都沒看到秦氏的影子,這才回來歇歇喝口茶,結果半杯茶還沒下肚,秦氏就被熱心的村民給拎回來了。


    被拎回來的一路上,秦氏先是慌亂,然後又想起了張寡婦的話,覺得自己不能先亂了手腳,這件事情就跟她沒關係,就算天王老子來了,她也絕對不會說出來這事是自己幹的。


    直到看到林大樹和杜清敏殺氣騰騰地站在自己麵前,朱大嬸把她扔下,拍了拍手,跑到一邊嗑瓜子看戲去了。


    秦氏的腿有些軟。


    但她還是強行裝出一波氣勢來:“你們這是做什麽?是要故意來找茬嗎?”


    林大樹緊緊地握著拳頭,目光森然:“大嫂,我們為何來找你,你心裏不是最清楚的嗎?我自問對你們一家不薄,從來也沒給你們找過什麽麻煩,我們都分家了,你還專門跑去害我的妻子和孩子,我們之前究竟是有什麽深仇大恨?”


    秦氏目光躲閃,色厲內荏地吼了一聲:“你在這胡說八道什麽?我根本就聽不懂,我昨天是去找三弟妹,是要一起買布的,那有流氓衝出來,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差點被抓去了,這怎麽能怪到我頭上。”


    林大壯蹲在一旁默默地抽煙,聞言,他驚詫地抬頭看她,這娘們還真會找事。


    他往後麵縮了縮,繼續低頭抽煙去了。


    林大樹恨得牙癢。


    秦氏死不認賬,一口咬定自己也是受害者,場麵一時陷入了僵局,林大樹努力克製著自己,要不然他的拳頭隨時都有可能招呼到秦氏臉上。


    宛桃脆生生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大伯母,每個人做事都有緣由,那我問你,現在這時節,你忽然要去買布,正常嗎?”


    趙方正看了宛桃一眼,然後把目光鎖在秦氏臉上,這村裏的大事小情都歸他管,時間長了,也就有了那麽一些經驗,秦氏說謊的技術並不高明,問題就在於她死不承認有些麻煩,也不知道這女娃娃能不能套出話來。


    秦氏一愣,聲音提高了些:“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就不能去買布?就不能讓自己穿得漂亮點?你也不想想,那些流氓是我能雇得起的嗎?你不信就去找那些流氓問,看他們認不認識我!”


    秦氏的目的,宛桃到現在也沒弄懂,她的目光從秦氏身上寸寸掃過,直到看得秦氏有些頭皮發麻,冷不丁的,秦氏忽然想起八年以前,宛桃還未滿月的時候,她偷偷潛入三房的屋子想偷點東西出來,還是小嬰兒的宛桃,就是用這種眼神盯著她。


    沒來由的,秦氏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宛桃其實也想不明白秦氏的用意,說她壞吧,倒也像是她能幹出來的事,可這對她又有什麽好處呢?沒好處的事情她又為什麽要去幹?


    她想不明白,就試探地開口問:“我知道那不可能是你雇的人,但是跟你肯定脫不了幹係,你現在就把指使你那麽幹的人說出來,你頂多算個從犯,就不用去蹲大牢了。”


    秦氏被“蹲大牢”幾個字鎮住了,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她隻是個鄉村婦人,對官府有天然的恐懼。


    見秦氏臉色陡然蒼白,宛桃意識到這方法有用,便徐徐善誘:“大伯母,現在我也隻是猜測有主犯,你要是供出來,我們就抓他就行,你要是自己都擔著,那不管你認不認,都是要蹲大牢的,你自己選吧。”


    秦氏陷入極端的天人交戰中。


    張寡婦的威脅猶在耳邊,宛桃平靜的聲音又像一張巨大的網,將她層層包裹住,秦氏大口大口地呼著氣,冷汗直冒。


    宛桃給林竹使了個眼色,林竹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跑到了秦氏身邊,開始大哭:“娘,你就把知道的都說了吧,我不想離開你,你要是蹲大牢去了,我就不活了,我就去要飯!娘,我長大之後還想好好孝順你,買好多好吃的給你吃……”


    林竹是秦氏最疼愛的一個孩子,雖然即便沒有愛自己那麽深,但她到底是個母親,而且她被團團圍住,四麵八方都有人緊緊地盯著她,秦氏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被剪掉翅膀的鳥,旁邊都是虎視眈眈的老貓。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抓住林竹,把他疼得齜牙咧嘴的,林竹下意識地望向宛桃,可憐兮兮的。


    宛桃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林竹的目光顯得有些視死如歸,繼續跟秦氏抱頭痛哭起來。


    秦氏最終還是招了,打著哭嗝兒將事情說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事居然跟張寡婦有關係。


    特別是說到張寡婦對林大樹有意思那裏,林大樹驚訝得嘴巴都能塞進一個雞蛋了,他有些戰戰兢兢地看向杜氏,後者麵無表情,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林大樹莫名地覺得自己這下要完蛋。


    張寡婦?說起這個人,林大樹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她是誰,連帶著也想起了過年的時候,那番莫名其妙的談話,但是她怎麽就看上自己了,這根本沒道理啊。


    他有些著急,指著秦氏問:“你是不是瞎說的?我都沒怎麽跟那張寡婦說過話!”


    秦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我怎麽知道,她就是這麽跟我說的,不是你自己不檢點嗎?”


    林大樹愕然,大腦一片空白。


    眼看事情跑偏到了無法控製的地方,宛桃趕緊握住杜氏的手,小聲道:“娘,爹不會做那樣的事情的,那個張寡婦就是有些奇怪,你別著急,事情總會弄清楚的。”


    杜氏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她歎了口氣,輕聲道:“我自然相信你爹。”


    林大樹是什麽樣的人,她最清楚了,隻是忽然剛聽到這種爆炸性消息,她的小心髒有些承受不住。


    宛桃跟趙方正道:“趙爺爺,既然如此,我們去找那個張寡婦對峙吧,事情總得搞清楚才行。”


    這事情太複雜了,趙方正也覺得自己的心髒有些承受不住,他正想,自己這個年紀是不是不適合做裏正了,那下一個裏正該讓誰來當?村裏有幾個年輕人都不錯,到底該選誰呢?


    瞧見趙方正在走神,宛桃略微提高了一點聲音:“趙爺爺?”


    趙方正這才如夢初醒,有些尷尬:“宛桃啊,你說啥來著?”


    一刻鍾後,坐在林家堂屋的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往張寡婦家走。


    不隻是林家人,還有很多跟朱大嬸一樣的吃瓜子群眾,都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很是期待。


    張寡婦真是全村女人的公敵,跟著去的村裏女人們既興奮又鬥誌昂揚,摩拳擦掌,隻盼望這次能把張寡婦趕出去才好呢。


    走到張寡婦家門口,見大門緊閉,趙方正怕大家激動,一激動把人家家給拆了,就示意大家冷靜,自己親自上去敲門,結果敲了半天,門都快敲散架了,裏麵也沒有半點回應。


    他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他這個裏正是太久沒出來管閑事,都沒威信了嗎?


    人群中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是張寡婦不在家嗎?”


    大家都安靜了幾秒,立刻有婦人七嘴八舌地開始吵起來。


    “怎麽可能不在家,我就看她是心虛,平時哪都有她,現在要找她就找不到了。”


    “是啊,她不可能不在家的,肯定在屋裏貓著呢,應該把門破開,要是林家人不上,那我可就上了。”


    不管她是真不在家還是假不在家,都鬥誌昂揚地到這裏了,總不可能就這樣回去,那多憋屈啊。


    林大樹小心翼翼地瞧了杜氏一眼,清了清嗓子,跟著一起喊:“我也是這麽想的,今天必須要還我們個公道!”


    廢話,今天要是不說清楚,那回去可能就不隻是不給上床那麽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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