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阿尋的事情。


    跟杜氏說這個真是太羞恥了啊~


    杜氏遲疑道:“可是, 你確定你真的不會喜歡他嗎?也許, 你們相處一段時間之後,你會覺得他不錯呢。”


    趙奕然的條件不錯,杜氏作為母親, 希望女兒嫁得更好一點, 太夫人霸道的安排, 誰都不喜歡, 可是誰說結果就一定不好呢?


    宛桃正色道:“娘,他在那樣的位置上,即便娶我為正妻,那誰能保證他以後不納妾了?他要是想納妾, 那連元家都不能為我做主, 那日子該多難過。”


    杜氏歎了一口氣:“這倒也是。”


    宛桃將剩下的半杯茶喝完,道:“過幾天我去找趙奕然說說這事吧,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忽然想娶我,也許他根本就不了解我,隻是看中了一副皮囊而已。”


    阿尋同宛晨一同回來的時候, 見宛桃在家裏,有幾分奇怪:“你今天倒是回來得挺早的嘛。”


    他湊過來,目光威脅:“你跟那個趙奕然說話了嗎?”


    宛桃:“……沒有啊,我連他的麵都沒見到。”


    阿尋這才放心, 屁顛屁顛地去吃點心了。


    宛桃本想將這件事情跟他說的, 但估計阿尋聽到一半就會炸。


    算了, 反正她也會把這事解決的,就不要讓他糟心了。


    幾日後,阿尋收到了從衛國公府送來的信。


    信不是孟天澤寫的,是阿尋的二叔孟懷明寫的,說是孟天澤已經回府,讓阿尋快點回去。


    那封信寥寥幾個字,阿尋反複看了好幾遍,表情有些凝重。


    宛桃問:“怎麽了?”


    阿尋搖搖頭:“沒什麽,隻是……”他將信紙放下,道,“我覺得有些奇怪,爺爺要是回來,即便不過來見我,也肯定會親自寫信,怎麽這次是讓二叔代寫的呢?”


    阿尋最親近的就是爺爺,還有入宮做了德妃的姑姑孟懷萱,以前她還在府中的時候很照顧阿尋。


    三叔孟懷昭不常在府中,但對阿尋還算不錯。


    跟二叔一家的關係最差,除非必要,都不怎麽搭理對方。


    宛桃沉思道:“既然孟爺爺回去了,你也快些回去看看他吧,戰場危險,孟爺爺年紀大了,估計身子也吃不消。”


    阿尋抬頭看她。


    他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宛桃的,阿尋自己都記不清楚了,也許是第一次見麵,也許是之後某一天,某一件事,讓阿尋忽然意識到自己喜歡她。


    但是不管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一直很明確地認定,他以後的媳婦就是她。


    好不容易確認宛桃心裏也有他,阿尋這幾天都甜蜜得在雲裏霧裏似的。


    他既想待在宛桃身邊,又想趕緊回去看爺爺。


    阿尋憋了半天,問宛桃:“你會不會想我?”


    宛桃的臉刷一下紅了,瞪他一眼:“你可別胡說八道。”


    阿尋憂傷:“不管你想不想我,我都想你啊。”他湊過來提議,“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反正你遲早都是要嫁給我的,對不對?”


    宛桃沒好氣道:“誰要嫁給你啊……”


    阿尋笑嘻嘻的:“你說,你都那麽喜歡我了,還不是要嫁給我?”


    宛桃實在懶得理這無賴,以前怎麽沒發現這人如此厚顏無恥呢?


    像幾年前離開的時候一樣,阿尋還是對宛桃依依不舍,但還是沒有辦法把她帶走。


    阿尋想,下次離開之前一定要帶她一起走,他們都長大了,到了可以成親的年紀了。


    臨走之前,阿尋又纏著宛桃,讓她答應再給自己繡個荷包。


    他強調:“這次我要一個鴛鴦戲水的,在旁邊繡上兩行字,曉看天色暮看雲。”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宛桃心裏都明白。


    阿尋走了之後,宛桃忽然感覺心裏空落落的,一連幾天都打不起精神來。


    元家那檔子事也被她忘在了腦後。


    直到半個月之後,宛晨偶然說了句,上回奕然哥哥說他回長安之前再來帶他騎一次馬的,怎麽現在都沒動靜。


    宛桃才忽然想起來,還有這麽一件麻煩事在等著她呢。


    於是,生平第一次,宛桃主動要去元府。


    杜氏遲疑道:“你真的想好了?”


    她還是覺得奕然那孩子很不錯。


    宛桃點頭:“我都想好了。”


    既然已經把心給了阿尋,不管別人再好,她也不會多看一眼。


    趙奕然正坐在屋中看書。


    趙家那邊已經來了好幾封信催促,娶妻是件大事,在信中說不清楚,也不夠莊重,趙奕然已經準備回去當麵跟爹娘商談。


    隻是在臨走之前,他猶豫著要不要去見宛桃一麵。


    老太太隻說宛桃還不懂事,這件事情她完全能做主,但是趙奕然莫名地感覺,宛桃大概是不願意的。


    這個隱隱的認知讓他心裏有些慌。


    正因為如此,他才猶豫著,這麽久都沒去見她。


    他怕她真的不願意。


    正想得入神的時候,外麵忽然有丫鬟來報:“趙公子,二小姐邀您在園中亭子裏一敘。”


    趙奕然怔了一下。


    丫鬟以為趙奕然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趙公子,二小姐……”


    他擺擺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遠遠地,看到亭子裏那抹亮麗的身影,趙奕然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宛桃正在煮茶,今天穿的淺藍色襦裙,她一隻手往青瓷杯裏添茶,一隻手護著衣袖,一頭青絲如瀑布一般垂下,隨著微風,有幾根發絲輕輕地飛舞。


    這等附庸風雅之事,偶爾來元家的這幾年,宛桃也學會了不少。


    見趙奕然來了,她笑著照顧:“坐吧。”


    茶的香味彌漫了整個小亭子。


    趙奕然道:“不曾想你還會煮茶。”


    宛桃倒了一杯茶,推到趙奕然麵前:“又不是精通,閑來無事做來玩玩罷了。”


    趙奕然笑道:“比我要精通。”


    宛桃微笑:“奕然哥哥,你先嚐嚐。”


    趙奕然吹開飄在上麵的茶葉,輕輕地品了一口,茶湯碧綠,味道清香,回味無窮,隻是這些他一點都沒注意,他現在全身心地都在想著宛桃會給他什麽樣的回答。


    看著趙奕然魂不守舍地喝了半杯,宛桃忽然覺得有些不忍。


    即便是趙奕然這般優秀的人,若真的是動了情,照樣會傷害到他。


    他將杯子放下,抬頭看著宛桃:“你是有什麽話想跟我說?”


    宛桃頓了一下:“我……”


    趙奕然忽然出聲打斷:“若你不相信,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做得更好。”


    宛桃歎了一口氣,為難道:“這不是你好或許不好的問題,隻是我的心已經給了別人,這樣下去,對我們兩個人都不公平。”


    趙奕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努力控製住自己的顫抖:“是誰?是孟尋嗎?”


    宛桃有些不忍:“奕然哥哥,你……”


    他閉上了眼睛:“是不是孟尋?”


    宛桃鄭重地點了點頭:“是阿尋。”


    在林家見到孟尋,他就莫名地覺得不好。


    現在想想,或許就是因為這個,他才那麽急切地向元老太太提親吧。


    趙奕然有無數問題想質問她,比如,他哪裏比不上孟尋了,那家夥在翰林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全靠著他爺爺幫他撐著腰。


    再比如,如果他先出現,那結果會不會就不一樣。


    但最後,他什麽都沒說,隻是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宛桃愧疚:“奕然哥哥,我……”


    趙奕然打斷了她:“別說了,我都明白,你快些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話剛說完,宛桃還沒走呢,他就先起身走了。


    他平日裏都是優雅的,落落大方的,此時,他挺拔的背影卻顯得有些狼狽。


    宛桃心裏很不好受。


    隻是感情的事情勉強不來,她已經把心給了阿尋,再也沒法給別人承諾。


    趙奕然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下雨了,瓢潑大雨,劈裏啪啦地打在地麵上,也猶如打在他的心上。


    他靠在窗邊,手中的書卷遲遲沒有翻頁。


    漫長而濕潤的雨夜。


    那晚上,宛桃也靠在窗邊,看外麵的瓢潑大雨,她想的是阿尋。隔著那麽遠的距離,他們的聯係隻能靠書信,宛桃拿出阿尋自離開以來寄過來的兩封信,翻來覆去地看。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相見。


    康平坊裏。


    經過幾年的磨煉,林菊繡藝進步飛快,漸漸地也能在杜氏的指導下做一些大件,康平坊的在貴人圈的名氣也越來越大。


    掌櫃整天滿麵紅光的,他想,自己當初怎麽就那麽機智,知道收下那個姑娘,他們康平坊總算迎來了出頭之日。


    隻是,林菊如今已經十八歲了。


    有的時候,掌櫃也會操心她的親事,心裏有些擔心林菊嫁了什麽人,就不願意繼續待在康平坊了。


    林菊對嫁人沒什麽興趣。


    她一邊理線一邊道:“您別擔心了,我暫時不會考慮這個,就算我最終決定嫁給了誰,也不會耽誤康平坊的活計。”


    在康平坊的這幾年,除了秦氏那邊得交銀子,剩下的她都自己存了起來,現在生活得自由而滋潤,要是嫁給一個像她爹那樣的男人,她還不如自己過一輩子。


    況且,即便掌櫃隻是為了賺錢,才看在三嬸的麵子上收下她,那也是給了她一個從火坑中爬出來的機會,掌櫃的除了精明愛打算之外,也是個挺好相處的長輩。


    林菊挺感謝他的。


    掌櫃放心下來,眉開眼笑:“我就是問你一問,有些男子嘴上說得好聽,其實人忒壞了,你要是決定嫁給誰,之前就問問我,我給你把把關。”


    林菊笑道:“我知道了。”


    掌櫃放心地出去了。


    林菊抬頭,見他胖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不禁想笑。


    近些年康平坊的生意越發好了,掌櫃心裏高興,心寬體胖,越吃越胖,錢進老是悄悄地跟她說,掌櫃再這麽吃下去,估計就得側過來才能出門了。


    錢進那小子因為那張嘴,沒少被掌櫃數落,可他每次被數落之後最多消停一兩天,然後又開始了。


    掌櫃拿他沒辦法,不過在林菊看來,他其實就是縱著錢進。


    錢進除了性子上皮一些,做事能力很強,也很實誠。


    林菊繼續低下頭,理著那些色彩斑斕的線。


    錢進捧著一袋熱氣騰騰的糖糕進來了,笑嘻嘻道:“林菊,這是街尾那個糖糕,我路過正巧見到有新出鍋的,又沒有多少人,就給你買了一袋。”


    林菊趕緊接過來,糖糕的香氣彌漫了整個屋子,她笑道:“那多謝錢大哥了。”


    那家糖糕店生意特別好,林菊每次去,都能看到排老長的隊,有時候一鍋糖糕剛出鍋就被買完了,偏偏錢進總是能遇到沒人的時候。


    林菊笑道:“錢大哥,你先等會,我給你找錢去。”


    錢進擺擺手:“得了吧你,又不值多少錢,我既然是買給你的,又怎麽會問你要錢。”


    林菊不好意思:“我這樣老是吃你的怎麽行。”


    錢進道:“你快點吃吧,等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林菊吃糖糕,他蹲在旁邊看那副半成品繡圖,上麵繡著一隻毛發蓬鬆的貓咪,玩著繡球,這種繡品最考驗繡藝,以前林菊做不出來,經過這麽久的磨煉,倒也像模像樣了。


    錢進滿意地點頭:“這回那個小姐肯定能滿意,你真是越來越了不起了。”


    林菊一邊吃一邊道:“我還差得遠呢,過幾天我去三嬸那一趟,有的地方還不懂,還要問問。”


    錢進看了一會兒繡品,抬頭問:“我剛才看到掌櫃進來了,跟你說什麽了?”


    “也沒什麽。”林菊咬了一口糖糕,“就是問我什麽時候成親之類的,都喜歡問我這個,好像不嫁人就不行了似的。”


    錢進猶豫了一下,問:“你不打算嫁人啊?”


    林菊無奈:“怎麽你也問我這個,你不也沒成親呢嗎?你年紀比我還大許多。”


    錢進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我就問你一下。”


    林菊倒是來了興致,問他:“你為什麽不成親?”


    錢進猶豫了一下,笑道:“也沒什麽,就是沒遇上合適的姑娘,跟家裏也不怎麽聯係,不怎麽管我。”


    別人問林菊怎麽還不成親的時候,她很無奈,但是輪到八卦錢進,她就莫名有了興致,笑道:“那你可得快點找了,不然一樣年齡的好姑娘就被人挑走了。”


    錢進似乎想說什麽,又忍住了。


    林菊吃了半袋糖糕,覺得有些膩,又去喝了水,覺得休息得差不多了,就打算接著繡花,一扭頭,錢進居然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她奇怪:“你今天不用在前麵看著鋪子嗎?”


    錢進好像在沉思中,一聽她說話,他一驚,差點蹦起來。


    “那,那什麽,我這就去。”


    走出門幾步,錢進漸漸放慢了腳步。


    他扭過頭,林菊正認真地繡著花,一半臉沐浴在陽光裏,給她添了幾分溫柔。


    他輕輕地握起拳頭,然後又折返了回去。


    林菊抬頭一瞧,見錢進又走了回來,不由有些奇怪:“還有什麽事情嗎?”


    錢進雙手撐著木頭繃子,湊近了林菊:“我想問你,要是我想娶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林菊怔住了。


    半響,她才支支吾吾道:“你什麽意思?”


    對上林菊的眼睛,錢進剛才積蓄的所有勇氣都灰飛煙滅,他忙躲開她的視線:“我就是覺得,我們挺合適的,相處了這麽久,你也知道我的品行,我潔身自好,從不跟別的女人說話,我也攢下了一些銀子。而且家裏不管我們,你不會疲於應付各種大姑大嬸,我真的想照顧你,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開始還說得有條有理,後來他越來越緊張,大腦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林菊垂下腦袋,心裏像是忽然開了一朵巨大的花。


    片刻之後,她抬起眼睛笑道:“好啊。”


    錢進猛然抬起頭,四目相對之時,他們就確定了這是自己想相伴一生的人。


    林菊想,這世間事情可真是奇妙,剛才她還在想,自己恐怕要一個人過一輩子了,下一秒,她就決定拉住另一個人的手。


    她首先就帶了錢進去林家,讓三嬸和三叔過過目。


    杜氏給他們端上茶,掃了錢進一眼,心情有些複雜。


    錢進跟杜氏也算挺熟悉的了,平日裏總是嬉皮笑臉的,但今天他來見杜氏的身份不一樣了,再皮的性子也會略有些拘謹,一本正經地在跟林大樹談心。


    錢進這孩子,也是個好孩子,但是林菊已經在康平坊幾年了,之前從來沒有半點端倪,怎麽如今林菊忽然就要嫁給他了?


    杜氏笑道:“菊子,來給三嬸幫忙燒飯。”


    平日裏,林菊過來,杜氏都不讓她進廚房的,杜氏這麽一說,林菊便有幾分明白了,三嬸是有話想跟自己單獨說。


    宛桃聞言也出去了:“娘,我也來幫忙!”


    杜氏帶著兩個女孩出去了,屋子坐了幾個大男人麵麵相覷。


    林大樹本來就不怎麽會聊天,之所以能跟錢進有說有笑地聊這麽久,都是在硬撐著場子。


    現在他總算撐不住了,就咳了一聲,問旁邊的林竹:“最近鐵鋪子生意如何?”


    林竹一邊啃著桃子,一邊道:“生意不錯,都喜歡我打的菜刀啊,劍啊什麽的,那一條街上,就數我們鋪子生意好。”


    林竹在鐵鋪子裏錘煉成了一個膀大腰圓的大漢,他原本就黑,現在就更黑了,不過還是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一笑起來,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錢進之前也見過林竹不少次,同他關係也不錯。


    對於自己姐姐被錢進拐跑的事情,林竹心情也很複雜,於是這次見麵,林竹沒怎麽跟他說話。


    錢進瞄著林竹,想刻意討好小舅子:“竹子啊,我看你比上次又黑了點……”


    林竹一個眼神掃過去。


    錢進立刻住了嘴,怎麽,他們鐵鋪不是以黑為美嗎?越黑代表越壯碩?


    林竹翻了個白眼,這個白眼顯得特別白:“誰跟你說的,最近我都盡量少出門了,已經白了許多了。”


    他始終還記得宛桃小時候跟他說的,即便是個男子,也得注意形象。


    當時他沒聽進去,但是倒是記住了,現在他也有了那麽一點愛美之心,不過這愛美之心的主要起因是,街上的小姑娘見了他都繞道走。


    林竹不得不承認,宛桃的說法還是很有遠見的。


    哼,這個錢進真是沒有眼力見。


    杜氏一邊洗菜,一邊問她:“你怎麽忽然決定嫁給那小子了?之前也沒聽你說過啊?”


    林菊將垂在旁邊的頭發攬在耳後,開始切土豆絲:“也就是最近才決定的事兒,以前也沒往這方麵想過。”


    她頓了一下,臉頰有些微紅:“我就是覺得他人挺好的,他那麽一說,我就想答應了。”


    杜氏有些不放心:“成親可不是一件小事,你可不能憑著一時衝動,他家的情況你都了解清楚了嗎?”


    林菊笑起來:“三嬸,我又不是傻子,我同錢進相處了這麽多年,他是個很有分寸的人,家裏情況也簡單,我不可能自己往火坑裏跳的。”


    杜氏也知道林菊有自己的分寸。


    她一個姑娘,在外麵這麽多年,在外麵一點事情沒招惹,老老實實地整天就待在秀坊裏,曾經還說一輩子就這麽過了。


    而且看她現在的狀態也不錯,是發自心底的幸福。


    杜氏也就放心了,每個人的路都要自己走,林菊不是小孩子了,當初她決定嫁給林大樹的時候,比林菊現在年紀還小幾歲呢。


    林菊切好土豆絲,又拿起茄子:“我準備明天帶錢進回去看看,就把這事定下來。”


    杜氏道:“是該回去看看,到時候你娘要說什麽不好聽的,你別往心裏去。”


    林菊頓了一會兒,無奈笑道:“我要是往心裏去,早就被她氣死了,這些年都這麽過來了,還差這一次嗎?”


    幸好秦氏不知道康平坊具體在哪裏,這些年也沒來鬧過,她在通州城裏才能過清淨日子。


    錢進平時嬉皮笑臉,待人和氣,但是遇上潑皮,他也從來不慫,這些年他雖然是康平坊的夥計,但是整個鋪子就等於靠他撐著門麵。


    以後秦氏要來找麻煩的話,錢進也能收拾她。


    一大早,太陽還沒升起來,林梅就聽到門被砸得砰砰直響。


    她一臉不耐地爬起來去開門,秦氏披頭散發地站在門口,唾沫星子直飛,叉著腰罵道:“你這死丫頭,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賴在床上?趕緊起來洗衣服喂豬做飯!一天天閑得你!”


    林梅靠在門框旁邊,冷冷地看著她:“你就知道讓我做,你自己怎麽不做?這一大早的,你不睡覺別人還要睡呢!”


    秦氏頓時暴跳如雷:“你這丫頭是怎麽回事?你整天吃我的喝我的,你幹點活怎麽就不應該?菊子在家的時候,那不是什麽活都幹?讓你幹點活怎麽比什麽都難?”


    林梅懶得理她,轉身就往屋裏去:“那你讓她回來幹啊!要不然你就自己幹,別扯上我!”


    秦氏一天到晚就知道讓她幹活。


    秦氏氣得直跳腳,追進來就要拽她的頭發:“你這個死丫頭!你快出去幹活,要不然今天你就別吃飯了!”


    林梅一把把她的手打掉,火冒三丈:“你給我出去!我得先穿好衣服梳好頭發吧!”


    秦氏罵罵咧咧道:“那你給我快點,也不看都什麽時候了。”


    秦氏咒罵的聲音越來越遠,林梅心中煩悶,啪一聲把門關上。


    她坐在桌子前麵,望著銅鏡裏的自己,蓬頭垢麵,精神萎靡。


    桌子上還放著半個梳子,這是林菊之前帶回來的,上次秦氏跟她起爭執,將這梳子摔在地上,成了兩半。


    林菊是逃離了這個地方,所有的活都落在她身上了。


    之前有林菊頂著,活都是林菊幹,吃的穿的,林菊都讓著她,林菊一走,秦氏瘋狂般的逼著她幹活。


    林菊為什麽不把她帶走!為什麽要自己在這裏承受這種苦!


    快走到家門口了,林菊莫名有些緊張。


    錢進察覺到她放緩了步伐,問:“怎麽了?”


    林菊憂心:“我怕我爹娘會無理取鬧。”


    錢進握住了她的手:“會沒事的。”


    秦氏正蹲在廚房門口呼哧呼哧地吃飯,抽空還咋咋呼呼地喊:“梅子你個死丫頭,磨磨唧唧的就知道磨洋工,你趕緊給我吃完飯幹活去!”


    林菊小聲地喚了聲:“娘。”


    秦氏扭頭一看。


    見林菊回來了,她怒氣衝衝的表情還沒收起來,就硬生生地轉化成了驚喜:“哎呀,菊子回來了,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林菊現在是家裏的搖錢樹,每個月都會給她銀子,所以每次秦氏見到林菊,那叫一個發自心底的喜悅。


    然後她又注意到了跟在後麵的錢進。


    秦氏將飯碗一放,審視了這兩人一眼,問林菊:“這是誰啊?”


    錢進一見秦氏,就知道這不是好相與的婦人。


    在康平坊當了幾年的夥計,錢進的性格練得八麵玲瓏,依舊堆起了笑容:“伯母,我叫錢進,是繡坊的夥計。”


    “繡坊的夥計?”秦氏狐疑道,“那你跟菊子回來幹什麽?繡坊還有這個規矩?”


    錢進同林菊相視一眼。


    林菊道:“這次來,他也是來提親的,我準備嫁給他了。”


    秦氏陡然瞪大了眼睛。


    堂屋裏坐了一屋子的人。


    趙老太將錢進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心裏覺得這孩子還可以。


    林大壯同錢進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他關心的是錢進現在有多少銀子,家中情況如何,錢進很耐心地一一回答。


    秦氏斜著眼睛打量錢進。


    一個繡坊夥計,林菊這孩子主意大得很,她多次想在村裏給林菊找人家,這孩子都不願意,而且她家也因為那件事情把張媒婆得罪狠了,林老太不幫她張羅,她也找不著,就隻好作罷。


    而且林菊每個月能給她銀子呢,嫁出去了伸手要可就不那麽方便了。


    說是不嫁人,找來找去就找了這樣的,能拿得出來彩禮錢嗎?


    秦氏很不滿意。


    林其中自顧自地蹲在門口抽旱煙,他一向不參與這種事情。


    林梅坐在一邊,也在打量錢進。


    錢進長得不算俊朗,但看著很精神,脾氣也好,跟村裏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不一樣。


    而且在通州城,以後林菊再也不用回來這個破地方了。


    林梅今年已經十五歲了。


    五年前,林菊遇到的困境,她現在也要麵對,秦氏已經開始張羅給她找人家了。


    秦氏能找個什麽樣的,還不是看哪家彩禮錢給的多就答應哪家。


    沒準最後找個老頭子,比林菊當初還要慘。


    林梅心裏嫉恨,為什麽要嫁給這樣男人的,不是她,而是林菊呢?她的樣貌分明就比林菊秀麗,年紀還比她林菊小!


    這麽多人打量他,錢進心裏還是有些慌的,但表麵上裝得很是淡定,氣勢唬住了一票人。


    秦氏聽林大壯跟他羅裏吧嗦地說了一大堆,有些不耐煩了,直接道:“我跟你講,想娶我們家菊子,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想娶她的人要從這排到村口,你就說,彩禮錢你能拿多少吧!”


    錢進知道林菊的娘不是個善茬,可也沒想到她就如此直接。


    他微微一愣,看了林菊一眼,然後笑道:“伯母,你也知道,我們倆沒啥銀子,滿打滿湊也隻能湊出來十兩銀子,您看……”


    他的話還沒說完,秦氏就尖叫著打斷了他:“你在這異想天開什麽,我們家菊子多會掙錢,你十兩銀子打發誰呢?真是會算計。”


    “娘!”林菊提高了聲音。


    秦氏一怔,叉著腰罵道:“你這死丫頭,現在就這樣向著外人,嫁了人之後還不知道認不認我這個娘了!”


    林菊有些頭疼地揉揉太陽穴。


    林老頭冷著臉開口:“老大媳婦,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就是你娘當時也沒敢問我要這麽多銀子。”


    秦氏振振有詞:“那是時代不一樣了,我跟菊子能一樣嗎?”


    錢進悄悄地看了林菊一眼。


    這樣的娘,不知道林菊是怎麽熬過來的。


    他轉向秦氏:“那您覺得,多少彩禮才合適?”


    秦氏停下了罵戰,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朝錢進伸出了五個手指。


    錢進琢磨著:“再加五兩?”


    秦氏呸了一聲:“我說你真以為是打發叫花子呢,起碼要五十兩,要不然我不同意!”


    此話一出,連林大壯都瞪大了眼睛。


    這婆娘還真敢要啊。


    林菊頭疼,她歎了口氣:“娘,這五十兩銀子我們拿不出來,你看十兩銀子,你要是覺得可以,那就把這事辦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直接跟他在繡坊裏拜個天地成親,就算嫁給他了。”


    秦氏暴跳如雷:“你這丫頭胡說八道什麽?還有你這樣上趕著嫁人的!”


    林菊臉色冷下來:“娘,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想一想吧,我們在家裏住一晚上,你要是還不同意,那就按我說的辦吧。”


    秦氏當然不同意。


    在她看來,林菊就是她的搖錢樹,這麽多年,林菊每個月都給她錢,已經養大了她的胃口,以後要是沒有這個銀子收入了,她花錢還怎麽大手大腳的?


    這彩禮錢肯定得多要點。


    再說了,這些年,林菊自己能沒存下錢?她以前都不提嫁人的事情,現在忽然說要嫁給這個人了,那肯定是會想辦法幫他的,她的錢都帶著嫁過去了,那不是便宜那個小子了。


    秦氏的如意算盤打得劈啪響。


    晚上,錢進被安排到了林初墨的房間。


    他也十分地犯愁,這可比他想象中的還難對付,到底該如何是好?要說這五十兩銀子,他倒是有,隻是全部拿出來也就掏空了積蓄,再說了,秦氏這般大胃口定是填不滿的,即便這次湊齊了五十兩銀子,以後她肯定還會繼續問他們要錢。


    正惆悵著,忽然聽見有人敲門。


    錢進歎了口氣,林菊現在肯定也在煩惱這件事情,估計找自己想對策來了。


    結果把門一開,外麵站著的不是林菊,是林梅。


    林梅披散著頭發,剛剛梳洗過,穿著一身單薄的衣服,隱約勾勒出少女的輪廓。


    錢進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地就覺得不合適。


    但鑒於林梅是林菊的妹妹,他還是溫和地問:“現在過來,有什麽事情嗎?”


    林梅探頭往裏麵看了一眼,有些惱地跺了跺腳:“大姐不在這裏啊?我還以為她在呢,想找她來著。”


    錢進道:“她不在,你去看看在不在奶奶屋子裏麵。”


    林梅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她笑了笑,道:“四叔的屋子,我好久沒有進來過了,我能進來嗎?”


    錢進道:“現在恐怕不太合適,你要是想進來看,等明天我走了再說吧。”


    林梅睜大眼睛,喃喃地問:“為什麽不合適呢?”


    錢進有些頭疼,這姑娘都這麽大了,還這麽天真無邪嗎?


    林梅固執地站在門口不肯走。


    錢進沒法子,就將門打開:“你隨意看吧,我去找你姐姐去。”


    林梅一咬牙,伸手拽出了他的袖子。


    錢進被嚇了一跳:“你這是要做什麽?”


    林梅攔在他麵前,臉刷一下紅了,咬著下唇道:“你是不是死腦筋,我穿成這樣到這裏來,肯定不是為了看這個房間的。”


    錢進的臉色冷了下來:“那你是來做什麽的?”


    林梅有些惱羞:“我是想來跟你說,你看我,是不是比林菊更適合你?”


    雖然心裏已經隱隱有猜測,可是當林梅這麽說的時候,錢進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驚訝地看著她,指指自己:“我是你姐夫,你瘋了吧?”


    “我沒瘋!”林梅咬著嘴唇,“你仔細看看我,我是不是比我姐姐年輕漂亮?她都十八歲了,她能做的我都能做,同樣是選妻子,你怎麽不選一個更好的呢?”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林梅自己也驚呆了。


    她心裏是隱隱有這個想法,但是林菊是她的姐姐,她仿佛不該如此刻薄。


    但這種想法隻維持了幾秒鍾。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再說林菊去過好日子的時候,不也沒管過她的死活?大不了,不不了自己以後補償她便是。


    她很快甩開心中的愧疚感,眼神可憐楚楚:“錢大哥,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錢進上下打量了林梅一番,好笑地搖搖頭。


    林菊這是在什麽環境下成長的?從這樣的地方走出去,一定很艱難吧。


    他心中一片柔軟,以後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珍惜她才行。


    他咳了一聲,道:“夜深了,你還是快點回去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虧心事也不怕撞見鬼。”


    讓別人看到就說不清楚了,他還是躲得越遠越好。


    林梅愣住了:“你什麽意思?我都低聲下氣地求你了,你就這麽一句話就把我打發了?”


    錢進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個翻版的秦氏。


    錢進拉著門框,冷冷道:“你快點走吧。”


    說著就要把門關上。


    林梅卻忽然像一頭發狠的猛獸,躥了上去,撲到了錢進身上,他沒料到林梅會忽然做出這麽過激的行為,一時沒有防備,被撲得往後退了好幾步,撞在桌角上,啪一聲,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這個跤摔得真結實,錢進摔得頭暈目眩,懵了半天。


    等他清醒過來抬頭看的時候,卻發現林梅不知道什麽時候撕開了自個的衣服,坐在地上,扯著嗓子嚎哭起來。


    錢進的大腦一片空白。


    明明已經到了要休息的時候了,林家的堂屋卻燈火通明。


    屋裏氣氛尷尬又嚴肅,林梅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在旁邊小聲地啜泣。


    林菊的頭有些疼。


    她一邊按摩著太陽穴,一邊歎氣:“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事情還不夠清楚嗎?”秦氏尖著嗓子叫嚷起來,“你帶回來的好夫婿,欺負了你妹妹!”


    林菊無奈道:“娘,事情還沒搞清楚,你別瞎說行嗎?”


    林梅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從板凳上猛地站起來:“娘沒有瞎說!錢大哥就是欺負了我,我不過是想去看看你在不在那裏,結果,結果,我什麽都不知道,他就開始扯我的衣服……”她哭的聲音越來越大,“我以後還怎麽做人?我不活了!”


    錢進臉色蒼白。


    林菊看向他:“究竟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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