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太子名喚“鳴戈”,當上太子還不過兩月。他上位的路,幾乎可以說就是嶽氏與他結仇的路。


    吳王有三子,越質鳴戈是第三子。他天賦卓絕,廣受擁戴,一度民心尤甚吳王。吳王因此漸生忌憚,嶽氏為吳王策臣,為此出過不少打壓他的主意。


    越質鳴戈在意識到自己的優秀才是刺痛吳王的刺後,便極聰明地收斂沉寂了下去,在能一擊反勝前對待吳王越發恭敬謙順。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吳王雖氣量狹小卻狠辣不足,越質鳴戈主動示弱,他便以為這個兒子已經得到了教訓,不必當真趕盡殺絕。


    嶽氏為吳王策臣,與越質鳴戈交手那麽些年,深知其懷虎狼之心。但一些話他不能說的太直白,吳王也聽不進去。嶽氏隻得猶自警惕,防備越質鳴戈反咬一口。隻可惜天命在他,嶽氏竭盡渾身解數,也未能阻斷他的上位之路。


    嶽氏因吳王而由始至終都與越質鳴戈交惡。在這場王權博弈中,嶽氏敗給了越質鳴戈。如今吳王被囚,越質鳴戈成為太子,嶽氏可謂大勢已去。


    尤其越質鳴戈是位梟主,從不會輕易放過敵人——他是個睚眥必報的狠絕之人,嶽氏曾多次設計他入死途,他對嶽氏隻恨不能磨牙吮血。嶽雲清的父親正是清楚這一點,知道自己再無回天之力,為了保留最後的顏麵,絕望之下方才自盡,才會留下遺言,希望妻子和女兒一並自盡以全顏麵。


    戚樂隻覺得對方輸得不冤。


    畢竟嶽雲清的父親連親手殺了女兒妻子確保顏麵的勇氣都無,隻能靠留書期望妻女主動自盡。他這樣容易心軟的人,對上越質鳴戈這種狠人,本就不占優勢。


    係統問:“那你就能贏了嗎?我真擔心你今晚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係統愁得像個老母親:“算了,這是我失誤,失敗算我頭上好了,積分扣我的,我去幫你看看有沒有別的合適的初始任務。”


    係統心累的暫時隱了,戚樂還覺得好笑。


    她覺得比心狠,這個世界裏怕是沒有幾個人能勝過越質鳴戈。所以為什麽要與他爭這個?你和一顆棋子較什麽輸贏。


    戚樂搖頭,隨著太子府的侍從自偏門而入,走過太子府的回廊,直到他在的正堂裏。


    正堂中,越質鳴戈一襲金紋蟒袍,背手而立。


    戚樂雖然不愛吃苦,但有時候的一些苦還是必須要咽下去的。該配合要演下去的戲,也是要演的。


    所以她一入正堂便行了叩拜大禮跪了下去。此時正是冬日,也不知是吳太子當真勤儉還是他故意如此,這殿中竟然沒有鋪就半分毛毯。即便戚樂預料到會有這一跪,特意穿得多了些,那涼意還是從被打磨的光滑又冰涼的石磚上透進骨裏去。


    戚樂足足跪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膝蓋隱隱已有些發麻,越質鳴戈終於滿意了這場下馬威,轉過了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道:“嶽雲清。”


    戚樂反應了一刻這是自己的名字,正欲抬首答是,兩塊靈位便已砸到了她的身上。嶽雲清雖然身體素質不錯,但剛在冬日落水,寒氣未去幹淨,又跪了這半晌,不免被這用了十足力的靈牌給砸得倒座在了地麵上。


    戚樂忍不住微微蹙眉,她先是伸手揉了揉自己被砸中的肩胛,而後方默默無聲地撿起了散在地上的兩塊牌位。


    越質鳴戈神色漠然,泛著點棕的眼瞳中瞧不出半分喜怒。


    他悠然坐在了上首,瞧著頗有些狼狽伏地的戚樂,微微抬了下巴,不輕不重道:“你膽子倒是夠大。怎麽,做個水鬼覺得不夠安逸,想求孤來幫你做個斷頭鬼嗎?”


    係統剛回去瞧了眼任務榜,一回來就看見越質鳴戈這幅要把戚樂踩在腳底下碾壓出氣的場景。它一個驚嚇,數據流裏捧著的任務牌嘩啦散了一地也來不及管,隻是痛苦萬分道:“你看,我說吧,越質鳴戈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你不該挑釁他的!”


    戚樂麵上瞧著狼狽,回答係統的聲音確實冷靜極了,她甚至輕笑了一聲說:“你信不信,他現在踩著我,一時片刻後,他就要來求我上座?”


    係統:“哈?”


    係統認真道:“戚樂,咱們後麵有的是任務做呢,你可千萬別在這兒就瘋了啊?”


    戚樂重新跪直了身子,彈了彈袖子上粘上的灰,她甚至還仔細的、重新擺正了牌位,方才開口答了吳太子的要求。


    戚樂道:“太子殿下說笑了,雲清此來,可是為太子排憂解難的。”


    越質鳴戈眸光微閃,他嗤笑道:“你送來靈位,激孤見你,就是為了說這句空話?”


    “排憂解難。”越質鳴戈咬著這四字,諷刺道:“似你父親那般為孤排憂解難嗎?”


    戚樂歎了口氣。


    她直起身子,對越質鳴戈慢慢道:“殿下何故如此呢?若是不明我意,殿下早已不會見我。前來嶽府的也不會是宣召令,而該是太子的府軍了。”


    越質鳴戈笑了,他緩緩道:“哦,孤明你何意?”


    戚樂緩聲道:“明我忠君之意。”


    戚樂重新撿起了自己的靈牌,恭敬奉上,她道:“送我父靈位來,是為告知殿下,嶽氏已為先前錯事付出了代價。送我靈位來,也是同樣為知殿下。”


    越質鳴戈問:“為知孤何?”


    戚樂道:“為知殿下,嶽氏確有您可用之人。”


    越質鳴戈冷冷瞧著戚樂,半晌後方才露了笑,他道:“嶽奇的女兒膽子比他還大,竟敢妄度孤的心思。”


    戚樂道:“殿下早已全勝,王庭盡在掌握,一道殺我嶽氏滿門的聖旨根本不用等到明日。殿下憎我嶽氏,隻恨不能曝屍揚鞭,怎會留給我父自盡的機會。”


    “臣女百思不得其解,直坐了許久,方才得了一個解釋。”


    “殿下憎我嶽氏,卻也懼我嶽氏,故而殿下……想擁有嶽氏。”


    越質鳴戈冷然,他道:“嶽雲清!”


    戚樂知道此刻是最好的機會,她毫不猶豫繼續道:“殿下您已大獲全勝,為何還會想要用我嶽氏呢?臣女想,大約是王上未死,二皇子未死,邊軍又隻從王令虎符。您雖已得了王宮,卻至今未能尋到虎符所在。”


    “殿下乍看繁花似錦,實則烈火烹油。我父雖敗,卻也逼得殿下不得不提前行事,亂了步調。邊疆未定,內先起儲位之爭。內憂未平,敵卻虎視眈眈。”


    “當然,殿下智計無雙,隻需些時日,王上也罷,二皇子也好,都不過隻是籠中困獸。待殿下登位,邊軍自然也不是問題。隻是——周國未必會給殿下這點時間。”


    “聽聞周國有明珠,為帝師,人稱開陽君。智冠天下,三年平少族之亂,穩周朝內政,定新法度衡。”


    “二皇子未死,邊軍不寧。臣女鬥膽猜測,怕正是這位開陽君的手筆。”


    戚樂瞧見越質鳴戈麵如冷鐵。


    “殿下需要嶽氏。”戚樂輕笑了聲,又奉了奉自己的靈位,“為殿下王位,更為開陽君。”


    片刻後,戚樂上座。她跪的久了點,先前受寒又未好全,臉色不免發白。越質鳴戈見了,命人在堂內重鋪毛毯,加添炭火,甚至還命人給了戚樂一個手爐。


    戚樂一一謝過,捧著手爐假模假樣地咳嗽了兩聲,方對係統道:“你看,我對你說過的。”


    係統簡直被戚樂這一頓操作驚呆,它愣愣地問:“你下午躺床上原來沒睡覺,是在想這麽深奧的事情嗎?”


    戚樂本想說:那當然是睡覺了,冬天不曬太陽睡覺簡直是浪費生命。但她想了想,還是沒說,覺得宿主和係統之間還是保留一點神秘比較美好。


    係統便當戚樂認了,它忍不住絮叨:“你是怎麽想到這麽多的啊,你膽子也太大了,怎麽就敢賭越質鳴戈想用嶽氏呢?你也看了原本的命運線了,他可是親手殺爹砍兄弟,可怕的很。”


    戚樂道:“但他當年的確是等到嶽氏全部死盡了,也沒下明旨。你也說了他是個狠角色,既然是個狠角色,怎麽會給嶽氏這麽大的寬容,讓他們當真抱著所謂‘忠義’殉節了呢?他可從不是熱衷於償人所願的。”


    係統不可思議:“就隻這一點,你就這麽猜嗎?”


    戚樂道:“當然不。還有很多蹤跡。比如越質鳴戈弑父殺兄是在嶽氏亡後。”


    係統問:“那又怎麽了?”


    戚樂道:“弑父奪位是最下策,越質鳴若是一早便決定如此,早在囚宮之時,就已殺了吳王了。可他偏偏是等到了嶽氏亡後才動手——這隻能說明,若是嶽氏未亡,他便未必會殺吳王。”


    係統問:“這有什麽差別嗎?”


    戚樂慢慢道:“當然有,這差別這說明他需要一個謀士,一個能替他兵不血刃解決這內憂的謀士。越質鳴戈與嶽氏鬥了近十年,哪裏不清楚嶽氏的能耐。他覺得棘手的困境,嶽氏作為策臣,卻未必會覺得棘手。”


    “不發明旨,既是他對嶽氏的試探,也是他對嶽氏投出的橄欖枝。”戚樂頓了一瞬,“隻可惜嶽氏當時太過絕望,竟未去賭一把。”


    係統:每個字我好像都懂,但連在一起好像又不懂。


    但係統擅長抓重點,他問:“那你能替越質鳴戈解決這困境?你剛說過這困境是敵國帝師搞出來的吧?越質鳴戈自己都隻能選殺這一途,你能怎麽辦?”


    戚樂輕笑了一聲,她溫柔道:“你記不記得我家的情況?”


    係統點頭,麵露憐憫:“記得的,你家是後媽嘛。”


    戚樂道:“我小媽年輕貌美,這麽多年都沒法說服我爸放棄我這個病鬼,讓她生個弟弟代替我繼承家業,你覺得是因為什麽?”


    係統:“……你爸記著你媽的好?”


    戚樂笑道:“是我手裏有我母親的股份。”


    戚樂說的,係統依然沒有聽懂,但越質鳴戈能明白。他本來就是聰明人,隻可惜對手是開陽君,才被牽著入了對方的甕中,恍然發覺時已無退路可尋。


    戚樂坐在上座,捧著手爐,聲音如春日融雪般清澈寧和,她不輕不重地將事情一件件剖開來說,話說至一半,越質鳴戈便全明白了過來。


    他道:“你是要孤放棄太子位,你可知這位子是孤九死一生才得來?”


    戚樂道:“那與國祚千秋比,一時的太子位又算什麽呢?誰說做吳王,便需得太子了?”


    越質鳴戈微頓,他道:“你想我放出父王,奉出逃的二哥為太子?你可知若是他們得勢,怕是會引刀戮我。”


    戚樂道:“刀又不在他們手上,殿下怕什麽。開陽君想要的,是殿下弑父殺兄,得位不正,他要的是邊軍反王,是吳國徹底的內亂,而非如今的小打小鬧。隻有在第一步便先違了他的意願,這局麵才能重開。”


    “殿下隻管仍以王上為父,交出禁軍統領之位,以自省為由守於府中,以府兵自衛。其餘諸事,交予在下便是。”


    越質鳴戈盯著戚樂看了好半晌,而後道:“交出禁軍統領職,便是交出命。嶽雲清,你是想要讓孤借命於你布局?”


    戚樂笑著反問:“禁軍在殿下手中近五年,不是統領,禁軍便不是殿下的了嗎?”


    越質鳴戈沉吟許久,他道:“你要多久的時間?”


    戚樂答:“不用多久,一月差不多了。”


    越質鳴戈道:“好,一月後。若是計成,孤奉你為策臣,嶽氏榮華依舊。若失敗,嶽氏滿門抄斬,挫骨揚灰!”


    戚樂起身,恭敬行禮:“臣女,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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