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 他就記不清發生什麽事情了。


    宛桃遲疑道:“是, 孟爺爺送你過來的。”


    “啊?”阿尋疑惑, “那我怎麽不記得?我是怎麽暈倒的?”


    宛桃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 道:“孟爺爺說,你的武功不夠好,他怕帶你出來,出了什麽意外, 別驚動了外麵的錦衣衛, 就把你迷暈了, 帶你到了我家。”


    這還是宛桃第一次主動牽他。


    阿尋愣了一下:“那,那我爺爺呢?”


    宛桃道:“你家裏的事情,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處理好, 他回去處理了,隻是你在府裏待了太久,他怕你悶壞了,想把你帶出來過一段時間。”


    阿尋剛剛醒, 身體還虛弱著, 宛桃不敢將實情說給他聽,雖然,雖然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瞞住, 但是她還是希望他能遲一點知道。


    阿尋還是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


    但是宛桃好像不願意說太多, 阿尋以為她也不清楚, 便沒有再多問, 等過一段時間, 他再回去看爺爺便是。


    杜氏整天忙著給他煲湯,做菜,連喜歡跟阿尋鬥嘴的宛晨也變得乖巧了許多,學著跟爹娘一樣去照顧阿尋。


    他年紀雖然不大,也清楚的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宛桃幾乎每天都跟阿尋待在一起。


    杜氏開始下意識地覺得不合適,後來想想,算了,就由著他們去吧。


    這段時日,是阿尋這些日子過的最幸福的時光。


    開始的時候身子很虛弱,宛桃就帶著書過來跟他一起看,宛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坐在阿尋身邊的時候,他老是被這股香味勾得心猿意馬。


    他左右看看,確定外麵沒人,就偷偷地親宛桃一口。


    宛桃的臉頓時紅了,瞪他:“你幹什麽?”


    阿尋笑得很無賴:“親你啊,要不行,你再親回來。”


    宛桃拿這個無賴沒有辦法。


    等他的身子稍微好一點了,宛桃就扶著他去庭院裏走走,還沒到一個月的時間,阿尋的肉就慢慢長回來了,慢慢也有了精神,同剛來的時候截然不同。


    阿尋在院子裏待了一個多月,總算憋不住了,就纏著宛桃道:“我們明天出去走走吧,老是待在家裏實在有些悶。”


    宛桃一愣,心裏有些緊張,她隨手拿起旁邊的書,翻開一頁,似乎是不經意道:“出去做什麽?你身子還沒好透,見了風,要是又病倒了可怎麽辦?”


    阿尋在院子裏跑了幾圈,蹦蹦跳跳的再跑回來:“你看,我完全好了,我想出去走走了。”


    宛桃抬頭看他:“既然好了,那從今天開始就教我寫字吧,不瞞你說,這段日子你不在,我沒怎麽練字,所以又退步了。”


    阿尋驚訝:“那莫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還有主動要求要寫字的時候?”


    宛桃瞪他:“你究竟教還是不教?”


    阿尋隻能妥協,捏了捏她的鼻子:“行,你說了算。”


    倆人在院子裏練了一下午的字帖。


    阿尋喜歡同宛桃一起練字,總算不再提出去的事情。


    晚上,杜氏在廚房裏炒菜,炒到一半發現沒蔥了,她揚聲喚宛晨:“去朱大嬸家借一把蔥過來!”


    宛晨正在寫一篇策論,聞言道:“等一下,娘,我這很快就寫完了,等會再忘了。”


    杜氏拿著鍋鏟沒好氣地衝出來:“你趕緊給我去,磨磨蹭蹭的,等你寫好,這菜早就出鍋了!”


    阿尋走出來:“伯母,我去吧,讓宛晨寫吧。”


    剛才還奮筆疾書的宛晨忽然跳起來:“阿尋哥哥,你幫我看看這結尾該怎麽寫,我去就行。”


    沒等阿尋回答,他一溜煙就跑出去了。


    阿尋愣愣地瞧著他的背影,這小子不是嫌棄自己文章寫得不行,從來不讓他教的嗎?


    第二天早上,阿尋起了個大早。


    這一個月以來,他大部分時間都是躺在床上,現在總算能早起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早上的時光很是靜謐,東邊的天空上剛剛泛起魚肚白,染上幾絲絢麗的紅色光芒。


    他伸了個懶腰,準備去開門,剛剛摸到門把,拉開一點,忽然聽到身後林大樹急切的喊聲:“阿尋,你要幹什麽?”


    阿尋還沒來得及回答,林大樹就衝了過去,啪一聲將門關嚴:“你這是要往哪裏去?”


    “我……”阿尋頓了一下,疑惑道,“就是開門啊,怎麽了?”


    對上阿尋奇怪的目光,林大樹意識到自己失態,他訕訕道:“我一時睡迷糊了,你快回去睡覺,這麽早,你身子還弱著,要好好休息。”


    阿尋道:“最近在屋裏躺的時間已經夠久了,我隻是想隨便走走。”


    林大樹將阿尋拽了回來:“早飯還沒吃,能到哪裏去,聽話啊,等你伯母起來,讓她給你做飯吃。”


    在阿尋心裏,林大樹也是個很好,很溫暖的人,隻不過林大樹的感情比較內斂,話也不多,跟阿尋交流得不多罷了。


    最近他隻要一在家,就整日盯著阿尋,防止他出門。


    讓阿尋感到奇怪的是,墨影也沒了行蹤。


    自他有記憶開始,墨影就是跟著他的侍衛,不做他的侍衛的時候,墨影就是暗衛,成天守在他身邊。


    在幾年前他偷偷逃離衛國公府的那次,是墨影唯一一次失職,那之後,他主動要求去領了軍棍,在床上臥床了半年才好全。


    阿尋一直嫌墨影煩,自從那次之後,他再也沒有想主動去擺脫墨影,墨影練功也比以前更加刻苦。


    但這段時間,他沒有感覺到墨影在身邊的氣息。


    阿尋心裏的不安越發強烈。


    這段日子,阿尋沒有再吵著要出去了,更多的時候隻安安靜靜地坐在窗下看書。


    林大樹也終於慢慢放下心,不再時時刻刻地盯著他。


    一日,杜氏在研究糯米餅的做法,宛桃跑去瞧了一會兒,再回來書房,阿尋已經不在那裏了。


    她心裏一驚,將林家每個屋子都找了一遍。


    杜氏端著盤子出來,問:“怎麽了?”


    宛桃的心砰砰直跳:“阿尋不見了!”


    杜氏也顧不上糯米餅了,幾人匆匆地跑出去到處找阿尋。


    宛桃心如擂鼓,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想著阿尋會去哪。


    這麽短的時間,他不會走得太遠的。


    最後,她在城門口看見了阿尋。


    布告已經貼出來很多天了,那裏圍著的百姓也少了許多,多是一些沒事可幹的閑人,插著袖子,三五成群地議論紛紛。


    阿尋的背影,在那樣的人群中,有些格格不入。


    宛桃的心猛然被什麽揪緊了。


    他站在那張血紅的布告前麵,那上麵的字,他每個字都認識,連起來卻讀不懂。


    什麽叫通敵叛國?爺爺為梁帝效力了一輩子,為此犧牲了那麽多,到頭來梁帝一句通敵叛國,孟府上下數百條性命,就這麽,這麽沒了?


    那爺爺呢?


    那小姑姑和三叔呢?


    他的眸子慢慢變得血紅。


    宛桃待在原地,陪著阿尋站了好一會兒。


    快到傍晚時分了,城門要關了,布告旁邊的人越來越少,他們也感覺到了阿尋的反常,每個走過的人都要好生打量他一會兒。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拉住了阿尋的手:“天晚了,該回家了。”


    阿尋的手冰涼,他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什麽都聽不到。


    宛桃心裏難受,幾乎是哀求地看著他:“咱們先回家好不好?”


    阿尋終於緩了過來,慢慢地看向她,聲音沙啞:“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宛桃的眼圈紅了,守城的士兵已經開始拉門,門口已經沒人了,那些士兵已經注意到了他們,她哽咽道:“有什麽事情,回去再說好不好?”


    通州城的城守是認識阿尋的,要是被他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阿尋被宛桃帶回來,就病倒了。


    在床上躺了幾天幾夜,滴水不進。


    杜氏將上頓的小米粥端出來,宛晨抬頭看了一眼:“阿尋哥哥還是不吃嗎?”


    杜氏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樣下去,她怕他的身子會受不了,他才剛剛好一點,又受了這樣的刺激。


    宛桃捏著筆愣了一會,然後把筆一扔,去廚房盛了一碗粥,啪一聲把阿尋的門踢開。


    他蜷縮在床上,緊緊地閉著眼睛。


    宛桃把碗往桌子上一墩:“孟尋!你給我起來吃飯!”


    阿尋還是毫無動靜。


    宛桃一把將他身上的被子扯開:“你頹廢了這麽多天行了吧,你可以接著頹廢,但是你得吃飯啊,你想活活把你自己餓死麽?”


    “孟爺爺千辛萬苦把你送出來,不是讓你這麽糟踐自己的!”


    提到孟天澤,阿尋終於有了反應。


    他慢慢地睜開眼睛,眼中都是血絲。


    宛桃心裏一痛:“阿尋,你別這樣好不好?孟爺爺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好好的,而且……”她控製不住地啜泣了一下,“你這樣,我怎麽辦?你不是說要娶我的?”


    阿尋仿佛這才回過神,靜靜地看著她。


    宛桃抹了一把眼淚:“我知道你一時走不出來,可是你不能不吃飯,你先把飯吃了,不管你用多久走出來,我都一直陪著你。孟爺爺希望你平安喜樂,你若是喜歡這樣的生活,我陪著你,你若是想,想為孟家報仇,我也陪著你。”


    孟尋的眼神有了幾分光彩,幾天沒吃飯,他的聲音氣若遊絲:“報仇?”


    “報仇!”宛桃堅定地點頭,“你若是想報仇,我也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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