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 賀綏已經起身洗漱完畢,也沒出門, 就在家裏的小陽台上打拳,老李頭聽見動靜, 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兒,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 這才睜開眼, 卻是嚇得他一顆老心髒砰砰跳, 不知道什麽時候周凱蹲在了他們床頭正雙手托著臉頰認真盯著他們。


    老李頭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回頭一看才發現周凱盯的是自家孫子。


    “哎喲嚇我一跳,小凱你這是在幹什麽?”


    周凱神秘兮兮的笑著看了老李頭一眼, 擺擺手嘿嘿笑著說沒事沒事。


    沒事還這麽蹲床頭盯人?


    老李頭嘴角抽了抽, 到底沒說什麽,唉人老了,果然沒辦法理解年輕人的想法。


    老李頭起床收拾好自己, 看見賀綏在外麵打拳, 隨口問道,“阿綏怎麽沒去三公園做早課?”


    雖然自從賀綏來了家裏之後老李頭已經沒再把東西放到小陽台上,連晾曬衣服也是曬幹了就及時收起來, 可到底也沒多寬敞。


    賀綏回頭對老李頭笑了笑, 原本想說什麽, 不過想到周凱一大早就在身邊轉來轉去說的話, 賀綏沒多說什麽。


    “今天早上可能會有點事, 留在家裏就這麽練練就行了。”老李頭“哦”了一聲, 沒多想,去把早飯做上。


    七點左右,賀綏已經在外麵打坐了,老李頭早飯也差不多做好了,往常小海應該已經起來了,可今天怎麽還沒醒?


    老李頭有點兒疑惑,不過孩子要多睡會兒也沒什麽。


    等到七點半賀綏做完了早課,老李頭把早飯都端上了,擦擦手老李頭準備進屋喊孫子起床,“今早這是怎麽了,昨晚不是睡得挺早的嘛……”


    老李頭嘀嘀咕咕,賀綏剛準備阻攔,裏屋的門板上卻是突然鑽出了周凱,周凱臉上興奮得好像在發光,賀綏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站起身準備跟著老李頭一起去裏屋看看。


    周凱鑽出來的動作太突兀,又是嚇了老李頭一跳,還沒等老李頭回過神去推門呢,眼前的門突然就被人拉開了。


    老李頭看見是孫子,笑著剛要笑話睡懶覺的孫子,卻在對上孫子那雙眼睛的時候愣住了。


    一個人是否正常,看眼睛就能明顯的感覺出來。


    往日小海傻乎乎的,眼神多少帶著些呆滯,可今天老李頭卻發現自家孫子的眼睛靈動得很。


    不過是愣神的功夫,那雙靈動的眼睛裏就迅速積蓄起眼淚,小海顧不得擦眼淚,一步跨出來伸手就抱住了自己爺爺,“嗚嗚爺爺,對不起,讓你一個人辛苦這麽久!”


    小海體質特殊,一魂一魄歸位之後兩邊的記憶都沒丟,自然既知道了自己這兩年多跟在項三少身邊的事又知道自己癡傻後爺爺照顧自己的事。


    少年隻是哭一哭,已經是性子堅韌了。


    老李頭渾身都在抖,不敢置信的傻站了一會兒,扭頭求助般的看了看賀綏。賀綏笑著點點頭,老李頭的眼淚就這麽默默的淌了滿臉,淌進褶皺溝壑裏就好似幹涸的土地得到了雨水的滋潤,一雙渾濁的老眼亮得驚人。


    老李頭又是哭又是笑,伸手回抱了自己孫子,本來應該有許多話要說的,此時卻又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翻來覆去的念叨“回來就好”。


    這四個字讓李海生情不自禁想起了以前小時候爺爺還在老家漁村時,每年爸媽帶著他回去過年,爺爺都會這麽對他們說。


    爺孫倆抱著哭了一場笑了一場,老李頭情緒波動太大身體有點受不住,李海生更是一魂一魄有損傷,回歸了神府身體卻還是受了影響,周凱在一邊嗚嗚咽咽的抱著賀綏哭,賀綏無奈的拍了拍這隻鬼,自己上前將老李頭跟李海生扶著坐到自己睡覺的床上。


    “大喜大悲皆是傷身的,以後你們還有很多時間。”


    李海生有點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臉,紅著眼睛看賀綏,“謝謝賀大哥。”


    如果不是自己當初傻乎乎的時候拽著賀大哥不肯撒手,李海生都能想到爺爺以後會多辛苦,就算是要走的時候都放不下心。


    “既然我們相遇,自然是有緣,不需要太過客氣。”


    老李頭也扯著身上的衣裳擦臉把臉,嘿嘿一笑,笑得前所未有的舒暢,“是該謝謝賀大師,要不是賀大師,小海以後可怎麽過。”


    因為太感激了,所以又喊上“賀大師”了。


    賀綏沒再多說什麽,爺孫倆此時正是情緒激動的時候,一會兒自己就會平複了。


    果然,過了片刻老李頭簡單問了問,知道賀綏昨天出去就是帶孫子那走丟的一魂一魄回來,其中還有周凱的幫忙,老李頭又是一頓感激,吃了早飯就出門買東西去了,說是今天一定要好好慶祝一下。


    “小海身體現在還很虛弱,是要買些補陽去的東西。”


    賀綏給老李頭羅列了一些補藥,老李頭立馬拿了筆跟本子記下了,“不止小海,阿綏你最近瘦得也厲害,都需要好好補補。”


    老李頭昨天就發現賀綏出去一天兩夜居然就瘦了那麽多,當時就想著要如何給賀綏補回來,原本老李頭就是那種說得少做得多的性子,今天這麽念了一嘴也就是因為心情太好了。


    賀綏失笑,“大爺,我已經很胖了,都影響平時施展手腳了。”


    至於肉身有穢氣淤堵這事兒賀綏暫且沒說,免得老李頭操心。


    老李頭嘴上不說什麽,等買了菜回來,手上一大半的食材還是買給賀綏補身子的。


    在老李頭看來,太胖是會影響健康,可暴瘦也不可取,說太多沒用,反正家裏的夥食也是他在管,且把夥食開好點再說,就算之後賀綏再繼續瘦下去,隻要營養跟上了不傷了身子骨就成。


    中午吃了頓好的,半下午的時候鍋裏還已經燉上了補藥老母雞,那香味兒讓隔壁的徐老太太都伸著脖子看了好幾回,還取笑老李頭是不是發財了。


    老李頭本身就想請隔壁徐家人吃一頓,這兩年多雖然也有些磕磕絆絆,可徐家的人還是幫了他們爺孫不少忙。


    徐老太太這會兒才知道隔壁那傻子居然睡了一覺變好了,頓時那點小酸氣變成了好奇心,硬要老李頭把小海帶過去跟她嘮嗑,完了還叫了其他鄰居過來,跟看稀罕似的。


    有了這麽離奇的經曆,李海生性子磨礪得一點不像十五歲少年,並不介意這樣不帶惡意的關注,看爺爺一遍一遍的跟人說早上發現他恢複正常時的畫麵,那高興的樣子讓李海生更是沒有脾氣,便是被老太太們拉著胳膊問一加一等於幾也不氣,耐心的配合著。


    今天下午徐曉跟徐蕊好不容易休息半天,見家裏熱鬧得房頂都要掀翻了,跟李生海說了幾句話就拿了書跟作業本蹭到賀綏這邊來。


    聽見隔壁自家奶奶聲音最是響亮,徐蕊有點不好意思,咬著筆頭看了賀綏半晌,突然問賀綏,“賀大哥,小海哥是不是你治好的?就是電視裏那種招魂,把人的魂招回來就恢複正常了?”


    正在畫符的賀綏有點意外的看了小姑娘一眼,轉眼看見徐曉也眼巴巴的看著,也就沒隱瞞,點了點頭。


    徐蕊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賀大哥你那麽厲害,有沒有什麽法子讓我奶奶跟媽媽別天天吵架?我知道她們兩個都很辛苦,可天天吵真的太煩了,我跟哥有時候都不想回家了。”


    徐曉看了妹妹一眼,垂下眼皮沒說什麽,埋頭寫作業。


    這個話確實是真的,徐曉比妹妹大,還感受過媽媽跟奶奶相處還算和諧的時候,那時候徐曉可沒現在這麽愛學習,可後來家裏總是吵架,徐曉寧願帶著妹妹去上補課班或者關在裏屋學習。


    旁邊正在啪啪啪敲鍵盤碼字的周凱一聽,樂了,飄到賀綏旁邊積極的出謀劃策。


    因為賀綏這邊在畫符,周凱感覺有點難受,不樂意靠得太近,賀綏也沒理會周凱出的那些“婆媳相處小技巧”,想了想徐家人的相處方式,認真的給出建議,“這個問題其實還是需要你們父親來解決。”


    雖然賀綏自己沒娶妻體驗過這種家庭關係,但是就徐家這種情況,出現如今這種問題的根源還是因為徐蕊的父親徐達不作為。


    對於徐蕊他們母親方紅花來說,徐達是她進入徐家第一個能夠依靠也是關係最親密的丈夫。


    對徐老太太來說,徐達是她一手拉扯大老了之後唯一的依靠,也是最親近的人,比跟孫子孫女還親近。


    若是徐達作為家庭潤滑劑沒有任何作為,那彼此之間都沒有什麽血緣關係甚至親密度也不算大的婆媳兩人自然就會有各種碰撞。


    徐曉旁邊若有所思,徐蕊已經嘟著嘴耍賴撒嬌了,“爸爸那個人性子一時半會也改不了,賀大哥有沒有別的辦法,或者一張符就能讓他們醒悟啊?”


    賀綏還沒說話呢,徐曉就翻了白眼,“一夜之間就改了性子,那是被鬼上身了吧!”


    一旁的周凱不滿的嘟囔鬼才沒那麽容易上身呢,那種鬼都是不好的鬼!


    賀綏倒是有點想法,一張符畫好,又拿了黃紙想了想,試著畫出一道自己小時候瞎折騰出來的入夢符,在此基礎上疊加通三魂中第二魂“爽靈”的符字,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記憶共享記憶鏈接之類的。


    有了入夢的前提效果,到時候使用者就會在夢裏轉換目標人物的身份去體驗自己無法理解的情感,很適合徐達這樣不明白母親妻子想法感情的人。


    “用這個試試?”


    徐蕊見賀綏真的想出了辦法,高興得扔了卷子跟筆,拿著那張黃符看了又看,有點迫不及待的樣子,“是不是要燒了給我爸他們吃?”


    徐曉在一旁好奇的看著,也停了筆。


    賀綏把這符的大致效果說了說,“不用吃,隻需要疊好放在枕頭下睡覺就行。”


    說罷拿回黃符五指轉動,眨眼間就將黃符疊成了三角形。


    徐蕊腦筋轉了轉,趴在小桌子上眨巴眼仰頭看賀綏,“賀大哥,那可不可以多給我幾張啊?”


    估計是因為當初賀綏救了她,熟悉之後徐蕊就待賀綏很是親近。


    賀綏還沒跟這麽可愛的小姑娘相處過呢,免疫係統還沒完善,想著這黃符也沒什麽後遺症,點頭答應了,“要幾張?不過我可先說了,不能拿去亂用,否則小小黃符也會給你惹來禍事。”


    徐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嗯嗯”答應,然後比劃了一個三,“我想給媽媽跟奶奶也用上,我希望媽媽能明白奶奶的辛苦,也讓奶奶明白媽媽在外麵工作也很累,至於其他的就最好不要那個什麽記憶共享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徐蕊雖然年紀不大,可懂的也不少。


    她這麽想主要還是因為平時奶奶跟媽媽吵架的時候他們兄妹倆不好說什麽,若是跟奶奶說媽媽辛苦,奶奶就要傷心得抹淚。


    轉頭跟媽媽說奶奶累,媽媽又要寒心,總歸夾在中間很不好說,徐蕊就想著或許爸爸也有這麽個顧慮。


    賀綏本來在疊加符字的時候就有這方麵的考慮,圈定了固定記憶範疇,如今聽了徐蕊的話,隻將範疇再精準縮小就行了。


    徐曉在一旁也是看得眼底隱隱期待,他也希望家裏能夠恢複到以前那樣的和諧,不過徐曉也不願意這樣的和諧是以家裏大人任何一人的隱忍委屈換取的,希望這次大家能夠真的互相體諒,不要再因為一些小事就吵吵鬧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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