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敏心裏清楚, 元庭是個有鴻鵠之誌的人, 絕對不會隻滿足於雲州刺史的位置。既然如此,百姓對他的風評就很重要。


    他不會讓一顆莫名其妙的老鼠屎給自己抹黑的。


    鄭氏在一旁聽到現在, 有些不悅:“清容, 你都從那家裏分出來了,還管那麽多閑事幹什麽, 那人萬一真是元大人的親戚呢?萬一他做的事情元大人心裏都清楚,就是不說呢, 清敏就這麽去揭穿了, 那元大人萬一生氣, 以後不管清敏了可怎麽好?”


    杜清敏正在穿鞋, 聞言斜了她一眼:“你一個婦道人家, 不懂這裏麵的事情, 就不要瞎說。”


    鄭氏越發生氣:“我怎麽就不懂了?清容你來說說,我說得到底對不對?你因為這種事情給清敏找麻煩, 你究竟有沒有為你哥哥想過?”


    杜氏平靜道:“現在大哥是元大人的學生,聽說有人仗著元大人的名頭在鄉間為非作歹, 如何不能告訴元大人?若元大人真的是默許了,自然會提醒大哥。大哥之所以得了元大人的賞識,不是因為借了宛桃的關係,是大哥自己的本事。他若像你說得這麽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大概也是不會入元大人的眼的。”


    鄭氏一噎, 杜清敏有才能她也知道, 隻是中舉這麽多年毫無建樹,讓她心中也懷疑,這下好不容易借著宛桃的關係有了機會,她生怕杜清敏再掉下來。


    萬一元大人真是看在宛桃的麵子上,才給了他這麽個機會的呢?他要是不夾緊尾巴做人,惹了元大人不高興了,以後還能有機會升上去嗎?


    孫氏開口了:“你別那麽小家子氣,等清敏問過情況之後,再看看怎麽辦。”


    她心裏也同情那個小姑娘,六十多歲啊,那比杜榮年齡都大了,而且家裏還有數不清的小妾,而且還有花柳病,這簡直就是火坑啊。


    聽婆婆發話了,鄭氏這才不情不願地閉了嘴。


    杜清敏去了一下午,一屋子人都焦急地等著他的消息。


    傍晚時分,杜清敏總算回來了,宛桃率先衝了出去:“舅舅,事情怎麽樣了?”


    杜清敏眉眼是遮不住的光彩,看他這樣子,就算沒說話,宛桃也放下心來,事情八成很順利。


    杜清敏摸了摸宛桃的腦袋:“給舅舅盛一碗酒釀過來,想了一下午了。”


    宛桃樂顛顛地跑去盛了。


    在一家人的目光注視下,杜清敏開始不緊不慢地喝酒釀。


    孫氏急得差點想照他腦門扇一巴掌:“你這孩子,倒是快說啊,元大人到底是怎麽說的?”


    杜清敏喝了幾口,這才開口道:“元大人聽說了之後,挺震驚的,找人去查,搞了半天,那就是那賣布坊的小商人,姓袁,嗯,就是上麵土字頭的那個袁,不是元大人那個姓。”


    搞了半天是鬧了一場烏龍,杜清敏原本以為事情夠清楚了,但沒想到還查出了點別的。那個富商曾經往元府送過幾次布料,又仗著自己的姓跟元大人諧音,到處招搖撞騙,欺男霸女,強搶過不少良家女子,低價盤下旁人的鋪子,多數受害的人見他如此猖狂,以為他背後真有刺史大人撐腰,隻能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


    “元大人氣得當場摔了筆,讓人把那個姓袁的押了過來,先投入大牢再說。之後元大人準備查清楚他都欺壓霸占了哪些人的財產,將銀子都補回去給那些受害的百姓。”


    而且因為是杜清敏先發現這件事的,元大人將這件事情交給了杜清敏去做。以往他隻能幫著元大人寫寫策論,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在元大人審理重要案件的時候在一邊旁觀,這還是元大人第一次把案件交給他去審查。


    杜榮摸著胡子,用無比欣賞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兒子:“這才像我們杜家的男兒,為百姓除了一害啊。”


    杜榮當時不在家,回來之後才得知了此事。


    宛桃捧著臉,星星眼地看著杜清敏:“舅舅你真棒!”


    杜清敏捏了捏她的鼻子:“舅舅有什麽棒的,還不是都托了你的福。”


    林菊一整個下午都坐立不安。


    林竹靠在椅子上消食,覺得自己幾輩子都沒吃過這麽飽了。


    看林菊走來走去的,他打了個嗝兒道:“大姐,你別著急了,三嬸說了要幫你,就肯定會幫的,你隻管安心等她回來就是了。”


    林菊歎了一口氣:“你知道什麽,那富商可是跟刺史大人有關係,就算三嬸願意幫我,也不一定就能成。”


    現在她娘應該知道她跑出來了,也許過不了多久就要找過來,若是三嬸不能解決這件事情,那她就要想辦法逃到其它地方去。


    可是,她是個弱女子,能去哪裏呢?到外麵就安全了嗎?


    過去的這些年,林菊無時無刻不覺得自己在被一張大網網著,好像永遠掙脫不出來。


    到了晚上,杜氏總算回來了。


    林菊趕緊迎了上去,一起來的還有孫氏,林菊小的時候見過孫氏,隻是這都多少年了,她也不怎麽能記得清了。


    林菊有些迷茫地看向杜氏。


    杜氏笑著介紹:“這是我娘,你跟著宛桃他們,叫外婆就行。”


    林菊喊了聲外婆,細聲細語的,又迫不及待地看著杜氏,想知道結果。


    杜氏伸手將林菊拉過來:“那個富商就是個騙子,他姓的那個袁不是刺史大人那個元字,不隻是你,有好多人都被他騙了,現在刺史大人知道了,已經將那富商捉起來了,沒事了,不會有人再逼你嫁給他了。”


    林菊瞪大眼睛,她簡直不敢相信事情會進行得這麽順利,這是她設想的所有結果中最好的一種了。


    她茫然地看向宛桃。


    宛桃肯定地點點頭,輕聲安撫她:“沒事了。”


    林菊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起來。


    這段時間,為了這件事情,林菊按捺下心頭所有的恐慌和怯懦,逼著自己想辦法,逼著自己走了這麽遠的路來求杜氏。


    林菊了解秦氏,要是她坐以待斃,秦氏真能幹出來把她捆一捆塞上花轎的事情。


    晚上,林菊是跟宛桃一起睡的。


    林菊和宛桃的關係一直也不算多親密,以前沒有一起睡過覺,在秦氏跟三房鬧僵了之後,林菊對宛桃就更疏遠了些。


    除了這個,還有個更深層的原因,宛桃一向都是幹淨漂亮的,越長大出落得越動人,林菊每每看見她,再看看自己一身的泥灰,衣服上都是補丁,心裏就會生出一種讓她無所遁形的自卑感。


    她洗漱好之後,看著鋪得幹幹淨淨的床,站在床邊猶豫。


    宛桃捧著書坐在桌子邊,聽不見林菊的動靜了,回頭一瞧,有些奇怪地問她:“你怎麽不上床啊?”


    林菊扭過頭,不安地絞著衣角:“我,我怕把床弄亂了,要不然,我,我睡地上行嗎?”


    宛桃哭笑不得:“床是用來睡覺的,又不是用來看的,你睡裏麵吧。”她把書合上,“我也要睡覺了。”


    林菊這才有些不安地爬上床。


    燈熄了,融融的月光照得窗台有幾分明亮。


    林菊呆呆地看著,半響,她小聲地問:“宛桃,你睡了嗎?”


    宛桃翻了個身:“還沒呢。”


    為了讓林菊不那麽拘謹,她今天也早早地上床睡覺了,以往她都要看書到很晚的。


    而且,她一個人睡慣了,旁邊忽然多出一個有些陌生的人,她不習慣。


    林菊也翻了個身:“我,我想跟你說說話。”


    宛桃道:“你說吧。”


    林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讓她說出來也好。


    林菊頓了一下,小聲道:“我不想再回那個家了。”


    她這麽想,宛桃也理解,秦氏那樣的,真的任誰也受不了,隻是林菊是個女孩子,也到了快出嫁的年齡了,她又能去哪?


    林菊接著道:“我想,現在倒是不用嫁給那個富商了,但是以後呢,娘遇到有人願意出高一點的彩禮,肯定就會逼著我嫁。”


    她哽咽道:“我不想被她給賣了,這輩子一直過著窩窩囊囊的日子。”


    宛桃安慰道:“總會有辦法的,大姐,你別急,我們不會看著大伯母將你賣了的。”


    林菊一直唯唯諾諾的,宛桃一度認為這姑娘根本就沒脾氣,沒追求,現在她好像看見了林菊身上另外一麵。


    宛桃枕著胳膊想,有沒有什麽辦法讓林菊不用嫁人,也暫時脫離那個家庭呢?


    她忽然想到了康平坊。


    第二天,杜氏早早地起來做飯,就見宛桃打著哈欠進來了。


    杜氏奇怪地看一眼外麵,天色還早,以往這個小懶蟲都是要賴床到太陽曬屁股的。


    “你今天怎麽起來這麽早?”


    宛桃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揉揉眼睛:“昨天菊子姐哭了大半宿,我一直陪她說話來著。”


    杜氏用圍裙擦擦手,走過來:“事情不是已經解決了嗎?她還哭什麽?”


    宛桃道:“她是怕以後再出現這樣的事,畢竟大伯母那個人,向來什麽都不顧的。”


    杜氏輕輕地皺起秀眉,歎了口氣:“她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啊。”


    宛桃打了個哈欠道:“我昨天晚上想了大半天,要不然去康平坊問問,看他們願不願意找繡娘,他們不是一直想跟你簽契來著嗎?我看菊子姐繡藝進步了不少了,再曆練曆練應該就能獨當一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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