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人一定要支持正版訂閱哦~麽麽噠!  郝宜領了兩個小太監入內, 跪地舉了龍洗伺候他洗手,卻換另一盆淨麵。正嘉把擦了臉的帕子往郝宜身上一扔, 這才往圈椅裏一靠,長長地歎了口氣。


    按照平日的章程,這會兒皇帝還會換一身衣裳,意思是把外頭的凡塵都撣去,可是今日皇帝的興致顯然不高,竟然沒有動的意思。


    郝宜將他擦臉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不妨給正嘉看見, 因道:“你幹什麽?”


    郝宜恭恭敬敬道:“主子的東西, 奴婢自然要好好收起來。”


    正嘉道:“你想要, 有多少幹淨的用不了, 何必畏畏縮縮拿這個。”


    郝宜笑道:“其他沒用過的雖有無數,隻是沾了主子仙氣的卻更是難得了,奴婢不是畏縮,是怕主子舍不得給。”


    正嘉才給他說的笑了起來:“混賬,跟在朕身邊這兩年,倒是學會了幾分說話。”


    郝宜道:“主子不嫌奴婢口拙心笨, 許奴婢在身邊,就是天大的恩惠了。”


    正嘉哼了聲,複又仰頭閉眸,仿佛養神狀。


    郝宜見狀推開幾步, 走到那紫檀木的剔紅龍紋小香幾旁邊, 掀開龍泉窯青釉刻花繩耳三足爐, 看裏頭的百合香燃的如何,不妨正嘉說道:“這香聞著甜的膩歪,不要這個了。”


    郝宜忙答應了,招手叫小太監來,將那三足爐捧了下去,又揣摩著他的意思道:“主子不喜歡太甜膩的,那……不如就用振靈香?”


    正嘉仍閉著眼睛,並不言語,但郝宜卻看見他眉峰輕微地皺了皺,郝太監的心跟著一揪。


    郝宜就在這點上不大好,常常難以猜準正嘉的心意,如果換了鄭穀,此刻早把皇帝可心的香拿來了,哪裏像是他這樣心思忐忑,無法料定。


    可如果再猜錯,必然會引得皇帝不快,正在郝宜不知所措的時候,有個小太監在門口一探頭,向著他悄悄地比出了一個手勢。


    郝宜見狀,心頭大喜。不料正嘉沉聲哼道:“你跟誰鬼鬼祟祟的?正經事情辦不好,就會做這種上不得台麵的!”聲音裏果然帶了幾分怒氣。


    郝宜忙跪地下去:“回主子,其實、其實他們是想進來稟告,又怕打擾了主子。”


    “稟告什麽?”正嘉越發不快。


    郝宜把心一橫道:“是……是和玉道長、來求見主子,隻不知主子肯不肯宣她進見。”


    就在提到“和玉”兩個字的時候,正嘉的長眉突然一揚,等郝宜說完之後,皇帝早已經睜開雙眼,他有些不大肯信地看著郝宜:“你說什麽?和玉、來求見?”


    郝宜笑道:“是,大概是道長聽說了皇上最近為頭疾所困,何況之前皇上見她不成,所以一得分/身,便立刻來求見了。”


    正嘉臉上的惱色早就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掩不住的笑意。他的目光閃爍,盯著郝宜看了會兒,笑道:“你這該死的奴才,不用瞞著朕,必然是你在底下搗鬼是不是,不然她怎麽會知道朕頭疼呢。”


    郝宜聽出皇帝的歡悅,那顆心才算放下:“奴婢不能替了主子的頭疼,自然該多給主子想想別的法子。”


    “算你伶俐。”正嘉一擺衣袖,“快傳。”


    郝宜正要答應,正嘉又吩咐道:“等會兒,振靈香這名字不好。就燃茵犀香吧,茵犀,因之靈犀……威鳳鬼應遮矢射,靈犀天與隔埃塵。”


    郝宜喜滋滋地答應了。


    ***


    這宮內若說最了解正嘉皇帝心意的,鄭穀是一個,薛翃是另一個。


    薛翃先前所分析的毫無偏差。


    正嘉對“和玉”的興趣非同一般,不過,第一次請她的時候她正煉保命丹,無法分/身。


    第二次,卻偏才一見麵便暈厥了過去,此後又種種忙碌,更加不想主動去見正嘉。


    而皇帝雖然自命是修道之人,但畢竟是九五至尊,又是那樣自矜貴傲的性情。


    他就算心裏想見和玉,卻絕對不可能再傳第二次,更加不會親自再去見她。


    可是對正嘉而言……


    那日黃昏將至,他趁興而往寧康宮,遠遠地卻見那人伏在石獅子上。


    身形嬌弱,裝束脫俗。偏偏是那樣的麗容雪膚,眉目如畫。世間最惹人憐惜的輕柔嬌軟,襯著石獅子的剛硬威猛,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場景。


    就像是太極的黑白極至對比,又如同三清神女跟座獸陡然降臨凡塵,顯露真身了。


    那樣的神聖莊重而又美妙絕倫,令皇帝有一種瞬間驚豔至失語的感覺,仿佛他尋覓良久終於能夠見到的天光。


    正嘉好道,也喜色,他曾猜測過那“大道得從心死後”的女孩子、入了張天師眼的女孩子是何等不俗,沒想到親眼所見的那一刹那,卻更比他所有的想象還要非凡不俗。簡直契合了他所有的期待跟心悅。


    意外,卻真真地令人打心裏透著歡悅。


    隻可惜,好事多磨,她竟然暈厥了過去。


    礙於身份,正嘉自然不會寸步不離地守著,聽太醫說,是勞累過度,稍微調養便可無礙。


    可是雖然和玉已經“無礙”,但要見他卻仍是“緣慳一麵”似的,她能去寧康宮,也能出宮去鎮撫司,可就是對近在咫尺高高在上的皇帝,竟不肯來拜見。


    皇帝心思深沉,這些話也絕不會對人說,又執拗地不肯再傳和玉,所以這連日裏的頭疼跟惱火,有一多半卻是因此而起。


    如今聽說和玉自己來“求見”,對正嘉而言,自然是喜從天降,也不管是不是郝宜暗中搗鬼,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心有靈犀”了。


    薛翃步入省身精舍的時候,鼻端嗅到一股奇異的香氣。


    少見,就算她曾是後宮寵妃,卻也沒聞過這種氣息,聞著也不像是大內所能製出的,想必是異域各國新進貢的。


    抬眸看時,映入眼簾的,先是一副極大的紫檀透雕鑲嵌著煙雨問道圖的屏風,屏風兩側靠牆各有一個透雕西番蓮紋的梯形桌,上麵安放著點宣石的鬆樹盆景,枝幹虯轉,姿態雅致,寓意著萬年長青。


    正中前的椅子上坐著的是正嘉皇帝,這精舍內的光線比養心殿要暗淡,正嘉的臉便浸潤在半明半暗之中,越發顯得天威難測。


    他因才接見過輔臣,身上穿著一件明黃色的緙絲龍袍,頭發卻仍是半綰半披散著,雙眸似開似閉,這幅姿態,像極了正打盹或者假寐的一隻老虎。


    薛翃上前,仍不跪地,隻稽首垂頭道:“貧道參見妙元真君陛下。”


    郝宜在旁邊笑吟吟地,見她不跪,又聽如此稱呼,嚇得臉上的笑容灰飛煙滅,急得要給她打掩護,卻不知怎麽說起。


    不料正嘉聽了這個稱呼,慢慢睜開眼睛:“你稱朕什麽?”


    薛翃說道:“回陛下,是妙元真君陛下。”


    正嘉似笑非笑道:“你也知道朕的道號?”


    正嘉既然一心向道,便有許多奇異的想法,去年便給自己封了這樣一個“淩霄上清妙元真君”的道號。


    薛翃說道:“道門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陛下的向道虔心。”


    正所謂“跟聰明人說話”,句句都和心意。正嘉非但不肯計較薛翃的不跪之罪,反而龍顏大悅:“和玉,怪不得朕高看你,你果然是朕的同修知己。”


    郝宜聽到這裏,那顆心才又好端端地揣了回去。不禁用佩服的眼光看向薛翃。


    薛翃卻麵色如常,並沒格外喜悅之色,隻道:“貧道聽說真君犯了舊日頭疾,不知太醫可看過了?”


    正嘉沉沉的目光始終不離她身上,此刻又歎了聲:“看是看過了,隻是那些人,懶怠的很,沒有一個能給朕拔除病根兒的。”


    郝宜聽到這裏,忙道:“道長的醫術是極高明的,不如趁機給皇上看一看?”


    薛翃道:“雖無十分把握,但若能給真君陛下解除一份病痛,自然不敢推辭。”


    正嘉嘴角微動,道:“那就再好不過了。郝宜,你挪一張椅子過來,讓和玉給朕診脈。”


    郝宜忙親自去搬了一個紫檀嵌牙菊花紋圈椅,放在正嘉的下手。薛翃躬身道:“貧道謝陛下賜座。”


    於是就在圈椅上落座,正嘉將手搭在圈椅的月牙扶手上,薛翃看著那熟悉的手腕,遲疑了一刻,終於抬指輕輕地搭了上去。


    她的手指細嫩,指腹嬌軟而微涼,正嘉將目光從那隻小手上挪開,近距離打量麵前的女子。


    卻見她垂眸凝神,容色秀麗而端莊,臉上自然是一點兒粉黛都沒有,卻天生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青眉如黛,櫻唇如朱,膚白如雪,螓首修頸,晶瑩有光似的,令人看著亦覺著賞心悅目,美妙絕倫。


    這瞬間,皇帝竟覺著自己的病痛可以不藥而愈。


    在知道寶鸞公主是給麗嬪照看著的時候,薛翃還並不知道“麗嬪”是何人。


    直到這會兒,望著從寧康宮外走進來的那盛裝女子,薛翃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這就是麗嬪。


    三年不見,當刮目相看,當初薛翃還是寵妃的時候,這位麗嬪娘娘,還是總往她雲液宮跑去奉承的麗美人,沒想到如今已經位列九嬪了,看樣子,這三年裏她的腿跑的也定然很勤,隻不過大概是往梧台宮何皇後那邊去奉承了。


    眾太醫不禁也都臉色忐忑。


    地上那跪著的伺候嬤嬤,聽見一聲“麗嬪娘娘到”,仿佛得了依仗,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褪去不少,她看一眼薛翃,眼裏流露出有恃無恐之色。


    這會兒麗嬪已經在五六個宮女嬤嬤的簇擁下走了進來,她生得人如其名,豔麗嬌美,且又盛裝華服,看來氣勢非凡,比先前當美人的時候出息多了。


    麗嬪看了一眼在場眾人,太醫們跟伺候公主的宮人們紛紛行禮。


    隻有薛翃伶仃立在原地,鶴立雞群。


    麗嬪皺眉:“你是何人?”她其實早就聽說了太醫們領著和玉道長來給寶鸞公主看病,此刻卻故作不知。


    薛翃僅僅單掌當胸微抬,道:“貧道和玉,稽首了。”


    麗嬪見她竟不行禮,不過又想她身份特殊,畢竟不便發作,便耐著性子問道:“你就是跟隨陶天師進宮的和玉道長,果然生的不俗,你不在放鹿宮,如何到這裏來了?”


    旁邊陳太醫因自忖是自己攛掇的,怕給薛翃落了不是,便道:“回娘娘,和玉仙長的醫術高明,微臣便請她來為公主殿下請脈,或可有助於公主的病情。”


    不料麗嬪正要尋他們的錯處呢,聽了這話,即刻冷笑起來:“你是宮內的太醫,能治就治,不能治就直說換人,可不許自作主張的叫什麽別的古古怪怪的人來給公主看病,如果有什麽三長兩短,你擔待得起嗎?”


    陳太醫忙跪地。


    薛翃聽到這裏,看向麗嬪,正麗嬪也瞥向自己,這擺明是在殺雞給猴看,指桑罵槐。


    薛翃便道:“娘娘所說古古怪怪的人,可是指的我嗎?”


    麗嬪笑道:“這當然不是,道長是跟隨陶真人法駕的,宮裏誰不給三分顏麵。”


    薛翃不動聲色道:“既然不是說我,那陳太醫就不必跪了,我也仍舊能給公主治病,娘娘可是這個意思?”


    麗嬪一頓,勉強笑道:“雖然不是說道長,但也要給他們一個教訓,免得他們以後再自作主張,胡作非為。畢竟他們是宮內的太醫,自己不思量著精研醫術,為皇上分憂,卻總想著依仗別人,這如何了得,難道他們的俸祿也要給別人嗎?”


    薛翃說道:“太醫這樣做,也是為了公主的病,不管找誰,隻要能治好公主,就是為皇上分憂了。倒是麗嬪娘娘,聽說公主是皇上交付娘娘照料的,按理說,娘娘當擔起做母親的職責好生照料公主,可是自打娘娘接手以來,公主的病連著兩年多不見好,反而越發重了,娘娘可盡到自己的職責了?”


    “你、你在質問本宮?”麗嬪無法相信。


    “質問不敢當,隻是因為娘娘方才的話,貧道不由就想多了,”薛翃道:“照娘娘的意思,陳太醫治不了公主,就該直言換人,那麽娘娘把公主看的病情危殆,衣食不周,娘娘為什麽不主動跟皇上開口,讓能善待公主的妃嬪照看公主呢?”


    麗嬪語塞,變了臉色道:“你是在說本宮虐待了公主?她的病,本宮不知多上心,需要你這才進宮的方外之人來挑本宮的不是?”


    太醫們聽著兩人針鋒相對,臉色發白。


    薛翃眼神冷冽,聲音卻如玉石琳琅:“如今天色已冷,可看公主的衣著臥寢之具都十分的單薄,對一個病人來說如何能夠禦寒!而且公主雖然病中,但從脈息上看來,也有飲食不調之症,這不叫虐待,難道還是善待了?——醫者父母心,貧道看不過去,自然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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