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幾天裏,李珍檬起初還有些害怕擔心, 怕“那個東西”又突然出現。她原本想求媽媽帶自己出院, 但又一想:對手根本不是一個位麵水平的,她去哪兒都能被找到追到——那去哪兒不都是一樣?


    不如就以不變應萬變, 在病房裏待著了。


    她每天都把喜羊羊……不是, 把那把劍壓在枕頭下, 藏在衣服裏, 寸步不離。一來是讓自己安心,二來……對某個人來說,這畢竟是和性命一樣重要的寶貝,他把它托付給她, 她當然也要好好保管。


    雖然好奇, 但李珍檬也沒有把劍囊解開看過——人家的東西, 有什麽好看的?她太太平平地拿著放幾天,等回到學校,還給他就行了。


    也許這把劍確實起作用了,“那個東西”真的再也沒有出現。


    ——雖然每天都有別的客人前來探訪。


    班上同學來過之後, 三個女生的家長來了, 送來一堆水果零食營養品, 拉著李珍檬的手道了半天謝,有個媽媽還哭了;然後親戚們來了, 也是送花籃果籃, 誇她是個小英雄;連爸爸媽媽單位的同事們都來了, 然而病房裏已經幾乎被花籃淹沒, 他們帶來的花籃隻能放到陽台上。


    雖然花多了看著熱鬧……但總覺得有點不太吉利?李珍檬沒事的時候,看著陽台上的花想。


    到了第四天,她實在想不出今天還能有什麽人來——也許是時候準備收拾出院了。


    這個念頭剛一起來,病房門被敲了三下。


    李珍檬趕緊坐正了,挺起腰:“請進。”


    門被推開,握著門把的是一隻纖細白淨的手。


    “李珍檬同學,”蘇記者笑盈盈地探進頭來,朝她打了聲招呼,“氣色不錯?”


    當前時間是離李珍檬刑滿釋放還有不到24小時的上午10點。


    李珍檬非常意外,雖然她本人對這位記者沒有什麽看法,但畢竟——


    “……蘇記者。”李珍檬小聲叫她。


    蘇記者走進門來了,手裏提著一個小蛋糕的禮盒。她一看床頭櫃上堆滿了大小盒子,於是直接把蛋糕塞到李珍檬手裏。


    “我來采訪你一下。”蘇記者說,笑得眉眼彎彎的,確實是個很有親和力的人,讓人忍不住就想對她打開話匣。


    “……采訪我幹嘛呀?”李珍檬小聲說。


    蘇記者又笑笑:“你和你們林老師這次的事,我想做個新聞——所以來當事人這裏了解一點情況。”


    李珍檬“噢”地點了點頭,請她坐下,沒等她問,就把當時的情況簡單說給她聽了。


    也就說了三五句話——滑坡,等待救援,自己掉下去,昏迷,被找到。


    剩下的都是不能說的。


    “蘇記者,林老師會不會被處分?”李珍檬想起幾天前,班上同學來看她的時候說的話,忍不住問道,“他會不會因為我的事……要負責什麽的?”


    蘇記者稍微皺了皺眉:“不知道你們學校會怎麽處理……說實話,我也有點不太放心。”


    聽她這麽一說,李珍檬也跟著急了起來:“那怎麽辦?”


    “所以我想幫他擴大影響,”蘇記者說,“做個新聞,吹一吹——你救了同學,他救了你。有輿論助勢的話,我想你們學校應該不會太為難他。”


    說著她話頭一頓,朝李珍檬望來。


    “你不會還不知道,你們林老師是怎麽找到你的吧?”


    李珍檬一愣:“他沒細說。”


    也沒有別人對她細說。她從住院後就沒見過林落焰,沒機會仔細問他。


    蘇記者歎了口氣:“當時我就在旁邊——你們林老師也是個衝動的……你掉下去之後,其他人都傻眼了,沒反應過來。他說了聲‘不好’,然後就跟著你跳下去了。”


    ——這還是第一次知道,李珍檬整個人都呆了。


    自己從山崖上摔下來,卻什麽事都沒有,難道是因為這個?


    “我們也都看傻了,馬上聯係了救援,一邊找你,一邊找他……”蘇記者說,“當時一堆人快把整座山翻過來,你們年段長急得都暈了。結果他什麽事都沒有,自己背著你走出來,還找到了救護車。”


    “你們林老師可真是個奇人……”蘇記者又補充了一句,“我跟我同事說了說,他們都說他是怕你出了事,他要擔責,所以一時腦子不靈清了——我倒覺得,他當時未必想到太多,就是想著要救學生。”


    “蘇記者,蘇姐姐,”李珍檬一把抓住她的手說,“那你一定要好好吹……不是,好好寫!你還想知道什麽,隨便問,我能記起來都告訴你!”


    “你放心吧,”蘇記者也笑笑說,“我也不能看著他吃虧。”


    ——《為救學生,他縱身躍下懸崖峭壁》


    ——《實習老師從崖底救出遇險學生》


    ——《是什麽讓他跳下懸崖?一瞬間的勇氣,還是為人師表的使命?》


    李珍檬的手指在屏幕上劃過,劃過,劃過……看著這些標題,一種生理性不適讓她猛地皺起眉頭。


    當前時間是下午3點,元氣小檸檬出院後的下午3點。雖然醫生已經放行,但媽媽還沒有,李珍檬出了院就被扣留在家,直到下周回學校——在此期間,哪兒都不許她去。


    但好歹手機是還給她了。


    然而李珍檬一打開手機,發現微博也好,本地論壇也好,vx朋友圈也好……就連學校的空間牆都滿是這些標題;她隨便點進一個看看,迎麵就是一張林落焰背著她,在山路上行走的照片。


    照片上,林落焰頭發亂了,衣服髒了,但是他朝著鏡頭揚起臉,牙齒白亮亮的,露出一個讓人放心的笑容。


    他背上的那個人皺著眉,半張臉被林落焰擋住,沒被擋住的那半邊,也掛著一個心事重重的表情,又憔悴又狼狽,根本就是一頭剛剛脫險的小羊羔。


    ……這大概是在救護車那兒抓拍到的,李珍檬想。自己當時怎麽就沒注意到蘇記者也在呢……


    她又看了下正文,發現除了標題比較……之外,其他的文字描述都平實詳盡,質樸動人;自己不太清楚的一些細節,也被蘇記者從參與救援的角度一五一十地寫了出來——完全就是一個熱血少女勇於獻身救助同學,熱血青年教師再勇於獻身救助少女的故事。


    確實非常煽情,評論裏幾乎都在誇讚林落焰的勇氣和責任心,轉發和點讚數量也高得驚人;雖然有個別人質疑這樣的行為是不是過於莽撞,但也並沒有否定林落焰的出發點,和這舉動的正麵意義。


    這樣就能達到“擴大影響”的效果……讓學校對失職的班主任從輕發落?


    李珍檬猶豫了一下,點開班級群。


    元氣小檸檬:[小糾結][小糾結]


    甜甜甜桃子:李珍檬![可愛][可愛]


    微風泡泡:你出院了?[疑問]


    鋼鐵白兔:李珍檬……[快哭了][快哭了]


    布拉德汪:恭喜出院![喝彩]


    生魚片:注意休息啊李珍檬


    張彥明01:[可愛]大家都在記掛你


    元氣小檸檬:大家好,我沒事,現在在家,下周來上學[大笑]


    元氣小檸檬:一不小心多放了幾天假,真是好無聊哦[大笑]


    小雨滴答:別擔心,我會幫你補課的


    元氣小檸檬:……哦,謝謝媽媽


    元氣小檸檬:我剛拿到手機,阿林的事怎麽樣了[疑問]


    血之寫輪眼:你還不知道?


    天道酬勤:竟然不知道??


    甜甜甜桃子:天辣,你這都不知道??


    元氣小檸檬:……他被開除了?


    布拉德汪:不是[擦汗]他又上電視了


    然後陳俊文發了個鏈接,李珍檬點開一看,是一條專題新聞的在線網址。


    ……原來短短兩天之內,林落焰的新聞不但以文字報導的形式傳遍網絡,連電視媒體也沒放過。繼一年前的“勇鬥歹徒救出偶像”之後,他的大臉可能要第二次登上全國新聞的熒幕了。


    看來蘇記者說的“擴大影響”……效率比自己以為的還要高,李珍檬想。


    元氣小檸檬:這麽牛逼的嗎……


    布拉德汪:截至目前,沒聽說學校要處理阿林


    甜甜甜桃子:阿林牛逼![大笑][大笑]


    生魚片:這麽一來,阿林的編製應該穩了吧?


    微風泡泡:他一直都是以正麵形象出現在社會曝光裏的,好像校方對這個情況也很滿意……所以他下學期可能要去帶更好的班級了……


    血之寫輪眼:……阿林越來越牛逼[難過][難過]


    甜甜甜桃子:[難過][難過]


    生魚片:肯定留不住他了……[難過]


    天道酬勤:同學們,你們還不明白嗎?


    圓圓朵朵:??


    天道酬勤:阿林越牛逼,我們越要好好學習,好好考完分班考!


    鋼鐵白兔:……這種時候還來灌什麽雞湯[摳鼻]


    天道酬勤:這樣將來我們才能說,我們沒拖他的後腿,不是被他甩掉的!


    布拉德汪:……有道理!


    布拉德汪:而且我們考得越好,對他下學期的分班應該越有利


    甜甜甜桃子:你說這些我們都懂,就是讓阿林可以有個更好的去處……[難過]


    布拉德汪:不對!


    布拉德汪:我的意思是,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吹牛說,是我們罩他的了![大笑][大笑]


    鋼鐵白兔:……[吸鼻涕]


    小雨滴答:對哦!


    張彥明01:大家好好考,以後去別的班級也能和別人說,多虧了我們,阿林才能這麽牛逼[大笑]


    甜甜甜桃子:對,幸虧我們又聰明又爭氣![可愛]


    生魚片:換了個班,他都沒有這麽大的可以發揮的空間[大笑][大笑]


    天道酬勤:大家加油啊!最後這半個學期,努力學習,罩他到底!


    鋼鐵白兔:[ok]


    血之寫輪眼:[ok]


    圓圓朵朵:[ok]


    微風泡泡:[ok]


    ……李珍檬有時候總會忍不住懷疑——這群人莫不是傻的?


    畢竟古人雲,什麽什麽歡樂多。


    這四十幾個人加起來,智商足夠讓草履蟲進化成蝸牛了嗎?


    但再想想,自己也沒聰明到哪裏去,不然怎麽能和他們玩到一起。


    元氣小檸檬:[ok]


    元氣小檸檬:要是大家都考得超好,說不定還能在一個班呢[大笑][大笑]


    鋼鐵白兔:騙人!你肯定跟我們不在一起![左哼哼]


    元氣小檸檬:我可以等等你們呀[可愛]


    周一上午,李珍檬再次回到學校,發現早自習的教室格外安靜。


    不對,應該說是平靜,她都走到教室門口了,居然還沒看到有人在追逐打鬧。


    一瞬間,李珍檬以為自己走錯教室;她又抬頭看看門牌——高一(18)班。


    教室裏的每個人都非常認真,翻著書讀著課文背著單詞;連往日裏雷打不動要在這個時間點吃早飯的幾個男生,也是一隻手捏著牛奶盒,一隻手拿著課本,磕磕巴巴地讀文言文,聽著都費勁。


    但看得出來,他們都在盡自己最大努力地學習。


    類似這樣的景象,李珍檬隻在上學期期中考前見過——那時候,大家拚命學習的目的,是為了不讓那個代課班主任被迫辭職。


    現在想想,當時大家和林落焰也並沒有太熟,但就敢為了他一句吹牛的話,“吭哧吭哧”地埋頭啃書……不知該說是這群人心大,還是那個人運氣好,遇上了一群沒太多心眼的小傻子。


    而這一次的懸梁刺股,大概是為了給幾個月後的分離……


    不對,是為了給幾個月後的自己,一個吹牛的底氣!


    “李珍檬,你來了呀!”第一排的女生發現了她,馬上大聲招呼道。


    “我來了,”李珍檬笑嘻嘻地說,“大家很用功嘛!學習上有什麽不懂的,盡管問我!”


    “哦,剛剛大哥和蔣雨辰幫我們講過一次錯題了,暫時沒什麽不懂的。”


    ……好吧。


    李珍檬朝教室那一邊的角落一望,段響劍一手握筆,一手托腮,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但手裏的筆“唰唰”動得飛快。


    他過去絕不離身的那把劍,現在就在自己書包裏。這幾天裏,喜羊羊那張傻乎乎的笑臉,李珍檬看到熟得不能再熟。


    (她還特地把書包拉直了一些,好讓劍能完全塞進去……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但總覺得這麽露出來……有點害羞。)


    等下課……找個合適的機會還給他,李珍檬想,想得臉上隱隱一燙。


    ——然後就下課了,又上課了,又下課,又上課……一直挨到課間操,李珍檬也等到那個“合適的機會”。


    她也沒見到林落焰,做課間操也沒見到他帶隊——倒是做到體轉運動,扭著腰轉著頭的時候,看見周老師行色匆匆地從操場外走過,


    ……不知道周老師有沒有受到影響,李珍檬想。


    畢竟當時是周老師一口答應帶同學去玩,又保證不會出事的……結果出了事,而且是墜崖這麽嚴重的事,他作為負責人之一,肯定要被問話。


    但李珍檬又想,現在事情應該差不多已經結束,林落焰的先進事跡被宣傳得大概連愛斯基摩人都知道了,而這個時候學校還沒有公開宣布處理結果……是不是反而證明,不會對相關老師追究責任?


    也就是所謂……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體轉運動結束,周老師的背影也消失在小路那頭。


    這一天的課間操之後是體育課,李珍檬對蔣雨辰說了句“有事回教室”,就轉身朝教學樓跑去。


    趁著教室沒人……把那把劍塞回段響劍的抽屜裏。


    (唉,也不知道為啥要這麽偷偷摸摸。)


    教室裏果然安安靜靜,一個人影都沒。李珍檬熟門熟路地翻窗進去,從自己書包裏摸出喜羊羊的劍囊,然後徑直走到段響劍的位置前,伸手要去掀他的桌板。


    ——她突然看到他桌上那疊書堆裏,塞著一本《響劍傳》。


    ……為什麽上學要帶自己的自傳?李珍檬不禁有些嫌棄地皺了眉。


    不過想想會給自己寫自傳的人,多半本身就有些自戀……可能他帶著這書,本質上和女孩子上學帶小鏡子一樣吧?


    一個是欣賞自己當下的美貌,一個是回味自己過去的英姿。


    ……應該是這個道理沒錯了。於是李珍檬立刻說服自己,不再琢磨這事,直接伸手掀開桌板,打開書包——


    “李珍檬?”窗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李珍檬做賊心虛地一鬆手,段響劍的桌板“啪——”一聲打回原位。


    她轉頭一看,林落焰站在窗口,正詫異地眯著眼皺著眉,朝教室裏看。


    “……林老師。”李珍檬叫他,還是做賊心虛的語氣。


    林落焰點點頭,還是站在窗前眯著眼看她:“你翻響劍書包做什麽?”


    “……不是,不是翻他書包,”李珍檬趕緊解釋,“我就……把這個還給他……”


    說著她朝林落焰舉起手裏的劍囊。不料裏麵裝的那東西實在太長,她一個沒留心,劍柄一劃,桌上的書堆被“嘩啦”碰翻了。


    李珍檬趕緊伸手去扶,然而另一隻手又碰到旁邊小結巴的桌子,又是一聲“嘩啦——”,小結巴的書堆也倒了。


    一陣“嘩啦啦——”後,兩張桌子幹幹淨淨,一本書都沒剩下。


    李珍檬,運動神經天生敏捷過人,反應速度遠超常人。


    ——但這些與她毛手毛腳的行為習慣並不衝突。


    反而因為反應快,動作迅速,讓她毛手毛腳的效率更高了。


    李珍檬站在滿地的書本練習冊中間,感覺又丟人,又疲憊。


    她歎了口氣,彎腰要去撿書——然後上課鈴聲響了起來。


    “行吧……”窗外的人說,“我來幫你撿。”


    體育課上課5分鍾後,李珍檬終於在班主任老師的幫助下,收拾完了兩張課桌。


    “謝謝林老師……”李珍檬說。然後她小心翼翼掀開桌板,要把喜羊羊放進去。


    “勸你拿著,親手給他,”林落焰說,“不然他會生氣的。”


    “……啊?”


    “紫陽宗的規矩,劍在人在——另一方麵來講,就是指劍不能離開人手,”林落焰說,“不管是誰的手。”


    “……可我剛才做操沒帶?”


    “……那就別告訴他。”


    李珍檬點點頭,把喜羊羊的劍囊收了回來。


    她的視線又落在桌上那本書上,《響劍傳》。


    “……謝謝林老師。”李珍檬又小聲說。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林落焰說,“你快去上課吧。”


    “不是,”李珍檬搖搖頭,“我是說……謝謝林老師,那天跳下來救我。”


    林落焰一愣:“誰告訴你了?真是多嘴。”


    李珍檬“嘿嘿”笑笑。


    她本還想再說什麽,但是一要開口,又想起她問林落焰的那個問題——“你難過嗎?”


    算了吧……李珍檬想。


    也許對林落焰來說,這個世界不過也是一件“來都來了”的事。


    “那我去上課了,”李珍檬說,“謝謝林老師……林老師再見。”


    她都轉過身了,身後的人突然又開口:“等一下。”


    李珍檬應聲回過頭。


    “可能我有點囉嗦……不過響劍畢竟是我師弟……”林落焰撓撓鼻子,撓撓臉,看上去他要說的話題讓他十分為難。


    李珍檬點點頭:“怎麽?”


    “所以……他為什麽把劍給你?”林落焰說。


    “嘩啦啦——”


    剛收拾完的書又被碰倒了。


    李珍檬感覺自己腦中煮開一汪紅油火鍋,什麽毛肚脆腸魚丸蟹棒一股腦往裏下……熱氣騰騰,亂七八糟。


    “……怎麽臉那麽紅?”林落焰眯了眼看她。


    李珍檬第一次覺得他這種眼神和普通班主任也沒啥區別。


    她十分費力地從紅油火鍋裏理清思路,把那天的事告訴了他。


    林落焰立刻為難地皺了眉——另一種為難。


    “林老師,那個到底是什麽?”李珍檬說,“段響劍說,是什麽因果什麽的……我不太明白。”


    林落焰沒有立刻回答她。他朝地上的書堆彎下腰,翻找幾下,拿出那本《響劍傳》。


    “那是‘未果’,”林落焰一邊說著,翻開《響劍傳》,“它出現的時候……就表示有因果被改變了。”


    他手中的書頁“唰啦啦”翻過,李珍檬也不知道他在找什麽。她想了想又問:“那它為什麽來找我?”


    林落焰從書上抬起眼,朝她一望,沒有回答。


    李珍檬又想了想:“它還會來嗎……?”


    “應該會,”林落焰說,“你剛才該早些告訴我……不過,就算告訴我也沒用。”


    “……為什麽?”


    “因為我對付不了它。”林落焰坦然地說。


    李珍檬一愣:“可是那天……段響劍一過來,那東西就被嚇跑了。”


    “不是被他嚇跑,”林落焰說,“在‘未果’所處的那一條因果線上的響劍,也許是個足以擊殺它的高手——所以它跑了。”


    李珍檬聽得雲裏霧裏,完全不明白在說什麽。


    “但它不知道,這一條因果線上的響劍已經成了個肉身凡胎——怕是連熊都打不過,”林落焰說,“如果它下次再來,我和響劍兩人加起來……可能都不能擊退它。”


    “……那怎麽辦?”李珍檬說,“它來了會怎麽樣?”


    “它出現意味著因果改變,所以它要按照自己的樣子,修改其他因果線。”林落焰說完,也不解釋,就是歎氣,閉嘴,搖頭,然後繼續翻著手裏的書。


    見他不說話,李珍檬也抿了嘴,蹲下/身去,再次收拾起地上的書來。所幸這一次碰翻的書本練習冊不多,李珍檬三兩下就全部撿起,理齊,重新放回到桌上了。


    她還小心地擦掉了封麵上沾到的灰,假裝無事發生,書們壓根沒有掉地上過。


    ——“啪”,林落焰合上了手裏的《響劍傳》。


    “李珍檬。”然後開口叫她。


    李珍檬轉頭朝他一望。


    林落焰又微微皺了眉,撓撓鼻子,然後試探著開口:“你知不知道有什麽方法……可以……可以讓一個人的魂魄暫時出體?”


    “不知道。”李珍檬毫不猶豫地回答。


    “不是,你聽我說,”林落焰解釋道,“那天你能看到紫陽宗的殘像……是因為你的魂魄出體了。”


    林落焰說,其實他當時也看到了一些事——畢竟他是和李珍檬同時跳下去的。


    “我的記憶也有一些缺損,隻記得我用真氣護住你,讓你安穩落地……然後就不記得了。”林落焰說。


    他說他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和李珍檬一樣,回到了往日的紫陽宗,也看到了一些過去的事。


    ……怪不得那天自己說看到紫陽宗的時候,他一點都不意外,李珍檬想。


    “那你看到什麽了?”她問他。


    林落焰皺了眉,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有些事我還不確定……”林落焰說,“我想再回去一趟看看。”


    再回去?就是說要重新出體?


    “但不可能再去跳一次崖,”林落焰說,“這隨機性太大了,時間緊迫,耽誤不起。”


    “……時間緊迫?”


    又一個沒得到回答的問題。


    ……好吧。李珍檬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你們說的‘出體’是什麽概念上的……不過,是不是跟冥想,催眠一類的東西……差不多?”


    這一次是林落焰愣了愣,轉頭看她。


    “你幫我詳細講講,”林落焰說,“關於你說的這個催眠。”


    小福蝶:同學們,大事不好了!


    甜甜甜桃子:???


    布拉德汪:這麽嚴重??


    小福蝶:周老師可能要被開除


    生魚片:……結果還是要追究他的責任嗎?


    張彥明01:[流汗]周老師好像也是實習的,沒有正式編製


    元氣小檸檬:……


    鋼鐵白兔:都怪我……我當時要是沒說想玩滑草就好了……


    鋼鐵白兔:說要去山坡那邊的也是我……


    鋼鐵白兔:[大哭][大哭]


    微風泡泡:不怪你……就算你不說,我也想說的……


    小雨滴答:唉……周老師……[難過]


    甜甜甜桃子:[難過][難過]


    小福蝶:阿林知道之後,主動跑去找年段長反映,說周老師隻是協助他管理,他應該負全責,如果要處罰也應該處罰他


    布拉德汪:……???


    布拉德汪:這才是你想說的大事不好的部分??


    生魚片:什麽意思,阿林飄了,敢拿自己威脅學校了?


    小福蝶:我覺得不是的……


    小福蝶:我猜阿林的意思是……如果要開除,就開除他一個……


    劍在匣中:……


    劍在匣中:確實像是他會說的話


    ——當前時間是晚上8點,應該做作業了,但根本寫不下半個字的時間段。


    李珍檬剛想打字在群裏說點什麽,狀態欄裏刷出一條信息——“[劍在匣中]發來一條新消息”。


    劍在匣中:你和林落焰說了什麽?


    劍在匣中:他剛剛找我,說要我幫他護法


    元氣小檸檬:……


    李珍檬沒有說什麽,隻是按照林落焰的要求,對他簡單解釋了關於“催眠”的一些事。


    她自己對此也是一知半解,大部分相關知識來自電視電影和小說——她就盡量去掉了自己理解上的誇大的部分,把剩下的全都告訴他了。


    她說完之後,林落焰想了想,問她,是不是隻有心理學家才能做這個?


    “應該是催眠師吧,”李珍檬說,“不是每個心理學家都會——”


    話沒說完,當時她自己就想到了什麽。


    現在群裏說的那件事,又印證了她的猜測。


    元氣小檸檬:林老師說他隻認識周老師一個學心理的,而且隻是需要催眠幫助意識出體,剩下的他會自己努力


    元氣小檸檬:我勸他慎重,畢竟……


    元起小檸檬:何況要怎麽對周老師解釋?


    劍在匣中:我倒是不擔心他會怎麽對周老師解釋理由,他的歪理多得很,他不想泄露的東西,誰也撬不開嘴


    劍在匣中:但他要我護法


    劍在匣中:我感覺問題有些嚴重


    元氣小檸檬:護法?


    劍在匣中:旁邊有人看著,防止走火入魔


    元氣小檸檬:……


    劍在匣中:而且班級群裏說的那件事……


    元氣小檸檬:難道是周老師要挾他?


    劍在匣中:以我對他的了解,應該是他主動要求的


    劍在匣中:他不習慣欠人情


    ——“那學校同意了怎麽辦?”


    這句話才打了兩個字,李珍檬突然反應過來了。


    元氣小檸檬:……我也感覺問題有些嚴重


    元氣小檸檬:林老師他以前會做這種傻事嗎?


    劍在匣中:[歎氣]


    劍在匣中:多得很


    當前時間是下午3點過半,自習課。


    李珍檬一手握著筆,一手在兜裏抓著手機,沒寫兩行字,就忍不住掏出手機來看一眼。


    看一眼,然後皺眉,或者歎氣。


    教室裏的歎氣聲此起彼伏,旁邊的蔣雨辰也寫著寫著,突然停下筆,“唉”一聲。


    李珍檬也跟著“唉”了,雖然她們都是為同一個人“唉”的,但“唉”的原因有著微妙的區別。


    ——兜裏的手機終於震了一下,李珍檬手一抖,幾乎把手機摔出去。


    劍在匣中:我就位了,照著林落焰說的,藏在心理輔導室外麵的樹叢裏


    劍在匣中:林落焰進去在和周老師說話


    劍在匣中:我打電話給你,開免提


    劍在匣中:你小心點


    元氣小檸檬:好!


    李珍檬立刻插上耳機,把耳機線穿過衣袖,用托腮的姿勢掩護著,塞上耳塞。


    昨天她要求跟段響劍一起去,被斷然拒絕之後,段響劍提出了這個折中的法子。


    他說林落焰一定是預料到了會發生危險的事,所以才叫自己去護法——這種情況下,怎麽可能讓無關的人在場?


    ……無關的人。


    哼。


    李珍檬聽到耳機裏傳來模模糊糊的說話聲了,她把音量調高,聽到周老師說,你真的要找我這三腳貓?


    “不怕告訴你,我隻在大學的時候選修過一年的催眠理論,”周老師說,“而且我雖然是個三腳貓,但還是有點職業操守的……我沒催眠師執照,不該我做的,我不想做。”


    “也不是什麽太複雜的問題,”林落焰說,“我最近太累了,人生迷茫,想休息一下,找個安靜的環境思考自我。”


    ……雖然他可能是隨口說來糊弄周老師的,但李珍檬竟然覺得,這話說不定半真半假。


    然後兩人又說了幾句什麽話,聲音太小,雜音太吵,李珍檬聽不清楚。這一段交流之後,周老師好像是答應了,說了句“那好吧”。


    “老實說……你都幫我這麽大的忙了,我不應該拒絕你的要求,”周老師又吞吞吐吐地說,“但是催眠這個活,技術性要求很高……”


    “我相信周老師,”林落焰說,“你隻負責引導,等我睡著……不是,進入狀態了,你就離開吧。”


    “那……引導你進入怎樣的場景?”


    林落焰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留戀懷念,但又回不去的地方。”


    然後是一陣“悉悉索索”的雜音,接著,響起輕柔的音樂。


    李珍檬聽到周老師極輕極慢地說了些什麽,也許就是催眠引導。又過了一會兒,門軸“吱呀”一轉,然後耳機那一端完全安靜下來了,隻剩下“沙沙”的雜音。


    ——“周老師走了,我現在要進去。”段響劍對著電話說。


    “嗯,”李珍檬小聲說,“你小心些。”


    耳機裏傳來一陣比較劇烈的響動,片刻之後很快安靜下來。李珍檬聽了一會兒,但那一頭隻傳來輕輕的電子雜音。


    也許林落焰已經出體,回到那個“留戀懷念,又回不去”的地方了。


    稍微過了一會兒,電話掛了,也許段響劍覺得一切穩定,不需要操心。


    李珍檬又歎了口氣,這口氣引來教室各處此起彼伏的“唉……”。


    “如果阿林……真的走了怎麽辦?”突然有人說,“如果學校讓他求仁得仁呢?我聽說他這事弄得校長挺不高興的。”


    “畢竟怎麽看都有點恃寵而驕的味道吧……這個先例要是開了,後麵就不好管理了。”


    “應該不會為難他吧……他現在都成我們學校正能量典範了,連我媽都天天說。”


    “那要不我們再想辦法幫他宣傳一下?”


    “他那張臉已經鋪天蓋地了,還能怎麽宣傳?而且就算弄到網上,他一不出軌二不吸/毒,除了直男了點,也沒有什麽極品行徑可以撕逼——這情況,最多紅個半天,馬上被人忘了。”


    “等等!”陳俊文突然大喊,“我在群裏發個網址,你們快去看!”


    這話一說出來,教室裏瞬間安靜,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掏出手機,打開班級群——


    【[布拉德汪]分享了一個鏈接】


    李珍檬馬上點了,點開之後,跳轉到了一個微信投票頁麵。


    ——是上一年度的優秀人文攝影作品評選活動。


    那天蘇記者說要林落焰幫忙投票的,大概就是這個?


    “你們看18號,是蘇記者的作品,”陳俊文說,“快給她投票!”


    “……這種時候還管這個幹嘛呀 !”唐卿卿立刻喊道,“而且還是給她——”


    她不說話了。


    李珍檬也正好劃到18號作品。


    是一張集體照。


    是一個班級的集體照,中間是女生們,男生們站在後麵,蹲在前麵……四十幾個人把一個老師圍在中間,還有人強行抓住他的手,不讓他的手垂下。


    畢竟他腰間穿著一條輕飄飄的格子百褶裙。


    照片上的所有男生都穿著一樣的裙子。


    每個人都在笑,開心的笑,害羞的笑,幸災樂禍的笑,同歸於盡的笑……中間穿著裙子的男老師滿臉通紅,但在鏡頭前還要擺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結果卻成了一副皺著眉,眯著眼,嘴角歪斜,想笑又不能笑的表情。


    李珍檬數了數,距離這張照片上的事,竟然才過去短短半年。


    “大家投票吧,距離截止日期隻剩5天了。如果這張照片能獲獎,就能被更多的人看見,”陳俊文說,“我們也幹涉不了學校的決定……但至少讓學校看到,我們都希望阿林留下。”


    ——“倒也不是不能幹涉。”一個女生突然開口。


    所有人齊刷刷地轉過頭去。


    說話的是葉黛。


    “不一定成功,我盡量試試,”葉黛說,“畢竟,留下一個好老師,比留下一個壞學生要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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