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語一出, 在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目光齊刷刷地聚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眼底浮現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趙奕然沉默了幾秒鍾,道:“婚姻大事全憑長輩做主, 奕然不敢有所置喙。”


    是個萬金油一樣的回答。


    老太太隨即一笑, 歎道:“是個好孩子。”


    這個插曲很快掀過了, 壽宴再一次熱鬧起來,孩子們圍著老太太,一派天倫之樂的和諧模樣。


    元琪的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太奶奶有意同元家結親, 趙奕然是趙家嫡長子, 她是元家嫡長女,若是聯姻, 那不就是她要嫁給趙奕然了?


    她悄悄地望向趙奕然, 臉頰微微有些紅。


    趙奕然長相俊秀, 十二歲的時候, 獻給爺爺的那幅畫就可媲美名家,聽說在翰林學,他的課業也是十分優秀,如此看來,簡直是前途不可限量。


    元庭也覺得老太太有些糊塗了, 這種事情怎麽能當著孩子的麵問, 即便兩家有意, 那也應該是兩家的長輩坐在一起商談啊。


    等宴會散去, 元庭留下來跟老太太說了這件事情。


    老太太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斜了他一眼:“你懂什麽?”


    “趙家是長安貴族, 趙奕然身上背負著延續趙家香火的任務,整個趙家會舉全家之力來培養他,我們家的地位終究是差了點,我要是跟那個老妖精談這事,八成就會被岔過去。”


    元庭皺皺眉頭:“可是奕然畢竟隻是個孩子,婚姻大事自然是要由長輩做主,就算他願意,趙家那邊不同意,也沒有用啊。”


    老太太從容地將茶杯放在旁邊的桌子上,黃梨木的桌子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動:“我見那孩子是個有主見的,不管怎麽樣,這總比沒有機會好。”


    元庭沉默了一會兒,道:“調職入京,不是那麽容易的,即便同趙家結成了姻親,那趙霖也不一定就會幫我們。”


    不過都是些麵子情,能管多大的用。


    老太太嗤笑一聲:“那以後趙家還不是要由奕然接手的?你還是不知道枕頭風的厲害,堂堂兵部尚書還不能在陛下麵前說幾句話?再說了,即便你沒機會被調回去,還有景兒,戰兒呢?”


    元庭提到元景就生氣:“這個長子真是白生了,除了吃喝玩樂什麽也不會,還不如戰兒上進。”


    老太太轉著自己手上的翡翠鐲子,道:“景兒沒啥大本事,但他自有他的福氣,不是生了個貌美的女兒?總會對元家有貢獻。”


    元庭驚異道:“你是指……宛桃?”


    老太太微微一笑:“我本來想著是等宮中選秀,將宛桃送進去,但是近年來宮中並沒有動靜,聽說陛下身子有恙,蘇妃娘娘獨得盛寵,恐怕這條路是走不通了。隻可惜蘇妃娘娘同我們家沒什麽情義,說不上話。”


    蘇妃就是蘇芷柔,送進宮的,自家的女兒都不一定能靠得上,別說一個表親姑娘,再說,蘇芷柔之前跟元景有婚約,因為這個,她恨不得跟元家完全撇清關係。


    她頓了一下,接著道:“既然這樣,隻能走另外一條路了,想法子讓宛桃嫁給奕然,沒準反倒會柳暗花明。”


    元庭覺得不太靠譜:“宛桃是庶女,奕然是趙家嫡長子,趙家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老太太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多安排安排茶會,賽馬什麽的,讓兩個孩子多接觸接觸,若是那趙奕然是個情種,這件事情他自然有辦法解決。”


    元庭總覺得不靠譜。


    但是老太太既然說了,他琢磨了一會兒,就去找元景:“府裏的這些孩子平時悶得很,這下正好奕然在,還會在這裏過一段時間,你安排幾場賽馬,踏青,讓孩子們都出去走走。”


    見元景茫然,他又補充道:“別忘了把宛桃接著一塊。”


    元景幹別的事情不行,提到玩,他最在行了。


    於是,第二天,元景就安排了一場踏青。


    元戰絕望無比:“爹,你這什麽意思,過去的那麽多年,你都沒帶我們出去踏青過,偏偏今年,我整日要在校場訓練,你就帶妹妹們去踏青了,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對?”


    元景用筷子敲了敲他的腦袋:“你這混小子,怎麽跟你爹說話呢,你要是想去,就去跟你爺爺說,你想休息一天,多容易就能解決的事情。”


    元戰想了想,猛扒了幾口飯,憋屈道:“算了,還是你帶他們去吧,我還是繼續去校場訓練了。”


    在元府,錦衣玉食地長到這麽大,又有元景那麽個榜樣在那裏,元戰幾乎沒學到什麽有用的東西,到了校場,接觸到了同齡人,他忽然覺得自己差遠了。


    過去的時間補不回來,隻能現在多用點功了。


    代氏一邊給元珠盛湯,一邊道:“琪兒大了,珠兒也是大姑娘了,你帶她們出去多用點心,戰兒在校場練得好好的,你就別引誘他了,我們家啊,也隻有他一個有出息的。”


    這句話說得元景心裏有些不痛快。


    但是這也是實情。


    他悶悶地扒了幾口飯。


    代氏摸摸元琪的頭發,跟元景道:“我聽祖母那意思,是想撮合奕然跟琪兒,你想辦法讓他們多相處相處,但是也得顧及琪兒的名聲,若是琪兒能嫁給奕然,那以後對戰兒的仕途幫助極大。”


    元景悶悶道:“你別胡說八道,琪兒的親事你別操心,祖母什麽時候說這種話了?傳出去讓人聽著多不好。”


    代氏手裏的動作一頓:“昨天祖母不是那意思?你別成天就知道吃喝玩樂,孩子們也都大了,你總得給他們鋪鋪路。”


    元景不耐煩道:“那戰兒的路應該由他自己去闖,靠著妹妹的親事有什麽出息!”


    代氏頓時覺得心裏悶了一股氣。


    元景當了幾十年的紈絝子弟,生在世家,卻一點這方麵的敏感和覺悟都沒有,跟他簡直說不到一塊去。


    代氏將那股子氣憋下去,元景好不容易在夏沁院用一頓飯,她不想再鬧得不歡而散,於是她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道:“我上回跟你說的,我身邊的兩個丫鬟,不然你就收了吧,都是老實聽話的。”


    代氏又在提這件事情,元景隻覺得頭都大了,剛才還覺得不錯的湯,喝到嘴裏也沒滋沒味的了。


    元景兩口喝完,道:“這件事情不要再跟我提,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遍了。”


    他囑咐了元琪和元珠吃完飯就到靜心堂去,就兀自走了。


    代氏心頭酸澀又惱怒。


    元戰一向不摻和爹娘之前的恩怨情仇,他吃完了飯,也收拾收拾去校場了。


    元琪小心翼翼地看了代氏一眼,她也搞不明白為啥娘非要給爹找通房小妾,要是她,她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女子接近自己的夫君。


    可是每當她問起來,代氏又苦笑著說她不懂。


    元琪確實不懂,代氏活得太累了,她暗暗下決心,以後自己一定不能活成她這個樣子。


    春光正好,這天剛剛開始暖起來,明媚的陽光驅散了骨子裏的寒冷。


    一早,宛桃就開始挑裙子。


    最終選了一身鵝黃色交襟襦裙,戴上一朵淺藍色小花,頭發挽上一半,另一半垂在腰間,她想了想,又戴上一塊乳白色玉佩。


    利落又清爽。


    宛桃滿意地瞧瞧銅鏡裏的自己。


    宛晨現在正處在一個覺得自己長大,其實還沒長大的糾結階段,他非要杜氏給他做一身玄色長衫,纏了杜氏好幾個月,最終杜氏還是沒拗過他,黑著臉去扯了黑布給他做了一套。


    宛晨得意得不得了,好像穿上玄色衣衫,再配上麵紗,就成了一個行走江湖孤獨而勇敢的劍客。


    宛桃有些後悔讓宛晨看那麽多的武俠話本子了。


    現在天氣正好,宛桃也想帶宛晨一起去外麵走一走,看一看。昨天就跟元景說好了,今天要帶著宛晨一起去。


    杜氏見宛晨準備穿著那身衣服出門,皺了皺眉頭:“你給我換回去,換那件玄青色的也行啊,穿這身去踏青一點都不應景。”


    宛晨表情嚴肅:“娘,那件顏色太幼稚,我覺得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總是用看小孩子的目光來看我,我已經有足夠的判斷能力。”


    杜氏:……怎麽,穿著玄色衣服就代表不是小孩子了?這是什麽道理。


    她擺擺手:“算了算了,你愛穿什麽就穿什麽吧,我是懶得管你了。”


    然後又跟宛桃道:“你進來把這些點心都帶著。”


    既然是踏青,總得為兒女準備一些吃的,雖然她知道元家那邊準備得肯定不會少,但是她堅信,絕對沒有自己費心做出來的好吃。


    而且,杜氏也挺想讓自己的手藝去驚豔更多人的。


    元景早就派了馬車在府門口等著,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見元昕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元景一邊整理衣服一邊道:“二弟,今日閑來無事,你也一起去帶孩子們踏青吧。”


    元昕露出了一抹笑容:“不了,大哥,我還要去給爹整理修訂案宗,怕是沒有時間。”


    元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成天忙到晚,也得歇一歇,你看我孩子都多少個了,你和弟妹什麽時候要孩子?”


    元昕笑道:“我們還不急,再說了,延續元家香火的是你,我什麽時候要孩子都無所謂。”


    元景愣了一下:“二弟這話何意?”


    元昕搖搖頭:“大哥,你盡管去玩吧,我先去編修院了。”


    元景看著元昕的背影,有些發愣。


    他這個二弟,算是越來越怪了。


    這一切都被宛桃看在眼裏。


    宛晨站在宛桃旁邊,拉了拉她的袖子,小聲道:“姐姐,那個人是誰?我怎麽感覺……”他皺了皺鼻子,“感覺他讓人有點不舒服。”


    宛桃盯著元昕離開的方向,道:“他是元叔叔的弟弟,是元爺爺的妾室生的孩子。”


    元昕,從第一次見麵,就讓宛桃覺得挺不舒服的,到底是為什麽?好像是他身上帶著一股邪氣一樣。


    正若有所思之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宛桃,你已經來了?”


    宛桃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趙奕然正拿著玉扇,含著笑望著她。


    宛桃點頭:“元叔叔去接我們接得早。”


    趙奕然又看著宛晨,笑道:“你應該就是宛晨吧。”


    宛晨給了宛桃一個眼神,宛桃心理神會,道:“快跟奕然哥哥打招呼。”


    宛晨在書院學了這麽久,不是白學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是書生意氣:“奕然哥哥好。”


    趙奕然道:“我聽你姐姐說起過你,你小小年紀便精通四書五經,比我當年要厲害得多,我一直也很想見見你,如今總算得償所願了。”


    這句話很隱晦地在套近乎。


    宛晨笑笑,也客套道:“奕然哥哥過獎了。”


    接下來的一路上,趙奕然都在致力於與宛晨套近乎。


    他們跟元景坐一輛馬車,宛桃和元琪,元珠坐一輛馬車。


    兩輛馬車緩緩地駛過清晨的街道,屋簷上掛了一點露珠,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上。


    宛桃靠在馬車小窗邊,伴著起起落落的車簾看外麵的街景。


    元琪靠在另一邊。


    她出門的時候精心畫的妝容,生怕弄花了一點點,也不敢靠著,坐得筆直。


    八歲的元珠坐在中間。


    因為宛桃跟元琪的不對付,氣氛略微有些尷尬。


    元珠咽了咽口水,悄悄地瞄一眼宛桃。


    她其實,還挺喜歡這個漂亮的二姐的,宛桃每年也就來元府幾次,每次碰到她都挺溫柔的,隻是大姐不喜歡二姐,從來不許自己跟她多說話。


    見元琪坐得端莊,閉目養神中,元珠小心地拽了拽宛桃的衣袖。


    宛桃扭過頭來,元珠朝她一笑。


    元珠也是個挺可愛的小妹妹,宛桃問她:“怎麽了?”


    “二姐,爹說了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嗎?”


    宛桃道:“是去城郊那裏吧,據說那裏有賽馬射箭場,還有人專門打理草地,就是給城裏貴族踏青用的,對了,還能放風箏。”


    元珠隻在院子裏放過風箏,但元家的院子裏到處都種著花花草草的,玩起來並不怎麽盡興。


    元珠眼中有興奮的光芒:“那今天我可以放小燕子風箏了,等會二姐幫我扯著線好嗎?”


    宛桃正想說什麽,元琪卻忽然咳了一聲。


    元珠陡然僵住。


    元琪瞪著她:“你姐姐我還沒死呢!叫別人姐姐叫得那麽親熱。”


    元珠有些委屈地垂著腦袋:“大姐你不是說你今天要溫婉,最多隻下馬車走走,絕對不跑的嗎?”


    元琪扭過頭:“是啊,我才不幫你扯線,其它的事情也不要來找我,今天你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雖然是在一個府裏,元琪其實沒有多少機會能見到趙奕然,今天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她當然要好好把握。


    元珠小心翼翼地問:“真的嗎?”


    “真的真的,今天隨你怎麽玩。”她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不過僅限這一天,之後你該怎麽樣還得怎麽樣,記住,就隻有我是你的親姐!”


    這種段位的小屁孩鬥嘴,宛桃都懶得搭理她。


    出了城之後,馬車的速度漸漸快起來,大約又走了半個時辰,馬車的速度才慢下來。


    外麵響起元景興奮的聲音:“到了,這地方弄得比去年用心,今年這趟沒白來!”


    宛桃將車簾掀開,一大片如茵草地在眼前鋪開,嫩綠的草葉還未邁向成熟,由遠及近,風吹過來,像綠色的波浪一樣。


    趙奕然下了馬車,就往後麵那輛馬車旁邊走。


    卻見一個嫩黃色的身影麻利地跳了下來,然後去扶裏麵的一個小姑娘。


    他腳步頓了頓,心情有些複雜。


    他還想著來扶宛桃一把的。


    元琪看著宛桃行雲流水的動作,不禁有些鄙視。


    在外麵長大的野孩子就是不一樣,動作那麽粗魯,一點也不像個大家閨秀。


    她一抬眼,正好看見趙奕然站在前麵,遙遙地往這裏望。


    元琪連忙收起鄙視的表情,舉手投足之間都加了一些弱不禁風,往馬車下麵望望,似乎有些發愁。


    她心裏卻在瘋狂呼喚:“趙哥哥,你還在看什麽啊,快來扶我下去啊。”


    一抬眼,宛桃都帶著元珠走遠了。


    趙奕然見此,站了一會兒,也搖著扇子走了。


    元琪目瞪口呆。


    元景一回頭,看元琪居然還站在馬車上,不禁奇道:“你還不下來,上麵風景更好啊?”


    這一喊,所有人都回頭看她。


    當然也包括趙奕然。


    元琪忍住想發火的衝動,扭捏地為難道:“我下不來,爹你也真是的,怎麽不讓我帶著琉璃過來。”


    元景皺皺眉:“你平時在家裏上躥下跳的,假山上都能蹦上蹦下的,怎麽一個馬車下不來?”


    元琪幾乎快要暈過去,她爹怎麽能這樣,在趙哥哥麵前胡說八道什麽?


    她隻能勉強一笑:“爹,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了,我早就不那樣了。”


    元琪現在才體會到什麽叫騎虎難下,她剛才已經表示了自己弱不禁風,難道現在眾目睽睽地跳下去?偏偏也沒帶丫鬟,她已經十三歲了,讓爹來扶也不太合適。


    那趙奕然又沒有來扶她的意思。


    難道她就得坐在馬車上看他們玩了嗎?


    她這些小心思幾乎都寫在了臉上。


    宛桃閑閑地隔岸觀火了一會兒,悠然地走過去:“喂,你要不要我幫你下來?”


    元琪咬了咬牙。


    宛桃瞧了她一會兒,見她沒反應,就攤手道:“你不要我幫,我現在可就去放風箏了啊。”


    宛桃真能幹出來這樣的事!眼看著她要走,元琪隻能拋下臉麵:“那就麻煩你了。”


    宛桃頓覺渾身起雞皮疙瘩,元琪幾輩子都沒這麽溫柔過。


    她上前扶著元琪下來了。


    見趙奕然還在看著她們,元琪心裏的火也沒法發出來,隻能笑著跟宛桃道:“真是謝謝你了,二……妹妹。”


    宛桃翹起嘴角:“不用客氣,你下不來早說啊,說出來我自然會幫你的,你不說出來,我還真不知道你竟然這麽柔弱。”


    元琪隻覺得一口氣憋在胸膛裏,憋得她簡直要吐血。


    附近有個專門賣風箏的小鋪子,裏麵擺著各式各樣的風箏,燕子老鷹,嫦娥牡丹,隻要能想到的,就沒有這裏找不到的。


    元景對騎射不感興趣,先帶了他們去挑風箏。


    宛桃在風箏堆裏挑了半天,挑出來一個粉紅色的兔子,這兔子憨態可掬,好看得很。


    元珠羨慕地看著:“二姐,我找了半天,都沒找到這麽好看的。”


    元珠喜歡小兔子,在夏沁院裏養了好幾隻。


    宛桃笑道:“你喜歡?那就給你了。”


    元珠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嗎?”


    隻是個風箏而已,宛桃將那個兔子風箏遞給她,回頭又要接著找好看的,一隻貓兒的風箏忽然出現在她眼前。


    風箏上的貓純白色,毛發飄逸,眼睛一藍一黃,正慵懶地趴在樹枝上,感覺它正要打個懶洋洋的哈欠。


    宛桃抬頭,便見趙奕然對她笑:“我看到這個,覺得你可能會喜歡。”


    小姑娘家總是抵抗不了毛絨絨小動物的吸引力。


    宛桃思考了幾秒,才接了過來,笑道:“謝謝奕然哥哥。”


    元琪就站在幾步遠的地方,見到這一幕,都快氣炸了。


    她一直裝作不經意地跟在趙奕然後麵,還盼著他能給自己挑一個,結果他居然給林宛桃挑了一個那麽好看的。


    她氣得直想跺腳,但理智還告訴她要維持溫柔的外表,隻得生生忍著。


    元琪咳了一聲,湊了過去:“趙哥哥,我也想要一個。”


    趙奕然有幾分疑惑:“這不都是嗎?你拿一個就行,等會我給銀子。”


    元琪快要暈過去了,忍了又忍,她隻好憋出一絲笑來:“我挑了半天也沒找到好看的,就看那個比較滿意。”她指了指宛桃手中的貓兒風箏,“我就喜歡那個,我想要那個。”


    趙奕然道:“那個已經給宛桃了,這裏精致的風箏還有的是。”


    元琪搖頭,固執道:“我就要那個,我就看上那一個了。”


    宛桃裝作根本沒聽見,拉著元珠的手就要到外麵放風箏。


    元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絕對沒想到宛桃就這麽赤裸裸地忽略她,說起來這位庶妹還真是膽大包天,她的手帕交小姐妹們,哪家的庶女不是畏畏縮縮的?偏偏林宛桃這麽囂張,還有人寵著她!


    趙奕然見他們都出去了,便跟元琪道:“你也選一個別的吧,現在外麵風向正好,很適合放風箏。”


    元琪實在憋不住了,一把拽住了趙奕然的袖子:“我不管,趙哥哥,你幫我選一個!你都幫宛桃選了,我也要你選!”


    趙奕然無奈,隻得幫她拿了一個小鹿的,元琪這才接過風箏,跟在趙奕然身後。


    這個風箏也很可愛,但是拿著這個風箏的元琪卻並不開心,就感覺這個風箏的意義好像不一樣了。


    宛晨拿了一隻老虎的,據他所說,他外表是個文弱的書生,內心卻有一隻強大的老虎,就像姐姐曾說的,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穿著選擇長衫的宛晨拉著風箏線瘋跑。


    宛桃無奈地看著他。


    身邊的元珠盯著宛晨看了好一會兒,忽然伸手拽了拽宛桃的衣服:“二姐,那個,那個哥哥,就是你的弟弟嗎?”


    得到宛桃肯定的答複,元珠的臉忽然有些紅:“二姐,我覺得他真好看。”


    宛桃震驚地看向元珠。


    她癡癡地看著正在瘋跑的宛晨,抱著小兔子風箏,有些扭捏。


    她弟弟這麽小就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了,真是後生可畏啊。


    宛桃並沒怎麽放過風箏,費了半天勁,也沒能幫元珠把那隻小兔子送上天去。


    宛晨已經拉著風箏跑來跑去好幾圈了。


    宛桃叉著腰喊他:“快過來把這個風箏放上去!就知道自己玩。”


    宛晨拉著風箏跑過來:“姐姐,你看這有不少人呢,你也溫柔一點,畢竟你可不是小姑娘了。”


    宛桃瞪他:“說那麽廢話趕忙婆婆媽媽的,快點。”


    宛晨隻好不情願地將自己的老虎遞給宛桃:“你可幫我拿緊了,別讓它飛了。”


    然後就指導元珠放風箏去了。


    元珠有些緊張,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宛晨一本正經道:“你放風箏就是要跑開,你這樣小步小步跑的,它怎麽可能飛得起來,你瞧,就像我這樣,呀,你臉怎麽這麽紅?”


    元珠嚇了一跳,連忙摸自己的臉,感受到了一絲別樣的熱度,她連忙道:“沒事,我就是,剛才跑得有些累了。”


    宛晨憂心忡忡:“那你可要多鍛煉啊,千萬別像我姐那樣懶,你別看她現在還挺好看的,等她以後長大了,估計就胖了,你不能跟她學習啊。”


    元珠默默地點頭,又回頭瞧瞧宛桃,她正悠閑地拉著宛晨的風箏,頭發隨風輕輕飄揚,美得不可方物。


    要是能長成二姐這樣,就算胖她也願意啊。


    宛桃正拉著風箏自得其樂,趙奕然緩步踱過來:“你的風箏飛得挺高的,我還以為你放不起來,想來幫你呢。”


    宛桃自動忽略了自己的貓兒風箏還在睡大覺的事實,笑道:“不就是放個風箏嘛,還是挺簡單的。”


    趙奕然頓了一會兒,忽然道:“你想不想去長安看看?”


    宛桃一愣:“什麽?”


    趙奕然笑道:“你在雲州出生長大,就沒有想去別的地方看一看嗎?”


    說實在的,宛桃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上輩子,再怎麽繁華的地方她都去過了,在依山村生活了那麽多年,後來又到了桃李村,在林大樹和杜氏的庇護之下,她生活得很是平靜。


    長安是梁國最熱鬧的地方,也許以後有機會,她會去看看的吧。


    宛桃微微一笑:“暫時還不想,以後若有機會,或許會去。”


    趙奕然沒想到宛桃是這個回答,他頓了一下,笑道:“長安那麽大,有許多浮華,但確實沒有這個地方,讓人覺得舒服。”


    他也專注的看著宛晨和元珠跑來跑去地放風箏。


    宛桃偏頭一看,在宛晨的教導之下,元珠已經把風箏放上天了,那小子還一邊笑著一邊跟元珠談笑風生。


    她正準備喊宛晨,趙奕然忽然出聲:“我想問你,如果你要嫁人,嫁給我,你願不願意?”


    宛桃手一抖,那風箏脫離了束縛,徹底上了天。


    她看著風箏自由自在地翱翔,有些僵硬地轉過來:“你,你說什麽?”


    趙奕然咳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看著那隻遠去的風箏,又重複了一句:“我想問你,如果有可能,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這簡直是宛桃一生中最為懵的時刻之一,他忽然說這種話,一點準備和鋪墊都沒有的嗎?


    她是知道趙奕然喜歡跟著自己,也喜歡照顧自己,不過她一直認為這是因為自己長得好看,男孩子總對長得好看的小姑娘有莫名的好感,沒準會問幾句你喜歡我嗎,我覺得我喜歡你之類的話。


    但絕對沒有想到他會直接提親啊。


    確定了趙奕然不是在開玩笑,宛桃平複了一下心情,扯出一個微笑來:“為什麽?”


    趙奕然隻覺得心砰砰跳,但他表麵上還是雲淡風輕的模樣:“我就是覺得,我們倆挺合適的,我們的身份地位,基本上成親都是來維持家族之間聯係所用,所以我覺得,與其等長輩決定,不如我們自己決定。”


    宛桃連忙跟他撇清關係:“你需要家族聯姻,我可不需要,我就是林家一個普通的姑娘,跟元家的這點聯係,也都是基於孝道,我的姻緣不會受他們擺布。”


    趙奕然忽然垂下眼眸:“我知道,可是我掙脫不了這個宿命,你就不能,就不能幫幫我嗎?”


    趙奕然給宛桃的感覺,就是一個特別正經,特別雅正,作風正派的少年,他要是義正言辭,宛桃也能義正言辭地回絕,但他忽然露出憂傷的表情,宛桃隻覺得回答還需要慎重。


    想了一會兒,宛桃道:“你也說了隻是合適,我不想因為這兩個字搭上自己的一輩子。”


    風箏跑了,她索性坐下來,抱著膝蓋,看向遠方:“我以後若要嫁人,自然要是一心一意對我,沒了我不行,這輩子隻能愛我一個人,不能納妾,不能有通房,反正隻能有我一個,不管因為什麽理由都不能放棄我。”


    她回眸對趙奕然一笑:“你身處這樣的位置,有許多的不得已,你說我們合適,我們並不合適。”


    趙奕然沒想到宛桃會如此冷靜地跟自己分析利弊,這說明她並未對自己動情,若是動情了,那也就沒有這麽多理智了。


    趙奕然有些挫敗感,他有些後悔自己太魯莽了。


    他想了一下,道:“有許多的不得已都是自己拿來堵塞別人的借口,真正的不得已沒有那麽多,你說的這些我都能做到。”


    宛桃隻是笑笑,良久才道:“我們並不合適,要論合適,你跟元琪倒是更合適點。”


    她已經瞧見元琪頻頻往這裏看,氣得都快把手中的風箏撕爛了。


    趙奕然頓了一下,道:“我知道你現在不相信我,如果你喜歡上了我,能不能答應我,為了我試一試?”


    宛桃無所謂地笑笑:“那到時候再說。”


    趙奕然溫潤儒雅,但是他們相處得時間太短了,宛桃並未把他放在心裏。


    而且趙奕然估計也就是一時衝動,若是一見鍾情,那也就是看上了她的皮囊了吧,容顏終會老去。


    宛桃內心毫無波瀾。


    這時候,忽然響起了宛晨憤怒的叫喊:“姐姐!我風箏呢!”


    宛桃一僵,回頭一看,宛晨正氣勢洶洶地往這裏跑。


    宛桃無辜地看了一眼天空,那風箏其實沒飛遠,就掛在前麵的樹上了。


    “這可不怪我啊,你那繩子有問題,我拉著,沒一會,它就斷了。”宛桃安慰他,“要不然我這個給你放。”


    宛晨盯著宛桃:“姐姐,你騙我的時候能不能留點證據,你手裏那個線軸子都不見了,要是斷了,這個總歸在你手裏吧。”


    這孩子長大了,真是越來越難忽悠了。


    宛桃瞪了他一眼:“我跟你說個理由你就給我信,要不然你還能拿我怎麽樣?這個風箏給你玩,趕快拿著。”


    宛晨嫌棄地看了一眼那隻小貓風箏:“這是女孩子玩的東西,我才不要玩呢。我去把那個取下來。”


    宛晨自小文雅,幾乎沒幹過上樹的事情,這棵樹比村頭那棵大樹還高,宛桃有些擔心,趕緊跟了上去。


    宛晨圍著這棵樹轉了半天,發現這棵樹被修剪得光滑無比,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可是牛皮都吹出去了,自小幹什麽都行的宛晨簡直覺得自己遇上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危機。


    宛桃這下不擔心了,抱著胳膊笑他:“還說要取下來,你倒是上去啊哈哈,我看你就乖乖地玩這個,本來就是個小屁孩。”


    宛晨氣呼呼的:“要不是你把這個風箏放飛了,我現在正拉著它跑呢,哪裏還要想著怎麽把它取下來。。”


    趙奕然慢慢地踱步過來:“要不要我幫你?”


    宛晨看著這個纖瘦的大哥哥,一點不相信他能爬樹。


    但是他記得人不可貌相的教導,禮貌道:“那就麻煩你幫忙了。”


    趙奕然將扇子和腰間的玉佩取下,遞給宛桃:“能幫我拿一下嗎?”


    宛晨向前一步,將東西接過來,笑道:“讓我幫你拿著吧。”


    趙奕然一怔,然後笑笑。


    接下來,宛桃和宛晨都沒看清楚是怎麽回事,隻見趙奕然的身形似乎陡然間幻化成了一道白影,三步並作兩步就上樹去了,一轉眼就拿著風箏落在了地上。


    宛晨瞪大了眼睛。


    他絕對沒想到,看起來纖瘦文雅的趙奕然,身手居然這麽好。


    宛晨的世界觀受到了衝擊,百無一用是書生,他的學識讓夫子都連聲誇讚,說他是自己教過的最好的一個學生,他也以林初墨為榜樣,方方麵麵都致力於比他做得更好。


    但現在他忽然意識到,光有學識似乎是不夠的,若他沒有足夠好的身手,到了關鍵時候,他護不住自己想護的人。


    宛晨的世界觀受到了衝擊,宛桃也驚訝萬分,這難道是傳說中的輕功嗎?還真的有?


    趙奕然將風箏遞給了宛晨,接過他手裏的玉佩跟扇子,還叮囑道:“你可不能跟我學爬樹,我這是練了許多年的。”


    宛晨忍不住問:“這個是你學院裏教授的嗎?奕然哥哥什麽時候開始學的?”


    趙奕然將玉佩重新掛回腰間,看他:“你也想學嗎?”


    宛晨想了一會兒,然後堅定地點點頭:“我想學。”


    趙奕然道:“這不是翰林學裏麵教的,是趙府裏專門請的教習師父,你若是想學,那就在童生試中好好表現,斬露頭角,到時候我可以讓我爹推薦你進入翰林學,你住在長安,教習師父就可以教導你了。”


    宛桃下意識地看了趙奕然一眼。


    翰林學,就是為了宗親和官家子弟裏的人專門開設的,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進去困難重重,幾乎沒有可能。


    林初墨在童生試中得了稟生,位列第一,不過也隻能在府學裏罷了。


    若是能進入翰林學,能接觸到達官貴人的機會多了,身邊認識的人也都將是長安的貴族,那肯定對宛晨以後的仕途幫助極大。


    隻是,趙奕然憑什麽要幫他們?


    宛晨看了宛桃一眼,宛桃笑著跟他道:“風箏拿到手了,你接著跟珠兒一起放風箏吧。”


    等到宛晨走了,宛桃才回過頭來問他:“你剛才隻是隨口一說還是……”


    趙奕然笑:“我不是輕易會誇下海口的人,我爹是兵部尚書,這點麵子還是有的,不過也得要宛晨確實有真才實學,他是惜才之人。”


    宛桃糾結了一下,試探地問道:“那你,有沒有什麽條件?”


    趙奕然愣了一下,意識到宛桃是什麽意思之後,他不免笑道:“你以為我想以此為條件讓你嫁給我嗎?”


    宛桃臉一紅。


    趙奕然輕輕地歎了口氣:“我不會做那樣的事情,我說過,會讓你心甘情願想要嫁給我的,而不是用什麽來交換。我見宛晨是個好苗子,想要幫他一把而已。”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也沒那個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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