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樂直到事定大半,才由越質鳴戈信任的宮人領著從一處不惹眼的偏門離開。


    她走時青陽侯還未離開,群臣也未盡散去,離開了勤政殿往西區,喧鬧聲盡散了,竟也好似無事發生。


    眼見即將離開宮門,戚樂走了兩步,卻忍不住停了下來。她慢慢地蹲下了身。


    係統見狀,以為戚樂是終於後知後覺感到怕了,一時腿軟。有些心疼又有些埋怨:“你看,刀光血影的多可怕啊。要不然咱們還是跑路吧。”


    戚樂的手隔著裙子可算是摸著的小腿。她伸手慢慢揉了一會兒,慢條斯理地回答:“最近偏食,可能鈣質攝入不足,小腿有點兒抽筋。晚上回去讓小荷給我燉點湯補鈣。”


    係統:“……”


    係統提醒:“你沒有小荷了,你都不能回嶽府了。越質鳴戈給你圈了個窩。”


    戚樂歎了口氣:“唉,看來回去前還得再找個會做飯的。”


    戚樂性子不急,她慢慢的蹲著揉腳,在領路的侍衛看來卻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終於受不住高壓,虛弱的蹲下抱住自己在哭。侍衛原本是挺急著送戚樂出宮的,但臨行前越質鳴戈也叮囑過他,要對著小姑娘敬重些,將她的一舉一動上報。


    侍衛想著戚樂哭也算是上報的內容之一,可能時間都要算,便也站著幹等。


    戚樂揉了好一會腳,覺得不怎麽疼了,才站了起來,低頭對侍衛道:“抱歉,勞您久候。”


    侍衛連說“不敢”,對尚未正式得到官職的她也頗為恭敬的口稱大人,引著戚樂坐上一早久候的馬車,往越質鳴戈賜予她的新宅去了。


    新宅說是新宅,裏麵一應用具倒是齊全。


    戚樂還沒問,領路的侍衛便道:“這屋子本是前朝書畫大家青羽先生的居所,因緣巧合被殿下買入。大人說要從頭來時,殿下便命人收拾起了這間宅子。大人,殿下對您卻是看重。”


    戚樂聞言笑道:“哦,原來殿下在那一日後便為我想了這麽多。這真是令臣子感激涕零。”


    她說話的時候總是會帶著若有如無的笑意,這笑意本隻會讓人覺得她性格嫻靜溫雅,可夾在了謝恩的話裏頭,侍衛不知怎的總覺得有一兩分的嘲諷在。他又仔細去看戚樂麵上表情,溫溫和和謙卑恭敬,是嶽家嫡女慣來在人前的形象。


    侍衛隻當自己是多心了,送戚樂入內後便匆匆離開。


    戚樂進了屋,發現越質鳴戈連奴仆都幫她準備好了。


    戚樂坐在椅上,開口問:“管家呢?”


    那一眾奴仆互相看了看,有一個人上前答:“回稟主家,青羽居暫無管家。三殿下府中的管事說……這是您的居所,仆人可以由他人幫著采選,管家卻得是您來挑才行。”


    戚樂就笑了,她說:“那行吧。”


    說完,她也不指誰做管家,隻是問誰最會燉湯,讓別人為她燉一碗骨湯來。


    係統間戚樂悠哉哉,還真的似乎隻記得自己在宮門前惦記的那碗湯了,不免開口提醒她:“越質鳴戈這麽做肯定有目的,你既然選擇了要在他手下掙紮討命,還不趕緊想想接下來怎麽辦?”


    戚樂答:“他當然有目的。我說要改名,又在今天逼著他讓嶽氏徹底脫罪。這兩者相加,便意味著越質鳴戈手裏再也沒什麽能威脅我的東西了。”


    “這樣可不好。”戚樂道,“像越質鳴戈這種人,若是你不給他捏著點什麽,他就會忍不住打你性命的主意了。”


    係統問:“所以你想改名,與嶽氏脫開關係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想要給他把柄?”


    戚樂笑著說:“月迷蹤身無長物,連宅子都是他選的。我幾乎活在他的籠子裏,有了籠子和監視鳥的人,他還怕籠子裏的鸚鵡做什麽?”


    係統將信將疑:“你真願意配合他待籠子?”


    戚樂不讚同:“唉,這話說的,好像我還能在全是越質鳴戈眼線的地方翻天一樣。”


    係統:……你真的不能嗎?


    戚樂坐在桌邊等自己的湯,她自言自語道:“沒管家還是不太方便。”


    係統順口:“你要把嶽府管家再叫回來嗎?”它有些幸災樂禍,“讓你之前那麽爽快給‘選擇’,現在後悔了吧?”


    戚樂不太在意:“明天看看能不能請一個回來吧。”


    係統:“……你不是說這屋子是越質鳴戈對你的控製嗎?你去外麵挑管家會不會不太好?”


    戚樂挑眉:“是我要出去選的嗎?是他不肯,小氣夠了還要展示大度。找人不麻煩嗎?我也不嫌累嗎。”


    係統:“你……”


    戚樂果斷答:“我嫌累。”


    係統:“。”


    係統不想說話,它覺得累。


    第二天,戚樂同昨天站出來同她說話的人表示了自己需要一個心靈手巧的管家。那人思考片刻後,即刻道:“主家想要什麽樣的呢?單是找人的話,怕是一時不好找。”


    戚樂就問:“那有沒有缺錢的,願意來這裏湊個熱鬧呢?”


    那人:“可那樣來的人,能力會不會不太行?”


    戚樂道:“我這裏能有多大事,找個鋪子裏的賬房先生估摸就夠用了。去貼個告示吧。多給點月錢。”


    那人狐疑地瞧著戚樂,像是實在不明白戚樂到底想寫什麽。但戚樂是主家,越質鳴戈也曾吩咐過,她便領了命去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那人帶回來了三個人。都有些年紀了,一個是米鋪的賬房,一個在古董店裏幹活些日子,還有個是讀了不少年書的童生。


    戚樂也不挑,就讓那人幫著選。


    那人好聲好氣道:“畢竟是管家,主家不再仔細些?”


    戚樂道:“能維持府中就可以了,管家難道還需要做別的嗎?”


    管家當然可以做別的。看看嶽府曾經的那位管家就知道了。


    但戚樂這麽說,那人卻又不能將這種話說出來。


    她最後隻能指著那米鋪老板道:“不如就這位劉先生。”


    戚樂頷首:“可。”


    那人頗為無語地瞧了戚樂一眼,便又領著三人下去。


    戚樂這次終於多問了句:“對了,你叫什麽來著?”


    那人答:“荷生。”


    戚樂心想,哎呀這名字真是撞的巧,隻可惜這位明顯年紀要比嶽雲清大上許多,不能讓她叫“小荷”,不然她連改口就不必要了。


    戚樂應了,而後對荷生道:“府中諸事便多麻煩您了。”


    荷生從越質鳴戈那兒得到的命令,是監視回報戚樂的所有行為。在越質鳴戈的口中,嶽雲清是個遠超其父的智者,心思難測,如同一把雙刃劍,用的同時也得注意著另一邊的刃到底對向了哪兒。可荷生瞧著戚樂,這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除了懶了一點,真是半點都看不出聰明深沉的模樣。


    ——她甚至似乎都沒察覺到這宅子到底是為了什麽。若是她察覺了,怎麽會連越質鳴戈唯一留給她破開監視的機會、留給她選一個自己人的機會都抓不住呢?


    荷生最後看了戚樂一眼,轉身領著三人走了。


    戚樂在夕陽下躺了一會兒,幽幽道:“唉,想念手機和網絡。”


    係統:“……任務做完就能回去了,回去後你身體還能比以前更好一點。能玩更久的手機。”


    戚樂點點頭:“但還有將近十年呢,我得找點事做。”


    係統差點脫口而出“你學學做飯洗衣服吧”,但它跟了戚樂那麽久,基本也知道了戚樂的個性。


    勾心鬥角是可以的,絞盡腦汁也是可以的,哪怕在死亡邊緣大鵬展翅也不是不行。


    隻有洗衣做飯搞家務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戚樂笑眯眯道:“讓我們來猜一猜開陽君收到消息後會做什麽吧。”


    係統:“……”


    戚樂也不惱係統不接茬,她想了會兒說:“我猜他大概什麽都不會做。”


    係統這會兒接茬了:“為什麽?”


    戚樂答:“因為他還不知道我是誰。”


    係統:“就因為這個??”


    戚樂笑了聲:“敵暗我明,試探肯定是會有的。但在他摸清楚‘月迷蹤’前,越質鳴戈可以鬆口氣了。”


    係統問:“摸清楚後呢?”


    戚樂答:“那咱們就可以琢磨著寫嶽雲清的《滅亡論》了。”


    係統嘀咕:“我覺得你沒說實話。”


    戚樂驚訝:“怎麽會,我這麽老實的一個人。”


    係統:你看我還信你嗎?


    接下來的日子,越質鳴戈都在收拾爛攤子。偶爾他也會想戚樂谘詢些問題的處置方式,戚樂給答案給的爽快,反正她說說又不用出力,好不好用越質鳴戈自己選唄。


    於是越質鳴戈便越發覺得戚樂深不可測。她給的辦法,有些傻的可愛,有些又深切要害,一時讓越質鳴戈摸不準戚樂到底是什麽意思,於是越發揣度,越發覺得深不可測。


    係統心累,它現在反倒是有點回過味來了。戚樂在原世界也就是個二十三四歲的、經曆比較複雜、又比較聰明好學、普通的、有點錢的小姑娘,她身體不好,待醫院太久,又被限製的太久,如今一朝開籠放鳥,立刻將這裏當成了遊樂場。扮演智者扮演的津津有味,甚至還問它要一些後世的智者典籍做掛。


    根本就不是越質鳴戈想得那樣!


    但越質鳴戈不知道,他越看戚樂越覺得戚樂雖年少,卻智幾近妖,心中對戚樂便也越想探究。


    於是在一月後,越質鳴戈正式登位,成為吳國第五任君主,大赦天下的同時,任命了來曆不祥的一介江湖草民為策臣。


    群臣自當嘩然。


    可策臣又不是六部,本就是專屬王的近臣。越質鳴戈本也不是什麽好脾氣的君主,他做的決定不容人反駁。


    好在這位新任的策臣不同於前己任,她根本不上朝。


    比起能夠參與國事,實際意義幾乎位比副相的策臣,戚樂的表現更像是個謀士。


    她不參與,對她的不滿聲倒也漸漸消停了下去。


    更有好事者在吳王的勤政殿內見到了掩麵的戚樂後,私下杜擬了她其實是吳王的紅顏知己。以新任吳王的性格,哪裏是需要策臣的人,他將策臣的位置給了月迷蹤,誰知不是在安撫這位紅顏呢?


    畢竟吳王即將選後,江湖草民,顯然是連吳王的宮殿都難以進入的。


    這傳言一時說的有板有眼。戚樂聽了沒當回事,越質鳴戈聽了倒是覺得有趣,還問過一次戚樂。


    戚樂答:“若是殿下覺得不妥,往後微臣上朝便是。”


    越質鳴戈大笑:“上朝還是免了吧,朕怕你上去不過兩句話的功夫,就能把殿上的老學究門氣到要撕了你。”


    戚樂道:“這倒是不至於。隻是家父的故友畢竟仍在。我若是上朝,他們怕就不會在背後說嶽雲清蠢鈍,給了陛下謀算的機會,而會說嶽雲清毒辣,不堪為人女苟活於世。”


    戚樂懶懶抬眸:“這可和陛下的初衷,和陛下允過臣的事不太相符。”


    越質鳴戈瞧著戚樂,隻覺得那傳言也有幾分真的,至少他的確動過心思。


    隻是這天下美人何其多,敢送自己靈位的嶽雲清卻隻有一個。若是沒了,越質鳴戈甚至覺得自己大概會覺著傷心。


    他含笑對戚樂道:“說到選後,月卿可有建議?”


    戚樂答:“策臣的謀事範圍需得這麽廣嗎?臣不知道還得兼職紅娘。”


    越質鳴戈笑答:“原本是不需要的。”他故意說得曖昧,“但朕總想著至少要挑個你喜歡的。”


    戚樂笑了笑:“那可巧了,微臣喜歡漂亮的。”


    越質鳴戈凝著視線瞧了她好一會兒,方才笑道:“朕心裏有數了,月卿回去吧。”


    戚樂不卑不亢地告退。


    沒兩天,在戚樂請了病假,悠閑地享受冬日裏最後的一點兒梅花糕的時候,大街小巷都傳了消息。說是太後召見了一眾貴女,裏麵便有顏色名動京城的忠國公府的大姑娘。


    “如今都在傳,說是陛下有意立這位蕭姑娘為後。”荷生作為越質鳴戈的人,有時宮裏的消息倒比一般朝臣家裏還要靈通。她問戚樂:“大人怎麽看?”


    戚樂笑道:“空穴來風。”


    荷生遲疑:“大人的意思是……這是謠言?”


    戚樂問:“空穴不就該來風嗎?”


    荷生:“……”


    戚樂瞧著對這事是半點興趣都沒了,結果宮裏宣詔。戚樂沒法子,隻能丟了糕點去打越質鳴戈的卡。


    戚樂感慨:“早晚跳槽。”


    係統:“……”


    係統冷漠提醒:“你這個槽跳不好要丟命的。”


    戚樂歎了口氣:“唉,我命苦,你也不可憐可憐我。”


    係統:……難道不是你一手作的嗎!


    也不知道越質鳴戈這次召她是為了什麽,戚樂匆匆走在宮道上,看著領路的宮人頗為著急的模樣,心中不免猜測。


    難道是開陽君終於有動作了嗎?


    戚樂心裏想著,隨著宮人往勤政殿去。勤政殿左側便是太後的住所,若是應詔往來,從太後的居所離宮與戚樂現在走的這條路倒的確是會撞上。


    戚樂便撞上了忠國公府的大姑娘。


    蕭珀見到了戚樂顯然也有些驚訝,她雖是貴女,但戚樂卻是三品策臣,按道理是該她向戚樂行禮。可這位蕭姑娘卻是筆直站著直直盯著戚樂,經宮人提醒,也不過隻是說了句:“你就是月迷蹤?”


    戚樂:“?”


    戚樂對漂亮的人都比較包容,對方不行禮,她還是回了一禮:“蕭姑娘。”


    蕭珀與嶽雲清這種不是正常教導出的大家閨秀不太一樣,她要更端莊、更嫻靜、也更有貴女的架勢。


    就好比現在,明明是戚樂的地位高於她,她卻瞧著仿佛戚樂是她的下屬。


    這大概就是和出生有關了。吳國是個選官仍然在使用類似九品中正法的國家,王權與世家共同壟斷利益,寒門遠還不到出頭的時日。月迷蹤對外的身份是出自寒門,對她能得越質鳴戈青眼什麽說法都有。


    嶽雲清要是還活著,大概也會不屑與戚樂這種出身為伍,更別提這位被教養得更板正,父親還是正一品國公的蕭姑娘。


    係統忍不住說:“你還知道你在敗壞嶽雲清的名聲。”


    戚樂答:“說了是月迷蹤,嶽雲清好好在家禮佛呢,雖然……的名聲一時洗不掉,但誰不說她孝義?”


    戚樂振振有詞:“月迷蹤的不要臉,能算嶽雲清的不要臉嗎?”


    係統冷漠:“算戚樂的不要臉。”


    戚樂一個沒忍住,抿唇笑了起來。笑起來的時候大約是眼角的弧度被那姑娘瞧見了,那姑娘忍不住開口質問:“你笑什麽。”


    戚樂沒有回答。


    那姑娘抿了抿唇本有些氣,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又壓著氣說:“你是月迷蹤?”


    戚樂頷首。


    蕭珀命令道:“將你的麵紗摘下。”


    戚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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